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新世界

人工智能科学家VS顽强坚韧小女警,善恶风暴一触即发!如果人类记忆可以移植,那么刻骨铭心的爱恨将永不消散。在永恒成真的世界里,藏着人心难解的谜。孟宁语认定了一个人,对方却一心沉溺于科研。天才眼中只有人类的前途命运,宇宙星河没有半点浪漫。她的邵教授不幸拿到了“美强惨”的剧本,成为她警察生涯的个调查对象。她无意中撞破非法实验,相伴多年的爱人竟然亲手将她推下楼。三年之后,她躺在病床上听见他的话:“欢迎来到新世界。”从此,她眼前的现实和记忆截然对立,身边处处透着古怪。

作家 玄默 分類 出版小说 | 23萬字 | 17章
【第五章】脱节的现实
那天晚上孟宁语几乎没怎么睡着,一直留心听着门口的动静,直到天都大亮了,邵新也没回去。
他这一走,连续三天都没有回家。
孟宁语逐渐发现了家里的变化,邵新的主卧新装了密码锁,以往他连门都不记得关,三年后却不希望有人进卧室。她试过好几次,根本打不开。
孟宁语没有着急外出,她一边努力恢复身体,一边上网找消息,查找三年前有关启新研究院那个案子的新闻,但当年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对外公示。
邵新和她说过,她的坠楼事故被定性为意外,而关于启新研究院的违规实验在警方调查后,并不像外人所想,研究院虽然关闭,最后只接到了一些行政处罚。整个案子确实都在孟宁语昏迷的时候了结,那个冬日的闹剧成了一场乌龙,只有她倒霉,明明是个龙套角色,却要脑补出惊天阴谋,差点把自己的小命都搭进去。
后来孟宁语在恢复期间也问过邵新这些年的工作,他说集团的业务方向进行了调整,没有再继续搞医疗科研,完全回归到人工智能领域的研发。这一块的市场前景很好,涉及社会各个领域,小到生活家居,大到城市基础建设,各个项目都有新产品问世。
邵教授工作起来不要命,虽然过去他一向日夜颠倒,经常会被院里突然叫走,只要赶上天冷的时候,几天不回家都是常事,但如今显然和过去不同。孟宁语很清楚,如果只剩下盈利性的工作,不会占用邵新太多精力,所以他这些年才能有时间休息,把病养好,但眼下他却连招呼都不打,深夜离开找不到人,总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承东市的气温已经过了二十五度,邵新的围巾一直放在门后的衣架上。
孟宁语醒过来的世界让人心安,她努力回归生活,但周遭的现实却变得摇摇欲坠,人的记忆一旦和梦交织,始终无法解释。
孟宁语清楚自己是个刚痊愈的病人,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她在家休息到周末,却还是没打通邵新的电话,只好想办法去找他身边的人。
孟宁语买东西那天光顾着聊天了,也没存闻天南的电话。她想起以前书房有一些研究院人员的名片,邵新拿回来就弄乱了,全混在一起,压根没再用过。
她进去找,难得书房看上去还算整洁,这几年家里没人当丫鬟,邵新估计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才草草整理过,都是表面功夫。
孟宁语顺手拉开书桌下边的抽屉,杂物满得都要掉出来了,都是邵新随便塞的。她只能蹲下替他慢慢整理,最后在底层抓到那堆散落的名片。
上边的名字都眼生,她很快找到闻天南,盘腿坐下打电话。书桌四周铺着长毛地毯,光脚踩上去的触感细腻,不冷不热很舒服。
老闻正在抽烟,接起电话嗓子干巴巴的直咳嗽,半天才问她:“你又想去哪啊?我今天没在高新区,在城南的医院开会呢。”
闻天南是个正经医生,不是随叫随到的司机。
孟宁语嘴甜,说自己在家恢复很老实,然后才问邵新最近在忙什么,一直没回家。
老闻不接话,似乎走了几步,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很快那边又传来打火机的声音,他续上一根烟,然后才说:“我也不清楚。”
孟宁语更奇怪了:“你不是说他不方便出门吗,手机打不通,你没跟着他?”
以往邵新几乎不能离开医生,但三年后情况不同,闻天南似乎非常放心,而且听上去,他已经有了其它医院的工作。
孟宁语的话一句接一句,说得很急。电话对面的人只能安慰着说:“他丢不了,放心吧。”
“你能联系到他吗?”孟宁语感觉他说话吞吞吐吐,自从上次见面开始,闻天南好像总是话里有话,于是她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
老闻咳了一声,他确实没什么遮掩的天分,再加上对手是孟宁语,这丫头片子直来直去惹不起,不如把话说清楚:“邵新要是走了,估计就不会回去了。”
孟宁语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而出:“为什么?”
