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仙道十三島 “嘩嘩……” 腥鹹的海風吹拂著,夜色下墨藍的海水朝岸邊湧著,拍打著深黑色的礁石,發出一陣陣的響聲。 此刻,還是夜晚。 天上的月已經斜斜掛在了海面上,金黃金黃的。 一道熾烈的白光閃過,整個海島上空的空間,仿佛有一瞬間的扭曲。 白光散去。 見愁強忍住眩暈的感覺,第一時間朝四面望去—— 方才種種震天撼地的場面都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平靜而廣闊的大海,腥鹹的海風,偶爾耳邊還會飄過海鳥的鳴叫。 這裡沒有扶道山人。 一座海上孤島,周圍都是茫茫大海。 目之所及,只有島上零星的樹木,不遠處似乎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小石澗,澗中水倒映著天上的明月,有著淺淺的波紋。 見愁腳下有些發軟,站立不穩。 與她一起出現在此處的其余四人也沒好到哪裡去,皆臉色煞白,也不知是之前在青峰庵山腹之中嚇的,還是因為傳送導致的不適。 “見愁師姐,你沒事吧?” 手還被見愁握在掌心的聶小晚,感覺到了見愁的顫抖和虛弱,轉過頭來問她。 見愁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搖頭道:“還好。” 她倒沒想到,聶小晚竟然主動跟自己說話,不由勾起一絲微笑來。 聶小晚眨巴眨巴眼:“我一直覺得這跟坐船一樣,每次都暈,師姐,你若不舒服的話,還是坐一會兒吧,坐一會兒就好了。” 說著,她伸手來扶見愁的胳膊,指了指她腳邊不遠處的一塊巨大的石頭,示意見愁坐下。 見愁也的確有些站不穩,一猶豫,最終還是坐下了。 “多謝。”她朝著聶小晚淡淡地道了聲謝。 聶小晚耳根子一紅,有些不大習慣。她好奇地看了見愁好半晌,又收回目光來:“你好像跟我認識的人都不一樣。” “不一樣?” 見愁不知道她認識的人到底是什麽樣,不過…… “反正我就這樣。” “……” 聶小晚兩瓣粉唇微微分開,愣愣地看著見愁,仿佛是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見愁倒沒解釋很多,只是朝前面看去。 許藍兒與張遂、周狂三人,在經歷了最初的不適之後,已經很快緩了過來,面上瞧不出太大的異樣,只在這海島上分頭查看了一下。 三個人分作三個不同的方向,都走了出去。 沒一會兒,他們回來了。 見愁發現,這三人站定之後,相互望了一眼,臉色都不大好。 “可是出了什麽事?” 見愁如今擔心的只有扶道山人,畢竟片刻之前,他們還處在巨大的危機之中,如今既然已經到了海島上,那她需要做的,就是在此處等待。 擔心已經無用,畢竟自己幫不上任何忙。 只是…… 許藍兒他們像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見愁發現的異常,聶小晚也注意到了,於是跟著扭頭朝他們望去。 許藍兒的臉色很難看,張遂也是緊抿著嘴唇,臉上陰雲密布,周狂則是古怪又苦惱地撓著自己的頭,一把將巨斧杵在了地上。 “總覺得這地方有點兒不對勁……怎麽辦?”前一句是回答見愁,後一句卻是問眾人。 許藍兒鐵青著一張臉道:“仙路十三島,我們原本應該被傳送到第十三島才對!” “方才傳送之時,正好遇到那孽畜衝撞隱界之門,只怕是起了波動,我們被傳錯地方了。”張遂開口時,倒還勉強算是平靜,“我在門中之時,曾看過仙路十三島的地圖,這裡乃是第十二島,名為斬業。” “那我們繼續往東走就能到了?”周狂一下明白過來,興奮不已。 這邊的見愁卻聽得一頭霧水,不是很明白。 聶小晚輕輕附在她耳邊道:“其實從凡人世界,順著正東方向一直渡海而出,就能到達十九洲。只是很多人會在茫茫大海之中迷失方向,而仙路十三島,便為世人指引正確的方向。從人間孤島的東海岸起,一共有十三座較大的島嶼,東西方向排列,一路走過這十三座島,便有機會尋仙問道。” 所以,凡俗之人以為,這是仙路。 遂稱,仙路十三島。 見愁想起那些海外有仙山的傳說,再看看腳下這座孤島,便隱約明白了過來。 流傳了千萬年的那些故事,其實不過才是仙路的起點罷了。 一座一座的仙山孤島,只是艱難的開始。 有了聶小晚的介紹,見愁一下就明白了他們的處境。 原本傳送陣要將他們傳送至仙路的最後一島,如此就可輕而易舉地登臨十九洲,卻沒想到傳送陣出錯,把他們扔在了半道上,還要往東走,到達下一座島,才算是到了他們最初的目的地。 