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處對象的第八天 賀錦書回到知青點後, 方知白已經給他燒好了熱水,他還想問他剛怎麽回來一趟又那麽急著出去,但沒開口就看到他表哥蹲下了身往自己手提箱裡放著什麽。 看他這神神秘秘的樣子, 方知白好奇地湊了過去,發現是不同果味的水果糖後, 眼睛頓時亮了幾分,“表哥,分我一個,分我一個。” 他雖然是一個男人, 但是他真的很愛吃甜食。 不管是什麽甜食, 方知白都來者不拒, 有時候還會跟著人女知青泡泡紅糖水喝。 他瞅了一眼, 發現他表哥箱子裡除了糖還有一大包紅糖。 賀錦書聞言頭都沒抬,冷漠拒絕, “想吃自己去買。” 方知白大為震驚, “可是, 你又不喜歡吃甜食,你要這糖做什麽?還有紅糖,再說了,我身為你的表弟,一個小小的糖你都舍不得給我嗎?” 他沒聽他的話, 把糖放在箱子獨立方布袋裡,然後快速地鎖好箱子。 方知白怨念更多了,“哥,你有那麽多個, 一小個都不願意分給我嗎?” 林佳佳哪裡是怕這個,她臉熱了熱,不禁道,“你表弟呢?他雖然現在當小學老師了,高中知識應該也忘光了吧?要是學生家長都投票名額給他,這上大學跟得上嗎?” 早知道今年過年他就不拒絕他媽了,他媽還說什麽他小時候一家大院長大的姑娘過年回來了,問他有沒有想法見見。 賀錦書像是受不了他了,抬了抬眼皮瞥了過去, 原本微抿的嘴角勾起一個上翹的弧度,眼底多了幾分得意,“怕是不行,這是我對象給我一個人的,讓我上工累了的時候吃。” 不得不說,這次的紅糖水長進了不少,不甜不澀,林佳佳喝著味道剛好。 賀錦書那裡還有不少理工類書籍,所以他就沒從她這拿書,回去後,他就開始暗暗督促自己表弟學習了。 其實他也不是那麽排斥,自從知青院隊長被推薦到工農兵後,知青宿舍內大家的學習氛圍也濃了不少,往日空閑時間用來看書的更多。 可惜那個時候他在家過得太安逸,絲毫不想考慮相親之類的事,一點也不留余地的拒絕了,不知道明年還有沒有機會。 方知白捏著棉被,越想越後悔,又想著他哥那寶貝的幾個水果糖,連忙埋頭悶進被子裡。 賀錦書再次輕輕笑了,他覺得這種名額即使明年有也不可能落在他們兩身上,他們下鄉資歷還是太短了,知青院裡還有不少五六年的。 方知白總算明白了什麽,他抽了抽嘴角,又有些痛心疾首,想起那包突兀的紅糖,碎碎念道,“有對象了不起嗎?” 短短的幾句話,話語中還隱約含著一絲炫耀的意味。 方知白倒沒這麽想過,他只是更喜歡空閑時間吃東西和躺床上睡覺。 也許是都有了盼頭,總想著下一個名額可能就會是自己。 林佳佳這陣子來了姨媽,盡管她說自己肚子不痛,賀錦書還是每天給她帶紅糖水,中午把杯子帶回去,晚上給她送過來。 他自己也對理工類更感興趣一些,看見他不情願學習,也拿起了書做個榜單激勵他。 他滿面幽怨坐回了床上,然後賀錦書又問他水好了沒,他憤憤地點了點頭,看著賀錦書滿面春風的背影,咬著牙,“就知道欺負我沒對象,等我過年回家就馬上找一個。” 不過,今年村裡迎來了一個好事,四月底的時候,七生產隊獲得了一個工農兵大學推薦名額,這個名額每個生產隊就那麽一個,但也不會每個生產隊都有,看上頭的評判標準。 方知白總覺得受傷的是他這個外人。 林佳佳一時找不到什麽借口,她和方知白關系除了那次借書也沒有任何交集,所以直接和賀錦書說這事也太突兀了。 只是,這僅是私心,工農兵大學名額和村裡小學教師位置不一樣,林建國不能這樣徇私,他得按正規流程辦事,也不能寒了大家的心。 不過學習還是要學習的,除了生日那天休息了,姨媽期她也沒停,眼見著高考的日期僅剩幾個月,她心裡也或多或少有急迫感,幸好這陣子有賀錦書陪著她學習不擅長的數學,她對高考也沒那麽虛了。 雖然大部分知青都想要,也有人投了自己,但知青隊伍的隊長還是獲得了高票被推舉獲選。 