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蘇幸動了動被反剪在後背的雙臂， 手腕上粗麻繩捆了好幾道，但之前集裝箱的鐵鏈她都可以輕松掙開，這些麻繩更不足為題， 外面那道上鎖的商鋪閘門也同樣困不住她。
  醒來就發現受製於人的感覺可並不好，況且這些人還是趁虛而入。她手上用了點力， 想著掙開束縛， 卻感到右邊肩上一沉，溫如窈下巴抵在她肩上，身體忽然湊近， 貼在她耳邊小聲說：“忍耐一下，這些人沒什麽，但外面領頭的那個男人有點不對勁。”
  蘇幸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由於手腳都被繩子捆綁著，身體不便挪動，溫如窈雙手使不上力氣， 湊近說話就只能將整個身體拉近， 半邊身子壓在她身上。
  放下準備曲起發力的膝蓋，蘇幸抬眼看向閘門外。
  不知道這群躲藏在商場內的幸存者一共有多少， 眼下僅是圍在門前的大約有十個人， 站在顯眼位置的是幾個比較高壯的男性，縮在後面的還有些老人和小孩。男女老幼，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那天早上災難突然降臨的時候，這座商場大概還沒開始或者剛開始營業，也幸運地沒有出現變異，商場內沒有窗戶，出口的雙層玻璃門也足夠結實， 相對封閉式的建築提高了安全性，為這群幸運逃到商場裡的人們提供了一個暫時的庇護所。
  蘇幸皺眉， 瞥了西裝男人一眼，除了相對其他人更體面一點的著裝，看不出其他異樣。
  “他應該已經變異了。”
  不像之前偽裝的唯唯諾諾，大眾臉表情不耐地惡聲打斷。
  倒也不必加後面那句。
  蘇幸眯了眯眼，警惕著外面那群人的舉動，暗暗攥緊拳頭。她不喜歡用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但也深知人性的自私，已經做好隨時拚死一搏的準備。
  一個清瘦的身影從人群裡探出來，湊到西裝男耳邊說了些什麽，他思忖著深深看了蘇幸她們一眼，道：“那她們兩個就由你來負責吧。”
  旁邊的溫如窈沉默半晌，輕聲道：“只是對比其他人有點不一樣，不過沒有你的好聞。”
  刀疤獰笑著，狠狠推了大眾臉一把：“你小子行啊，抱上新大腿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吧？我告訴你，老大就在S市，等我跟他回合你就——”
  大眾臉緩緩低下頭，目光空洞：“我的耐性已經用光了。”
  “那你最好祈禱著能快點找到他，我可是比你更急著找到他呢。”
  西裝男走後，圍在外面的人群也在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下哄散而去，最後隻留下刀疤和大眾臉這兩個蘇幸眼熟的面孔。
  良久沒等到回應，西裝男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鏡，咧嘴笑道：“看來二位現在的狀態不太好，那就等你們想清楚之後，我們再聊這個問題吧。”說罷提起那些槍支，準備轉身離開。
  “……”
  溫如窈微微蹙眉：“味道不一樣。”
  蘇幸一怔，驚詫地盯著沒有任何異常的男人，反覆打量：“你怎麽發現的？”
  “哦？”西裝男停了他的話停下腳步，回頭望向被關在裡面的兩人。
  “嘖，還等什麽呀，就憑幾根繩子還有這小破門，可綁不住裡頭那兩個。”刀疤幾巴掌拍得潮玩店並不堅固的金屬門嘩嘩作響，朝西裝男嗤了一聲：“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兩個人可不簡單，一個星期前，我就跟她們在外面的十字路口分道揚鑣，當時她們身上什麽東西都沒有，現在老子渴得都快脫水了，再看看她們，甚至他媽的還拿到了槍！我敢確定，她們絕對找到了個物資充足的好地方，而且就在這附近。”
  “娘的，那你就給老子等著這一天！不過你小子怎麽就那麽慫呢，乾嗎怕那個四眼田雞？你跟他不是一樣的嗎，怕他幾個？真是沒用的東西，老子要是能跟你一樣……”
  “……”蘇幸頓了幾秒，想到之前溫如窈也提到過她身上的味道，心情莫名有些微妙，挑起半邊眉毛：“也是香的？”
