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尼看着面前闭着眼睛的提督，又想起了那天下午，西弗吉尼亚抱着她，在她耳边说起的那些话。

    要是，命运再残酷些，提督他，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呢？

    阴暗的废墟，凶诈的异兽，饥饿和苦痛，孤独与绝望。

    光是想象，女孩内心里就有种无法压抑的恐惧弥漫开来。

    那才是真正的噩梦。

    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林水天的脸，但是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接着慢慢地放了下来。

    阳光下，女孩的表情变了很多种，害怕，庆幸，迷茫，犹豫，愤怒，怨恨，懵懂，欣喜，羞涩。

    到最后等到手完全放下来的时候，她脸上就只剩下一点温柔和倔强。

    过去的都过去了，总算是过去了。

    林水天再睁开眼睛时，就看到罗德尼近在咫尺的俏脸，女孩蓝色的眼睛又大又亮，纯洁无暇。

    他镇定神色：“我脸上有东西吗？”

    罗德尼嘴唇微张：“没呢。”

    “那你盯着提督的脸看什么？”

    “因为刚刚提督闭着眼睛的样子很帅。”女孩眨了下眼睛，带着点花痴的语气。

    林水天有点讶异，然后严肃：“是吧，提督以前可是有外号的，湘城吴彦祖就是了。”

    “出去可别到处说。”

    吴彦祖是谁罗德尼不知道，不过这个意思还是明白的，看着提督搞怪，顿时想笑。

    她抬起手来：“提督，你别动。”

    “要做什么吗？”林水天听话，看着女孩手指探向自己额头。

    然后，前面有点儿长的刘海就被罗德尼轻轻拨开，几道狰狞的爪痕露了出来。

    她轻柔地抚摸着提督的额头：“提督，疼吗？”

    “都痊愈好久了，哪还会疼呢？”林水天咧开嘴笑，转移话题：“你怎么发现的？”

    罗德尼眸子闪了下，缓缓说：“这么热天，提督你一个大男人留什么长头发？”

    其实是刚才林水天抬头的时候注意到的，舰娘的眼力好着呢。

    “提督是搞艺术的，留个长发多正常。”林水天给自己找理由，艺术家从来都是潇洒的。

    “艺术又不是流于外表的东西。”罗德尼看的书多，不受骗。“提督你这样是落俗套了。”

    “唉，到底还是破相了啊。”

    罗德尼收回手指，认真：“提督以前生活在那么危险的环境，受伤再正常不过了。有点伤痕也没什么，更显男人味。”

    林水天乐了：“我也这么觉得，过去家里人老说我长得秀气，我妈竟然想给我穿小裙子！”

    原来提督还有这样的有趣的经历，罗德尼有兴趣：“那提督你穿了没？”

    林水天嘿嘿笑：“当然没了，被我给偷偷藏起来，我妈好一顿找……”

    “后来看我太调皮，家里就把我扔到美术兴趣班上去了……”

    讲了一些以前的回忆，气氛就变得有点缅怀的感觉。

    罗德尼犹豫了下，还是问起：“提督，你对过去这些事介怀吗？”

    “过去的事？”

    “就是末世的那段日子。”

    林水天沉默了，罗德尼紧了紧衣摆，咬着嘴唇，揭伤疤是有点过分，不过她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林水天眯起眼睛，又想起了那段苟且偷生的时光，硬生生把自己催熟的时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为什么问这个？”

    女孩不说话，摇头。

    果然是文学少女。

    林水天轻声：“介怀啊，当然介怀了，原本和平快乐的生活就这么突然没了，家人，朋友，同学，所有的一切都一下子没了，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一开始当然是很怨恨那些挑起战争的人，但是后面慢慢的，我就想明白了，潘多拉的盒子其实是一早就打开了的，末世也是注定了的。”

    “那个时候就只是在想，可能这就是命运吧，人类的命运。”

    他有点嘲弄的口吻：“当时我觉得，就这样整个人类都死绝了也好，等到千百万年之后，地球还是那个山清水秀的地球。”

    “但我自己却又还是不肯就这么轻易死掉，我这条命当时是很多人换来的，所以哪怕活的像条狗一样，我也还是一直在苟活着。”

    记忆一扯开来，就有点收不住。林水天停住了话头，然后转向大海：“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现在的我，反而有点感恩那段时光了。”

    “不然我也遇不到你们。”

    罗德尼笃定：“没有那些灾难，提督你也一样会遵循命运的指引来到我们身边的。”

    林水天笑起来：“真要是那样，可不是一件好事呢。”

    女孩不知所以，看着他。

    “罗德尼，要是提督没有经历过那些事，你觉得提督会是什么样的人？”

    女孩不犹豫：“温柔，善良，体贴……”好大一堆美好的词汇。

    林水天听得都脸红，赶紧打断：“你这过了。”

    “其实我只会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我知道我自己的性格，真不会有什么自制力，突然得到了你们，我也许会犯很多很多错误的。”

    “会被你们强大的武力所诱惑。”

    “会被你们美丽的容颜所诱惑。”

    “我会自以为是，会轻易释放出自己的黑暗面，会伤害到所有人……”

    “不会的！”罗德尼大声。

    林水天不争辩，静静地看着她，毕竟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

    女孩冷静下来，他才继续：“痛苦这个东西就是这样，既能把一个人打击成粉碎，也能把一个人磨砺成锋芒。没能杀死人的东西，才会使人更强大。”

    “我失去过，所以我才会懂得珍惜。”

    “你看过那么多书，应该是最明白这个道理的。”

    罗德尼当然明白，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海浪掀起来，溅起白色的泡沫，天空高处有只白头鹰掠过。

    她出声：“提督，你还真是诚实呢。”

    林水天笑起来：“一家人说什么假话。”

    一家人呢，罗德尼点头，心事了了，就轻松好多。

    她回过头来钻空子：“提督，你说你会被我们的美丽所诱惑，是不是真的？”

    林水天坦荡：“自然是真的，你们都这么漂亮，放在我以前的世界，那都是最耀眼的明星，是我这种普通男孩的梦中情人。”

    女孩喜欢听：“那你现在怎么这么老实？”

    林水天沉着应对：“现在都是成家的人了，自然要注意下。”

    女孩转着脚尖：“还没结婚呢。”

    林水天警觉：“送了戒指一样的。”

    女孩有点急：“提督，你以后都不打算再要婚舰了吗？”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啊。林水天低头打着太极：“还是要看缘分嘛，感情的事，是没有绝对的。”

    罗德尼心里真有点情绪，珍惜珍惜，你就只知道珍惜那七个，家里还有几百个你就不珍惜了？

    姐姐说的对，提督这性格靠不住，看来是要自己主动点的。

    她弯腰掬起一捧清凉的海水，扑在脸上，水顺着光洁的脖颈往下流去，打湿了洁白的衬衫。

    罗德尼转过身，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呐，提督，你喜欢卖 肉的角色吗？”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有点高了，林水天抬起头，眼睛有点晃花的感觉。

    卖 肉？他拿手挡了下阳光：“你是说张飞吧，我当然喜欢了，万人敌，多帅！”

    罗德尼笑容凝固了，你是笨蛋吗！

    回头就把那本三国给烧了！

    “提督！！”

    林水天拿开手，就被迎面泼来的水狠狠招呼了一下。

    清凉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