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2.采花惡賊 當夜,常熟城郊外,虞山山口。 沈秋拄著火把,背著包袱,提著刀,一個人走在山路上。 火光只能照亮眼前不到一丈遠的地方,今夜也陰雲遮擋,無月無星,沒有火光,就是一片漆黑。 這周七還真是選了個好日子。 周圍稀疏的林子裡有蟲鳴聲,還有不知道什麽鳥在叫,聲音嘶啞難聽,給這夜色增添了一分驚懼。 正常人是不會選在這時候入山的。 哪怕是最精明的獵戶,也會避免夜裡在山中亂走,遇到野獸是一方面,衝撞了山神就是另一方面了。 沈秋調整著呼吸。 人在黑夜裡的感官,會變得敏銳一些,尤其是視線受阻的時候,這是人體本能的調整。 他運作真氣,流淌全身,讓五感更敏銳。 但越是修行江湖心法,沈秋對這心法的缺陷就越是明辨。 它能給武者帶來的強化實在太少,難怪江湖中人渴求上等心法,勝過上等武藝。 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雷公心法名頭霸氣,但實際上也就比江湖心法好的有限,這大半年的苦修,也讓沈秋體內真氣厚重了一些。 距離形成質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周七!出來吧!” 沈秋站在林子盡頭,他對眼前的黑夜大喊到: “我是送贖金的,也是來談判的!” “嗖” 一道黑影激射而來,一直保持著警惕的沈秋左手雙指並攏,探在手中火把前方,夾住了射來的暗器。 藥膏塗抹手掌,又修煉風雷指,讓沈秋的手指異常靈活,風雷指法裡,也有專門應對暗器的法門。 另外,周七這一手暗器,說實話,也不算高明。 那是一把飛刀。 黑黝黝的,在火光下有古怪的光。 他將那飛刀放在鼻孔下嗅了嗅,有股怪異的腥甜氣,這明顯是淬了毒的。 沈秋抬頭看向眼前,在黑夜中,有隱隱歌聲傳來。 “伸哪姊呀手~” “摸呀伊呀姊~” “摸到阿姊頭上邊噢哪唉喲~” “阿姊頭上桂花香~” 這首歌沈秋聽過。 在蘇州城的花街柳巷裡,總有浪蕩子唱這個,好像叫《十八摸》之類的,但好好一首歌,被周七這破鑼嗓子一唱,實在是倒人胃口。 “周兄真是好興致。” 沈秋朗聲說: “現身一見吧,你要拿銀子,也得出面,對吧?” “你把那銀子放地上。” 周七不再唱歌。 他的聲音似是從黑夜的好幾個角落裡傳過來,影影幢幢的聽不真切,也不知是使了什麽古怪的法門。 他對沈秋說: “然後就滾回去吧,明日肉票就會回家了,休要再糾纏,要是惹得爺爺不高興,今晚就取用了那水靈靈的姑娘!” 沈秋也不惱。 他將背後包裹丟在腳下,後退了一步,他高聲說: “你得先讓我見見我家掌櫃吧?你是江湖中人,要講點道義。” “道義?” 周七哈哈大笑,他說: “那道義又不是爺爺訂的,爺爺憑什麽遵守?快滾快滾!你家掌櫃好著呢。” 這一次的聲音依然模糊,但沈秋的耳朵動了動,這一次比上次似乎更近了些,也更真切了些。 “你不讓我見掌櫃,我回去沒辦法交代。” 沈秋說: “錢扔水裡,也得聽個響吧?” 這番糾纏,讓周七似乎惱怒,他的話也變得不客氣起來。 “你生生死死,與爺爺我有什麽關系?難道我是你老爹不成?還得管你生老病死?” “你是不用管,只是” 沈秋握住身後斧柄,他吐氣開聲,大喊到: “你這龜孫罵誰呢!” “嘩啦” 沉重手斧呼嘯飛出,朝著周七聲音響起的方向砸去。 這一斧子又快又狠,正撞在沈秋左側兩丈遠的樹枝上,驚得飛鳥攢動,有個人影也狼狽的從樹枝上落下來。 “好膽!” 那家夥大喊一聲,在利器交鳴聲中,便飛快的朝著沈秋撲來。 這家夥果然擅長提縱輕功,兩丈遠的距離,幾乎是眨眼便至,那手中握著的柳葉短刀寒氣逼人,直刺沈秋眼眶。 “鐺” 短刀被沈秋右手舉起的手斧擋住。 他空著的左手抬起,朝著眼前射出一記小箭,又急又快,只見眼前周七的頭顱後仰,就好像是被打到一般。 