  “你——你給我等著！”見他徹底撕破臉，刀疤咬牙切齒地從地上爬起來，走了。
  刀疤罵罵咧咧，抬手還想朝他臉上抽，被大眾臉反手捏住手腕，倏地一扭。
  “啊！”殺豬般的慘叫中，刀疤被掀翻在地。
  “都圍在這幹什麽，很閑嗎？誰是白吃白喝，不能出力的沒用東西，下次投票就先選誰！”
  “……”
  面無表情地看完門口的一出戲，蘇幸盯著大眾臉離開的背影，偏頭低聲問：“那他呢？”
  這個長著一張炮灰臉的男人，卻總是給蘇幸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
  溫如窈遲疑一聲，後面半晌沒了動靜，蘇幸不由偏頭詢問，卻見她雙眸微怔，一眨不眨出神地望向大眾臉離開的方向。
  蘇幸無意識地皺了皺眉，側身湊過去擋住她的視線：“溫如窈？”
  “更奇怪。”溫如窈快速抽回神來，微微挑眉：“讓我有些無法理解。”
  “奇怪？哪種奇怪？”蘇幸好奇追問。
  “我暫時還無法理解這種感覺，他身上有股強大的氣息，但時有時無，甚至十分混亂。”
  強大？
  優質、強大……這些字眼聯想在一起，蘇幸隱約理通了一些思緒。溫如窈不會無緣無故對她產生“食欲”，她明顯也不是唯一，雖然不清楚自己明明沒有變異為什麽也能被感知到，但現在看來似乎力量越強的存在對溫如窈而言就越優質，就像……就像越高等的食材口味就更鮮美。
  蘇幸抿了抿唇：“那，是不是也更好聞？”
  溫如窈抬眉看了她兩眼，眼睫輕眨：“你好像很在意這個問題。”
  “……啊。”蘇幸不著痕跡地偏頭看向別處：“我只是好奇。”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
  蘇幸：“……”
  溫如窈掙扎了一下坐起身來，手腕白皙細膩的皮膚被粗糙的麻繩摩得泛起微紅，她微蹙起眉，背身對向蘇幸：“幫我一下。”
  蘇幸掙斷自己的繩子，轉身為她解綁。
  心裡還是十分過意不去，畢竟如果不是她當時的魯莽，她們現在也不至於陷入這種局面，還有那些她連滾帶爬逃命都不忘帶出來的武器。
    張了張嘴，蘇幸話還沒開口，耳邊卻先聽到了一句柔聲的歉意：“對不起。”
  她意外地抬起頭，溫如窈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抿唇說道：“幾天前，還在地堡裡時我就察覺到了一些異樣，但……”她歎了口氣：“如果不是我的疏忽，昨晚也不至於陷入險境。很抱歉。”
  沒想到溫如窈會先對自己道歉，蘇幸頓了下，忙道：“不是你的原因，要怪也是我當時太莽撞了，才連累你也被關在這裡。”
  溫如窈：“你當時的反應很正常，當時情況緊急，我的計劃本也是先進入這邊的商場，也算誤打誤撞，省了些麻煩。”
  蘇幸把解開的繩子扔掉，站起來活動膝蓋，皺眉道：“這裡的幸存者看起來可不怎麽善良。”
  溫如窈若有所思地搖了下頭：“昨晚上的大火，應該已經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了吧。”
  蘇幸聞言，正欲開口說些什麽，突然傳來“嘩”一陣噪響，潮玩店的鐵閘門被人推了上去。
  兩包方便麵和兩瓶礦泉水放在她們面前，大眾臉彎腰半蹲在地上，朝她笑了笑：“好久不見啊，兩人看起來過得不錯。”
  一股惑人的女士香水味再次從蘇幸鼻尖飄過，她不由擰眉瞥向眼前清瘦的身影。乾淨的白T恤，清爽的短發，這在以往正常年代不值一提，但如今怪物橫行的S市，能活得這麽體面的絕對不是一般人，看樣子他在這裡地位不低，還有閑情逸致每天噴香水。不過一個男的為什麽執著於女士香水？味道還那麽的……騷氣。
  蘇幸往後退了半步，離他遠了些。
  “哦，不知道你們渴不渴，所以簡單拿了點吃的過來，現在這裡能喝的水可不多，你們盡量省著點哈。”大眾臉笑得一臉和善，好像已經和她們很熟了一樣。
  “謝謝。”
  蘇幸還對自來熟的大眾臉心存警惕，溫如窈伸手接過水，率先開口：“麻煩轉告你們老大，我已經想清楚怎麽回答他的問題了，希望單獨和他見一面。”
  蘇幸有點吃驚地看向她。
