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比不上鲶灵效果那样好，却也是延年益寿的好东西，可以直接吃，你尝尝。”
李青思哑然，心里泛出一丝丝甜意，面上却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样连着吃，吃出毛病来怎么办？”
灵修无奈，李青思只能‘勉为其难’的拿过那灵根，啃了一小口，果真清甜可口。
“你都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真是神奇。”
灵修温煦一笑，“我父亲从前做过山里的巫师，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都知道，小时候就爱带着我到四洲乱跑，母亲总管不住他。”
李青思拧眉，“既然你父亲知道这么多延年益寿的东西，为什么还……”
为什么还要面对生老病死？
这话刚出口李青思就有些后悔，果然灵修收了方才的笑意，清淡的眉目萦绕了一层他看不懂的无奈，“寿与天齐又有什么用，不过孤家寡人罢了。”
李青思几口吞了灵根，赶忙坐起身子转移话题，“方才那几个红娘说今晚西河那边有彩灯，咱们赶紧过去，迟了可占不到好位置。”
灵修领了他的情，也不再想陈年旧事，俩人带着托儿和李甲去了西河，结果日头刚落，这里已经挤满了小篷船，还有些富贵人家的大舫，红红绿绿的横在水道上，挤得满满当当。
托儿买了一大堆吃的和小玩意回来，手里还拎着两个大彩灯，嚷嚷道：“他们说这彩灯好玩，点燃了放在水上，心诚许个愿，若是上天有应，就会将这灯取了上去！”
李青思笑他幼稚，也不戳破这不过是那些个商家的小把戏，但到了晚上，鼓乐喧天，车马骈阗，红飞翠舞，各色的彩灯从河道升起，仿若繁星落入九尘，又真的像天上神仙取走了这些心诚则灵的灯盏，一路飘上无尽的黑夜，让一切变得梦幻而迷离。
李青思仰头看着这一片灿然，眼睛里似乎也落了一天的繁星，灵修猛地将人拽进了船篷里，盯着李青思愕然的双眼狠声问道：“你许了什么！”
李青思差点没被这神经病吓得魂飞九天，踹了一脚灵修骂道：“说了就不灵了！再说还没许完呢。”
灵修不依不挠，哪里还有平日出尘脱俗的模样，死死地把李青思压在身下，捏着他的鼻子质问道：“是不是又是什么平步青云，官运亨通？”
李青思烦的要死，刚才愿才许了个半截彩灯就已经‘升天’了，也不知道天上神仙看到半截子愿望还给不给实现，“本官已经位极人臣，用不着神仙帮忙，倒是你这山精得好好许愿，求求四方神仙把你从水牢救出来，也免得我费心费力的帮你找道士和尚！”
灵修一口咬住李青思的脖子，使劲的磨牙，疼得李青思大声嚷嚷，结果托儿一把没拉住，李甲已经一把掀开了帘子，大声喊道：“大人！你怎么了！”
大人：“……”
李甲一连几天看到灵修都是绕道走的，太瞎眼了，他以前一直以为这个神仙似的人物不是凡尘之物，况且他们家少爷那种威风八面的人，怎么着也不能是……
下面那个吧！
怀疑人生的李甲连带着怀疑灵修是不是给他们家少爷下了什么药。
但李青思和灵修根本不知道他这点小心思，俩人游山玩水，灵修带李青思去他小时候去过的无人山峦，万里江河，看了烟波万顷，浮峦暖翠，他们幕天席地，纵意所如。
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十几天，谁都没提起过鹿神庙中的水牢，也没说过半句京中之事，俩人仿若都忘了这些烦心事，只满心满眼的看着彼此，但心里如何，却彼此都明明白白。
是夜，星幕撒在肩上，俩人坐在竹烟波月中，品着灵修亲自泡的茶水。
“今早从山巅取来的陈雪，你尝尝。”
李青思歪头看看杯底的一片青叶，“这是什么茶叶？从没见过。”
“不是茶叶，是桑灵树叶，百年只长五片。”
李青思咋舌，“自从认识了你，总能见着这些惊奇东西，怕不是你揪了草叶来哄我的罢。”
灵修也不恼，温声道：“尝尝看。”
李青思轻轻呷了一口，果然唇齿清香，肺腑清明，“果真神奇，之前吃了鲶灵和灵根都没有这样明显的感觉。”
灵修笑道：“那些不过是俗物，这桑灵树是母亲亲手栽种，如今也不过是棵小树苗，便宜了你。”
李青思呲嘴：“这样贵重，你怎么给摘了。”
灵修也抿了一口茶，仰头看着满天繁星，轻声道：“桑灵树本来不是凡间之物，母亲却在巫山种活了它，桑灵树枝叶有疗伤奇效，但最重要的是，它的根须可以一直走到鬼蜮，这颗桑灵树滴了父亲的血液，只要循着桑灵的树根，即便他到了鬼蜮，母亲也能找得到他。”
李青思笑道：“那这树真是好东西，恐怕他们俩人如今已经相会鬼蜮。”
灵修哼笑一声：“母亲是山神，由山中精魂所孕，不像你们凡人，可以永世转生，不休不止，她死了，就是死了，会彻底消弭在这世上。”
李青思尴尬的收了笑，搓搓茶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手却突然被灵修拽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指尖突然一疼，指尖灵修拿出一个小竹管，将他手指的血接了进去。
“你做什么！”
灵修勾唇秀美一挑，“我就不一样了，我身上流着父亲凡人的血，我若死了也能度入轮转，你要是敢先弃我而去，我就自我了断，顺着桑灵树根一直追到鬼蜮，总要抓住你！”
李青思尴尬的笑了一声，“那你还是多给我找些什么鲶灵或者灵根之类的吧，我可不想你做鬼都不放过我。”
灵修被李青思惹得发笑，等竹管里装满了血，便把李青思的手指含在了嘴里。