也就是說,見愁與扶道山人約定的地方,也不在這裡。她想著,放眼一望,便知道,此刻她面臨一個更大的困境。 見愁與聶小晚說話的時候,那邊的三個人也在商議對策。 這一會兒,聶小晚說完了,見愁想完了,那邊的三個人也商議完了,都朝著這邊走過來。 見愁抬起頭來,看向他們。 站在最前面的是許藍兒。 她低頭看著坐在地上的見愁,目光在她抱在手臂間的九節翠竹上一晃而過,便道:“師姐,聶師妹,我們方才說的話,你們都聽見了吧?” 見愁聽出她這聲“師姐”喊得別扭極了,有些心不甘情不願。 心裡一時覺得奇妙,見愁也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聶小晚也道:“我在門中的時候,也聽師門長輩說過仙路十三島的事情。聽聞,只有第十三島才有直通十九洲的傳送陣。如今我們困在這裡,對這斬業島半點兒也不了解。若此處有傳送陣,興許也能免去一些麻煩。” 說著,她看向了張遂。 張遂是此處修為最高,見識也最廣博的人,此刻卻搖了頭:“傳送陣隻給十九洲的修士用,這第十二島哪裡會有?即便有,我也不知道。我們還是想想,怎麽去第十三島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他們這裡有五個人,而且都只有築基期,要安全渡過茫茫大海,談何容易? 海底又不是沒有妖獸出沒,運氣差一些,遇到海上風暴,只會被吞得連渣都不剩。 還是周狂想得開,嘿嘿笑一聲,摸著鼻子道:“實在沒辦法,我們也只有飛過去了,好歹也都是築基期的修士,問題應該不大吧?” 築基期的修士可以借助特殊的法器,禦器飛行,周狂這樣想著,也就這樣說了。 可其他幾個人,卻都露出遲疑的神色。 聶小晚悄悄看了見愁一眼,沒說話。 張遂也似乎想要問什麽,最終沒問出口。 最終還是許藍兒沒客氣,臉上帶笑走出來一步,問見愁道:“我等幾人或高或低也都有築基期了,可禦器飛行,只是不知見愁師姐如今是什麽境界,可否驅使法寶?” 她的境界? 見愁早料到有這一出,卻沒想到有這麽快。 她看了許藍兒一眼,倒沒撒謊:“堪堪煉氣。” “……” 眾人一時無言。 “哈,煉氣……” 許藍兒真是一時沒忍住,竟輕蔑地笑了出來,她的嘲諷,終於變得直白起來。 “見愁師姐莫怪,如今我等五人困在這斬業島上,要想去第十三座登天島,必要向東渡海。師姐雖是崖山門下,可我等畢竟修為微末,一己之身尚且難渡,更何況要帶上一個人?如今,卻是難辦了。” 這話說得刻薄至極,可也是實話。 見愁如今不過是剛剛踏入修行之路,修為微末,雖有扶道山人與似乎很厲害的崖山招牌作保,卻也難保旁人不會因為她實力微末而起輕視之心。 更何況是如今? 說得難聽點兒,這就是大家要逃命的時候,自己的存在於他們而言,無疑是累贅。 大難臨頭,夫妻尚且如同林鳥般各自飛,又何況是這原本就貌合神離的幾位夥伴? 見愁還記得謝不臣的穿心一劍,如今也沒想旁人幫自己什麽。 她手撐著那九節竹,慢慢站起來,纖細的身子直起,竟然比許藍兒還要高一些,挺拔一些。 望著許藍兒,見愁淡淡笑道:“許師妹所言有理,諸位與我本無什麽因果關聯,不過是我師門長輩曾出手搭救你們罷了。我與師父曾約定兩日後他來找我,如今雖與原來的地點略有差異,不過想來也不是很大。若我與諸位一起上路,想必是個累贅,就不拖累大家了。” 話說得很明白了,見愁並非死皮賴臉要跟著他們走。 她以為,扶道山人給自己這根九節翠竹必定有深意,這畢竟是扶道山人的法寶,興許能據此找到她的蹤跡。既然旁人不歡迎她,她也沒必要厚著臉皮貼上。 要緊的是,見愁並不喜歡許藍兒的為人與作風。 其余幾人聽了見愁的話,都面面相覷起來。 周狂是個沒什麽主意的人,左看看張遂,右看看許藍兒,見他們一個不說話,一個面露冷笑,也不知到底應該開口問誰。 目光一轉,他忽然發現小姑娘聶小晚咬著嘴唇,像是已經有了什麽主意。 周狂不由得眼前一亮,一下前傾著身子問道:“小晚師妹,你怎麽看?” 聶小晚瞅了許藍兒一眼,又看了面色淡漠的見愁一眼。 方才在青峰庵山腹,地顫不已,這個僅有煉氣期修為的師姐,竟然直接拉了站立不穩的自己一把…… 嘴唇輕抿,聶小晚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有些怯生生地開口:“見愁師姐乃是崖山門下,又是山人帶來的,山人於我們有救命之恩,更何況,沒有見愁師姐的加入,我們連到這斬業島都不能夠做到,說不準現在已經死在了青峰庵隱界外。