警局里,贺仲的脸色难看,焦虑,放在桌上的手成拳头状。 像他们这类人,坐在那个位置,动辄千万,面对最大的诱惑,又有几个能干净,如果都抓,那剩下的就所剩无几了。 贺仲的牙齿咬紧,额角一下一下鼓动。 是谁? 谁在背后阴了他一把? 贺仲的脑子里浮现公司的股东,高管,想把他拉下来,又可以掌控核心资料,挖到足以让他有牢狱之灾的东西。 他将那些人一个个拿出来,怀疑,排除。 忽然,贺仲的瞳孔一缩,锁住了一个人,他用手盖住脸,用力搓了几下。 那种猜测在一瞬间变得强烈,又停滞不前。 不对,匿名揭发不是秦正的作风。 贺仲头痛欲裂,那还有谁是他遗漏的? 会不会是季时背地里干的?可是想拿到那些资料,所谓的证据,没那么容易。 贺仲的心里猝然冒出一个假设。 当初不止一次,怀疑宋明修知道那晚的事,但都被他自己忽略,否定了。 假设宋明修很早就知道实情,一定会把自己跟张小晖结束的所有原因都推在他和欣儿身上,会觉得是他们从中作梗,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和欣儿订婚。 除非是另有目的。 那一切就都说通了。 贺仲被自己没来由冒出的假设给弄的遍体生寒,更是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他瘫在椅子上,如果是真的,那宋明修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希望是自己想错了方向,不然…… 贺仲揪住心口的衣服,呼吸急促,不然就是他害了欣儿,咎由自取了。 他从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贺仲闭上眼睛,面如死灰。 外面,贺欣跟宋明修出现在大厅,身边跟着律师。 “现在怎么办?”贺欣感到无助,爸不可能那么糊涂的,为什么不将那些证据全部销毁? 她知道爸这次悬了,可是她没办法接受。 如果爸被判|刑,恐怕要十几年,那她就完了。 这世上还有谁会那么纵容她,爱她,宠着她的所作所为,贺欣的目光从手边的男人身上过去,尽是苦涩。 律师给他们分析,证据确凿,取保候审的可能性很小,贪污数额过大,情况很不乐观。 贺欣听一句,脸白一分,“我要见我爸。” 律师说,“我申请看看。” 他的余光看向宋明修,几不可察。 宋明修微昂首,示意了什么。 这个眨眼间的交流并没有落入心烦意乱的贺欣眼里。 “明修,爸不会有事吧?” “你能搞到关系,先把爸弄出来吗?” 宋明修低头抽烟,“很难。” 很难是什么意思?第一句的答案还是第二句,贺欣的身子发抖。 “你根本就不在乎对不对?从知道爸出事开始,你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不顾场合的发泄情绪。 宋明修的眉梢拧了拧,“贺欣,他触犯法|律,我无能为力。” 贺欣红着眼睛瞪他,“什么叫无能为力?你根本就不想管,你一直在袖手旁观!”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口不择言,歇斯底里。 周围的办案人员听出了名堂。 那女的好像是一个千金大小姐,既天真又蠢,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番话,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爸贪污,还想着试图钻空子。 大家不约而同的同情那男的,有这么一个脑残的女朋友,除了一张脸,就没别的了。 宋明修将那些同情的目光收了,他夹着烟,“出去说。” 话落,他径自迈步。 贺欣攥着手,咬牙跟上去。 不到五点,日头还亮着,和昨天一样。 贺欣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明明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贺欣,你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宋明修吸了一口烟,“这是刑|事案件,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半响,贺欣说出一句话来,“否认不行吗?” 宋明修居高临下的瞥过去一眼,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肯定,贺仲把自己的女儿宠成一个大龄儿。 对面,陈秘书朝他们走来,形色慌忙,面容严峻。 贺欣深呼吸,“陈叔叔。” 陈秘书嗯了一声,他看着宋明修,目光闪烁,似愤怒,又似畏惧。 “小姐,我有话要跟你说。” 字里行间都是对宋明修的戒备,提防。 贺欣愣了愣,“好。” 立在台阶上,宋明修姿态从容,他将烟叼在嘴边,开车扬长而去。 桥上,陈秘书低着声音,“小姐,我怀疑是宋明修干的。” “不可能。”贺欣不假思索的反驳,“他没理由那么做。” 贺家好,明修是最大的受益者,将来爸老了,在峰宇的股权会落在他的手上。 叹口气,陈秘书将那件事说了出来。 他愧疚道,“是我疏忽了,才留下了隐患。” 贺欣震惊在了原地。 当初爸叫她不要担心,说自有办法,她没想到爸会那么做。 “陈叔叔,这些都是你的怀疑不是吗?没有证据指明就是明修。”贺欣的心情无法平静。 陈秘书沉声说,“小姐,你也看到了,董事长出事,宋明修是什么态度?他有没有露出一丁点担忧着急的样子?” 贺欣哑口无言,整个人一晃,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她不想承认,所以自我逃避。 在家的时候,鬼使神差说出的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再结合所闻所见,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去反驳。 “小姐,暂且不管对方是谁,”陈秘书面色凝重,“董事长这回会很麻烦。” “现在只能交给律师,给董事长争取最大的利益。” 贺欣听的懵懵懂懂,“律师来了。” 陈秘书皱眉,“是谁?” 贺欣想了想,“姓李,叫……叫邹鹏宇。” 注意到陈秘书的神色不对,贺欣一惊,“那个人有问题?” 陈秘书说,“他是宋明修的人。” 贺欣倒抽一口气,不能信了。 那她还能信谁? 贺家倒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陈叔叔,这件事真的跟明修有关吗?” “虽然没有铁证,但他有理由那么做。” 陈秘书说,“董事长早就怀疑宋明修动机不纯,只是对方平时做事面面俱到,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 “董事长如果不叫宋明修回公司,他就不能有机可乘。” 想必董事长现在肯定后悔莫及,后悔费尽心机去干涉宋明修跟张小晖,更后悔让小姐跟宋明修订婚,给他触及公司资料库的机会。 陈秘书沉重的叹息,那时候他应该劝劝董事长的,还不如不去碰张小晖,就让她跟宋明修在一起,至于小姐,应该值得更好的对象。 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还得罪了秦正那尊大佛。 回头路是没有的,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贺欣站不住了,她抓着桥的铝合金扶手,感到一丝丝凉意从心里往外渗,凝固了浑身血液。 是张小晖。 所有的事都是她引起的。 她才是罪魁祸首! 峰宇董事长涉嫌贪污被逮一事在网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舆论大多是批评,轻蔑,痛快,幸灾乐祸。 孙晨晨看了报道,摔碎了新买不久的玉镯。 好半天,她抓抓头发,跌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之后,她又呵呵笑了起来。 接触的那段时间,贺仲送过她很多贵重物品,首饰包包,几乎只要她提,贺仲就会满足她。 支票加这栋房子,全部算起来有一大比钱了,他待自己真的很大方。 呆呆的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孙晨晨起身去房间。 片刻后,她化了妆,穿戴整齐,拿着名牌包出门。 她不是去警局,而是去银行。 这时候除了钱,再没有别的能带给她安全感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关注那则报道。 张小晖就是其中之一。 她蹲马桶的时候带着手机进去,无聊的刷了刷,瞄到了贺仲的照片,标题更是突出。 愣了愣,张小晖滑动屏幕,继续看新闻。 从财经到娱乐,再到体育,一轮过后,她又翻回去,盯着贺仲的照片。 谁也不知道命运会怎么安排。 这不,突然就遭事了。 没有人能预料的了,她也一样。 张小晖的嘴角动了动,将手机放台子上,不再去看。 外头传来敲门声,伴随季时的声音,“张小晖,你掉马桶里了?” 张小晖冲门回了声,“没掉。” 门外的季时抱着胳膊,“半小时了,你是不是便秘了?我看医院给的那个小册子上说了,你这个阶段容易便秘。” 被说中痛处的张小晖,“……” 季时等了会儿,才见张小晖从里头出来,脸上的表情都是便秘样。 “吃不吃苹果?” 张小晖揉脑袋,“想吃橘子。” “行。”季时眼中带着几分宠溺,“你是姑奶奶。” 他去拿橘子,张小晖跟着。 “那个……季时……” “如果是贺仲的事,就闭嘴。” “不是。”张小晖亦步亦趋,“我是想说,明天去领证的事。” 季时突然停住,张小晖结结实实的撞到他的后背。 “你突然停下来干什么?” 捏着张小晖的脸,季时锁住眉宇,“仰头,我看流血了没有?” 张小晖仰着头,感觉季时的呼吸抚在她的鼻子上,随后是柔软的触感。 “嗯,你这鼻子是真的,没整。” 张小晖,“……” 她揉揉鼻子,“领证要带哪些东西啊?” “这个你不用操心。”季时挑眉,“该需要的证件我都拿起来放好了,明早直接去。” 他怕张小晖临阵脱逃,所以将所有退路都堵的死死。 张小晖哦了一声,“橘子放哪儿了?我吃橘子去。” 后面的季时大步上前,伸手拽她,把她拽到自己怀里,抱着。 张小晖的脸挨着他的胸膛,“怎么了?” 季时摸摸张小晖的背部,又去摸她的腰,感叹道,“张小晖同学,还有十四个小时,你就是季太太了,恭喜你。” “……”张小晖抿嘴笑,“谢谢啊。” “你老公非常棒。”季时贴在张小晖耳畔,暧|昧的吹了口气,“尤其是某个地方。” 说着,还蹭了一下。 听到他厚颜无耻的话,张小晖刚想顶嘴,耳垂被叼|住,能感受到牙齿轻咬的丝丝痛意,她的脖子那里都起了一层小颗粒。 季时埋在张小晖的脖颈里,沿着她温热的肌|肤,细细的亲了一会儿。 直到坐在椅子上吃橘子,张小晖的脸皮还有些发热,反观对面的男人,就跟什么都没干过一样。 “别盯着我看。”季时撩了一下眼皮,暗沉之色翻滚,“张小晖,我告诉你,我还硬着。” 张小晖差点噎到。 她连忙倒了杯水喝。 季时递过去一闪橘子,“张嘴。” 把橘子吃进嘴里,张小晖支着下巴,慢慢悠悠的吃着,她想起来y市那次,季时也是这么给她剥橘子。 思绪正要往那几天飞,手机的震动声将那点迹象拦腰砍断了。 电话是戚夏打来的,张小晖有点意外。 “戚夏,是我。” “小晖,你男人在你旁边吗?” 吃着橘子,张小晖的声音含糊,“在呢。” 戚夏苦不堪言,“你帮我跟他说,能不能劝劝王昊,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张小晖换了个姿势,“王昊怎么了?” “他来曼哈顿了。”戚夏爆粗口,“就住在我的公寓对面。” 张小晖无语,“你们聊过了?” 戚夏说,“聊啊,天天聊,他堵在门口,阴魂不散,我真的受不了了!” 张小晖抚额。 旁边的季时听到电话里的内容了,他也抚额。 王昊竟然追到曼哈顿了。 他还不知情,看来王昊是打算撞南墙了。 “戚夏,我会跟季时说的。”张小晖咳了一下,“不过他说恐怕没多大用处,王昊要是不肯走,谁说都不行。” “小晖,我现在后悔的想抽自己,”戚夏说,“当初就不该被他的长相迷惑,不给他联系方式就好了。” “你遇到过被狗追吗?就是那种感觉,想甩还甩不掉。” 张小晖的嘴角一抽,“他是院长,手头上肯定有很多事,在你那边待不了多久。” “我原本也是那么想的。”戚夏又一次爆粗口,“他妈的,王昊说他可以为了我留在曼哈顿不走了,还说要在这边开一间医院。” 张小晖与季时对视,王昊这回是认真的。 “戚夏,痣是可以去掉的。” 那头迷之沉默,随后是一声哼笑,“张小晖,我怎么不知道,你改行当媒婆了?!” 张小晖在季时的眼神示意之下说,“王昊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他是独生子,没什么不良作风,自己的事业也很好,长的……你也看见了,不用愁下一代的基因问题。” “我记得你说要找年纪比自己大两三岁,情感经验丰富的,王昊刚好符合,戚夏,不试一试,只是在原地猜想,犹豫,永远不知道合不合适……” 听着听着,季时膛目结舌,没准张小晖上辈子就是媒婆。 这头张小晖刚结束跟戚夏的通话,季时的手机就响了,另一个当事人,王昊打过来的。 第一句话就是,“我住院了。” 季时问,“哪个部位?” “腰部以下。”王昊生无可恋的语气,“戚夏是跆拳道黑带,这么恐怖的信息你怎么不告诉我?” 季时看张小晖,“我老婆没告诉我。” 张小晖低头吃橘子。 “你们两口子把我坑惨了!”王昊叹口气,“还好,我命里注定儿孙满堂。” 季时勾唇,他觉得两口子这个形容格外的顺耳。 “戚夏不喜欢脸上有痣的男人。” 王昊嗤笑,“不是一颗痣的问题。” “你看你跟张小晖,你有那么严重的洁癖,不还是可以接受她。” “张小晖也是,能忍受你的毛病。” 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她是不喜欢我这个人。” 季时的面部抽动,怎么感觉他跟张小晖是多么不容易才在一块儿的。 “那就回国,赖那儿没意思。” “不行。”王昊坚决道,“我已经做了决定,今年不谈别的女人,只要她。” 