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神仙相邀 蕭牧自認,他並沒有把握能夠說服吉衡玉—— 確切來說,一貫還算運籌帷幄的他,一旦沾上吉衡玉三字,便基本告別了所謂‘把握’二字。 但身為主帥,肩負下屬的終身幸福大事,他不能將這份信心不足表露出來。 於是,蕭侯來至外書房,在房中踱了兩三步,便道:“請吉畫師前來一敘。” 印海微微一驚:“將軍打算就如此相請?” 蕭牧斟酌了一下:“……那本候去見她?” “使不得使不得,若將軍親自尋上門去,豈非與威脅無異?” 蕭牧想了想,確實。 且……吉衡玉也非是會因威脅而妥協之人。 因此,橫豎不可行。 蕭牧難得拿詢問的眼神看向下屬。 “自古以來,凡是議親,必然是要和和氣氣……”印海含笑道:“少說也要設宴相請,坐下詳談,以表誠意吧?” 蕭牧思索一瞬,頷首:“情理之中。” 印海又道:“據此前探查可知,吉畫師於京師時便深諳行樂之道,賞花飲酒畫美人,皆為所好。聽聞永陽長公主府上的那位義子,便為吉畫師練就了一手釀酒的好本領,真是用心至極。” “……”蕭牧徑直忽略了後半句,道:“那便使人備下好酒——勿要拿軍中烈酒來對付,需清淡宜口些。” 印海欣然應下,又詢問道:“可需去請夫人陪同?” 蕭牧一聽便下意識地搖頭:“不必了,我單獨相請即可。” 如若母親在旁,只怕到時那氣氛,便不是在替大柱議親了—— 印海強壓下滿意之色,應了聲“是”,便要退下去安排。 然而走了兩步,卻又忽地頓住,將自家將軍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蕭牧被他看得不自在起來:“怎麽?” “將軍自軍營中趕回,一身風塵仆仆,不考慮去更衣嗎?” 蕭牧抬了抬衣袖,看了一眼,而後將那隻手負在身後,正色道:“又非是本候議親。” 印海“哦”了一聲,點頭:“倒也是。” 言畢便退了出去。 想著時辰尚早,蕭牧便欲去書案後坐下,處理些公務。 然而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袍,片刻後,終是道:“使人替我更衣——” 無它,禮節罷了。 王敬勇一愣——剛才將軍不還說……? 然而他剛應聲“是”,又聽那出爾反爾之人道:“等等——” 王敬勇看過去。 “不必了。”蕭牧自書案後起身:“本候回一趟居院。” 王敬勇再次應下。 他跟著蕭牧回了居院中,只聽自家將軍面對迎上前的家仆,徑直道:“備熱水,沐浴。” 王敬勇:“……?” …… 另一邊,衡玉寫罷長長家書一封,交給了吉吉,讓她送出去。 吉吉接過信的一瞬,若有所察地抬頭看向自家姑娘,只見少女正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去吧。” 吉吉鼻頭有些酸澀,點了點頭,也露出笑意:“是,婢子這就去。” 衡玉看了會兒小丫頭離開的背影,便也從書案後起身,自書房中行出,來至廊下,舒展地伸了個懶腰,看著灰藍壓低的天際,閑適隨口道:“晚來天欲雪啊……” “姑娘想吃酒了?”翠槐在旁笑著問。 書香門第中,便是侍女,也是通曉些筆墨詩詞的。 “你這般一提,倒是有些想了。”衡玉笑著點頭:“晚間便溫上一壺吧。” 她此番來營洲,曾做好了無功而返的準備,當下有此大進展,也算是值得慶賀之事了。 那便為己賀,小酌幾杯。 “對了,給平叔也送壺酒去。” 翠槐剛應下,正要去備酒,便聽有女使到跟前傳話,道是:“侯爺於園中松風閣內設宴,欲邀吉畫師前往。” 衡玉有些意外:“侯爺回府了?” “是,兩個時辰前剛回到府中,便使人備宴了。”女使面上有著笑意:“不知吉畫師晚間可得空嗎?” 衡玉點頭:“自然。” 不論其它,單說得神仙相邀,那便當然要赴約的啊。 女使福身退出長廊前去回話,衡玉將手伸到廊外,有細碎的雪星子落在掌心之中。 天色愈暗,雪勢漸密,由雪粒子變作漫天柳絮,又漸成片片鵝毛飄浮而落。 吉吉拿了把紫竹傘,和衡玉一同出了前堂。 “不必跟著了,等我回來即可。”衡玉向小丫頭說道。 今晚的話,吉吉怕是不便在旁的。 吉吉一愣,片刻才點頭:“是。” 她將傘交給侯府女使:“有勞姐姐多加照料我家姑娘了。” 女使笑著應下,替衡玉撐著傘,一路將人引到園子深處的松風閣內。 此處一來安靜,二來地處園中,原就是賞景去處,因而景致頗佳。 此時閣院中已掌了燈,四處一片雪白,盞盞燈火散發著團團淡黃色暖光。 衡玉到時,只見一道深青色的身影於堂門外負手而立,如一株挺拔雪松,望雪等客來。 “侯爺親自等在此處,實在叫人惶恐啊。” 衡玉走上石階,朝他笑著說道。 “待客之道如此。”蕭牧視線落在她身上,女孩子披著狐裘,罩著兜帽,肩上帽頂一片雪白,有著笑意的巴掌大的臉上鼻頭紅紅,他道:“進來吧。” 衡玉點頭,在他身後輕輕跺了跺鞋上的雪,才跟著他跨過門檻。 室內燒著火盆,暖意盎然。 女使替她解下披風,掛在一旁的檀木仕女圖屏風之上。 幾案設在窗邊,衡玉與蕭牧相對盤腿而坐,很快便有女使提來食盒,擺上熱騰騰的飯菜。 另有女使跪坐在一旁的紅泥小爐前溫酒。 飯菜與酒水的暖香盈滿室內,蕭牧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衡玉也不客氣地拿起雙箸,先夾了第一筷——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樣子啊。 見她神態舉止隨意,蕭牧眼底微有一絲笑意。 目之所及內,少女細細咀嚼著咽下食物,雙眼亮晶晶地:“這道鹵汁羊肉甚好,十分鮮嫩。” 蕭牧對吃食並無興趣,卻也難得感受到了幾分煙火氣,示意一旁布菜的女使替她夾菜,道:“試試這醋芹,比之京師如何,可還算地道。” 衡玉點頭,試著將一段醋芹送入口中。 少女的吃相有著書香門第自幼教養而來的斯文,卻並不扭捏,隨著她咀嚼的動作,脆脆的芹菜發出輕響—— 蕭牧腦海中陡然閃過常出現在夢中的一幕。 小小的女孩子邊落淚邊嚼著硬硬的饢餅,像一隻可憐兮兮的小貓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