“你昏迷的时候,邵新一心想救你,后来你醒了,需要人照顾,他也走不了……”老闻声音越来越低,“但现在你康复了,他还有他的日子要过。”
她说不出话,有点反应不过来这话里的意思。
当年孟宁语太年轻,离开老房子之后,生活里的一切都和邵新相关。她一直都在努力,为母亲长大,为邵新长大,不辜负他们的陪伴,后来她长大成人,一切自然而然,他们依旧在一起。哪怕她不够聪明,在残酷的社会丛林里撞得头破血流,可她从未怀疑过那些相伴的岁月。
然而闻天南此刻三言两语,无异于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把他们两个人分得清清楚楚。
邵新不回家……会去哪里?
孟宁语问不出来,疑惑又让她开始怀疑一切,此时此刻再想到那顿晚饭,连灯光里的温柔都像隔着雾。
从她醒过来之后,邵新一如既往,但某些微妙的变化却一直存在,只是被她刻意忽略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用梦作为借口,所以本能回避,把所有不好的猜想都藏起来。她不敢,也不愿意质疑眼前人。
三年之后,邵新会陪着她慢慢康复,看她哭,看她笑,每晚让她安心睡觉,早起叫她醒来,他好像什么都没变,但也在用这样看似熟悉的陪伴,和她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
孟宁语跨过生死一线,甚至没有得到他的拥抱。
“别闹了,这本来就是他家。”孟宁语心里发慌,想说得轻松一点,却完全笑不出来,“如果他忙可以和我说,躲什么,还玩离家出走啊。”
闻天南叹气:“我那天和你暗示过,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三年时间,对你而言就像睡了一觉,对其他人来说可没这么简单,没那么多童话故事。”他一根烟抽得凶巴巴,玩命吸气,“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邵新想走都没和你谈谈么……他估计是打算直接把家里留给你了。”
孟宁语扣着地毯上的绒毛,渐渐捻出一个死结,人反倒突然冷静下来,直截了当就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当年在邵新的研究院出事,他内疚要救我,现在我好了,他打算划清界限了?”
闻天南一个外人,被孟宁语揪着问,着实有点难以启齿。
“你是不是觉得我把脑子摔坏了?”孟宁语玩着那块倒霉的地毯,硬逼自己笑,又说:“你确定你说的这人是邵新?他要是能分出脑容量想这些事,我也不用倒追他那么多年了,这借口太烂了。”
闻天南豁出去了,十分直白地解释:“我和你说实话吧,邵新这些年和别人在一起了。”
这话不好笑,但孟宁语还是笑出声了。
电话里的人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进去,苦口婆心开始劝:“你能转醒是个奇迹,谁也想不到,那会儿我们只希望邵新走出来,做好失去你的准备。时间久了,人之常情,你换位想想,他总要开始新生活,也会有新的感情。”
闻天南认为邵新没有马上坦白,也是为她好,不想再刺激她。
孟宁语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半天都只剩下那句他和别人在一起了,怎么想怎么觉得狗血,感觉自己像被人突兀地揍了一拳,明明离谱,却又结结实实地打在她心上最薄弱的地方,让她晕头转向。
“老闻。”她笑不动了,脸都发僵,“如果你知道邵新在什么地方,告诉他,让他自己和我说。”
闻天南避开她的话,一直还在劝,不外乎希望孟宁语能理智面对现实。
他的话说出来很伤人,但又都是些人情世故。他说邵新岁数不小了,事业有成,他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一直困在情绪里,死守着过去不现实。
孟宁语抱着膝盖换了一个姿势,她想起那天晚上,邵新突然接到电话,进书房之后一直没出来,他确实刻意避开她,等她睡着就走了。
“照你这么说,我醒得不是时候,让他现在挺为难的?”她举着手机声音飞快:“他愿意救我,坚持三年没放弃,已经算有情有义了,但连句话都不给就走,这是换了渣男的剧本啊。”
闻天南的话戛然而止,“我不是这个意思,只希望你能先照顾好自己,没必要再找他了。”
“他现在和谁在一起?我认识吗?”
