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1.蘇州瑤琴 “終於到了。” 蘇州城外,騎在馬上的沈秋感慨一聲,他身邊的青青丫頭更是滿臉喜色。 此時距離沈秋從洛陽出發,已經是十日之後了,他們坐船到霸都,在那裡休整一天,又沿淮水下長江,一路行至南通,又換陸路回蘇州。 哪怕一路有李家仆從照料,卻依然讓人疲憊不堪。 沈秋不禁感歎古代行路之難,這姑蘇之地已算繁華,但道路卻依舊難行,還要翻山越嶺。 幸的這裡沒有如太行那樣的丘陵山地,一路也都是小山。 還有水流環繞,風景倒也優美。 眼前這蘇州城,只看城牆便知道要比洛陽還大幾分,而且蘇州城附近聚落甚多,村鎮林立,比起太行山一代的人間鬼蜮,這裡絕對稱得上富庶。 不僅人多了,行人的臉色也好了很多,這通往蘇州的路上,一路沈秋見到的人,大都表情溫和,也沒有那麽多愁苦之色。 這是片和平地方,頗有民生粗安的煙火氣。 “師兄我們快回家看看。” 青青騎著馬,對沈秋說: “也許師父就在家裡等我們呢。” 看著青青這一臉期待,沈秋實在是沒辦法告訴她實情。 只能隨著青青向前行進,在他們身後,有幾輛騾馬車,那是李家藥鋪的貨物。 沈秋這一路得了李家很多照顧,他也算是履行了自己身為鏢師的職責,護著這些貨物抵達了蘇州城。 “嗨!說你呢,小丫頭,停下,城內不得縱馬!” 守在城門的衛兵要把青青攔下來,沈秋揮手丟出一枚二兩碎銀,正丟到那為首士兵的懷裡,他對那士兵說: “請兄弟們喝杯茶,解解乏,順便行個方便。” “是,是。” 得了錢的士兵自然笑容滿面,也不管什麽城內不得騎馬的話,便放了青青過去。 沈秋跟在青青後面,李家藥鋪的管事和那些貨物是不用管的,他們在蘇州城自有商號,兩方已經約好,在明日,由青青引薦。 “師兄快跟上啊。” 青青也不是胡作非為的丫頭,進了城就降低了速度,她回頭看著師兄下了馬,牽著馬韁緩步而行,便忍不住喊到: “這裡距離咱們鏢局還遠,快跟我來。” “詩音小姐送你的衣物玩意還在後面呢。” 沈秋指著身後的一輛裝著箱子的馬車,他對青青說: “總不能丟了它們吧?我說你,這都到蘇州城了,也不急於一時,下來,別撞著人了。” 被師兄一說,青青撇了撇嘴,但還是很聽話的跳下馬,抓著韁繩,和師兄走在一起。 此時是清晨時分,還未到一天最熱鬧的時候,但這蘇州城裡,已經相當繁華,城中道路非常寬廣,還鋪著青石,很是講究。 城中富人不似北地那邊多穿錦緞,而是穿著絲質衣服的多一些,這姑蘇之地,本就生產絲綢,自然和中原風光不太一樣。 這城裡還有水道,有石橋,水道寬廣,還有蚱蜢小舟來來回回,或是運送貨物,或是販賣商品。 城中多楊柳,被秋風一吹,便有楊柳枝舞起。 沈秋走在城中,四邊都是低聲細氣的吳邪鄉音,聽不甚真切,但那些說話的語氣倒是溫柔。 這城裡也有女眷,在沈秋視線盡頭,還有些穿著鮮豔的姑娘,在小樓上打扇輕歌。 街道上有商人擺出攤子,還有小二沿街叫賣,大概是有賣酒的,迎著風就有股香甜氣吹來。 真是一片繁華景觀。 沈秋暗歎了一聲。 這不是現代風物,但古代城市也沒有想象的那麽不堪,雖然街道也不甚乾淨,他剛才還看到,大概是一晚酗酒的醉漢,在小巷邊解手呢。 怎麽說呢? 這座城沈秋不喜歡,但也不討厭便是了。 “師兄!你看那邊作甚。” 青青順著沈秋的目光看去,在看到那些小樓姑娘之後,她臉色一紅,跺了跺腳,張牙舞爪的對沈秋說: “你也想去那青樓煙花柳巷轉轉?” “我不想。” 沈秋當即收回目光,跟著青青繼續向前。 這蘇州城確實挺大的,有十七八個坊區,這一城估計住了近三十萬人,周圍一府之地,也有近兩百萬人。 這比起現代城市自然不值一提。 但在這古代,已經算是一等一的大城了。 沈秋跟著青青走馬觀花,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到達落月商坊所在的坊市。 