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内,因为李庄头去‘叫家长’,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而赌坊外,平康胡同的大街上,负责才办下午茶的王大黑,却陷入了焦虑之中。 怎么办? 这30两,无论如何也花不完啊! 从王大黑拿着这30两银子出赌坊,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王大黑也从平康胡同的最东头,一路买到了胡同的最西头。 酱肉,烧鸡,炸货,烤货,果酒,黄酒,瓜果梨桃,时令小菜,甚至连糖葫芦串,他都整捆包了下来。 可即便是这样,30两银子也才花出去不到一半。 推着从烧鸡小贩那里租来的平车,拉着自己一整车的各式酒食,站在平康胡同西边的出口上,王大黑振臂高呼一声: “都他娘什么时辰了!” “青楼怎么还不开门啊?” “不吃几桌花酒,请几个陪酒的姑娘,老子这钱,哪辈子才能花出去啊!” 王大黑本身嗓门就大,再加上他瓮声瓮气的音色,站在街上一喊,整个一扩音喇叭,别说平康胡同西口的人了,就连胡同中间的人都听到了他的喊声。 “这个卖饭的煤炭精,是多久没碰过女人了,怎么这么饥渴?大下午就找姑娘?” “什么卖饭的啊,这个人是个财烧,他车上那些吃的都是刚买的,就是想让别人知道他有钱!” “真是豪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几个臭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有钱怎么了?真有本事把钱给我啊!” 大黑这么亮嗓子一喊,几乎引来了所有路人的仇视,而且别说路人了,就连跟在他身边看板车的卖烧鸡小二,都是又感到丢人,又有点想抽他。 “黑爷!黑爷!黑爷!别喊了,你这么一喊,整的你好像多饥渴一样。” 经过平康胡同一条街的买买买之后,王大黑也是荣获了‘人傻钱多大黑爷’,这个荣誉称号。 “我就是很饥渴啊,拉这么一车货,在街上遛弯能不饥渴吗?” 王大黑瞪了烧鸡小二一眼,然后抓起一只烧鸡腿就往嘴里塞。 “行吧,黑爷,你开心就好。” 烧鸡小二知道这个黑大个是个憨批,所以果断转移了话题:“黑爷,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了,你这一路上买这么多酒食,是要干嘛啊?而且还一副,要继续买,不花完钱不罢休的样子?” “恩公让我花30两,置办今天的下午茶,不花完钱,不让我回去。” “下午茶?那什么东西?某种宴席?” “就是下午的零食,我恩公他家乡的说法。” “下午的零——食?” 烧鸡小二看着这一车,少说也有上百斤的各式酒食,有些茫然的问到:“黑爷,你们几个人吃?” “几个人?六个人吧。” “那您这得吃到今年过年去了!” “谁说不是呢。” 一想到要浪费这么多食物,王大黑也有点心疼:“但,恩公的命令,我也不能不听啊。” 看到王大黑这样说,烧鸡小二明白了,有钱烧的慌的不是王大黑,而是他背后的恩公。 本着节约粮食的良好品德,烧鸡小二试着提议道:“那黑爷,您剩下的钱也别再买这些普通的酒食了,要不然您又得买这么多,我倒有个好方法,可以让你把钱轻松花出去,而且买的东西少。” “你说说买什么?”王大黑来了兴致。 “买海货!”烧鸡小二一字一句的说道。 “海货?你别逗!” 大黑笑着摇摇头:“咱大朙都海禁多少年了,除了朝贡的船,谁能出海啊,还买海货。” “就是朝贡的船啊!” 烧鸡小二指着海清县码头的方向:“今天是东瀛朝贡船入港的日子,里面的朝贡那自然是给皇爷的,但剩下的东西,比如船员钓上来的海货,私人夹带的东瀛玩意,就会在码头直接开卖。” “呦嚯,原来朝贡船还有这么多讲究?”听了烧鸡小二的介绍,大黑有些惊奇的点点头。 “黑爷,还不止这些呢。” 人之恶好为人师,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愿意听自己唠嗑的,烧鸡小二顿时起了精神: “朝贡船除了上面的货是宝贝之外,它上面的人也是宝贝。” “每次朝贡船在靠岸之后,都会修整半个月左右,比如这批朝贡船,在九月十五六号的时候,才会再次起航。” “而在此期间,那些船上的船工,就会来平康坊玩乐,所以每当这个时候,就是我生意最好的时候。” 大概是想到了接下来半个月,自己每天都能卖几十只烧鸡,烧鸡小二的脸上挂起了幸福的微笑。 “这样啊……” 一路上和烧鸡小二聊着,王大黑两人来到了海清县的远安码头。 远安,取在远方平安之意,只可惜在百年前,平民就享受不到这个寓意了。 码头上。 因为朝贡船今日靠岸的关系,平日里素来清冷的远安码头,今日里却热闹非凡。 清点朝贡的太监,负责搬运的力夫,奋力叫卖的船员,以及前来买稀罕海货的海清县百姓,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将远安码头烘托得热热闹闹。 不过在这么多的各色人群中,王大黑又一次的成为了视线的焦点。 而人们除了惊异于他的肤色之外,更好奇他拉这么一大车酒食来干什么?卖给船工吗? 但王大黑显然已经习惯被大家注视了,甚至还因为自己总能吸引大家的视线,而有点小自豪,当然这也得益于他的父亲老王,从小对他们的教育—— 当别人注视你的时候,只要你不是在做坏事,你就应该觉得自豪,因为有太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一次别人的注视。 挺了挺自己健硕的胸大肌,大黑开始凭借自己的身高优势,找起了烧鸡小二说的海货。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黑看了一圈之后果然发现,在最靠近码头的海边,有一群人摆着木桶在卖海货。 “走,咱们过去看看。” 招呼了一下小二跟上自己,大黑凭借身材优势,硬生生在码头上挤出一条通路。 “嚯!这都什么东西啊?这是虾吗?怎么长这么大?” 看着木桶中颜色鲜艳的巨大龙虾,只吃过一些常见鱼类的王大黑,本能的感觉到一丝恶寒。 “这位爷,您眼力真棒,这只大鳌虾可是我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从海里面钓上来的虾中霸主。” “只要0两银子,我就把它匀给您,怎么样?” 从大黑的语气上,卖虾船工一下就听出了大黑没见过世面,所以自然要想办法把最难卖的龙虾卖给他。 没办法,谁让大朙的有钱人,只喜欢海中的鱼类,而不喜欢龙虾,贝类这些带壳的东西呢。 “十两!?” 听到这个价格,大黑直接炸了:“十两银子我都能买身后这么一车酒食了,十两银子我买这么一只丑虾,你当我傻吗?” “这位爷,别激动嘛,陆上常见的东西,怎么能和海里的比呢,像我这只虾可能一年都来不了一只,自然要贵上一些。” “这样吧,八两,八两银子,只要八两银子,我就把它给您怎么样?” 因为禁海令的原因,大朙根本就没有海鲜市场这个概念,所以海鲜的价格,纯粹就是这帮船工们随意发挥。 赚多赚少,全看个人本事。 王大黑只是楞,又不傻,怎么看这只虾都不觉的它值钱之后,王大黑就打算离开。 也就是在王大黑和卖鱼船工矫情的同时,一个瘦弱的黑影不知不觉间,钻到了王大黑的平车下面。 而且在钻下去的同时,还摸了好几块烧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