电话里的人很快回答:“其它的我不方便多说,都是邵新的私事。”
孟宁语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很快挂了电话。
书房里的陈设没有改动,一整面墙都是书柜。临近中午,窗外明朗,空气里细小的浮尘飞舞,迎着光线一清二楚。
孟宁语知道,她这通电话其实只得到了一个答案,邵新离开不是偶然,起码闻天南毫不意外。
不管这三年发生过什么,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如果真有命运这东西,老天爷在她这一页上写的都是草书,这也太难理解了。她确实死里逃生,如同奇迹,但因为经历过三年噩梦,此刻她的存在十分微妙。时间把生活压缩成一列轰然开过的列车,所有人都在车上远行,只有她被迫停在原地,面对越来越脱节的现实无解。
孟宁语坐了一会儿,开始佩服自己的阿Q精神,她生平头一次意识到邵新可能会离开自己,竟然没感到难过,当下只攒着一股无名火,说不清道不明。
她确实没什么出息,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傻,她知道邵新藏了很多秘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她坦白。
想通这一点之后,孟宁语的脾气又上来了。她面前还是他的东西,放得乱七八糟,她赌气不想收拾,直接在地上乱翻,纯粹当成发泄。最坏的事早就发生过了,坠楼的事故都没能让她咽气,如今更没什么可怕的,既然人人都来和她装傻,就别怪她自己想办法。
她翻着翻着又把那一堆名片摆出来,挨个仔细看。
孟宁语经历过意识世界,她的梦跌宕起伏,醒来后一切又被实感冲淡,她只能依稀记得自己好像见过邵新同事的名字,此刻却又想不起来。
她当时感知到的世界都是被人为构建的,但邵新和和她讲过,完全虚拟的工程量太大,所以为了能够尽快刺激她的潜意识,疗程中有填充用的画面和细节,直接使用了数据导入,应该都有事实基础。
她因此推断,自己在意识世界里使用过的电脑,应该保存的都是真实数据。
孟宁语马上在名片里翻找眼熟的名字,试图唤醒记忆,但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只好作罢,顺势站起身看看书柜,忽然发现那本硬面诗集还在最上方,于是她拿下来翻看。
三年前的清晨,她就是从这本《沙与沫》里边找到邵新的权限卡,后来她的意识世界中不断播放诗集的内容,邵新想用它作为细节,刺激她不断寻找答案,但无意中又被闯入者利用,变成让她打开电脑的关键。
此刻孟宁语心情复杂,盲目自信并不能帮她理清思路,过往仍旧是个谜团,她甚至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查,只能抱着书坐下翻,一页又一页,直到有一段内容被邵新用笔勾出来,她才停下来慢慢看。
我的房子对我说:“不要离开我,这里住着你的过去。”
道路对我说:“来吧,跟着我,我正是你的未来。”
我对我的房子和道路说:“我既无过去,也无未来。若我停留,停留里有我的前行。若我前行,前行里有我的停留,唯有爱和死才能改变一切。”
她轻轻地跟着念最后一句:“Only love and death will change all things,唯有爱和死才能改变一切。”
时间是唯一清醒的记录者。当下注定成为回忆,人生这条路,看上去永远向前,然而在经历的时候,走出来的每一步已成过往。
他们都明白,除去生离死别,往事无可撼动。
有这一句就够了。
孟宁语抱着这本书压在胸口,闭上眼睛,又想起那些年。
其实邵新是个很直接的人,因为他需要花费心力研究的工作太复杂了,而一旦人的智商达到某种高度,已经不再需要提高情商了,所以他在感情方面根本懒得绕弯子。
孟宁语自己就更不用提了,考上大学之后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她是个成年人了,可以为自己做主,于是打定主意要和邵新表白。
开学第一个周五,孟宁语终于可以从校区回家了,因此她特意翘掉半节选修课,打算提前跑路,结果刚溜出校门,发现邵新的车也到了。
她很意外,邵新是个大忙人,也很少亲自开车,他竟然记得来接她,于是她上车就问,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邵新指指远处的高速,车流拥挤。他一边开车一边说:“你肯定着急回家,周五不好打车,我抽空接你。”
大一新生刚刚迈入成人世界,遇到那么多新朋友,还能摆脱父母控制,全都成了脱缰的野马,而今天下午课最少,本来是大家出去玩的好机会。
“万一我有人约呢?”