不管怎麽說,都是見愁師姐於我們有恩,我覺得我們不應該拋下她自己走。”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許藍兒臉色一下變了,她一手按在腰間,咬著牙喝問。 張遂與周狂兩人對望了一眼,暫時沒說話。 倒是見愁詫異無比,沒想到關鍵時刻,一群素昧平生的人之中,站在自己身邊的,竟然是這個小姑娘。 這跟她預想之中的結果不一樣。 眼瞧著許藍兒似乎一副隨時就要動手的模樣,見愁有些擔心,看向了聶小晚。 沒想到,聶小晚倒是半點兒害怕的神情也沒有。 她緊緊地皺起了秀眉,望著許藍兒的雙眼裡寫滿了不讚同,生硬道:“許師姐是要跟小晚動手嗎?”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緊繃。 許藍兒按在腰間的手指像是痙攣了一般,抽搐了一下,她十分忌憚地看著比自己矮許多的聶小晚,最終還是慢慢將手放了下來,掩唇輕笑。 “小晚師妹說什麽呢?我怎麽會?” “不會便好。” 聶小晚咕噥了一句,倒半點兒也沒客氣,她轉頭直接看向張遂:“張師兄,若你們不肯帶見愁師姐,我來就好。只是見愁師姐與我們一道走,你沒意見吧?” 許藍兒氣得不行,方才壓下的怒火又熊熊燃燒起來。 旁邊的周狂似乎在憋笑,不過見愁看他似乎不怎麽能憋得住,唇邊的笑紋都蕩開了。 張遂看了見愁一眼,慢慢點了頭:“既然小晚師妹主動開口,我自然沒意見。” 於是,聶小晚開心地去拉見愁的手:“真好,見愁師姐,張師兄都開口了,我們一起走吧!” 見愁實在有些想不到。 她發現,在這個對峙談判的過程中,周狂隻充當了一個引子的角色,許藍兒反對,聶小晚支持,在反駁掉許藍兒之後,直接征詢了張遂的意見。 在張遂同意之後,其他人反駁似乎也沒用了。 這裡面仿佛有什麽規則存在。 然而,見愁並不很明白。 許藍兒拂袖:“既然決定好了,我們調息一下便即刻趕路吧。” 說完,她懶得再多看一眼,直接轉身走到一旁去,盤膝坐下開始調息。 海風吹來,仿佛帶了幾分清爽的味道。 見愁的目光從周狂的身上,移到張遂身上,兩個人都還算是友善地對她點了點頭,不過也沒多說,很快就開始盤膝打坐。 原地,只剩下見愁與聶小晚二人。 聶小晚穿著一身鮮豔的衣裳,越發襯得肌膚白皙,她見見愁望過來,便調皮地朝著見愁一吐舌頭。 見愁失笑:“你不怕她跟你動手嗎?” “怕。”聶小晚老老實實地點頭,“不過,更怕的應該是她。我們四個人之中,她跟周師兄的修為最低,我隻比張師兄低。真打起來,她不一定能打得過我。” 這句話一出,縈繞著見愁的疑惑,忽然就消解一空。 她什麽都明白了。 垂眸瞧著聶小晚有些小得意的俏皮模樣,見愁忍不住搖頭笑了。 原來如此。 這就是十九洲的修士,十九洲的法則嗎? 她明白了。 “見愁師姐在想什麽?” 眼瞧著見愁臉上露出一抹恍然的笑意,聶小晚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開口問道。 見愁沒說真話,隻道:“沒什麽,只是在想,師父會不會有事。” 畢竟那麽危險的地方。 聶小晚瞪大眼睛:“是扶道山人嗎?” “是啊。” 見愁說完之後,就看見聶小晚臉上出現了仿若做夢一般的表情。 她不由好奇:“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聶小晚也不知道怎麽說,瞧了見愁一眼,眼底有解不開的疑惑,“你不知道崖山收徒門檻很高嗎?整個中域之中,只有昆吾能與之一比。” 聶小晚的話沒說全,可見愁已經明白了。 她微微一笑:“收徒門檻很高,可你又怎麽知道,我的天賦不高呢?” 這一刹那,聶小晚怔怔地望著她,產生一種仿佛此時才算是認識了她的感覺。 那邊,方才已經在打坐調息的三個人,聽見這一句,都忍不住回頭看了見愁一眼。 這句話的意思…… 好像不那麽簡單。 在他們看來,這就是一個修為極低的凡人,剛被扶道山人收為徒弟,然而現在,她竟然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天賦不錯? 許藍兒怔了半晌,一聲嗤笑,直接轉過頭去閉上眼,封閉了五感,懶得再聽一句。 其余兩個人雖然心底好奇,卻也不好多問什麽,隻好強行忍住,繼續打坐調息。 只有聶小晚,望著見愁的目光,漸漸明亮起來。 見愁朝她眨眨眼,難得有點兒俏皮的樣子。 聶小晚一下有些興奮起來,拽著見愁的袖子:“師姐,師姐你過來,我們聊。” 見愁好笑地任由她把自己拽到一旁去,找了塊還算乾淨的石頭,並排坐下。 這個夜晚,已經在結束的邊緣。 