但下一刻,那采花賊便直起頭顱。 借著手邊散落的火光,沈秋能看到這滿臉獰笑的家夥,嘴裡正叼著那枚黑色小箭。 反應居然如此快? “髒不髒啊!有毒啊,兄弟!” 沈秋大喊一聲,將手斧向前劈去,被周七靈活閃開,那貨腳尖點地,後退幾步,急忙將嘴裡叼著的小箭吐到地上。 這一耽擱的功夫,這近距離上,又是一把呼嘯的索命斧飛過來。 身材和沈秋差不多高的周七向後倒下,就像是表演雜技,腰部向後彎曲,雙手撐地,險之又險的躲開了飛來的斧頭。 沈秋持刀砍來,那家夥雙臂撐起身體,借著翻滾的力道,雙腳一前一後踢向沈秋。 “砰、砰” 兩聲輕響,沈秋被擊退一步,但周七的左腳也被風雷指打中穴位,在重新站起後,采花賊的身姿就變得踉蹌起來。 他左腳麻痹無比,無法用力,只能如獨木人一樣勉強站在原地。 “廢掉了腳,你還飛的起來嗎?” 沈秋揉了揉被踢得生疼的下巴,他握起刀,耍了個刀花,對眼前的周七說: “來,和我的寶貝打個招呼。” “嘩” 匹練刀光向前劈砍,刀式大開大合,刀刃舞的虎虎生風。 周七被逼得不斷後退。 他也不敢用手中短刀去硬憾那把雁翎刀,只能用詭異靈巧的身法躲閃沈秋手中長刀。 眼前沈秋出刀狠辣,氣勢已成,就如沙場死鬥,而且極有搏殺經驗。 周七被壓製的挺狠,連說騷話的時間都沒有了。 只是這采花惡賊,倒是長了一副好皮囊,穿著青色長衫,黑發飄飄間也頗為瀟灑,可惜走了邪路,心都黑了。 今日之事很顯然無法善了。 周七看著眼前出刀凶狠的年輕人,他一邊後退急掠,一邊咬著牙說: “你這多管閑事的混蛋,你根本不是那家商號的人!為何趟這渾水?” “爺爺願意,就是看不慣你一個大老爺們,卻專欺負女人,不行嗎?” 沈秋回了一句,揮刀更急。 一手歸燕刀練了大半年,在夢境中無數次廝殺,已經頗有大家風范,刀光如雨如潮,一波接一波,壓得周七有種呼吸不暢的感覺。 他的左腳還沒恢復,在躲閃之間不甚被刀光卷中,左手衣袖都被砍開大半。 “你可知我為誰做事的!” 周七咬著牙,硬踩左腳,跳出一丈,他踉蹌落地,對沈秋說: “那可是你惹不起的人!” “是嗎?” 沈秋收刀而立,他看著周七,似乎被吸引了注意。 周七眼見沈秋收刀,便悄悄抬起右手,他平息了語氣,對沈秋說: “我可是為” “唰” 下一秒,相對而立的兩人同時丟出手中暗器。 周七丟出的是一條青花小蛇,而沈秋丟出的,是周七之前丟過來的飛刀。 這兩人倒是挺有默契。 “啪” 那青花小蛇在空中被沈秋一刀砍斷,而他丟出去的飛刀,也被周七閃身躲過,只是這一耽擱,周七已經向後掠出丈遠。 他如飛鳥一樣躍上樹枝,竄向山裡方向,又帶著恨意大喊到: “你的掌櫃死定了!他女兒爺爺我睡定了!還有他那老妻,也算是風韻猶存,爺爺今天就吃一回虧! 記著,是你害死了他們!” “周兄好俊的輕功!但你可知,我為何在這和你浪費時間?” 沈秋也不追擊,他運氣真氣,大聲喊到: “諸位好漢!還不動手?” “唰、唰、唰” 在沈秋和周七纏鬥的時間裡,已經繞到周七身後林子口的三個膀大腰圓的鏢師吐氣開聲,雙手揚起。 三張大漁網在空中鋪開,幾乎將周七飛掠的空間徹底封死。 那采花賊是最遭人恨的。 他以往也不是沒有被人用漁網補過,自有應對方法。 周七在空中被罩住,被扯向地面,他在落地時揮起手中短刀,那短刀也頗為鋒利,輕松割開了罩下來的漁網。 但可惜,在漁網丟出去的時候,沈秋也將手中火把扔向天空。 火光在空中劃過,最後落在了周七腳下。 也照亮了周七眼前的黑夜。 在這采花賊眼前,面帶恨意的十幾名鏢師手握弓弩,那陰寒的十幾隻箭頭已經對準了他。 他又不是江湖豪俠或者魔教魔君,哪來的深厚內力格擋如此近距離的弓箭攢射? 只是一瞬不到,身上插滿了箭的周七就倒在了地上。 不過這弓弩都是臨時找來的,獵戶們用的獵弓軟小無力,弩機也不甚強橫,周七身上插滿了箭,看似可怕,卻一時半會也死不了。 