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不知不覺產生了奇妙而巨大的誤會。 陳無盡撇過頭，不去看郝蓮連山。 他向著來往的行人賣力吆喝。 周圍的其他攤販們，或有意或無意地幫襯著陳無盡，他的生意不知不覺好了起來。 只不過是一次早點，一次贈禮，攤販們就都惦記著小公子的好，人的心裡透著樸實的美好。 誰又天生願意當個壞蛋呢？ 小老百姓，人人都有自己的期許，總會把這小小的期許放在心中道德的約束范疇。 不過，消息逐漸傳遞開來，總歸流淌到馭靈宗的兩個對頭的耳朵中。 禦獸宗，缺月宗，兩者都與馭靈宗有怨，只不過前者在明，後者在暗…… 至少這段時日，是這麽個關系。 早上的時光浸透著清風的涼爽，時間的流逝不快，卻也不慢。 小攤上的貨物，一件一件的減少…… 陳無盡的空間項鏈卻像無底洞，只要他願意，他就能瞬息之間就會把賣掉機關物後，空余出來的地方佔據。 但是，他的心中規定了一個數字——888件，為的就是討一個好彩頭。 然後再把12件機關物，當作郝蓮老爺子的工錢，結算給他，恰好湊個整數900。 上半天的時間，不起任何波瀾。 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溜煙兒就過了。 午時，恰好是吃午飯的時間。 由於世間靈氣充盈，人們的手腳都更靈便，而且莊稼谷物的漲勢總是喜人。 偶爾遇見乾旱或者洪水，修仙的宗門裡就會派出弟子。 嚴格來說，這是一方，只要高手們不搞事，普通人民就能活得特別舒服的世界。 最後的第888件賣出去後，陳無盡歉意地說： “這位客人，不好意思，貨物賣完了，其余的要等到未時之後。” 聽到這話，客人明顯不幹了，“為什麽，你這不是還有12件小巧的機關動植物嗎？怎麽就不賣了？” “真的抱歉，這12件是我給郝蓮老爺子的工錢。”陳無盡絲毫不在意對方只是個凡人，欠身鞠躬致歉。 “可是，反正小公子你能做得出來，過後再結給老爺子不行嗎？” 面對這樣的追問，陳無盡和客人掰扯許久。 周圍的其他人都紛紛投注目光與耳力過來，也開始你一言我一嘴的插話。 然後，一名身著華服，面色清冷，頗有高高在上之意的青年說： “或許小公子看這生意不錯，就想要坐地起價了呢？” 一瞬間，周圍驟然安靜。 他們同時轉頭，看向說話的華服公子哥，仿佛要把自己的眼珠子在公子哥的身上滾來滾去。 華服公子哥後頸一聳，心中咯噔。 呃，我這是說錯了什麽？ 為什麽一個個都看著我，那眼神不太對勁。 難道這就是初月城的風俗？ 他的內心猛烈的膈應，但還是硬著頭皮說： “大家聽我說，這種坐地起價是很正常的，也不能怪這位小公子，畢竟靈石閃閃，人間皆愛之。” 呸，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陳無盡眉頭一挑，凝視著挑事之人。 “我這就是為了討個好彩頭，第一天開業，上半天共賣出888件，然後留著的12件是在就與老爺子說好的贈禮。” 旁邊的攤子的主人家，還有周圍來往的客人，普通時候都會吃瓜。 這是青年公子哥挑事的底氣。 但是，周圍人的反應出乎了他的意料。 “小公子才看不上這點靈石，出來擺攤就是為了宣揚自己的技藝，咱也是手藝人，還能不懂這個？” “就是就是，獨門的手藝，才賣一顆中品靈石，他就算加價三倍，那都是太便宜咯，不信你就去城中的天機閣看看。” “哼，這位錦衣玉服的公子想必是哪家黑心老板派出來搗亂的吧。” “無盡公子才不會坐地起價，今個兒早上他就送了咱們沒個攤位一件。”不遠處的烙餅小攤內，張大娘一把擼起袖子，一副要和這華服公子哥好好嘮嘮的架勢。 妥妥的菜市場大媽風范！ 華服公子腦海裡自己與大媽罵街的畫面，實在太難以描述，他急忙拱手作揖。 惹到眾怒了？ 怎麽回事，剛剛不是還在…… 一臉懵逼，華服公子使出他構想好的殺手鐧： “馭靈宗的無盡公子，很早就有所耳聞，傳聞幼年時極度頑劣，長大後又平平無奇，就只會搗鼓一些機關巧物，勉強改善改善馭靈宗的財務狀況……” “鈦！禁言。”郝蓮連山看不下去了。 一指頭伸出，飛灑出三點靈氣，分別落在華服公子三丹田。 