天邊漸漸有光亮顯現,映照在聶小晚的臉上,有一種天真的美好。 “師姐……”她囁嚅著開了口。 見愁挑眉:“想問我的天賦鬥盤?” “對。”聶小晚點頭不迭,眼睛底下仿佛都要冒出小星星來。 “問旁人之前,得先要自報家門。你問我的鬥盤,那你自己呢?”見愁側頭望著她。 聶小晚猶豫了一下,湊到見愁耳邊,悄聲道:“五尺六!” 見愁聽了,一時沒說話。 聶小晚說完,眼神裡卻露出一種滿足和得意,兩隻眼睛眯起來,像是好看的彎月:“我們無妄齋,這一代弟子裡面,就我的天賦最高,隻用了六個月就成功築基。聽說就是我師父當初也只有六尺鬥盤呢!” “……” 五尺六,這一代天賦最高。 見愁琢磨了一下這話裡的意思,再想想自己的鬥盤…… 她露出一個有些古怪的表情來:“你師父是六尺鬥盤?” “對。”說到師父,聶小晚原本靦腆的表情,一下子飛揚了起來,“我師父也是中域裡很厲害的修士,至今已修行一百六十年,如今是師門之中唯一的一個元嬰期修士。” 煉氣,築基,金丹,元嬰。 見愁掐著指頭算了算,又問:“元嬰很厲害嗎?” “……” 一瞬間,聶小晚不知道應該怎麽跟她說話了。 “原來你真的是什麽也不懂啊……” 見愁半點兒尷尬也沒有,照舊一副老實人的模樣點頭,道:“的確什麽也不懂,所以才要問你啊。” “……好吧。” 聶小晚沒脾氣了。 “怎麽說呢,如果說從煉氣到元嬰,都是修士在修煉自己的力量,就像是一個習武之人,鍛煉筋骨皮肉。但是一旦到了出竅,就進入了心靈和精神的修煉。就像是武學的宗師,與人交戰,只是坐在那邊,旁人就覺得自己輸了。總之是從外在修煉,轉入內在,是真正的體悟天地。無妄齋雖小,卻因有師尊,一直受人敬重,十萬個修士裡能有一個元嬰就很了不得了,出竅更是難尋,壽數更有上千年,近乎長生。” 近乎長生…… 興許還有些差別,不過相去不遠。 見愁約略明白了。 她點頭,想起謝不臣要求的仙、道、長生,一時莫名地笑起來:“這回明白了,那你師父也是很厲害了。” “那是當然了。” 聶小晚把見愁說明白了,心裡有一種很奇怪的成就感,可接下來她立刻就想到了自己之前的問題。 “那見愁師姐你呢?你的鬥盤多大?” “這個嘛……” 其實在知道聶小晚的鬥盤有多大之後,見愁已經不想說了,她現在明白扶道山人在瞅見自己鬥盤的時候,為什麽連鵝都不要了。 一時間,見愁猶豫了起來。 聶小晚見她這般,隻當她不想說,越發磨人起來。 “我都告訴你了,還把我師父的鬥盤也告訴你了,你卻不說,不公平!說嘛說嘛,又不吃虧。” “好吧。” 無奈一歎,見愁算是知道自己磨不過聶小晚了。 她看了看那邊看似專心修煉的幾個人,攤開手去,道:“手給我。” “這麽神秘……” 聶小晚心裡覺得有些小題大做,可還是依言將自己的手伸出去,放在了見愁的手心裡。 見愁握著她的手,只在她掌心輕輕畫了幾下。 聶小晚霎時瞪圓了眼睛:“你、你、你……” “噓。” 見愁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 聶小晚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手心,隻疑心自己是看錯了,她有種做夢一樣的感覺。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 見愁師姐整個人看上去都很普通,半點兒看不出是個天才的樣子啊! 一想到她寫在自己手心上的那個天賦鬥盤大小,聶小晚就有一種恐怖的感覺。 瘋了瘋了…… 真是要瘋了! 當初她五尺六的鬥盤都在整個中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啊! 外面那個還在修煉的許藍兒,當初仗著自己有五尺一寸的鬥盤,以為自己天賦不錯,去崖山出門拜師,沒想到當時的崖山長老都沒多看她一眼。 都說崖山門檻高,可沒想到高到這種程度! 不不不,不是這樣…… 應該說,見愁不是撿來湊數的嗎? 這樣隨隨便便撿來的一個修士,竟然都能有一丈的鬥盤…… 果然,這才是崖山嗎? 中域無冕,崖山一劍,橫絕九天! 聶小晚想起師門裡流傳著的那些有關崖山的古老故事,好久都沒能緩過神來。 見愁看她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也不知應該說些什麽,隻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道:“你也應該去打坐修煉了吧?” “是……”聶小晚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聲音都虛弱得縹緲。 