不愧是蘇州的大字號,專做南貨北運的生意,光是鋪面,就佔了整整一條街,各家都有招牌,此時正是一天開門做生意的時候,這條街道也挺熱鬧。 “喲,青青丫頭回來了。” “多日不見,青青越發漂亮了。” “青青,怎麽不叫你劉叔叔,是生分了嗎?” 青青在這條街的知名度似乎很高的樣子,看她牽著馬過來,兩側的商鋪便有人喚著她的名字,頗為熟絡。 小師妹也很有禮貌,和各位叔叔伯伯見了禮,又說是家中有事,便帶著沈秋一路穿越街道,最後來到了邊緣的一處宅子前。 這也是一處商鋪,門前掛著招牌。 “路家鏢局” 沈秋看著招牌上的幾個字,上面已經有了略微灰塵,而且大門緊閉,上面落著大鎖,顯然已經是好久沒人居住過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青青。 小師妹癟著嘴,大眼睛裡都是失望。 師父沒回來。 “別哭。” 沈秋伸手放在青青肩膀上,他說: “沒準師父在你瑤琴姐姐那裡,別忘了,分別時,他可是受了傷的。” 沈秋編了個謊話。 他實在是沒辦法應付哭鬧的青青,便拖延一下,把這苦差事交給那位他記憶中的瑤琴姑娘。 反正她和青青情同姐妹,讓她來勸說也更方便一些。 “是嗎?” 青青抬起頭,眼睛霧蒙蒙的,她抓著師兄的手,說: “師父真的在落月琴台那邊嗎?” 她語氣輕微,就像是捧著最後的希望,生怕希望破滅了一樣,乞求著沈秋給她個回答。 沈秋是知道青青和路不羈之間的感情,在這丫頭心裡,師父真的如父親一樣,將她從小養大。 “嗯,應該是。” 沈秋摸了摸青青的頭髮,他對青青說: “先打開門,我們把東西收拾一下,給你瑤琴姐姐準備幾份禮物,吃了飯後,師兄帶你過去拜訪。” 兩人在太行遇險,大門鑰匙早就丟了,青青抓起一塊石頭就要砸鎖子,卻被沈秋攔下,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鬧出動靜不好。 他伸出手,用查寶那副點綴著精鋼護指的手套捏住鏽蝕的鎖頭,運氣真氣,手指用力。 “哢擦” 鎖頭連接的細鐵鏈斷開,沈秋推開門,又差遣青青去打開側邊院子的門,讓幫他們趕著車的李家夥計,把青青的隨身物品送回院子裡。 在青青離開後,沈秋一個人在這宅子裡行走。 在走入這宅子之後,腦海裡的零散記憶便不斷湧現,他還記得自己被路不羈從燕郊撿回來之後,和青青在這院子裡成長的過往。 那時候他是個萬事都不出眾的悶葫蘆,和聰慧伶俐的青青剛好是兩個極端,但師兄妹關系融洽。 原本的沈秋,也是把青青當妹妹一樣。 他循著記憶,在前堂做生意的房子裡走了幾圈,又沿著過道,走入了宅子後面,那是他,青青還有師父住的地方。 幾間房子挨在一起,刷白的牆,青黑色的瓦,還掛著竹子做的門簾。 就像是一個不太規整的四合院,從廚房走出小圓門,便是寬敞的院子,青青正在那裡幫李家的夥計卸貨,在這院子後方,擺著個武器架子。 有兩把黑色的手斧被放在架子上。 那是路不羈的兵刃。 沈秋走過去,撫摸著那斧頭,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大概有雨衝刷,讓這斧子表面都有了鏽蝕,得磨一磨才能重新用。 這兩把斧子用的棗木杆,已經被磨出了包漿,而且挺沉重。 比山鬼為沈秋帶回的斧子更沉重。 “師父” 沈秋默念了一句,他將斧子提著走入自己房中,尋找磨刀石。 這自己住的房子裡還擺著雜物,看來自己過去在路不羈這鏢局裡,過的實在是算不上悠閑。 沈秋笑了笑,他循著記憶翻箱倒櫃,結果磨刀石沒找到,反而在床鋪之下,找到了一個被藏得很好的木盒子。 這應該是原本的沈秋留下的遺物? 他伸手將盒子打開,裡面也沒什麽特別值得關注的東西,幾兩銀子,一個荷包,這是青青初學女紅時為他做的。 還有一本黑皮冊子,沈秋打開看了看,發現那是路不羈手寫的斧法,就是那套破軍斧,又叫黑風斧十八式。 