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好了书信,流云就单独出发了。 吞下“幻颜丹”之后,他的容貌发生了一些改变。 眉毛更挺了一点,眼睛更大了一点,鼻子更高了一点,嘴巴更凸了一点,脸型更窄了一点,皮肤更白了一点……总而言之向着奶油小生的方向稍微垮了一步。 虽然变得不多,但已经完全似是而非,截然不同了。 就算让兴河师叔、随风师弟乃至伊织夫人来认,也只会觉得是长的相像的人,绝对想不到是正主。 效果会持续三个月左右的时间,然后药效渐渐过期,容貌又会恢复如初,没有任何后遗症。当然,就算是有,身负“疗愈之力”的流云也不怎么担心。 更厉害的是这玩意儿对容貌的改变只是纯粹生理性的,感知不到有任何用秘术易容的迹象。 真是妙啊! 比叡山延历寺有这种好货却不知道运用,白白被织田家缴获了,实乃腐朽不堪。 …… 面向大众的公开说法是,近江国人佐佐木流云虽然武艺出众,屡立功勋,但为人桀骜不驯,目无尊长,惹恼了坏脾气的织田信长,被罚在横山城闭门禁足,面壁思过三个月,好好反省所作所为,磨练性子。 这事对于兵多将广的织田家来讲,倒也说不上什么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 顶多就是横山城周边的几百个武士议论一下而已。 实际上,流云收拾了包袱,牵着矮壮的小驮马。连夜走小道出门,一路往北,朝越后上杉家的地盘走去。 确如佐佐成政所言,他身上有浓烈剑与血的痕迹,不用怎么伪装,就很像是一个靠武力谋生的流浪佣兵。 离开了横山城,沿着琵琶湖岸走了三个时辰左右,就走出了织田家的控制区,在路上远远能看到浅井家苟延残喘的最后地盘,也就是小谷城。 日本战国时期著名的一对夫妻,浅井长政和织田市,就住在那里。 小谷城现在是一个非常可怜的孤立据点,周围五公里之内的四座小城已经全部被织田家所占据了,成合围之势。 根据流云所知的情报,浅井家的大部分外样家臣,都已经被木下藤吉郎和竹中重治等人逐步策反了,现在只剩下几十个最后的忠臣,加上两千左右的兵力——其实也幸好人不多,否则他们的存粮不一定能坚持太久。 之所以他们还没被灭掉,不是因为小谷城有多么坚固,也不是因为浅井长政有多厉害,而是因为织田家的敌人太多,战线太广,一时抽不出足够的兵力来进行长期的围城作战。 等到啥时候能抽出功夫了,浅井家的灭亡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除非他们能撑到武田信玄打过来……但武田信玄真的能打过来吗? 可能是由于怕被战事波及,小谷城附近虽然有宽敞平整的大路,但基本见不到商队通行。流云一路走来,就几乎没撞见任何同行的人。偶尔见着一两个,大多是跟自己一样打扮的流浪佣兵。 离开小谷城,又过了几个时辰,就到了朝仓家的地盘,越前国的门户,敦贺港町。 从横山城到敦贺町差不多是五六十公里,一般的商队会规划两天行程。不过流云身躯不同凡俗,牵的那匹小驮马也耐力甚好,能保持五个时辰不间断的行进,一天就够用了。 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是个很繁华的商业中心,外围设有环绕的壕沟作为隔断,里面铺设了纵横好几条街道,还有数以千计大小不等的商铺。 然而现在,可能是被织田家与朝仓家之间的战火牵连,过半的商铺都处在闲置状态,街道上也并不拥挤,甚至一些被烧毁、砸毁的建筑也没人去修理,整体呈现出经济颓废,贸易低迷的气象。 据说附近驻扎了朝仓家超过三千人的军队,用以保护此地的安全。在这敦贺町的每个出入口,也确实各有不少站岗的士兵。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严格的管理。 