她慢慢起身,就要走過去打坐修煉,可走出去三步,她又停下了腳步,霍然回頭看見愁:“見愁師姐!” “嗯?”見愁抬頭看她。 聶小晚兩隻眼睛明亮:“三年之後的左三千小會,你會去的吧?” 那又是什麽? 見愁不明白,還沒來得及問,聶小晚便又自己拍了一下手掌:“師姐這麽厲害的人,肯定會去的。嗯,我一定要好好修煉,不能太丟臉!” 見愁一怔。 聶小晚卻沒再管她,自顧自說完,給自己打完氣,就直接自己點了點頭,朝旁邊走去。 於是,一行人之中四個築基期的修士都盤膝坐下了。 見愁坐在半遠不近的地方,支著自己的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 每個人身下都有一個若隱若現的鬥盤,天元,坤線,道子,按著玄奧的線條分布…… 挨得比較緊的幾枚道子之間,有坤線相連,不時有流光劃過,堪稱賞心悅目。 這就是道印了。 思緒,霎時頓住。 見愁腦海之中的畫面,在這一刻被觸發。 站在絕崖之上看見的那個神秘的金色印符,立於山腹之中那巨大的球體,發現的那些朝著四周投射的五色光柱…… 不自覺地,見愁回憶起它們的形狀來。 面前就是鋪著細沙的地面,見愁思索著,抬手握住那一根九節翠竹,輕輕在沙地上點畫。 橫,豎,橫,橫,豎…… 一個點,兩個點,三個點…… 見愁耐心地回憶著,她慶幸自己當時距離那印符很近,看得竟然十分清楚,在將最初的輪廓勾勒出來之後,她便把那些點都添加了上去。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 海面上一輪紅日緩緩躍出,微紅的光,落在了整個海島上,有雪白的海鳥從小島上飛出,一下扎進了海裡,濺起一陣雪白的浪花。 見愁已經停了手,這時她面前的地面上已經有了密密麻麻的一片圖案。 這些圖案,無一不像是星鬥圖。 一個又一個的點,被直線連接起來,有的是方形,有的是圓形,還有的像是一柄杓,甚至像是一棵開枝散葉的大樹…… 一個,兩個,三個…… 見愁數了數,加上後來在山腹之中看見的,恰好有六個。 “師姐,我們要出發了。” 腳步聲近。 見愁聽見聲音,連忙抬頭,那邊周狂等人都已經結束了打坐修煉,站了起來,與許藍兒、聶小晚一起站在那邊看著自己。 修為最高的張遂朝她走來,站到她不遠處,對她說話。 見愁起身,從沉思之中醒悟了過來,隨意抬腳,將地上那些圖案一掃,便不怎麽看得清楚了。 她對著張遂一笑:“有勞張師弟提醒了。” 張遂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她腳下已經倏忽殘破的種種圖案,一時倒也沒多想,點了點頭。 聶小晚遠遠朝著她招手:“師姐快來,我們一起走!” 見愁笑著走過去。 她一身素衣,烏發如瀑,身材纖長,有種說不出的秀雅,瓷白的手指搭在翠綠的九節竹上,有著如玉一般的光澤。 在她走過來的時候,聶小晚隻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被晃了晃。 許藍兒一聲冷哼:“都別廢話了,我們此刻出發,等到了登天島也是深夜,耽擱不起。” 說完,她直接袖子一甩,便見一道水藍色的劍光飛出,許藍兒身子一下抬高,凌空落在了那一把水藍色的秀氣長劍上。 只聽得一聲劍吟,水藍長劍便從海島上直衝出去,留下一道淺淺的毫光。 聶小晚見了,眉頭皺緊,道:“走那麽急,也沒見飛多快。” “哈哈哈……”旁邊扛著大斧頭的周狂一下就笑出聲來。 張遂倒沒什麽反應,反手將背上的劍一拔,便連鞘朝著空中一扔,也踩了上去,道:“我們也走吧。” 聶小晚點頭,左手抬起,露出了潔白的手腕,腕上有一銀質的手鐲,上面刻著各種各樣的紋路,有些老舊。 周狂眼饞地看了看:“這就是無妄齋的明心鐲吧?小晚師妹果然是無妄齋如今最得意的弟子啊。” “不過是師父疼我罷了。”聶小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臉頰紅紅。 她左手兩指一並,像是一個起勢的手訣,那一隻銀鐲立時就從她手腕上飛了出去,凌空旋轉起來,眨眼竟然變成了一隻六尺方圓的古銀圓盤,其上篆刻七星法陣,一道又一道的光圈伴隨著旋轉散了出去。 周狂與張遂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聶小晚的法器了,卻還是滿眼的驚歎。 無妄齋雖小,可底蘊也不淺哪! 