一張疊起的紙從冊子裡掉下來。 沈秋打開看了一眼,便滿臉黑線的將其撕碎。 並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只是原本沈秋寫的又酸又糟糕的情詩,而情詩寄托的對象,自然就是那位瑤琴姑娘了。 之前和青青拌嘴時,青青嘲笑沈秋暗戀瑤琴,現在看來果然是真的。 “但你這屌絲男,又怎麽配和人家白富美在一起呢?” 沈秋歎了一聲,將那盒子合起,放回了床下,他回望了一眼身後的屋子,還能記起沈秋在這裡的生活。 他在這屋子裡生活了4年多。 比起那個早已遺忘的燕郊故鄉,這裡才是他真正的家,是一個茫然少年在人生路上唯一的安身之處。 “沈秋啊沈秋,我承你姓名,便承下你這份寄托。那瑤琴姑娘我是追不到,也不想追,至於青青我便護她長大就是。” 沈秋坐在椅子上,將兩把斧頭放在桌子上,他閉著眼睛,對這空屋子說: “師父的仇,也算是報了,以你的名義報的,你就安心去吧。” “你也別惱。” “我佔了你的身體,你沒準也在我‘老家’那邊重生了呢,若真是如此,那對你而言,那裡便是真正的天堂吧。” “師兄!你一個人在那自言自語啥呢。” 青青的喊聲從門外傳來,她說: “快來做飯,吃了飯,我們還要去見瑤琴姐姐呢。” “這就來了。” 沈秋提起斧頭,走出門,將斧頭交給青青丫頭,讓她去尋磨刀石,把斧頭上的鏽跡抹掉,自己則去了廚房。 米糧有,但菜沒了。 他又出門,去隔壁那販賣肉菜的商鋪裡買了點。 在吃了飯後,青青就急不可耐的提著幾份禮物,催著沈秋去落月琴台。 那琴台不在蘇州城裡,在郊外的一處園林中,乃是那位瑤琴姑娘的父親留下的產業,那可就是真正的江南園林了。 只是一處宅邸,便有村落大小了。 而且這風景秀麗之地也不止這一處園林,有好幾座,用現代的話說,那裡就是蘇州別墅區,都是達官貴人的別館。 青青走慣了這裡,她從小就在這裡長大的,就跟回家一樣。 琴台的管事也喚青青為二小姐,看來青青說她和瑤琴姑娘情同姐妹,真不是在吹牛。 沈秋跟著青青來到一處湖邊小築,侍女為他們推開門,在那臨湖小築裡,已經有一位姑娘在等待他們了。 那邊是瑤琴姑娘。 身如拂柳,纖腰盈盈,身材高挑,應該最少有175。 她穿著青蘿長裙,頭戴步搖,臉上帶著輕紗,只露出一雙眼睛,就斜依在小築窗前,左手捏著美人扇,右手低垂。 青蔥手邊還放著一把古琴,在桌子上擺著檀香小爐。 湖面的風吹過來,吹的這位姑娘長發飄起,也吹起了臉上輕紗,是圓臉姑娘,並不妖媚,端的大方。 果然是如畫美女,難怪前沈秋對她念念不忘。 不過在飽經沙雕網友們發的那些P圖美照轟炸過的沈秋看來也就那樣了。 驚豔確實驚豔。 但說起喜歡,遠遠談不上。 “青青來了。” 這女子說的一口官話,略帶吳地口音,聽起來軟綿綿的。 她對青青招了招手,說: “快過來,丫頭,讓姐姐好好看看你。” 青青快步上前,握住瑤琴的手,她與姐姐頗為熟絡,與她坐在一起,說了幾句話,便開口問到: “瑤琴姐姐,我師父他是不是在你這?” 瑤琴臉上的笑容在這一刻消失,一直觀察的沈秋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然後便聽到瑤琴對青青說: “路叔叔,確實在我這。但,他已經去了。” 青青瞪大了眼睛,她表情變得呆滯,似是想要哭出來,但一時情急衝心,剛站起身,便感覺天旋地轉,在瑤琴的驚呼聲中,倒向地面。 沈秋眼疾手快,將青青抱在懷裡,青青抓著沈秋的手,低聲說: “師兄,師父走了我沒有家人了,嗚嗚師兄。” “傻丫頭。” 沈秋將青青抱在懷中,他眼睛也有些酸酸的,他輕拍著青青後背,說: “你還有我呢。” “別怕,師兄就在這,師兄不會離開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