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 鍾意x周聿白 電話來得毫無預兆。 “鍾小姐,周總今天回北城,下午五點飛機落地。” 作為周聿白的秘書,李總助的聲音永遠穩重端正,彬彬有禮,以及……讓人不敢掉以輕心。 “好的,我知道了。” 鍾意甚至來不及掛電話就開始收拾,把文具畫筆通通掃進包裡,找了個借口退場,火急火燎跑出畫室。 現在是下午一點多。 五點飛機落地,機場到家車程四十分鍾,接近六點到家。 正趕上晚飯時間。 只需要一點點淡妝。 “你怎麽了?怎麽聲音聽起來都要急哭了?” 她只有四個小時做準備! 裙子是設計師品牌,重工縫製,剪裁緊窄,裙子仿佛為她量身定製一般,每一寸都恰到好處。 先要去趟美容院,還要打電話給家政保潔。 美容院的貴婦SPA起死回生,這會鏡中人烏發如雲,皮膚晶瑩軟嫩,光彩照人。 家裡需要大采購和大掃除,房間要收拾,床品要換,衣服要洗,要準備晚飯,水果、牛奶、咖啡、酒。 她胖了!!!!!!! 這條裙子是兩年前在巴黎,她當著周聿白的面買的。 “鍾意,你居然放我鴿子,約好下午三點半喝下午茶,你人呢?” 電話直接掛斷。 來不及了來不及。 溫莎莎電話打過來,鍾意那會已經急出了汗——裙子拉鏈卡住了。 容光煥發回了家。 最後一步是換衣服。 拉鏈終於拽到頂。 她進了自己房間,坐在化妝鏡前開始化妝。 鍾意開門見山:“待會周聿白回來。” 鍾意覺得自己呼吸不暢。 鍾意精挑細選,在衣帽間取了條刺繡連衣裙。 後來每隔一段時間拎出來穿,都讓人眼前一亮。 兩個小時後。 鍾意從美容院走出來,深覺得自己像條滑溜溜的泥鰍,又像剝殼的白煮蛋,渾身上下找不到一個毛孔。 還好能穿——就是胸和臀卡得有點緊。 鍾意憋得淚都快出來了。 “鍾小姐,你回來了。”芳姨從廚房探出頭,“周先生的房間都收拾好了,公寓管家送了很多東西過來,我都放在水吧。” “我不急!” 試穿時,周聿白目光落在她身上,罕見失神片刻。 “我買了好多菜,鍾小姐,晚上要吃什麽?” 對了,還有花,讓花店送花過來。 眉筆,口紅。 “對不起對不起。”鍾意倒抽一口氣,“我把這事給忘記了。” 鍾意把周聿白的飲食偏好摸得一清二楚:“糖醋小排,蝦仁絲瓜,西芹百合,再煲個魚湯。” 鍾意小跑著鑽進出租車:“師傅,麻煩快點!” 脂粉一定要淺,少少一抹顏色,未盈似滿。 溫莎莎還在叨絮:“那你怎麽回事?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接,這下午茶到底……” 好幾個月沒工作,她沒節食,也沒上秤,到底胖了多少? 真的來不及了。 她憋著氣,使出吃奶的力氣拽後背拉鏈,“我臨時有事……我真的忘了……我,我……” 芳姨是慣用的家政阿姨,朝九晚五上班,家裡活兒少,鍾意在家吃飯次數不多,要吃也是簡單弄弄。 “哇偶~~~”溫莎莎語氣直轉急下,音調古怪拖長,“那打攪了,你忙,沒關系,下午茶我自己解決,拜拜。” 這麽大的排場,當然是因為周聿白。 裙子繃得難受。 鍾意想了又想,決定換一條。 換了條平平無奇的針織吊帶裙。 兩條肩帶纖細脆弱,裙長墜地,魚尾裙擺,把整個人包裹得嚴實緊密。 可肩膀手臂鎖骨胸線毫無遮掩,瑩白肌膚明晃晃袒露著。 被包裹的那一截——纖腰翹臀,長腿豐胸,窈窕曲線惹人遐想。 鍾意綴上兩枚細細閃閃的耳釘,把長發松松攏起。 對鏡端詳。 有似純還欲那味。 她施施然走出房間。 時間滴滴答答走。 還有一個小時。 鍾意好整以暇抱起花束,把沾著露水的鮮花插進花瓶,讓鮮花點綴屋子氣氛。 打開音響,換一曲淺吟低唱的舒緩音樂。 