李青思心里软成一片，他突然有些好笑，这样精致漂亮的人，似乎这世上根本不会存在，但灵修却这样坐在他的身边，还低着脑袋，温柔的含着他的手指。
李青思心里慢慢升起一丝嫉恨，他想要这个人，想要这个人的全部，他想陪着这个人到天荒地老，他想和这个人一起，看看无垠世界的尽头究竟长得什么样。
他不想做灵修的过客，只在灵修眨眼间用来消遣寂寞，他甚至不想灵修心里再装其他任何人，不管是死还是活。
“灵修。”
灵修抬起脑袋，“嗯？”
李青思捧住灵修精致无暇的脸蛋，“我们破了那最后一障吧，放你真元出来，我不要什么‘挟天子令诸侯’，我们就像这样，走遍四洲山水，就我们两个，如何？”
灵修没想到，最后还是李青思提了出来，他苦笑一声捉住李青思捧住他脸的手，望向对方如墨的双眼，“道昭，我不能这样做……”
李青思一愣，有些不可置信，他拧眉在灵修脸上找了许久开玩笑的痕迹，看见的却是满脸的不忍。
李青思嗤笑一声，一把推开灵修，“为什么不能？他已经死了四百年，就算度入轮转又如何？他也不会记得你！”
灵修摇头，“并不是因为这样，事情并没有那样简单，若我——”
李青思果断抬手制止了灵修，“你若不破那最后一障，真元就永远无法出来！”
“那也没有什么，我在水牢里呆了那么久，早已经习惯了，况且如今这样我已经很满足，我——”
灵修再次被李青思打断，“为什么非要让李佩坛度入轮转？”
灵修闭了嘴，一张绝美的脸没了笑意，李青思实在难以压制心底的火，他不想自己像个妒妇一般这样斤斤计较，但他想让灵修重获自由，不想让灵修永远裹着个假皮，还假装自己满足非常。
“灵修，若有隐情，你该告诉我，即便我无法帮你解决，但我总要知道，你心里……”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李佩坛……
灵修这时却不急着解释了，干脆一句话也不说，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喝到嘴里苦得发疼。
李青思见他这副模样，本来强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三蹦四跳的窜了上来，他狠踢了一脚竹椅，冷声道：“既然你无心解封水牢，那我也没空陪你在这里耗着，本官公务繁重，恕无法奉陪！”
说完，后脑勺一甩就顺着山路走了出去，本以为灵修会追来，却不想走出去半里路，也不见身后有半个鬼影，黑漆漆的夜里除了漫天的繁星，只有死命嚎叫的仓枭和不知藏匿在哪里的猛兽，李青思越走越气，心里的酸涩一股脑全都涌了上来。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噗簌簌’的声音，李青思头皮一炸连忙回头去看，结果什么东西都没有，李青思冷哼一声，他从不怕什么牛鬼蛇神，如今却被丢在这荒郊野岭，若是以后李甲找到他的尸身，被野兽啃食，他做鬼也不会放过灵修！
正想着，身后又传来一阵怪声，李青思连忙停下脚步，索性不转身，静候身后的东西现身。
只听到‘咕咕’一声，李青思白毛汗全都竖了起来，他僵硬的扭过头去，只见一只半人高的大鸟，瞪着灯一样的黄眼睛，一瞬不错的看着他。
李青思脑子一晕，差点晕过去，但好歹也算是个人物，他狠掐一把自己的大腿，慌忙超前跑去，那巨鸟却没有追来，正庆幸，就见远处的山道上，影影绰绰晃着个黄色的亮点。
难不成又是这山里的精怪？
前有狼后有虎，李青思气得险些咬碎一口牙，他壮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一步，却听到马打响鼻的声音，然后也不知是谁，哼着前几日在小篷船里听到的软语侬音。
李青思再往前走，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山道中间，旁边放着个马灯，一个极高的身影双手插兜，一边哼着歌，一边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大人，怎么大半夜的自己下山来了？公子呢？”
李青思看到托儿差点没哭着扑上去，好在一品大员有官威加持，这才稳稳当当的走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
“今早你们上山前公子安排的啊，叫我和李甲等在这，怎么这么晚才下山，还以为您要宿在山上了呢。”
托儿说着掀开帘子，里面居然还躺着个李甲，睡得昏天黑地，被托儿一巴掌拍醒还迷迷瞪瞪的问：“几更了？”
主仆三人驾着马车一路回到城里，自始至终都没见到灵修身影，到了第二天早晨，灵修也没回来，李青思冷笑一声，只觉得这人活像个千面戏子，画上什么扮相，便是个什么角儿。
如今厌了演什么深情，便干脆利落的失了踪影。
李青思坐立难安，越想越气，干脆又跑到鹿神庙坐在那尊宏伟的鹿神像前，苦笑一声，心道：“鹿神啊鹿神，你们神仙，是不是都这样洒脱多智，我等凡人……是不是都如沧海一粟，不值得观瞧？”
空无一人的山洞里无人应答他心中所想，这里虽然焕然一新，却难敌寂寞，李青思往水牢走去，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细喃。
李青思一看，只见源发道人盘坐在水牢旁边，障内的‘李佩坛’也坐在地上，俩人似在对弈，地上却根本没有棋盘。
水中的李佩坛突然抬头，含笑看着李青思，“小友，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