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陳悅面上浮起一絲驚詫。“萌萌……”她眯了眯眼,“看你這樣子,倒是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尚萌萌聳肩,語氣稀松平常,“不覺得奇怪。”榮伊想要得到李南平電影的角色,而電影的投資商是宋氏,這種關系已十分明朗。再把前後發生的事串聯起來一想,那麽榮伊那瓶價格高昂的克裏斯蒂安香水,包括她對自己态度的轉變,也就都說得通了。難怪呢。尚萌萌端起濃湯喝了一口,失笑。陳悅盯着她嘴角的弧度,蹙眉,“你別笑啊,究竟是怎麽回事?”尚萌萌果然是眼睛大肚皮小,牛排只吃了三分之一就不動了。她抽出紙巾擦嘴,臉色淡淡,“前不久,我和榮伊鬧翻了。”“你對她的态度轉變這麽大,我也能猜到。”陳悅挑眉,“方便告訴我原因麽?”“唔……”她斟酌了一下詞句,“往淺顯說,是她勾引我男人。往深層說,是她壓根兒就沒拿我當朋友,從頭到尾。”語氣輕描淡寫,漠然得像是事不關己。陳悅卻聞到了隐隐火藥味兒。榮伊和她也有過幾面之緣,印象中是個腼腆羞澀的小家碧玉,說話聲音不大,待人接物客客氣氣的,從頭發絲兒到腳趾頭都顯得很純良。陳悅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我看那女人膽子挺小的,沒想到敢這麽明目張膽和你鬧。”尚萌萌如舊平靜,“所以才說,背靠大樹好乘涼。”“的确,她現在背靠宋家。”陳悅頓了下,還是覺得說不通,“可問題是,那丫頭也不是什麽人物,宋家為什麽要幫她?”尚萌萌笑了,“陳姐沒聽過一句話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叮”,陳悅手裏的勺子碰到咖啡杯,清脆一聲響。“……宋芝然?”宋家幾代都做房地産生意,是全國房地産行業的龍頭老大。這個名門家族的人丁不算興旺,到了這一輩,長房只剩一個獨女宋芝然。自幼千嬌萬寵,捧為掌上明珠。尚萌萌掏出一塊口香糖放在嘴裏,慢條斯理地嚼,沒說話。陳悅心思剔透,細一琢磨頓時回過神,恍然大悟。她說:“說到這個,我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嗯?”陳悅道,“孟少爺取消了宋家千金的婚約,就在這個月月初。那時候咱們都還在尼泊爾。”聲音低下幾分,“聽說,滿城風雨。”尚萌萌看向窗外,眸色淡而靜。微風和陽光,街道車水馬龍,城市無比繁華。未幾,她勾起唇,左手抓起包,“算了陳姐,天氣這麽好,別壞了心情。”彈了個響指,“這裏埋單!”表演課程當天下午就開始。為了支持尚萌萌争取李南平的電影女二,團隊也算不遺餘力——江老先生是一流戲劇學院的殿堂級戲骨,一對一課程的開價極高,以小時計費,而陳悅直接包下了他四個白天。尚萌萌這人能吃苦,學得認真。第三天傍晚,一天的課程再次接近尾聲。尚萌萌提起包跟江老先生打招呼,客氣恭敬,“老師我先走了,今天辛苦啦,再見喔!”老先生點了下頭,沉着臉道,“回去再練一練你的形體動作。處理得不好,還是有點兒僵!”江老先生古板且嚴肅,尚萌萌怕他得很,連忙幹笑,“嗯嗯,我知道了老師。我會好好練習的。”走出訓練室,外頭的天色已經擦黑。白小藝趕緊把買好的熱姜茶遞給她,說,“今天晚上有點降溫,萌萌姐,喝點姜茶暖暖身子吧。”尚萌萌想了想,把姜茶遞回去,往訓練室裏努嘴,“去,拿給江老師。”“啊?”尚萌萌皺眉,“啊什麽啊,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趕緊送進去啊!”白小藝這才回過神,“哦哦好。”然後捧着姜茶一溜煙兒地跑開了。她笑了下,背上包往外走,将好遇上陳悅從洗手間出來,于是便一道進電梯。陳悅摁下B2,笑盈盈地揶揄,“怎麽樣,上了江老先生幾天課,感受如何?”尚萌萌臉色深沉,一字一句,“生、不、如、死。”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把陳悅逗樂了。她低下頭悶笑,半晌伸手拍拍尚萌萌的肩,道,“哎,其實江老先生挺喜歡你的。”尚萌萌額角滑下一滴冷汗,皮笑肉不笑,“呵呵,是喔?”“真的。他說你學東西快,靈性高,有後臺又沒架子,現在圈兒裏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不多。”陳悅頓了下,續道,“這是好事情。江老先生雖然淡圈兒多年,但怎麽說也是泰山北鬥級的人物,他對你印象好,今後大有裨益。”“……”尚萌萌的重點完全沒對。她皺眉,“江老先生怎麽知道我有後臺?”陳悅:“……”她眯了眯眼,手擡高,指着自己:“我看起來很像那種被大佬包養的女人麽?”陳悅很認真地問,“難道你不是麽?”尚萌萌別過頭,語氣不冷不熱,“當然不是。”