林佳佳聽到賀錦書說起這個事後,便趁機道,“工農兵大學名額也算是來之不易,不過以後說不定還有,萬一所有知識都忘光了,去上大學不是很難嗎?課堂應該也跟不上老師的節奏吧?” 林佳佳:“對啊,既然如此,要不早早準備吧,萬一之後還有這樣的名額呢?去了學校,也不怕被人說是文盲。” 他深深感受到自家表哥身上的變化,在他嚴厲的眼神下不情不願也拿起書來看了。 既然他表弟當老師了,平日時間也比他們空閑,那多學習也沒壞處,還能更好的教導學生 林佳佳看到賀錦書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也就閉了嘴,心裡松了一口氣,總算把這些話說出來了。 賀錦書彎了彎唇,“不用擔心,即使有這種名額也不會落在我身上,我會陪著你的,要走也一定帶著你走。” 今年七生產隊被注意到了還能獲得這個名額,怕是和去年的表彰有關。 表哥處對象就處對象,幹嘛還要他學習?再說他自己不是也不喜歡看書嗎? 知青隊伍的隊長下鄉最早,在生產隊待了九年了,所以這個名額給到了他,大家雖然心有羨慕卻也沒什麽不滿。 以前賀錦書看課本覺得有些枯燥,但最近和對象相處後,他每每接觸到林佳佳那敬佩喜愛的眼神,也感覺到不少讀書的趣味。 到時候高考真開放了,方知白考不上就別怪他們學習不帶他了。 林建國尤為高興,雖然這只是一個小小大學推薦名額,但也代表了生產隊在往上遊努力競爭。 這樣的表哥沒什麽好看的。 她陷入了僵局,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只是賀錦書和方知白是表兄弟,兩人關系好,萬一方知白沒考上賀錦書考上了怎麽辦? 她想著有沒有方法可以提醒一下賀錦書,讓他和方知白說一聲多看看高中書籍,但是高考那套說辭是不可能拿來用的,總不能說自己有預知的能力。 賀錦書點了點頭,“大家下鄉太久了,也沒時間繼續學習的話,忘記課本內容也是難免,如果真上了大學,應該得費一番心力。” 但是林佳佳有些話說得對,方知白都當老師了,如果真是村民選舉,不是像今年這樣內部投票,選他的人說不定不少,算起來他應該比自己更容易獲得這種名額的機會。 不過關於名額的推舉還是在村裡引起了不小的風波,大家肯定都希望自家人能上,村裡人有想法知青們也想借著這個機會回城。 林建國一個人不好做決定,便在村裡找了幾個有權威的老人來商量,最後決定把這個名額給知青內的人,至於是知青的誰,由知青內部自己投票決定。 當然林家家裡人私心是想要自己女兒獲得這個名額,這樣讀了大學出來分配工作,閨女就能扎根在城裡了。 他心下歎了一口氣,盯著表哥給的書,強撐著困意看了下去。 —— 五月一日,勞動節,七生產隊迎來了一天假期。 這天剛好有牛車去縣城裡,林佳佳昨晚就和賀錦書約好了,所以她早上就早早的起了床,還打扮了一下。 她用上了賀錦書送給她的發箍,她和家裡人說是自己之前城裡買的,他們也沒多懷疑,都誇她戴著好看。 發箍是那種半指的寬度,上麵包著紅白格子的布料,款式蠻簡單的,但是戴在頭上會顯得人很精神。 一個完美的打扮除了恰到好處的妝容外,用來點綴的飾品也必不可少。 林佳佳沒有那麽多條件,她沒有口紅,只是臉上塗了一層雪花霜,然後找自己哥哥他們刮胡子的刀片修了一下眉,最後扎好頭髮戴上發箍。 節假日的牛車會比較擁擠,所以她媽讓她早點吃早餐,然後讓她爸快點送她過去。 好在劉春蘭想的周到,林佳佳去的時候不大的牛車後面已經坐了五六個人,她基本就要沒位置了。 不過,她松了一口氣,因為她在人群中看到賀錦書,也看到他旁邊留了一個空位。 賀錦書目光看著虛虛地落在遠處,但只要林佳佳一出現,他第一眼就會注意到她。 他眼睛在她發頂上停留了一會兒,認清那是自己送的東西後,清冷烏黑的瞳眸泛起了暖色,他總覺得今天林佳佳很好看,皮膚看著更白了,唇也更紅潤了,晶瑩剔透的眸子都好像浸了泉水,清凌又澄澈,看過來的那一眼都好像含著嗔喜嬌豔,讓人挪不開眼。 