  “嗯？果然是有備而來啊，你們當然可以見他，我想他也很高興從你們這裡得到那個臨時機場的消息，不過在此之前，你們可不可以先幫我一個忙呢？兩隻小老鼠。”
  大眾臉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黑色的手機，和溫如窈之前隨身攜帶的那支一模一樣，她愣了一下，摸向口袋，果然是空的。
  “我不怎麽記人，不過你們兩個，應該不是我們公司的人吧？”
  大眾臉摸著下巴，隨手把那支手機丟給了溫如窈：“算了，反正也不管我的事，我的小助手丟了，還是托你們的福昨晚才能進去地堡，拿了點救命的藥。”
  “你是玄武科技的人？”溫如窈十分詫異：那你怎麽會在這裡？”
  “對啊，我為什麽要在這裡？我何必要在這裡，我還有很多事……該死，他深層意識太強大，反噬有點嚴重，昨晚找到的藥呢……”
  大眾臉那張平淡無奇的臉突然開始變得扭曲起來。他猛然站起身，雙手哆嗦著翻找身上的所有口袋，零散的東西亂七八糟掉了一地，“鐺”一聲脆響，一支細長的金屬小盒子掉在地上，他動作一頓，急切地彎腰去撿。
  然而，腰隻彎下去一半，又突兀停住，身體像被定住一般，手掌懸在半空。
  這樣的姿勢維持了好幾秒，蘇幸眉心越皺越深，不知道這怪人到底在發什麽瘋。僵持了半晌，她剛跨出了半步，面前一動不動的男人倏地把頭抬了起來，一雙血紅的眼睛瞪得像銅鈴。
  “因為我要殺了他！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我要那個惡人不得好死！”
  血紅的眼睛猛然逼到身前，蘇幸臉色僵硬，欲上前的雙腳定在原地。
  “我要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可是他怎麽還沒有出現，我等不了了，我要殺人，把所有人都殺了，才能祭奠我那無辜的妹妹！”
  前一秒還理智和她們說話的男人突然像變了一個人，雙目猩紅，睚眥欲裂，瘋了一樣朝她們衝過來。蘇幸呼吸頓沉，迅速拉著溫如窈往旁邊一側，躲開了他。
  她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但男人再一次停下，高高舉起手，朝自己臉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然後是第二掌，第三掌……
  “呼……終於醒過來了。”
  “……”
  男人在她們眼前生生又變了一副面孔，連聲音音色也若判兩人，剛才那句聽起來，甚至像是女人的聲音。
  平靜下來的大眾臉終於彎腰撿起地上的盒子，倒出幾顆藥丸一把塞進嘴裡，乾吞下去。
  “啊，嚇著你們了吧？真是社死呢。”他順了順胸口，朝她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蘇幸看著他腫得慘不忍睹的臉，說：“你有精神分裂？”
  “不，我沒有，他有。”大眾臉指著自己的鼻尖說道。
  “……”
  大眾臉：“所以啊，你們要快點幫幫我，商場的地下車庫就有車，姓鄭的那男的應該有車鑰匙，你們跟他談判之前，要先帶我找一個地方。”他指了指溫如窈手裡的手機。
  溫如窈看著手裡失而復得的東西，不禁疑惑：“你為什麽不自己去？”
  既然都拿到手了，他完全可以自己去那些地圖上標記的地點。
  “因為我不會開車呀，走路太遠，我現在完全清醒的狀態維持不了多久，而且我信得過你們，嘿嘿～”
  “……”蘇幸無言的看了眼這位只和她們見過兩次就自來熟貼上來的陌生人，頓了頓說：“我們如果沒時間幫你呢？”
  “啊？你們不是好人嗎？”大眾臉聲音突然委屈，“你們幫我，我才能幫你們呀。”說罷，他冷不丁朝蘇幸擠了下右眼。
  “……”
  這個動作出現在一個男人身上本就抽象，如今還是個臉腫成豬頭的男人，就更加驚悚了。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些聲響。
  “嘖，吃飯時間到了，你們也跟我出去吧。”大眾臉想到了什麽，又說：“一會兒飯前會有抽簽，你們不用擔心，隨便抽就行，不會像那些倒霉蛋一樣被選中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