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勉強抵擋的烏嬋娟,當聽到身後響起的沙啞嗓音,一直緊繃的心弦,徹底斷裂。 蛇鞭停滯,完全不再防守。 十年前那噩夢般的場景,又一次浮現於眼前,恍在昨日。 身後的嗓音雖不再年輕,還多了落寞的滄桑,可其內的韻律和冰冷,竟是如此熟悉和恐懼,不啻索命修羅再世。 她本以為自己已有了必勝把握,現在發覺大錯特錯。 隻消聽到聲音,她便生不出抵抗心思。 火球,炙熱撲來。 飛刀,呼嘯而至。 在她的視野中,二者越來越近。 近在—— 咫尺之遙! 噗! 火球擊打在烏嬋娟的胸口,衣物和皮肉燒焦的刺鼻怪味彌散開來。 在她身後閃爍尋覓破綻的子刀,立即快上三分,筆直射向後背空門。 嗤! 飛刀透胸而出,隨著何天右臂一揮,便輕巧返回至母刀凹槽內。 烏嬋娟張大嘴巴,嗬嗬噴著粗氣,手中的蛇鞭掉落在地,雙手艱難抬到胸前,似乎想抓住流逝的生命。 最終,仰面栽倒。 瞪大的雙目中,滿是怨恨和不甘。 她的手腳抽搐一陣,漸漸沒了聲息。 想到馬三兒詐傷殺敵的一幕,何天不敢大意,左手一甩,扔出淬毒飛刀。 飛刀刺進屍身的心臟,直至沒柄,等了十數息,也不見任何動靜。 何天長長呼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床鋪上,手腳顫抖不已。 第一次殺人帶來的強烈不適感,讓他控制不住顫抖,心臟更劇烈跳動,喉頭翻湧發癢,想要張口嘔吐。 還好,他生生忍住。 側過臉,看向元若依。 此刻,元若依也跌坐在床鋪,臉色蒼白,嘴唇翕動,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 第一次取人性命,即便是冷酷無情的殺手,也會有所觸動和感傷,更何況他倆心思單純,不曾經歷過腥風血雨。 南山密林的那場激戰,兩人僅是目睹,並沒有置於其中,是以感觸不深。 如今手添亡魂,且不管死者如何窮凶極惡,畢竟是一條鮮活生命喪命己手,或多或少有些不是滋味。 兩人就這般乾坐,靜等不適感平息。 過了一炷香亦或半個時辰,屋外天色已變得蒙蒙亮,輕柔的光線灑進小屋。 遍地狼藉,血腥濃鬱。 何天壓下心中不適,扶牆站起。 地面的屍體,格外礙眼。 傷口雖不再流血,血漬雖乾涸斑駁,可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即便到了白天,也顯得駭人無比。蛇鞭軟趴趴扔在一旁,仿若失去了靈魂,追隨它的主人逝去。 何天別過頭,不去瞅那具屍體,又從鋪上拽下一床破舊被褥,覆蓋其上。 感覺,總算好了點。 這時,元若依也緩了過來,望著某人給屍體蓋被褥的舉動,不禁啞然想笑。 又憶起剛才兩人並肩戰鬥的默契,她的嘴角微微上翹,明眸彎彎。一顧一盼間,頓顯嬌媚,與平時的大大咧咧判若兩人。 何天瞅到元若依似笑非笑,以為她是在嘲笑自己的狼狽,頓時臉色赧然。 接著,不忿地嚷嚷起來。 “小元子,你闖蕩修仙界的事,肯定是吹牛。這個女賊怕你怕的要命,你還纏鬥這麽久。要不是有我配合,等她察覺你只會兩手蹩腳法術,恐怕沒你好果子吃!” “切!你不也常說‘平日殺雞獵狼,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一下’嗎?怎也跟我一樣嚇得手腳發軟?”元若依反唇相譏。 “殺人和殺雞能一樣嗎?” “怎不一樣,都是活的!” 一時之間,兩人忘記方才搏命的緊張,又如往常一樣嬉鬧起來。 他們吵得很小心。 生怕驚擾了驛站的其他人。 …… ### 南側耳房內。 兩個修仙者盤坐在床鋪,閉目修煉。 坐於外側的年輕人,一襲白衣勝雪,兩道劍眉遮掩不住傲意。 坐於內側的老者,面色紅潤。 當小屋的打鬥聲響起,老者眉頭輕皺,右手掐訣抹向雙眼,同時嘴唇微動,輕輕念出一段咒語。 隨即,雙目驀地睜開。 在漆黑的屋內,一雙黑瞳泛出了詭異紅芒,如同一隻饑餓孤狼。 老者將雙目轉向小屋方向,目光所到之處,相隔的木牆慢慢虛無,且呈圓形擴散,最終化作一處漣漪畫面。 畫面中,打鬥的一幕清晰顯現。 老者觀看良久,直至烏嬋娟橫屍當場,才收回法術,譏諷輕笑。 “精彩!委實精彩!” “兩個練氣期小輩,竟跟一個武者纏鬥了這麽久,才誅殺得逞。” “看來,真是兩個雛兒啊。” 聞言,年輕修仙者也撩起眼皮,望了望面前的昏黑牆壁,小聲詢問。 言語中,帶著恭敬。 “龍執事,您的血瞳術能隔物視物,想來已趨於小成,他日地位定會更上一層樓。對了,剛才您說,驛站有修仙者存在?” “這裡毗鄰南山野人坡,不是不允許修仙者存在嗎?” 聽到奉承話,這位龍執事心情不錯,似乎也有點撥提攜對方的意圖,耐著性子解釋。 “呵,不允許?那只是一場交易。” “況且,兩個剛剛踏入練氣境的小家夥,對那位而言,簡直如同螻蟻,犯不著憂慮傷神。” “若真要完全禁止,也不會有修仙者遺藏存在,更不會有前番群英會的變故。” 年輕修仙者神色一動。 “群英會上,問清宇被那家余孽斬殺,現在這驛站又隱藏著其他修仙者。這兩者之間,會不會存在某種關聯?” 龍執事頗覺意外,認真打量眼前的年輕人。 思索片刻,他點頭讚許。 “不錯!不錯!問天宇,你不愧是老祖看重的宇字輩第一人,此次去南山多多歷練,說不得將來做出一番成就。等我們返回,就由你安排幾個人盯著這裡吧!” “還有,南山寺圓慈明日到這裡後,此地凡俗的一應事務,也交由你負責!雖然他們不能幫上大忙,但多個跑腿的總不是壞事。” “謝龍執事提攜,天宇銘感於心。” 被稱為‘問天宇’的修仙者,微微欠身,仍是一副恭恭敬敬的做派。 之後,兩人不再言語,繼續閉目修煉。 此時,何天根本沒想到,剛才發生的一幕,早已被有心人察覺。 來福久等不回,他和元若依有些擔心。地面的屍體,他們也不敢擅自挪動,生怕破壞了可供查證的線索。 這烏嬋娟和來福,到底有什麽舊怨,值得她念念不忘來報復? 兩人始終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