華服公子頓時口不能言，手不能動，腳不能走，靈氣不能運轉。 郝蓮連山嘖聲輕語：“原來是缺月宗的人，你體內修行的是缺月宗七大心法之一的月相花火訣。” 老爺子臉色驟然變化，磅礴氣勢籠罩華服青年。 “給我好好聽著，你這等錦衣玉服之人，從來都不知道柴米油鹽貴。” 聽到這句話，華服青年滿臉委屈。 難道陳無盡就不是錦衣玉服嗎？ 他穿的料子是最好的天蠶靈絲，我穿的是次一籌的雪蠶細絲。 去你的錦衣玉服，專門憑這個針對我？！ 可惜，華服青年口中有苦不能說，他只能乖乖聽著郝蓮連山說： “無盡小友以區區八歲的年紀，就會出攤幫家裡宗裡改善條件，這難道不是好事？” “機關術掌握在手，你以為是那麽容易的？腦子有沒有啊，缺月宗到底都教的什麽玩意？” “再說了，你看不出來這些小巧機關動物內部的陣法嗎？看不出來，你不會去想想為什麽這小動物這麽可愛這麽生動嗎？” 郝蓮老爺子怒意勃發，一波波靈氣灌在聲音裡面，震蕩著華服青年的耳膜。 華服青年腦海中回蕩著如天雷轟隆的話語，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昏厥，倒地，屁股朝天。 一氣呵成。 看得周圍人大笑不已，先前還執著著要立刻買到機關小動物的漢子拱拱手道了聲下午再來，然後離去。 都知道陳無盡的小攤收攤了，看熱鬧的人也就散了。 陳無盡沉浸在小小的自戀中： 原來我這麽好。 不過，我怎麽都不知道我自己從八歲開始就外出擺攤？ 那時候，我好像還在漫山遍野玩泥巴，釣靈魚，掏鳥窩…… 搖了搖頭，陳無盡向十二件機關物攤手，正想跟郝蓮老爺子皮一下，卻聽到老爺子問： “無盡小子，你為何一定要把這12件小動物留給我？” “聽你的語氣那麽堅決……但我記得你不是特別在意這種小節，而不知道變通的人。” “剛才那樣，如果不是老夫出手，你很有可能被人挑唆，最不濟也會打擊你們馭靈宗的名聲啊。” “我想知道，為什麽？” 郝蓮老爺子認真的看著陳無盡。 陳無盡凝視著老爺子的雙眸，從那精神奕奕中看出了生死迫近的淡然。 在一瞬間，腦補出了郝蓮連山波瀾壯闊的一生。 然後，陳無盡下巴微收，眼簾微垂，壓低聲音道：“事到如今，老爺子你也不用瞞著我，小子我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聽到這個回答，郝蓮連山上下眼皮如打架一般連連磕碰。 “我瞞著你什麽事兒了？我怎麽不知道啊？” 每一個斷句，聲音都上揚一度，突顯出老爺子的疑惑。 不愧是浮沉數百載的嬰變高人，這演技，我服氣。 陳無盡不自覺在腦子裡皮了一下，但還是打不起精神，畢竟一個熟悉的人壽命將近。 這在前世，或者今生，他都沒有經歷過。 就算兩世為人，加起來30多年人生，但他的心靈的確還是那個18歲不到的少年。 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也不知道如何面對這種淡然的前輩。 陳無盡拎起紅布，兜起12隻機關小動物，遞給郝蓮老爺子。 他的手臂，遞出不是特別順暢，似乎略微停頓。 有點艱難交予紅布兜中的機關小動物後，他的雙手收回，極緩極慢，仿佛這是最後一次道別： “老爺子，您大限將至，這件事情我一定會保密的，如果可以的話，能夠告訴我，到底是誰傷了您，以後有機會，我會幫您出這一口氣的。” “啥玩意？我，大限將至？！”郝蓮老爺子聲音高了八度的十倍。 “噓……您小點聲，這可是機密吧，怎麽能夠到處嚷嚷。” “狗屁，老子身體棒得很，才不會大限將至呢。” “啊，那您先前……” 陳無盡把心中的猜想說了出來，聽得老爺子哭笑不得。 郝蓮老爺子一指頭點在陳無盡眉心：“你小子就知道瞎琢磨，腦袋瓜不想正常玩意兒，老夫那是在可憐你年紀小小就要出來擺攤，養家糊口。” “不過，既然好日子來了，那就不必多想過往，反正你天資橫溢，人生美好，更有小美人陪伴……” 意識到自己太誇讚陳無盡，這樣不太好。 郝蓮連山清咳一聲，正色道：“三天后的浪濤大比，好好加油，你要是拿不下初月城第一，看老夫怎麽削你。” 言罷，郝蓮老爺子化虹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