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口气,“可在当时哪想得到那么多,我和他阿妈又气又急,他爷爷气得差点打断掉他一条腿,但他就是怎么也不愿意回去,问他为什么,他就说一句不想念了。” 康父无奈地对汤于彗笑了笑:“我是很讲道理的人,也没急着和他动手,问他为什么不想读书了,他说不是不可以继续,而是他不想,不愿意继续了。” 汤于彗怔怔地道:“康赭他……” 他心里涌上一股无奈的惋惜,为康赭错过了另一种可能性的人生。 但他又几乎是瞬间的、仿佛本能地感到骄傲,尽管他并不觉得这是对的。但是似乎这才合理,仿佛错误中生长出一种美丽的不合时宜,似乎这就是康赭天经地义的、冷淡的反骨。 汤于彗黯然地笑了笑:“很像……康赭会说的话啊。” 康父也是颇感头疼地点了点头,但那是已经带着点释然的怅惘,“我和他阿妈气了很长一段时间,断断续续的,后来康赭也不怎么回家了。有天回来拿了个大背包,等吃完晚饭,就跟我们说他要走了。” “唉,”康父无奈地道,“这孩子真是……” “我和他阿妈都不知道这些年康赭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么事,结果一年前他又突然回来了,但只是跟我们jiāo流的更少了。” “所以我们看到他对你这么好,你们能成为朋友,我和他阿妈真的是非常高兴的。” 汤于彗怀着复杂的心情qiáng咽下这份好,小心翼翼地道:“可是叔叔,康赭他就没有别的朋友吗?” 康父笑着说:“有啊,特别奇怪,他不爱理人,人缘却好得很。跟他同辈的人,无论男女都很喜欢他。我有个一个朋友的儿子叫桑吉,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 说到这,康父顿了一下,温和平静的面容开始缓缓地流露出一种怀念的悲伤,那神色因为蒙了旧时光的灰翳而显得十分温柔复杂。 “说起来……小汤你和桑吉,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点像……” 汤于彗一顿,更加小心地放低了语气:“他是康赭很好的朋友吗?” 沉默一阵,康父看着茶出了一会儿神,才笑了:“是啊。” “那怎么……”汤于彗看着康父沉默的神色,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什么封闭已久的匣子。他有点后悔,为什么一定要问这么多呢? 就在这个时候,康赭从外面回来了。 他瞥了桌上的茶杯一眼,淡淡地道:“你们在聊什么?” 汤于彗不知道该不该由自己开口,幸好康父接过了这个问题,“在聊你小时候的事。” 他笑着也给康赭倒了一杯茶,“我在和小汤控诉你以前有多招人烦。” 康赭垂下目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很平静地反驳道:“我不记得有招人烦过,我从来都是招人喜欢。” 汤于彗的心里重重地一跳。 然而康赭并没有看他,只是把汤于彗喝gān净的茶杯倒扣在桌子上,对他道:“别在这里晒霉了,走吧,带你出去玩。” 汤于彗尽全力地稳住了声音,不易察觉地小声颤抖道:“去哪里?” 康赭想了想:“教你骑摩托,去吗?” 汤于彗摇了摇头,“我学不会。” 沉默了几秒,康赭淡淡地道:“要试了才知道会不会。” 汤于彗突然抬起头看着他:“试了就一定能学会吗?” 康赭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露出了那颗很早以前就被汤于彗发现的虎牙。 汤于彗早就知道牙齿是脊椎动物高度钙化的组织,但是在康赭这里,它却是康赭的慈悲,康赭的武器;他笑得那么轻,那么甜,但仿佛填充了坚硬而痛苦的珐琅质,永远充满拒绝。 “不知道,但是你不试就一定学不会。” - 康赭带着汤于彗推着两架摩托走了出去,外面的天空是如洗的晴色,成片的云漂浮在瓦蓝的天幕上。 汤于彗站在宽阔延伸的公路上,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一把被身旁大风穿透、布满窟窿的、一无所有的骨架。 还是算了吧,他很难不这样想道。 摩托车教程果然并不顺利,汤于彗第一次做了个对学习手足无措的学生。 以往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很容易被周围人贴上类似“聪明”、“漂亮”、“天才”、“神仙”这样的标签。 汤于彗继承了于正则和汤蕤的才智,综合了英俊且文质彬彬的父亲与拥有惊人美貌的母亲所有的优点,这一切都让他不平凡起来。 但是汤于彗被夸赞外貌不会产生什么特别的感觉,同时诚实地认为自己只是比别人学东西快一点,这些都不是他的天分,因为汤蕤常常和他qiáng调,这些本来都不应该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