“喲?”陳悅眼睛一下就亮了,環着雙臂上下打量她,笑得戲谑,“其實我老早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怎麽,你家穆城給你扶正了?”“唔,說反了。”“什麽意思?”尚萌萌嫣然一笑:“是我把他扶正了。”說完無視陳悅極其精彩的表情,轉身扭着細腰出了電梯。剛剛坐進駕駛室,包裏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看了眼,是被扶正的那個人打的。她挑眉,挂上耳機,發動汽車,甜甜地接起來:“yoboseyo,honey?”電話那頭靜了幾秒。然後,“在哪兒。”嗓音低沉,波瀾不驚。穆城給她打電話,開場白永遠是千篇一律,尚萌萌早就習慣了。車駛出停車場出口,外邊天色已經暗下來,華燈初上。她說,“剛剛下課。怎麽?”穆城淡道,“劉老将軍請我們去府上作客。”“……”尚萌萌語氣沒什麽變化,輕輕松松的,“哦。那你早去早回。”“我說‘我們’。”他嗓音沉下去。她沉默片刻,這回很直接:“我不想去劉采薇她家。”他說,“聽話。”她頓時煩躁,語氣一下就惡劣了:“你愛去就自己去,我說不去就是不去。”尚萌萌吃醋的時候,比平時更加嬌蠻不講理。穆城有點兒好笑,靜默須臾,“我的車離你大約一百五十米。下車,過來。”“……”尚萌萌正在路口等紅燈,聽完吓了一跳,擡起頭。果然,一輛黑色賓利就在不遠處,車窗漆黑。她眯了眯眼,十分不屑地冷哼,“你讓我下就下?做夢!”随後便聽見聽筒裏傳出了幾句很簡短的對話。男人語氣淡淡,“撞上去。”阿力恭恭敬敬:“是。”“……”法克!尚萌萌氣炸,拔了耳機直接抓起電話怒吼:“穆城你給老子等着!”劉老将軍年輕時南征北戰,軍功赫赫,比起穆宅的雕梁畫棟不可一世,劉府顯得簡樸而低調。但四處都是值勤的警衛員,軍裝筆挺,器宇軒昂,也是別樣風景線。尚萌萌還在生悶氣,直到下車也沒理過穆城,只是被他強捏着右手帶進了大門。穆城沒有騙她。今天設宴果然是老将軍的意思。“好些年沒見過小城,都快認不出來了。”蒼老的聲音透着些許沙啞。尚萌萌擡眸。劉采薇推着一個輪椅緩緩走了過來,輪椅上的老人年事已高,滿頭白發如雪,只一雙眼眸中依舊精光迫人。他上下打量着穆城,不住點頭稱贊,“好,好,你和你父親真是越來越像了。”穆城嘴角勾起一絲笑,“老将軍。”然後牽着尚萌萌的手,往前一帶,“這是尚萌萌,我的女朋友。”劉老将軍耳朵不太好,身體稍微前傾,“什麽?”于是尚萌萌彎腰湊過去,音量拔高:“老将軍您好,我是尚萌萌!”“尚萌萌……”這回老将軍聽清楚了,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恍然大悟,指着她看向穆城,“這就是你跟我提過的那個小姑娘?”穆城微點頭。“……”尚萌萌狐疑,眼神在他臉上晃過去。提她?提她什麽了?這時劉采薇推着輪椅往餐桌旁邊去了,笑笑說,“今天爺爺精神好像特別不錯。”然後轉頭招呼,“大家都別站着了,吃飯吧。”飯桌上很熱鬧。除了劉家兩個姐妹外,瘸着腿的三爺也在席間,一邊夾菜一邊調侃,“這下我多有面子,跟劉老爺子一個待遇了。”劉紫薇往他碗裏夾了塊兒雞屁股。易江南眯了眯眼,夾起一塊肥肉還回去。劉采薇在旁邊直笑,“你們倆吃個飯能不能消停點兒?有客人在呢。”邊說邊拿公筷夾了顆青筍,放進穆城面前的碟子裏,語調尋常,“我記得,你喜歡吃清淡的東西?”“……”尚萌萌面無表情,夾起一塊兒肥膩無比的肘子,直接喂到穆城嘴邊。劉采薇:“……”劉紫薇:“……”易江南:“……”穆城直直盯着她,挑眉,黑眸裏頭的笑意一閃而逝。未幾,漂亮的兩片薄唇微張,把肘子吃了進去,緩慢咀嚼。尚萌萌放下筷子撲撲手,語調也很尋常,“他喜歡吃我喂的東西。”一頓飯雖然出了點小插曲,但整體基調還算和諧。飯後,劉老将軍和穆城去了庭院單獨敘話,尚萌萌則坐在客廳裏,一邊吃水果一邊看電視,看得很投入。地方臺在放金剛葫蘆娃,易江南和劉紫薇一個聚精會神,一個面無表情,也看得很投入。不多時,播廣告了,三爺的視線看向尚萌萌,清了清嗓子,“嫂子,你不知道我城哥從來不吃肥肉?”她不冷不熱,“是嗎?”易江南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可不是麽?剛才他咽下去的時候,我生怕他直接把槍掏出來。舍不得崩你,沒準兒把我崩了呢。”一陣寂靜。尚萌萌轉頭看他,眯了眯眼,“你哥不是說,自己現在是正經生意人麽?”三爺滞了下,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打哈哈糊弄,“生意人是生意人,正不正經,那肯定只有你才知道了。”尚萌萌:“……”這時劉紫薇轉頭掃了眼周圍,說:“奇怪,我姐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