他還要掙扎,恨極他的鏢師衝上前,舉起齊眉長棍,一棍子敲在這采花賊小腿上。 骨骼破裂的聲音在夜裡響起,他的雙腿被廢掉了。 對於上次提縱輕功的人而言,這就意味著行走江湖的職業生涯徹底毀了。 “起來!” 鏢局的鏢頭滿臉煞氣,上前將哀嚎的周七一把拽起,又在下巴上輕輕一使勁,便將周七的下巴卸了下來,讓他無法發聲。 只能如敗犬一樣嗚咽。 沈秋慢悠悠的走上前,周七被幾名鏢師壓著跪在那裡,周圍又點起火把,照亮了那張狼狽的臉。 沈秋蹲下身,看著眼前一臉不忿的周七,他看到了這人眼中掩飾不住的恐懼。 他伸出手,幫周七整了整散亂的頭髮,他說: “多好的一張臉啊,周兄,可惜走岔了路。我聽我家師妹說,這江湖中匪盜多如牛毛,但最遭人恨的,便是采花賊。 你既走了這條路,便應該知道采花賊被苦主抓住之後,會有什麽招待吧?” 沈秋笑眯眯的看著周七,周七眼中的絕望已經掩飾不住。 “好,看來你知道。” 沈秋拍了拍他的臉,站起身,對身邊的鏢師說: “就按我等約定,他歸你們了。但也別忘了我們說好的,最後一刀,留給我!” “那是自然。” 手握一把解骨刀的鏢頭,對沈秋抱拳說: “今日之事,若沒有少俠相助,也不會如此順利。少俠於我鏢局有大恩,日後定有回報。” 他看了看周七,他露出一抹獰,挽起袖子,就如要殺豬宰羊的屠戶。 “只是接下來的場面,怕是會汙了少俠的眼睛,還請暫離片刻。” “唔。” 沈秋瞥了一眼掙扎不休的周七,又看到鏢師們褪下了這采花賊的褲子,嗯,不愧是采花大盜,本錢當真雄厚。 沈秋不想看這苦主報仇的場面。 他和商號裡的夥計們打著火把,進了山。 這虞山山口裡,能藏人的地方並不多,在小半個時辰的搜索之後,他們找到了被綁起來的掌櫃和他的妻女。 那名機靈的夥計急忙跑來對沈秋匯報,他低聲說: “少俠,找到掌櫃了,但他女兒,已經被那采花賊” “胡說!” 沈秋冷聲打斷夥計的話,他伸手放在那夥計肩膀上,一字一頓的說: “掌櫃的閨女非常幸運,我等來得及時,她還沒有被周七糟蹋,還是完璧待嫁之身,你說是不是?” “是,是,我一時急昏了頭。” 那夥計額頭布滿冷汗,急忙說道: “掌櫃和家人吉人天相,一切安好。” “嗯。” 沈秋應了一聲,提著刀走入眼前藏匿肉票的山洞裡,夥計跟在他身後,不斷的擦著汗。 這個時代對女子的約束,雖不如沈秋記憶中那般嚴苛,像是瑤琴這樣的貴女,還能出任大商號的掌櫃,受人尊敬。 但封建時代,終究是個吃人的時代。 若是掌櫃貴女被采花賊糟蹋的消息傳揚出去,這女孩這一輩子,怕是都要活在他人的閑言碎語裡了。 不過讓沈秋驚訝的是,這山洞中綁的並不只是掌櫃一家人。 還有十多個哭哭啼啼的女子。 起初沈秋以為這周七胃口很大,而且口味很重,喜歡多人運動。 但在仔細詢問之後,他卻發現,這十多個女子,都是周七從常熟附近擄來的,而且他所染指的,也只有一兩個。 根據那些女子的說法,周七是要把她們送給一位江湖中的大人物。 “這是” 沈秋記起剛才纏鬥時,周七對他的威脅,現在看來確有其事。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沈秋吩咐隨他而來的夥計們照管好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又吩咐他們先把掌櫃一家送下山去,尤其要重保密。 忙完後,沈秋快步回到山下林中。 鏢師們正舉在一旁,擺了香案,點了粗香,為死去的同僚祭拜。 而那采花賊,則倒在後方地上,雙腿之間滿是血漬,那活兒被硬生生剜了下來,只剩下了一口氣在。 “采花惡賊。” 沈秋抽出雁翎刀,看著腳下的周七,他輕聲說: “先別急著下黃泉。” “你我以後,來日方長,還要多親近親近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