隨手整理屋子,追求高格調舒適的家居感。 廚房已經飄出食物的香氣。 “鍾小姐,你今天好靚。” 連芳姨都察覺,今晚鍾意布置得好用心。 周先生好久沒來了。 鍾意粲然輕笑,鴉睫顫顫,腮邊梨渦淺淺,美得像夢。 她跟芳姨在廚房聊天,挑選餐具,布置餐桌,用剩余食材俏皮地點綴擺盤。 門鈴聲響。 鍾意頻頻環顧家裡布置,擺出男士拖鞋,笑盈盈打開大門。 “先把會議時間定下來,我要提前和恆豐黃總見個面,安排一下,地點最好定在臨江那邊。” “我已經接洽過黃總那邊。對方……” 兩位商務精英,在她家門口還談著公事。 戴眼鏡的那位李總助,西裝革履,文質彬彬,手裡拎著筆記本電腦,另一隻手夾著文件,連連點頭道是。 身旁那位,穿得更松散隨意些,高定西裝挽在手臂,襯衫解開兩粒紐扣,露出的那點肌膚反倒顯得克制禁欲,整個人寬肩腿長,筆直挺拔,那張清雋溫潤的臉,又帶著漫不經心的倨傲矜貴。 鍾意這會覺得——她也沒那麽想看見他。 她站在玄關,覺得幾個月不見,自己應該笑得開心點,彎眼咧嘴,又覺得自己笑容太過燦爛,靦腆地抿了下唇。 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開場白,被兩人這一打岔,鍾意一時忘了拿什麽話續上。 先跟旁人打招呼:“李總助,好久不見。” 李總助抬抬眼鏡,禮貌回應:“鍾小姐,您好。” 周聿白瞥了她一眼,淡聲吩咐:“你先去休息,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好的,周總您也早點休息,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李總助低調退場,輕輕帶上了門。 周聿白直接進了家門。 屋裡音樂輕柔。 明快的色彩和溫馨布置。 空間隱隱飄蕩的幾縷香氣——香薰、咖啡和食物。 鍾意跟著他的步子往裡走,主動撈起他臂彎的西裝:“給我吧。” 衣服柔柔蜜蜜地抱在懷裡。 她柔柔蜜蜜地問:“累不累?晚飯馬上就好,我還煮了咖啡,要不要先喝點東西解解乏?” 男人不看她,單手插兜,抬腳邁向房間,淡淡“唔”了一聲。 鍾意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累還是不累?喝水還是喝什麽?想不想吃飯? 心頭有點犯怵,也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很久沒見,導致見面的疏離。 房子是大平層,住兩人綽綽有余,何況平日只有鍾意一人。 兩間套房——周聿白那間帶著書房,鍾意那間有個大衣帽間。 平時她睡自己房間,他在的時候她便過來。 即便他不往這兒來,鍾意也會讓人定期打掃房間,兩個小時之前剛換了床品,家居衣物洗過熨過,床頭冰箱換了日期新鮮的酒水。 鍾意把西裝掛回衣架。 轉頭看周聿白半偏著身,站在乾濕分離的洗手池前,正抬手解著袖扣。 頭頂的燈光在他深邃眉眼投出一團陰影,在眼下透著點不易察覺的疲乏。 她走過去,自覺替他解開袖口,又低頭去摘他的腕表。 兩人一湊近,鍾意身上那股淡香便幽幽傳入鼻尖。 不是香水味。 女人用的那些東西——洗浴香波,面霜精華化妝品,潔淨衣物的芬芳,鮮花香熏,層層疊疊氤進肌膚紋理,便成了自帶的體香,成為主人氣息的一部分。 那表價值不菲,鍾意解的也小心,微涼的手指搭在他腕上,隨著動作在他肌膚上蜻蜓點水地觸,不知不覺地蹭。 像羽毛拂過,撩來撩去,微微地癢。 不知故意還是無意。 他盯著她,發絲擋著她的臉頰,隻留豐盈紅唇和小巧鼻尖任他觀賞。 