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思看着这一伙还不知大难临头的人,心里沉静一片,还记得他刚考上探花,站在殿外,同几百人吃着冰冷的食物,想象着,站在殿内的人,是如何叱咤风云。如今他不仅站在了殿内,还背靠着龙椅,抬着下巴,冷眼看着这些肱骨大臣。真是……李青思愈发觉得神清气爽,或许他生来就是应该站在这里,这些权贵们的手段在他的眼里,就像稚童玩弄泥巴。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当你仰视高台的时候,高台上人的一言一行都像神迹,当你一步步走上高台后,却发现高台上的人,与你并无区别。李青思坚持彻查南方水患贪官污吏,刘艺曾等人劝阻不得,只能兵行险着,李青思第二天就听到东华殿走水的消息。他连忙祭出‘山鬼’,虽然得知灵修并无大碍,但心中已是滔天怒火。[得知灵修无碍还滔天怒火?中间缺了一句话。情绪转折有问题。]太子命按察使连夜赶赴南方,不到三月便缉拿贪官污吏百余人,直接当场棒杀,族人全部发配北疆,贪官的尸首挂在城墙上整整一排,查抄白银近五千两,全部分发灾民,一时普天之下全都对太子歌功颂德,按察使并未罢手,一路查到刘艺曾等朝中大员,全部连坐,最后扯出六皇子,朝野内外无不震惊。六皇子纵容贪墨的折子一路送进皇帝寝宫,崇帝破天荒的,上了朝。他冷眼看着跪在殿下瑟瑟发抖的六皇子和刘艺曾等人,只甩出了一个字——“杀!”六皇子几乎吓傻,他从没想过,父皇会杀他,即便他犯下滔天大罪,也应当被关到宗府圈禁,怎么可能?六皇子越想越不对劲,又想到之前看到崇帝脖子上的一片青黑,他曾暗中去查,结果都说,这很有可能是尸斑。尸斑,一个活人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尸斑!六皇子命在旦夕,干脆不管不顾,起身冲到了御座前,一把扯住了崇帝的衣领!一切发生的太快,谁都没想到六皇子居然这样胆大妄为,只听他大喊道:“宫中有妖人作祟!陷害忠良!父皇早已被控制!你们看!”崇帝的衣襟被六皇子撕开,只见整个胸口衣襟彻底乌黑一片,肋骨肉眼可见,到了肚子附近,根本没有一丝完肉……众人大骇,都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见崇帝一巴掌扇在了六皇子脸上,力道之大,根本不像重病,瞬间,六皇子半边脸肿了两倍大,趴在地上口溢鲜血,爬都爬不起来。“来人!给我把这个孽子拖出去!车裂!”朝中众人噤若寒蝉,待六皇子哭喊着被拖了出去,好多人都吓得软了腿脚,慢慢的,大殿上传来一股淡淡的腥臊味,有人居然被吓得尿了裤子……崇帝冷着脸:“你们,是不是不服太子监国?”殿上众人无人敢应答,崇帝冷笑一声,“你们以为我儿愚钝,却不知他惠朴致纯,前日查出贪墨,还跪在我榻前,求我饶恕自己弟弟一命!”太子愣愣的扭头看看自己的父亲,不见丝毫喜悦或悲伤,众人都只当太子谦逊,李青思却知道,他是真的不明白崇帝在说什么。崇帝继续说道:“查!给我继续查!我倒要看看,这朝中还有多少蛀虫!从一品大员到九品芝麻全部彻查!但凡揪出,贪墨千两一上,三族连坐!”一场飓风横扫整个王朝,人人自危,太子下召众人可熟视无睹,可帝王一怒,定然血流成河,一时间整个朝廷风声鹤唳,民间却一片叫好。按察使是李青思一手提拔上来的,做事雷厉风行,有事甚至半夜就带着人冲进官吏的家中,不到短短三个月,城外护城河里已经漂了十几个自戕投河的贪官。贪墨一案牵连甚广,朝廷雷厉风行杀伐果断,一股清风从天而降清洗整个官场,而百姓们渐渐知道,最开始提出清查南方水患贪官的就是李青思,一时李少傅的名字就是刚正不阿清正廉明的代表。[其实我觉得这段情节显得李青思有点无脑。朝廷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的杀伐果断会让百姓对皇帝感到恐惧,并且此时有水患,正是需要朝廷去救灾赈灾的时候,突然大动干戈不是明君之选,民心容易不稳。这段情节如果主要是表达李青思的清正廉明倒没关系,但是会显得他有一点迂腐,和之前表现出来的智商不符。]查贪进行的如火如荼,一日,一顶毫不起眼的青灰色小轿往丞相府方向晃晃悠悠的走,沿路遇到的人,都停下手中活计,起身朝着青灰色的小轿弯腰行礼。李甲走在轿外,自豪之情压都压不住,干脆呲着牙,笑呵呵的陪李青思回府。正得意,突然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小孩撞得差点栽了个倒仰。“李大人救命!求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啊!!”扑到李甲身上的是个半大的孩子,鼻青脸肿,一双小脚赤裸着,全是血痕,最让人心疼的,还是他赤着的上身,满是荆棘抽出来的血痕。