只是,她爸還在。 兩人視線僅僅在空氣中交接了片刻,為了不讓林建國懷疑,又互相挪開了眼,裝作不太熟悉的樣子。 林建國送林佳佳上了牛車,看到她找到位子坐上後,依樣囑咐幾句,便走了。 沒了林建國在這監督,原本端正身體拘謹坐在賀錦書身邊的林佳佳總算松懈了身子,兩人剛才中間還有著一拳頭的空隙,這會兒她一放松下來,手臂就直接和賀錦書的手臂貼在一起了。 賀錦書臉紅了紅,卻不能動,因為他靠在牛車的最內壁。 今天放假,車上大部分是想要去逛街的女知青,很多男人不願意和女知青們搶位置就寧願自己走路去。 但賀錦書要給林佳佳佔位置,他擔心她來晚了沒地方坐,到村口比牛車還早,也是第一個坐上牛車的人。 不過,到目前為止車上也才賀錦書一個男人,所以為了和別的女知青保持距離,他選在了最裡面,林佳佳坐在了他旁邊。 似乎知道他逃不開了,林佳佳眼底帶著笑意,又悄悄地將一大半力氣放在他的身上,讓他手臂半撐著自己。 兩人距離太過靠近,賀錦書聞著周圍屬於她身上的淡淡桂花香和說不出來的另一種香味,微垂著眼,嗓子發緊,呼吸都熱了幾分。 現在車上除了兩人,還有四個女知青,由於之前的紅糖水顯露出了端倪,所以她們看到賀錦書和林佳佳那麽親近的樣子,都心照不宣,但彼此視線對了好幾次,眼神裡隱隱還有著看八卦的好奇心。 或許是感覺到了女知青們不同的氣氛,賀錦書僵著身子,終於壓低嗓音對林佳佳道,“坐好一點,不要亂動。” 這話聽著像訓斥,但語氣沒有一點苛責的味道,林佳佳當然不會怕,不過,見他臉和頭髮下的耳朵都紅得那般明顯,她掃了一眼車上的外人,還是聽了話。 牛車又等了半小時,再上了兩個人,方知白和另一個村裡的大媽。 方知白醒的晚,一起來就沒看到賀錦書,他也沒多想,結果居然在牛車上看到了,他旁邊還坐著林佳佳。 他心裡哼了哼,哪有什麽不清楚的,肯定是抓著機會和對象出去培養感情。 只是,他哥真狠心,他昨晚明明說了今天也要去城裡逛逛,他哥居然不叫他。 其實也不是賀錦書不叫,他確實忙著早點出去佔座忘記了,現在瞥見了他,他眼底也多了理虧,不過面上卻看不出來幾分。 方知白決定先不和他哥計較,他忙著佔座位,不過他來得晚,沒有大媽那麽厲害,人家大媽屁股一坐,誰也推不動,他只能可憐兮兮地坐在她身旁一個靠牛車邊緣的位置,手必須牢牢抓著身後的扶手,才能防止不小心掉下車。 賀錦書腳動了動,他看著車上的人,其實坐八個相對而言比較合理,車子內坐兩個,邊緣椅子上坐三個,但主要大媽帶了一個大簍子,裡面裝了不少菜佔了很大的空間,加上牛車內還裝了一些其他東西,才會顯得空間不足。 趁著車子還沒動,他把牛車裡擱置的東西整理了一下,有些能垂直疊放在一起的東西就放在一起,很快就順利弄出了一個小空間,他讓那大媽往裡面坐一下,大媽本來還想說哪裡還有空,結果賀錦書幫她把簍子放到了更裡面的地方,她身後的空間就很快露了出來。 沒有辦法,大媽老實往後挪了,這下方知白的屁股才好受一些。 隔著差不多一個對角線兩人對視,方知白就差眼淚汪汪了。 還好,他哥還是有些良心的。 不過,有良心但不多,尤其下車後,他轉眼就發現找不到林佳佳和他哥了。 兩個人似乎特意甩他,一下車後走得很快。 五一有假,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更多,所以他們融入人群後,方知白根本就找不到人。 大概是最近被打擊多了,方知白氣惱了一下子心情又很快恢復,他摸著兜裡的錢,轉眼腦子裡想的都是今天買什麽吃的了。 嗯,先去國營飯店吃碗餛鈍。 另一邊,林佳佳和賀錦書兩人早就匯入了人流。 路上人來人往,盡管大街上有不少人,賀錦書還是小心地牽住了林佳佳的衣袖。 