還有濃密長睫輕垂,眼神撲在他手腕的專注。 他問:“最近在忙什麽?” “沒忙什麽呢。” 其實忙什麽他都知道——她隔三差五給他發消息,曬自己的吃喝玩樂,工作花絮,身邊見聞。 也不管他看不看,回不回,她樂此不疲。 不知道是刷存在感,還是給他解悶子用。 “過得怎麽樣?” 鍾意誠心回:“挺好的。” 朋友多又熱鬧,經濟自由,還沒有工作壓力,真的挺好的。 以至於不知不覺吃胖。 話說出口,那塊名表沉甸甸落在手裡,鍾意心頭警覺說錯話,不由抬頭看他。 還是那張溫潤清俊的臉,漆黑的眸盯著她,亮而幽深。 她語氣一轉,嗓音帶怨:“別的都好……只是你好久好久沒來了。” “多久了?” “三個月二十一天。”鍾意嘴微微噘著,手攀上他的肩頭,輕撫襯衫,眼波蕩著點委屈,“你走的時候還是冬天,一轉眼,都快入夏了。” 他嗓音溫和:“想我了?” “日思月想。”鍾意順勢往他懷裡一偎,失落嗔道,“我還以為你再也不來了呢。” “最近太忙。” 這幾句話,擱誰身上都不信。 周聿白看她主動投懷送抱,臉頰枕在肩頭,密絨絨的睫毛往上一掀,小心翼翼地睇他。 那雙眸明亮又無辜,像一汪灑著星光的潭水。 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抬高她的臉,低頭吻下去。 這吻挺漫不經心,像是應付差事。 兩人若即若離吻了會。 周聿白的薄唇在她唇上遊離,氣息交纏,男人身上清冽好聞的味道,貼近的溫熱身體,釅釅織出一張網。 鍾意很喜歡。 她這種時間容易大腦缺氧,細細喘著氣,情不自禁主動回應,忍不住踮腳,兩手都攀著他的頸,指尖撫進濃密黑發。 想要多一點,想要久一點。 櫻唇急急追著他的吻,吮住他的唇,顫顫伸出溼潤舌尖,企圖挽留。 三個多月,好久了…… 氣氛在某個點突然熱烈。 周聿白眸眼微眯,呼吸猛然急促,氣勢往下壓迫,薄唇重重輾轉,粗暴急迫撬開她的唇,長驅直入佔領她的唇腔。 鍾意開始急喘,身體撐不住地往下軟。 鍾意最後一絲清明神志是慶幸剛才沒在鎖骨上刷高光粉。 裙子太長。 衣服是從上面往下剝的,直接撕開了一道口子。 鍾意低頭,視線所及染著靡麗的粉。 她伸手捂了一下:“不行,芳姨在廚房做飯。” 周聿白喉結頻滾,嗓音沙啞:“聽不見。” 這高度剛剛好。 鍾意忍不住探身去吻人。 他銜住她的唇:“想我想成這樣了?” 餐前甜點,隻囫圇嘗個滋味。 半個小時後,鍾意汗涔涔掛在周聿白臂彎喘氣。 裙子已經不能穿了。 周聿白把她抱到床上:“自己躺一會。” 他去浴室洗澡。 轉身時,周聿白想起點什麽,不知從哪兒掏出個東西,隨意往她手腕一放。 鍾意眼前一亮。 笑吟吟抬起手臂——鑽石手鏈。 鑽石大顆,火彩閃耀,一看就很不便宜。 “送給我的嗎?”鍾意雀躍坐起,“好漂亮。” “陪人去拍賣會。順帶的。”他嗓音尤且懶啞,勻長手指解開襯衫紐扣,衣料每一道褶皺都透著饜足,衣下肌肉線條流暢緊實,“你喜歡就收著。” 鍾意盯著手鏈,喜笑顏開:“當然喜歡,謝謝親愛的。” 嗓音甜得發膩,和白日美容院經理見客戶一個音調。 浴室水聲響起,鍾意回自己房間換了身衣服。 芳姨早就走了——做好的飯菜已經溫在廚房。 她累得腰酸無力,戴著昂貴的鑽石手鏈,卻絲毫不在意廚房磕碰,叮叮當當洗手乾活。 把晚飯端上桌,點燃燭台,擰開紅酒。 這一折騰,的確是餓了。 周聿白洗澡出來,那身高定西服換成了居家衣物,淺色長衫,灰色長褲,濃黑短發溼潤服帖,帶著清涼水汽。 眉眼少了點深沉,多了幾分人畜無害,斯文優雅的味道。 兩人坐在餐桌吃飯,聊點可有可無的話。 菜的口味,酒的年份,公寓的泳池修繕,最近新上映的電影,某個熟人的趣事。 