李青思在轿内问:“怎么了?”小孩也不乱闹,连忙跪倒地上,摸一把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哽咽道:“李大人!我乃刘氏旁系私生子,母亲被父亲养在外宅,却从没给过一两银钱,我靠母亲变卖绣品读书,却不想要被抓去送到边疆,我本流着刘氏一族的血[用词不当。无可厚非:表示没有可过分责难的。意指说话做事虽有缺点,但还有可取之处,应予谅解。],可那些查抄的官兵,却要强侮我母亲!如今母亲被他们关在地牢,迫使我们母子分离,若要送我们母子去边疆我们也认,但为何还要玷污我母!还请大人明察!”李青思一把掀开轿帘,跨出轿子,亲自扶起孩子:“你是刘艺曾族人?”孩子点点头:“我母亲本为良家女,被刘氏一位老爷强纳为外室,虽不情愿,母亲却也只能让我姓刘。”李青思也不嫌污秽,抬手摸了摸孩子的脖颈:“你随我来!”十日后,李青思又反查处,清查贪腐的官兵中,居然有人假借清查的名头,搜刮民脂,那些被清查的贪官家眷,很多被这些官兵玷污欺凌,原本非贪墨的傍家财产也被掠夺。李少傅大怒,连着砍了十几个人头,朝廷之上,总算是刮起了一阵清风。之前指摘李青思的那些个清官们,这才看清楚,原来他们嫉恨的那些个贪官污吏,居然被李青思以雷霆之势迅速抹平,而他们自视清高不愿与之为伍的行为,不过也是为虎作伥。李丞相被几个清官围在中间,听着几人发自内心的称赞,心中却愈发沉重。做官,如何做官,怎样做个好官。这是他参了一生都没有参透的事情,从前他虽得皇帝看中,却也每天如履薄冰,以至于后来人才辈出,皇帝对他也多有怨怼。可李青思不同,他就像个从天而降的吉星,上到皇帝,下到太子,都对他青眼有加,这种盛宠他一辈子都没尝过,可不止这盛宠是昙花一现,还是能够福泽绵长。可这些李丞相如今都没空理会,因为今日朝会上有人弹劾,李青思为人狂傲,居然在多地发现有百姓为李青思立下丰功碑。这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若是帝王认可你,连你埋到皇陵都准许,如果撞了皇帝的忌讳,五马分尸连坐九族也算轻的。太子听了奏报,刚想张口,却见李青思轻轻摇了摇头,只好沉声道:“兹事体大,为稳妥起见,孤还需请奏父皇。”朝上众人见李青思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都泛了酸水,这李青思行为乖张,不可能次次都被帝王信服,就算有张家从后撑腰,若是皇帝不喜,照样一把黄土了事。可惜这事一直搁置半月有余,宫中突然传出皇帝再次病危的消息。三品以上大臣全部连夜入宫,齐刷刷的跪在殿外,太医院的太医站了一屋子,之前的重重帷帐全部都掀了开来,从前一只陪着皇帝的东华殿主人灵修都跪在外面,捂着脸似在痛哭,后宫嫔妃一个个脸色苍白,也不知道崇帝将要如何安排。一直到了后半夜,崇帝吊着最后一口气,对太子安顿了一番后事,有唤来李丞相等五人肱骨大臣,命他们辅佐新皇,又召见了李青思,当着五位肱骨的面,命他彻查张家!崇帝三十九年,皇帝驾崩,新帝登位,年号锦信。至此,崇帝落日余晖终于彻底散尽,而新的朝阳铺天盖地东升而起,以李青思为头的一众年轻臣子,终于乘着从龙之功,挤入了暗潮汹涌的朝堂之上,成了持桨之人,隐约间,同百年家族——张氏,形成了对峙。下了夜,一顶小轿子又晃晃悠悠的从宫里抬了出来,一路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丞相府。李青思背着手站在后院门口,见轿子抬了进来,连忙迎了上去,掀开轿帘,看到那张眉目清秀的脸,一颗心终于沉沉得落在了心底,慢慢的站住了脚跟。灵修伸手拉住李青思,钻出轿子,两人一声不语往院子里走,一直进了屋子,才猛地抱在了一起。李青思贪婪的嗅着灵修身上清冽的味道,还是如往常一样,如山泉甘醇,如山风和煦。灵修抬手摸了摸李青思的头发,温声道:“让你久等了。”李青思根本不理他,只狠狠地抱住人,闭着眼,什么都不管不顾,惹得灵修发笑。“做什么这幅样子,孩子一样,难不成我是个玩具,被人抢了不成?”“那老头,臃肿鄙俗……你陪他两年多……”“那你可错了,崇帝不过肉身不堪,灵魄嘛……倒还清秀。”“什么?”李青思推开灵修,望着灵修水波一样的眼睛:“你还见了他的灵魄?!”灵修大笑,拖着李青思进了里屋:“快别闹了,两年多没好好抱过你,见一次瘦一点。”静谧的夜里微风浮动,鸟语穿不过绯色的窗棱,花香比不过一室的旖旎,没有答案的情爱只能用无尽的抵死缠绵做答,一直等到利刃劈破真相的那一刻,所有隐瞒和算计,都抵不过一个‘爱’字,一双温情的眼睛,一张柔软的唇,和一场没有输赢的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