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4 我理所當然的開啟拉肚子之旅,拉到晚上實在熬不住,直接被我爸拖去醫院掛水,才知道自己得了急性胃腸炎。 我想起徐昊媽媽的那五條建議,初始隻覺頗為有理,再回味簡直至理名言。 可是其他幾個為什麽啥事兒都沒有,一個個生龍活虎,就連飛哥都還在教室後面跟人吹牛吹的風生水起,好像他那天晚上抱住的不是馬桶,而是杜十娘的百寶箱。 別看他現在得瑟,終究會有那麽一天,我要把那張在馬桶邊的合照做個邊框裱起來,掛在‘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中間,想到每天都能看著它,學習都會倍兒來勁兒。 徐昊見我連板凳都坐不穩,竟然挺開心:“小小年紀萎靡不振,怕不是昨晚抵不住王祖賢的誘惑,被倩女幽魂裡的姥姥吸幹了精血。” 我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的說:“你們家妖怪是吃屎的!” 早自習上的無精打采。 我竟回憶不起有哪天早上是精神飽滿的在學習。我討厭英語,但也並沒有因此而熱愛語文。無論是詩詞還是文言文,對我來說隻是由一些無關的字拚湊起來的無聊句子,完全感受不到老師口中的波瀾壯闊與悲天憫人。我怎會知道社戲裡魯迅吃的豆子為啥好吃,不去問魯迅卻來問我,哪裡有這種荒唐事兒。 徐昊手裡拿著一個小黃本在我面前擺來擺去:“喏,王祖賢的飛鴿傳書。” 我這才晃過神兒來,拿在手裡發現是本黃色的冊子,冊子的整個封面上隻寫有兩個字,夏雨。 No.55 夏雨問我為什麽跟丟了魂兒似的。 ―窮苦家孩子出身,吃不慣“全蛋宴”這種高級的餐飲。 ―這就是你上課發呆的理由? ―居然偷窺我,我的側臉是不是很帥。 ―帥的像猴子。 ―美猴王的那種? ―顯然是狒狒的那種。 ―那也必定是隻俊俏的狒狒。 ―你真是夠了。 ―那麽,跟狒狒一塊兒去吃早飯吧。 這次小黃本被我拿在手裡沒有傳出去,下課以後,我親自把它送到夏雨手上。 她不假思索:“好吧,畢竟是非洲保護動物,外國友猴的面子總是要給的。” 市一中的食堂是個三層建築,底下兩層是正常食堂的樣子,無可指摘。不正常的是第三層,不知哪個領導腦子瓦特了,把它改建成為餐廳職工宿舍……於是你會時不時看到這番景象,當你嘴裡塞滿紅燒肉的時候,眼前忽然出現一個光著膀子穿著大型三角內褲,手裡端著塑料盆,肩膀上還耷拉著一條毛巾,剛從澡堂子回來的中老年大叔。 嘴裡的紅燒肉登時變得更加有味兒。 “你為什麽傳個本子給我?” 我拿著杓子在粥裡攪來攪去,熱氣升騰。 夏雨吃下一口麵包:“紙條暴露的太明顯,用本子就算被發現,也有打圓場的余地。” “可以,賢妹智商突飛猛進,有趕超我的架勢。” “過謙過謙,小女怎敢與狒狒大哥平起平坐。” 緊接著,夏雨朝我左後方擠眉弄眼:“G,你瞧,是陳旭。” 我謹慎地用余光掃過去,果然是他。 半晌,夏雨忽然說:“陳旭的老婆真厲害,看來他八成是個妻管嚴啊。” 我不解,“此話怎講?” 夏雨說:“你想想陳旭平時的樣子。” “平時?”我努力回憶,“就是平時那樣啊。” 夏雨搖頭:“不對,你看他今天襯衫微微皺起,有撕扯的痕跡,第三顆扣子不見蹤影,這個樣子換作平時他能忍嗎?” 她這番話有些道理,我附和:“的確有點兒反常,不過又能說明什麽呢?” 她蜷起手給我看:“你看他臉上有幾條紅印,印子之間的距離與手指蜷起來的距離相似,像是被指甲抓傷的。” “為什麽非要是指甲,也可以在刮胡子的時候不小心弄傷。” 我自認為這個推斷還算站得住腳。 她卻不太給我留情面:“你仔細看,他的兩腮還有胡渣呢,說明早上根本就沒刮胡子,傷口怎麽可能是剃須刀弄傷的。” 雖然的確是這樣,可我總感覺正被她牽著鼻子走,好不爽呀!於是腦袋裡拚命的為陳旭找原因:“萬一罪魁禍首是他家養的貓呢?” 夏雨不假思索的說:“你見過他身上有過動物毛發嗎?” 我詞窮:“這種事兒平時誰會特別注意!” 然而夏雨還沒完:“今早外面陰雨天,溫度很低,他上身卻隻穿著一件襯衫,而且完全被雨水打濕,定是有什麽事兒讓他忘穿外套或是根本就沒有來得及穿。” 我不服:“外套完全可以脫在辦公室。” 