見愁雖不懂十九洲到底是何情況,可也能從周狂與張遂二人的神情上看出一二,這銀鐲化作的圓盤,約莫很厲害。 聶小晚手一指,圓盤便自動飛了過來,停在見愁與她腳邊。 她甜甜一笑:“見愁師姐請。” 見愁沒客氣,踏上了圓盤,這感覺與上次踩著扶道山人的劍又有不一樣,頗為新奇。 聶小晚也跟上來,乾脆地盤坐在圓盤上,手訣一起,圓盤便飛了出去,劃出一道絢爛的銀光。 “走啦!” 張遂踩在劍上,聞言竟淡淡笑了笑,瞥一眼站著瞭望遠方的見愁,也直接從島上拔起,直衝出來。 “哎,你們等等我啊!” 後面一聲大喊,粗獷的聲音傳出去很遠。 見愁詫異地回過頭去,便瞧見在張遂後面,周狂將那一把巨斧朝著天上扔去,斧頭竟然霎時變大,周狂猛地朝上頭一蹦,才算落在了斧頭上,朝著這頭急速飛來。 禦器,似乎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見愁看看這各式各樣的法寶,忍不住低頭看自己手上的九節竹,如果她也能成功築基,這九節竹,是否也能飛起來? 一時陷入奇妙的想象之中。 見愁沒說話。 聶小晚專心地駕馭著明心鐲,張遂腳踩飛劍,一直跟在旁邊,後頭周狂的巨斧也沒落下半點,大家保持著一個恆定的速度,在海面上飛行。 離開斬業島之後沒半個時辰,他們就已經看不見海島的影子了,只有海面下時不時出現的巨大魚群,或者是偶爾露出海面的礁石。 初時見愁還能四處打量,沒一會兒,便隻覺得四海茫茫,怎麽看都一樣。 也不知到底飛行了多久,眼見著日頭已經到了正中,前面的聶小晚忽然站了起來,一臉戒備:“她怎麽又回來了?” 見愁抬頭看去,只見前方不遠處,劃來一道比深海顏色更淺的水藍色,速度極快。 這不是之前就甩開他們一直走在前面的許藍兒嗎? 竟然回來了? “後面還有人!” 張遂目光一凝,腳下一點,長劍頓時懸停在半空之中。他眉頭緊皺,已經看見了後面緊咬著許藍兒不放的四道毫光! 有人在追她! 隻這一兩句話的工夫,許藍兒就已經禦劍來到他們前方。 此刻,眾人終於能夠看清她的表情,驚慌至極。 “救我!”許藍兒一聲大喊,聲音裡帶著倉皇。 後頭追著她的幾個人緊咬著不放,跟著許藍兒就朝見愁等人殺了過來。 張遂臉色頓時沉下,霜寒一片。 站在斧頭上的周狂更是回憶起了還在青峰庵時許藍兒的伎倆,直接叫出聲來:“又玩這招!” 當初幾個門派聽聞青峰庵隱界開啟,於是送了各自門下的精英弟子過傳送陣,直接去了青峰庵。沒想到,進去之後遇到種種險象,當時張遂與周狂二人正好與許藍兒一道。 當時他們瞧她修為不高,又是個女子,並沒怎麽在意。 沒想到,同行不久之後,許藍兒便要獨自出去,沒一會兒就帶回來一撥追兵。 正所謂同道有難,出手相助,他們也不好見死不救,所以就一起幫助許藍兒抵擋追殺她的人。 沒想到,他們在那邊打著,許藍兒竟然趁機逃跑,自己去取隱界之中的某樣法寶,還觸怒了隱界之中那頭惡獸。 若非大家死傷慘重,到最後只剩下他們四個人,張遂與周狂早就跟這表裡不一的女人翻臉了。 現在看著這熟悉的一幕,周狂直接就忍不住黑了臉。 別看他是條糙漢子,真到這時候下手絕不手軟! 手直接朝右邊一伸,腳下的斧頭一下浮起來,被周狂一手握住,眼瞧著許藍兒飛來,他毫不猶豫直接一斧頭劈出去! “唰!” 一道暗紫色的斧影擦著許藍兒俏麗的臉蛋劈了過去! 許藍兒“啊”地尖叫了一聲,嚇了一跳,險險從側面避開,在不遠處懸停了下來,手撫著臉頰,驚詫地望著周狂:“你幹什麽?” “幹什麽?” 周狂一聲冷笑,毫不給她留面子,“嘁”了一聲:“我幹什麽要你管!” 見愁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出現這麽離奇的一幕。 雖然早看出這幾個人貌合神離,可她絕料不到這四人竟然在這當口翻了臉。 反觀聶小晚,她竟然笑了一聲。 她悄悄對見愁道:“這女人在隱界裡的時候就耍心機,張師兄和周師兄早看不慣她,不過之前在隱界外有山人在,大家好歹都是中域修士,沒膽子在崖山面前把面皮撕破,所以才忍了。” 見愁點頭,明白了。 所以,現在就是不能忍了。 那廂,後來的四個追兵皆一身青色道袍,腳踏一色飛劍,直接合圍上來。 打頭的那一個蒙著左眼,隻睜著右眼,分明是男子,眉目之間卻陰柔至極,說話的時候聲音細細的,仿佛一根尖針刺入見愁等人耳中。 “一年前傷了我左眼,被你逃了。沒想到,十九洲這麽大,竟然又讓我師兄弟四人遇到了你。哼,若你肯自剜雙眼,今日我們便放過你!” 森冷的聲音傳來,讓人不寒而栗。 見愁聞言,眉頭緊皺。 