季时,“那你还是先把痣去掉吧。” “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且我这颗痣是大富大贵的象征……” 季时掐掉电话。 张小晖把剩下的橘子给他,“也许有可能的,连我们都能走到一起,世上还有什么不会发生。” 季时,“……” 其实张小晖说的也是他心里想的,他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要跟一个女人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对方还是他最意想不到的。 世界末日没来,太阳没有从西边升起来,天和地也没撞到一起,还和每一天,每一年一样。 可他爱上张小晖了。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不到那一天,谁也不知道会迎来什么。 初八是民政局春节后的第一天上班,来领证办手续的人很多。 张小晖跟季时起的早,打算掐着开门的点去,就怕排队。 季时的眼底有一片青色,一晚上没睡,兴奋的每个细胞都在喧嚣。 他有家了。 等张小晖收拾完出来,季时就弯着腰,把脑袋凑过去。 张小晖伸手给他系领带。 门铃声来的毫无预兆。 张小晖莫名不安,她的第六感时准时不准,这回她希望不准。 季时去开门,在看见门口的几个警员时,眉间即刻拧起,“什么事?” 一个警员上下一扫,“你是季时?” 季时抬抬下巴,狭长的眼角吊着。 那个警员说,“你涉嫌一起故意杀人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季时的轮廓瞬间冷酷,“什么?” “方伟,你不会不认识吧?”那个警员说,“道上的人都叫他方哥。” 过来的张小晖恰好听到这个名字,她的脸条件反射的一疼。 季时的眼神冰冷,方伟死了?这她妈跟他有个屁关系。 “我现在要去民政局,有什么事之后说。” 几个警员面色一变,“请你配合我们接受调查!” 季时当着他们的面打了个电话,“刘局……” 那几个警员的面色又是一变,相互交换眼神。 离季时几步距离,张小晖浑身僵硬在原地,她望着季时的背影,那个男人死了? 不可能是季时干的,季时虽然脾气暴躁,但他不会杀人。 打了一个电话,季时带张小晖去了民政局,今天他要跟张小晖登记,除非他不能呼吸,不然什么都不能阻止。 “不是我。” 季时只说了三个字,张小晖悬着的心却放了下来。 “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还不太清楚。”季时低声说,带着安抚,“我去警局了解一下情况。” 张小晖点头,她对那个方哥的印象就是对方打她,扑到她身上,要强|暴她,没有别的了。 突如其来的事破坏了今天的好心情。 他们领证,登记,宣读誓言,走完程序,拿着小红本离开。 季时把张小晖送回家,通知秦正,又吩咐方清去照顾,做完这一切,他开车去警局,接受调查。 上头交代下来了,审|问的时候,季时的待遇不错。 “季先生,一月十五号那天晚上,十点到凌晨一点,这段时间你在哪儿?” “xx医院。” “有谁可以证明?” “护士,监控录像。” “跟谁在一起?” “我女朋友怀孕,我在病房陪她,晚上没回去。” “行了吧,还有什么要问的?” “季先生,我们也是……” “依法办事,已经说过了。” 季时抽着烟,“方伟是怎么死的?” 桌子对面的中年人说,“脖子上有勒痕,是麻绳勒死的。” 尸体是在桥洞底下发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过来的,腐烂的厉害,已经面无全非,案子本来没有进展,直到他们查到死者生前绑过一个女人,从参与者的口中得知,死者对她打骂过,还试图qj。 顺着那条线摸下去,他们又接到一段匿名视频,视频里有三个男人,一个是死者,一个是跟着死者混过的小勇子,还有一个是季时。 从视频里看,季时踢了方伟几脚,方伟跪在地上,像是在求饶。 而张小晖是季时的女朋友。 季时有动机。 因此,他们把嫌疑人锁定季时。 照目前来看,季时太淡定了,没有一点慌乱,像是来喝茶的。 而且对方有不在场的证据。 听完对方一段话,季时闷声抽烟,周身气息阴沉。 他是教训过那个方伟,就在小被他赎回来前一天,之后就再也没有碰面。 方伟死亡时间是他发现小晖怀孕那天,宋明修也来了,他将事情告诉了宋明修,包括小晖遭方伟欺负。 如果他有动机,宋明修同样也有。 思虑越发清晰,季时冷笑,想往他身上扣一条人命? 他倒要看看,最后戴上手铐蹲监|狱的是他,还是宋明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