她爭鋒相對:“那我問你,如果有穿外套,襯衫的後背為什麽也是濕的。” “……” “不僅沒穿外套,我看他根本就沒帶傘。” “你不能信口開河。” “你仔細觀察他襯衫領子下面也是濕的,說明他把它翻起來用來擋雨,你見過幾個打傘的還翻衣領。” 我已經懶得觀察:“說了這許多,結論呢?” “陳旭早上可能被家暴。” 我目瞪口呆:“怎麽可能!他在我心裡的形象可是很高大尚的。” “不願相信?福爾摩斯說過,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我無言以對。 夏雨繼續說:“所以陳旭今早的遭遇大概是這樣,起床之後不知何種原因跟她老婆吵了起來,或許根本就沒他的事兒,完全是他老婆心情不好,不僅被撓了臉,還被強行趕出家門,當真慘絕人寰!” 夏雨正在興頭上,言必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塵埃落定!” 這聲音被陳旭聽到,扭頭朝我們示意,我們立刻報以更加熱烈的回應:“陳老師早!” No.56 從食堂到教室,一路上我反覆的問夏雨:“你是不是在逗我玩?” 班級門口,她終於不耐煩,泰然自若的對我說:“沒錯,就是逗你玩。” 女人心海底針,剛才一本正經的說了那麽多,現在又說是逗我玩。 我瞬間凌亂,究竟該相信誰呢?是食堂的夏雨還是班門口的夏雨? 下意識地抬頭確認班級牌,我又沒瞎,明明寫的高一七班,不是帝丹小學一年級B班。 嗯,首先可以排除跟柯南關系不大。 上課前,夏雨甩了本書在我桌上,名字叫《ABC謀殺案》,書脊上寫著阿加莎克裡斯蒂。然後語重心長的扔下一句話:“你的樣子分明已經懷疑人生,我要對你負責。” 負責就好,歡迎負責到底。 於是我饒有趣味的看了兩節課。 上課時間看小說,總是要比平常的時候來勁兒。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話糙理不糙,不乾正事兒的愉悅總是那麽難以言表。 “曼聯已經連勝好幾輪,貝克漢姆還是厲害。” 徐昊盯著一張被折成方形的體壇周報,正看的津津有味。 自從夏天的韓日世界杯結束後,體壇周報經常整版的反思中國足球,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用色都是慘淡的灰白色,不仔細看還以為發的是訃告。衝出亞洲的歡呼聲還未褪去,就被淹沒在‘淨吞九蛋,兩個門住’的謾罵聲中。 作為一個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我的痛心疾首又能為中國足球改變什麽。其中的道理很簡單,老媽總是期望我哪次期末考試拿個第一,從而讓她吐氣揚眉,光宗耀祖。事實上,我真能拿第一才是見了鬼。 那時起,我與體壇周報的緣分就已然到頭, 看報紙不過想找個樂子,又何必自尋煩惱。 我把小說壓在語文書底下正看的如入無人之境,突遭橫空飛來的小黃本砸中頭,我憋著沒吱聲也沒敢伸手去撿,成了吃黃連的那個啞巴。塗慧娟聽見聲音,轉過身來一臉怒色,陰沉的說:“別讓我發現是誰!” 下課以後,我才把本子拿在手裡,夏雨說:“給你小說不是讓你上課看的。” 我把小黃本送還給夏雨:“扔的挺準,怎麽不去打籃球。” 她雙手合十,嬉皮笑臉的對我說:“本想投個三分,誰料打到籃筐了。” 這時數學課代表抱著一摞作業,心急火燎的跑進來,那一大堆作業還沒放下,就迫不及待的對班裡人說:“號外!大新聞!你們猜怎麽著,剛才我去數學辦公室,聽裡面的老師都在議論,陳老師今天家裡吵架,這會兒和他媳婦正在校長那兒調解呢! 平靜的水面仿佛被丟下一顆炸彈,在這個漩渦之中我和夏雨異常平靜。原來選擇相信是如此艱難的一個過程,隻有當真相砸在你的臉上,你才不得不信。 夏雨沒說什麽,隻是對我咯咯的笑。 此時,門口的同學忽然大喊:“夏雨,有人找!” 聲音穿過吵雜的教室,傳到我們的耳朵裡。 我抬頭在門口尋覓,那張‘辣子雞’的臉又出現在視線裡,正在教室外望著我們,眼神裡的敵意昭然若揭。 把他稱作‘辣子雞’,其實我是心虛的。 如果他是‘辣子雞’,我隻能就是一鍋大醬湯,稀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