她看了許藍兒一眼,此刻許藍兒胸膛不住地起伏著,神色之間顯然驚慌不已。 她倒沒工夫去計較周狂方才的狂言,隻對那男子道:“昔年是你想搶我法寶,害我性命,傷你一隻眼,都是便宜了你。今日封魔劍派、無妄齋、衝霄門乃至於崖山門下的同道都在,且讓大夥兒評評理!” “崖山?” 那男子眼眸陡然一眯,面露駭然。 然而,他朝著後面見愁等四人一掃,卻一下輕笑出聲:“原來是嚇唬我呢!無冕崖山,縱橫中域,若有崖山門下,也不是你這等陰險狡詐的小人能結交得上的。我隻問你,剜,或者不剜!” 許藍兒恨得咬牙。 周狂與張遂已經自動靠攏到聶小晚與見愁的身邊,兩手一抄,直接在旁邊看戲。 聶小晚年紀小,莞爾一笑,輕松建議道:“想來是許師姐你舊日仇家尋上門來了,竟連人家眼睛都傷了。天底下的事,都是有因有果,你還是早早剜了,也好逃出一條命來!” 這話雖說得諷刺,卻也不無道理。 有因有果,有業有報。 於修士而言,沒了雙眼,也不過就是丟個面子罷了。 單看眼前這四人的修為,約莫都在築基中期以上,一個許藍兒哪裡能抵擋? 見愁轉眼已經分析出了事情的原委,便多看了那陰柔男子一眼,而後看向許藍兒。 她會怎麽做? 無邊無際的海面上,巨浪襲來,拍打著近處的礁石。 雪白的浪花飛濺,轟然有聲。 許藍兒的心緒,也隨著海浪的起伏而起伏。 她忌憚眼前那男子至極,又恨方才與自己同行的四人竟然不站在自己這邊,屢試不爽的招數忽然失效,如今竟然只剩下自己孤軍奮戰! 一種難言的悲憤,讓她紅了眼眶。 聶小晚年紀小小,就站在見愁的身邊,更有張遂周狂兩人在身側。 他們四人所在的位置,正正好,竟然擋住了自己逃跑的路…… 聶小晚是故意的! 許藍兒回首看向自己來時的方向,以陰柔男子為首的四人,也早已把她來時的路給封死。 頭上,是蒼蒼青天;腳下,是茫茫大海。 可沒有一條,是她能逃生的路。 手指越握越緊,許藍兒知道,孤注一擲的時候到了。 她緩緩沉下心去,竟然露出了嫣然的笑容,近乎妖嬈地看了聶小晚一眼:“小晚師妹說得對,看來,是到了我決斷的時候。” 聶小晚戒備地望著她。 許藍兒卻沒做什麽,她直接一伸手,接住水藍長劍,側身對著那陰柔男子:“若我沒記錯的話,你是五夷宗門下弟子,陶璋。” “你記性不錯。” 陶璋彎唇笑了,即便沒了一隻眼,這笑容也頗有幾分驚心動魄的美感,比女人還妖嬈。 “既然還記得我的名姓,想來也應該記得你曾趁我重傷,連出十三劍,重創於我,還剜我一隻眼的事。現在你想好,要還我一雙眼嗎?” “我輩修士,能屈能伸,正如小晚師妹所言,還你一雙眼,你放我一馬,何樂不為?” 許藍兒依舊在笑,她已經持劍而起,似乎要用劍尖對準自己。 聶小晚倒沒想到她有這個魄力,霎時間就決斷出來,倒有些沒反應過來。 可同時,見愁卻皺了眉。 不對勁。 許藍兒不像是這種人。 前方,陶璋凌空而立,衣袂翻飛,注視著許藍兒。 許藍兒拔劍而起,霎時間一片劍光綻放在海面上,周圍海水被熾烈的劍光逼退,竟然朝著四面湧去,以許藍兒為中心,矮下去一截。 一聲輕喝,許藍兒面露決絕,眼見著那一劍就要刺入她眼中。 然而,也就是在那一刻突生變故。 她手上法訣頃刻之間一變,藍光熾烈的長劍竟然方向一轉,閃電一般直奔聶小晚而去! 聶小晚就站在其中,身旁還有一個修為低微的見愁,這短短時間內,根本反應不過來,才剛察覺到,劍光就已經到了眼前。 她勉力一個手訣掐出,腳下巨大的鬥盤立刻飛旋而出! 可根本來不及! 太快了! 許藍兒這一劍,來得太快、太險! 就連站得稍遠一些的張遂與周狂,都還沒反應過來。 “小晚師妹!” 滔天劍光霎時間已經淹沒一切,就要將聶小晚吞沒。 她咬緊了牙關,小臉煞白,心底是一片驚慌。 就這樣? 她第一次出遠門歷練,竟然就要以這樣的結果慘淡收場了嗎? 她還沒有參加左三千小會,還沒有名揚十九洲,還沒有成為最厲害的仙人…… 一系列紛亂的念頭閃過,聶小晚忽然發現,她不想就這樣結束! 藍色的劍光,越來越近! 聶小晚眼底泛淚,撐起薄弱的護身光罩來,就要與許藍兒拚個玉石俱焚。 可沒想到,就在這一刹那,一點翠色的光芒,忽然出現在她眼角的余光裡。 聶小晚愣住了。 匆忙朝這邊趕來的張遂與周狂也愣住了,甚至是遠處的陶璋也沒想到,“咦”了一聲。 這一段時間,說來極長,實際僅有彈指。 僅僅片刻,那通透的翠色便陡然盛放,像是被點燃了一樣,一下橫掃開去,佔據了所有人的視野! 鋪天蓋地的翠色光芒背後,見愁持著九節竹的身影變得模糊不清。 此刻她心跳如雷,握著九節竹的手也是顫抖不已。身體裡不斷地有靈氣朝著九節竹湧去,她竟然有一種自己就要被抽乾的感覺! 