兩人雖然是對象,但這個時代的人比較保守,當街牽著手可能會不停地被人注視,也許還會有人說什麽閑話,但防止林佳佳走丟,賀錦書還是想辦法和她靠近一些。 林佳佳知道這對於賀錦書來說,當著這麽多人牽她的衣袖是一個不小的挑戰,所以她也沒有強行和他牽手,只是任由他的力度,跟隨著他在人群中走動。 賀錦書個子高,身強體壯,但他高大的身影只是用來保護著林佳佳,走在他前半步的方向,用身體和另一隻手給她擋住擁擠的人群。 很快,兩人穿過繁華擁堵的地段。 賀錦書垂眸看著身旁的人,眼底染上溫柔,視線落在自己抓在她手臂的袖子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松開。 林佳佳突然道,“你吃早餐了嗎?” 她雖然起得早,但是家裡人也早就給她做好早餐了,所以並不用擔心,但是賀錦書呢? 這種日子,他起這麽早,知青院內應該不會做早餐吧? 果然,賀錦書搖了搖頭,於是林佳佳當機立斷道,“走,我們去國營飯店,我請你吃麵。” 她現在掌管著兩人的錢,算一個小富婆了,吃國營飯店絲毫不用擔心錢不夠。 賀錦書勾了勾唇,“好。” 兩人再次朝著國營飯店走去,這會兒還是早上,所以國營飯店的人並不算多,還有不少空位,他們選了靠裡面的位置,然後賀錦書點了一碗酸菜肉面。 林佳佳擔心他不夠,還給他點了一份餃子。 她早餐已經吃飽了,所以並沒有點自己的,之後就是看著賀錦書吃。 不過,餃子上了後,她聞著那香味,也有些饞了,紅潤的唇瓣微張,“錦書,我想要吃一個餃子。” 賀錦書本來想再去找服務員拿一雙筷子,林佳佳皺了皺鼻子小聲道,“我就吃一個,你直接喂我不行嗎?” 賀錦書的臉‘轟’的一下再次紅了,他環顧了一下周圍吃飯的人,難得有些頭痛地捏了捏眉心,輕聲哄著她,“再拿一雙筷子,可以嗎?” 林佳佳心想這也不過分吧? 他們是情侶,只是喂個吃的。 她抿了抿唇,故意道,“難道你是嫌棄我嗎?” 賀錦書看著那雙像沾了晨露晶瑩的眼睛,又盯著那張殷紅飽滿的唇瓣,擔心她再說出什麽話來,無奈地沾了醬料,確定不燙了才喂了過去。 林佳佳也不裝斯文,一口咬住了那個餃子,她逗了賀錦書,也嘗到餃子的味道了,心滿意足就不再打擾他吃東西。 不過,她沒想到剛才那一幕恰恰被後趕到的方知白看到。 他頓覺沒臉看,又感覺很稀奇,盯著他表哥看了好幾眼,沒忍住端著一碗餛鈍湊了過去。 一個電燈泡的出現瞬間打破了兩人剛才曖昧的氛圍。 賀錦書臉上的熱度也在慢慢減退,他瞥了一眼‘不速之客’,眼皮微跳,怎麽又遇到表弟了? 方知白這會兒突然記起剛才被甩的仇,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到來很欠揍,還笑眯眯道,“表哥好巧” 他頓了頓又看了一眼林佳佳,“林佳佳同志,好巧” 他看著林佳佳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他是沒想到她居然有這個本領把他表哥拿捏的死死的,還真是讓人佩服。 林佳佳也不害羞,大方從容地點了點頭,然後目光又放在賀錦書身上了,隻當方知白是個透明人。 賀錦書對方知白的話也只是‘嗯’了一聲,也沒再多說了。 他安心吃著碗裡的面,又低聲溫柔地開口,“還要吃餃子嗎?” 林佳佳手放在桌上撐著下巴,搖了搖頭,“你吃吧,我飽了。” 賀錦書:“好。” 問完後,賀錦書才放心地把剩余的面和餃子都吃完,兩人中間還旁若無人的說著話,直把專心吃餛鈍的方知白酸到了。 明明餛鈍裡他沒加醋,怎麽這味道就不對呢? 他再次抬了頭,又看見他哥溫柔地拿紙巾給林佳佳,林佳佳不想動,便仰著頭讓他哥幫她擦,他哥居然還什麽都沒說同意了,拿著紙巾擦人嘴巴的力度就和對待珍稀品一樣。 方知白抖了抖身子,後知後覺自己就是找罪受。 他活該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