她沒問他從哪兒來?要待多久?這三個月零二十一天在忙什麽? 吃完飯,鍾意去廚房洗碗。 廚房的透明推拉門一眼望盡,周聿白倚在吧台,抬頭瞧了幾眼,接了個電話,最後捏著手機去了書房。 如果說飯前是開胃甜點,飯後那頓才是正兒八經的正餐。 時間其實不算早。 鍾意帶著睡衣進了周聿白的房間。 周聿白倚在書桌旁,手裡捏著一疊紙若有所思,聽見動靜時抬眼望過來。 燈光明亮,他的眸比燈光更亮,神色直白地盯著她。 鍾意一瞧他手裡的東西便明白,有點窘,又忍不住要笑:“你怎麽把這個翻出來了?” 周聿白挑眉:“都是你畫的?” “我不是報了個素描班嘛,老師叮囑我們平時練練筆。”鍾意抽過他手裡的素描冊,眉眼漸低,嘟囔道,“書房挺適合畫畫,我都隨手亂塗,你別看了,畫得很爛……” 那本素描冊被她畫得亂七八糟,有透視,有靜物。 還有幾張是周聿白的素描,眉眼,五官,身形……都是寥寥幾筆的草圖——鍾意心浮氣躁,每每畫到一半就進行不下去。 最好別叫他認出來。 不然這是什麽意思? 日思月想,畫張臉這麽潦草? 鍾意踮腳,把素描冊塞進書櫃縫隙。 “畫得人不人,鬼不鬼。”他眉棱微蹙,語氣帶點嫌棄,又不動聲色,“改日有空,我找人教你。” “我可不敢,您日理萬機,還得操心我這種笨蛋,到時候生氣怎麽辦?” 她自顧自進浴室洗澡,沒待多久出來,身上帶著股橙花香,水靈素淨地站在鏡子前吹頭髮。 身上的絲質睡裙隨著動作輕輕擺動。 周聿白摁滅書房台燈,起身朝著臥室走去。 兩人都換了睡衣。 被子一掀,接下來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兒。 周聿白覆身上來,他手生得漂亮,骨節勻稱,手指修長,做什麽動作都像在撫摸藝術品。 眼睛也漂亮,深沉溫潤,像深不可測的深淵,攫人的漩渦。 鍾意瑟縮著。 他開口:“身上長了點肉。” 鍾意猛然清醒,身體一僵:“你覺得我胖嗎?” “哪個男人喜歡排骨精?”唇舌柔軟,他含糊開口,“就這樣,我喜歡。” 鍾意脫水脫力,累得懶洋洋地抬不起手指頭,腦子想去浴室再衝個澡,身體隻想睡覺。 周聿白打開冰箱,拎出一瓶水,擰開瓶蓋遞到她唇邊。 她啟唇,抿了抿溼潤的瓶口,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黏重的眼皮。 他抿一口水,低頭渡給她。 她睡眼惺忪枕著他的手掌,很自然地和他唇舌相纏。 對比起做僾,鍾意更喜歡接吻。 第二天早上,鍾意是在自己房間醒來的。 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身邊空空,枕頭微微下陷,床褥仍有余溫。 鍾意伸手撫平枕角的繡花,身體挪過去,換一隻枕頭睡。 有人走進房間——襯衫西褲,鑲鑽袖扣閃閃發亮,高嶺之花的商務精英范。 “我十一點的飛機。”他抬表看時間,再看著她,“先走了。” “好。”她翻了個身,繼續睡。 鍾意沒問他去哪,也沒問他什麽時候再來。 也許是下周。 也許是另一個三個月二十一天。 也許再也不來。 作為周聿白的最高秘書,李總助通常要揣摩很多事情。 比如職場工作,比如上司心思。 但有些事他通常也不去細想。 比如為什麽周總從美國去歐洲,要在國內轉機,讓手底下人跟著舟車勞頓,繞著大半個地球折騰。 比如為什麽不把鍾小姐放在見面更方便的臨江,而要留在北城。 比如為什麽時常看著手機出神,卻從來不回復,事事還由他這個秘書出面通知。 戲中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