方才情急之下,她直接一揮九節竹朝著許藍兒的劍光而去,卻沒想意外之下竟然將靈力注入,這一注入便再也無法停下。 九節竹光芒大放,原本斑駁的痕跡也瞬間被光芒衝走,變得如玉一般晶瑩! 隱隱約約,所有人竟然在一片翠色的光芒之中,看見了那些光芒幻化出來的竹葉,一片片,一片片…… 劍光終於到了! 見愁再不猶豫,握緊了手中的九節竹,狠狠朝前面揮出! “轟!” 鋪天的一片翠色與劍光狠狠相撞! 一陣巨大的氣浪排開,以相撞處為中心,所有的海水都翻天而起,掀起數十丈的巨浪,一片沸騰! 許藍兒大駭,在劍光撞上那一片翠色的一瞬間,便魂不附體。 “噗!” 她一口心頭血吐出來,像是遭受什麽重擊一樣,轟然一下,被這一撞砸進了深海之中! “砰!” 水花濺起,染紅了一片。 藍光散了。 翠色散了。 漫天的幻象也跟著散了。 見愁手持九節竹,看似平靜地站在聶小晚的身邊,實則已經四肢無力,頭暈目眩,險些就要栽倒下去了。 她旁邊的聶小晚唇邊溢出鮮血來,一張小臉漲紅,氣血一陣翻湧。勉強笑了一下,聶小晚想要說什麽,沒想到一開口竟然就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小晚師妹!” 張遂周狂兩人也受到了方才一撞的波及,體內氣血不平,卻還能勉強懸浮在空中,一見聶小晚竟然吐血,頓時大驚。 沒了聶小晚駕馭,那一張古銀圓盤霎時變回原形,回到她手腕上。 她與見愁兩人,齊齊朝著海面栽倒下去! 幸好張遂速度夠快,一個俯衝將兩人接住,而後險險落在了附近的礁石上。 周狂隨後跟來:“沒事吧?” 張遂搖頭:“還不知道。” 見愁扶了張遂的手一把,勉強還能站穩,她連忙去看聶小晚:“小晚,小晚?” 聶小晚早已閉上了眼睛,昏迷過去,身上染著血汙,臉上一片煞白,沒有半點兒意識了。 見愁隻覺得心底一片慌亂,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她一下想起方才出手的許藍兒,霍然回頭朝著海面望去。 方才的軒然波濤,已逐漸平靜下來。 陶璋站在劍上,貼著海面掃了一圈,竟然沒發現半點兒蹤跡,那剩下的一隻右眼裡,頓時寒氣直冒,整個人森然又陰冷。 “好本事,身受重傷,竟然也能跑!” 跑了? 見愁聽見了,一顆心幽幽沉了下去。 方才許藍兒會朝聶小晚出手,多半是因為她在聶小晚身邊,即便聶小晚是築基中期,可要護住一個修為低微之人,也必定困難。 只要聶小晚出手抵禦,許藍兒就能直接打開一個缺口,從他們這個方向逃跑。 可沒想到,關鍵時刻,見愁手裡還有扶道山人留下的九節竹。 只是…… 許藍兒沒有得逞,換了另外的方式逃跑,如今聶小晚卻昏了過去。 見愁心裡亂極了,伸手握著聶小晚毫無知覺的手,茫然地問張遂、周狂二人:“她怎麽樣了?” “剪燭派的瀾淵一擊,乃是出了名的攻擊力極高,破壞力極強。你這一位朋友,即便有你擋著,也受到了波及,她倉促應對,身無防護,只怕凶多吉少了。” 一道涼涼的聲音,從半空之中響起。 見愁心緒惶然之間抬眼望去,看見的是一身青色道袍踏在飛劍上的陶璋。 陶璋那一只露在外面的眼眸也一動不動地瞧著見愁:“許藍兒滿口胡言,沒想到,竟還說了一句真話。你乃中域執法長老、扶道山人弟子,崖山門下?” 其他的見愁不知道,但她的確是崖山門下、扶道山人的弟子。 她不知道對方還想要做什麽,也不知對方到底為什麽要問這一句,只能用已經無力的手,握緊九節竹,強撐著身體站起來,將身後已經重傷的聶小晚擋住。 沒有直接承認,也沒有否認。 見愁的聲音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靜而冷冽:“許藍兒已逃,你的仇人如今重傷了我們的朋友,我們之間有共同的仇人。你想痛下殺手嗎?” 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九節竹泛起了蒙蒙的翠光,又有隱隱的竹葉紋在光芒之中閃現。 見愁一雙眼眸一動不動,緊緊地盯著陶璋。 陶璋的目光,則從她毫無顫抖的手指上一掠而過,似乎在猜測見愁到底是否還有一擊之力。 劍拔弩張。 “呵……” 忽然一聲輕笑,見愁立時警惕。 然而,隨之而來的卻是大笑。 “哈哈哈,崖山門下,哈哈……” 陶璋負手而立,竟不再多看見愁一眼,隻揚長而去。 “崖山!崖山,崖山啊……” 那長笑聲之中,有一種難言的壯闊與滄桑。 見愁聽著那漸漸遠去、混雜在浪濤聲中的聲音,一時有些悵惘。 “崖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