流云牵着小驮马进去的时候,懒洋洋的卫兵没有对他进行任何的搜查和盘问,只是趾高气昂地伸手强行讨要了十五个铜板的进城费。也不知道是上头命令要收的,还是下面中饱私囊胡乱搞。 话说这敦贺町虽然落魄了些,好歹是一个重要的商业町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流量还是比较多的,走南闯北的商贾、浪人不罕见,许多陌生面孔进进出出。 流云稍微观察了一下,发现但凡是个进去的,卫兵便向每人索要五文钱。牵了牲畜的不管是牛是马每匹加收十文,有车辆的不管拖没拖货每辆再加收三十文。 估算下来,每天收入应该不少,一二十贯应是有的。猜想应该不是区区卫兵自作主张,至少得有高级的武士指使。 不过对流云来说,花了十五文钱,就免去被搜查盘问的麻烦,还是很划算的。 日落时分,他便轻易进了敦贺町,小逛了一圈后,在此找了个看得过眼的宿屋住下。 每晚五十文的房间,毋庸置疑是高端消费了。屋子里陈设齐全,装修得不错,侍者态度也挺好,令人不满的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 店里的老板娘不断鞠躬解释说,这里已经十来天没有出过大太阳了,无法进行晾晒,请客官见谅。 当然不见谅也没啥用。钱都给了,还指望人家退? 然后还买了一份三十文的“豪华大餐”,也就是白米饭,海产,新鲜蔬菜,调料酱汁管够罢了。 为免节外生枝,流云早早进房休息。暂时没有睡意,他就一个人在房间里研究那支价值三百贯的精制铁炮。结合之前听说过的讲授,很轻易就搞明白了基本的操作方法,只是不太熟练。 其实他心知肚明,这个时代的铁炮无论精度还是杀伤力都不太令人满意,真打起来,可能还不如自己随便捡块石头来投掷。当然这可能并不是因为铁炮太弱,而是这辈子的自己太强了…… 不过流云还是非常喜欢这一支精制铁炮的。 棕色木质的枪托,黑粗硬的膛馆,泛黄的铜扳机,浸染了火硝的绳子…… 这一切你要说美观在哪里,可真说不上来,但是组合到一起就是让人格外兴奋。 毕竟是枪啊! 只要是个男孩子,谁不喜欢玩枪的呢? 就这么玩着枪入睡了。 …… 第二天醒来,流云又委托宿屋老板,介绍了一艘前往越后直江津港町的小客船。 从敦贺前往直江津,陆路需要六到八天,且有很长一段是政治混乱的危险区域。水路却只需两天,中间在轮岛停靠一夜即可。 因此只要不是没得选,大部分人都会走水路。 找的是一艘七八米长,载重量为四十石(约6吨)的小船,仅有两个船夫操持。流云支付了二百四十文来租用。 本来只需要一百二十文的,但船夫说驮马会留下脏污痕迹,得翻倍才合算。流云不想计较这些鸡毛蒜皮,挥手给了价值二百五十文的小银粒,甚至懒得要找零。 接着就上了船。 北陆沿海的水域风平浪静,波光微粼,很适合航行,即便完全不懂水性的人,也没有晕船的危险。 就是天气有些冷。 船夫在外面操持,裹了厚厚几层麻布衣,犹自有些瑟瑟发抖,要忙活一阵,身上汗流浃背热起来,才一件件脱掉。 流云并不畏寒,他躺在船舱里,隔着窗口欣赏外面海天一色的景色,不失为一种享受。 时而能看到大小不等的商船、货船与自己错身而过,看起来海贸还算发达。 借着风力水力,这小船一天能行驶两三百公里。日落之前,就到了轮岛港町。在轮岛港町休息一夜,再出发,第二天申时,就能到越后的直江津了。 不料,刚过了中午,即将到达目的地之前,两个船夫忽然把船停在离岸二百步的海上,笑眯眯地一起走进来,对着流云鞠了一躬,开口道:“客官快到了,是不是该把剩下的船钱结算清楚呢?” 流云一听便皱眉。 上船之前明码标价,讲得清清楚楚是二百四十文,自己还多给了十文的小费呢,哪里来的剩下的船钱? 仔细一瞧,这两船夫虽然笑容满面,恭恭敬敬,目光却是闪烁连连,隐约露出几分厉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