邵新借着等红灯的功夫扭头看孟宁语,他从上到下打量她,最后目光停在她的脸上说:“你想多了。”
孟宁语气愤地翻出镜子,她非常用心的化妆了,但车里光线不好,让人原形毕露。她只是初学者,明显手残,眼线画得歪歪斜斜,唇彩也蹭出来了……哦,这么一看,她确实想得有点太多了。
“来。”邵新递过一张纸巾,淡定地说:“擦擦嘴。”
她把嘴边抹干净,理不直气也壮:“没人约我,我可以约别人。”
邵新点头,眼底都是笑:“所以我这不是来了么。”
她开始不停傻笑,他一句话就能让她上头。
那一年秋高气爽,整座城市的树稍早早没了绿,即将到来的寒冬注定漫长,因而让人格外珍惜晴日,连晚霞都热烈,混出暖色调的光,在记忆中熠熠生辉。
邵新说院里这段时间没有紧急的项目,所以他有时间可以出来,问孟宁语要不要去市区。
她来精神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还不老实,伸手去挑他下巴说:“哟?今天是邵总的戏份吧,还挺与时俱进的。周末市区热闹,你这是打算带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去逛街?买包送花外加带回家?”
邵总没顾上和她说话,一直到他艰难开过了拥堵路段,这才有空品了品她刚才那番话,然后说:“不行,这段戏里没你啊。”
孟宁语赶紧划重点,指指自己说:“年轻貌美的姑娘。”
他没忍住,笑得很明显,而且毫不遮掩地变成了嘲笑。
孟宁语瞪着他,邵新没有工作的时候衣服都很休闲,他当时穿着简单的加绒外套,上边有米灰色的条纹,人的肤色白,穿浅色就显得利落,只剩一双眼的轮廓深邃。
邵新开车的时候目光平和,话也不多,却能让孟宁语看得心头发热。
可惜她害羞的表现十分粗糙,只会梗着脖子反驳他:“你笑什么笑啊。”
邵新早已习惯她跳脱的思维,提示她:“再想想。”
“想什么?”孟宁语的脑子早就不转了,又开始走神,对着他的侧脸看,她心里暗暗感叹自己何德何能,天天都要经受这样的诱惑。
“想想这几个字和你有什么关系。”他说着坦然指指他自己,补了两个字,“貌美。”然后表情遗憾又指指她说:“你顶多占个年轻。”
孟宁语震惊了,没想到厚脸皮的毛病会传染。
她拢拢头发,可惜她当时的头发正打算留长,半长不短卡在肩膀上,还是尴尬期,只有发量喜人。她一抓一大把,在手指上绕个卷,掐着嗓门妖娆地提醒他:“还有姑娘,我好歹算个姑娘!”
邵新扫了一眼“姑娘”的造型,拍拍方向盘,示意她坐好别乱动,三个字打破她的幻想:“待定吧。”
孟宁语气得直笑,她松开自己的头发,免得越抓越乱,又看他衣服保暖,只露着脖颈,于是心里暗暗地记着,要让他养成戴围巾的习惯,不然天气只会越来越冷,一旦起风着凉,他会不舒服,吃药吃了半辈子,太伤关节了。
“你饿不饿?”邵新看了一眼时间,路况不好走,他们下高速之后都过六点了。
她眼看天还没黑,心里冒出一堆言情剧的情节,连两个人去高楼之上看星星都出来了,万万不能在这会儿煞风景,于是她赶紧摇头。
“哦。”邵新直接了当地说:“我饿了。”
十八岁的孟宁语磨着牙,觉得这男人啊,岁数一大真是不能惯,谈恋爱又不是考试过关,脑子快也不能说跳步就跳步啊,瞧瞧他这台词,活像过起日子来了,于是她脱口就说:“那您自己吃吧,找家好评率最高的餐厅。”
这下邵新又笑了,他伸手过去捏她的脸,顺顺毛说:“你都上大学了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似的。”说着他看她气鼓鼓的,给她扩充了一下剧本,“年轻貌美都是你,行了吧。”
“别,年轻貌美的姑娘不吃这套了。”
他字字真诚,继续补充说:“而且做饭特别好吃。”
孟宁语扭过头看窗外,一颗一颗数路边的树,死活不理他了。
“一个礼拜了,家里没人,我都是凑合吃的。”
看看,他不是来接她的,是给他自己找饭辙呢。
孟宁语对着玻璃看,上边都是她自己偷笑的影子,赌气归赌气,她还是去天祥买菜了。她就那么点本事,于是对人的爱意全都简单体现在投喂上,她满脑子都是该做点什么给邵新吃。
那是一个回家的周末,市区的约会圣地全都人挤人,他们显然没兴趣去凑热闹,干脆一起去采购。
如果重头翻阅,那个秋天的傍晚应该就算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经历了,但别人的少女情怀都很浪漫,烛光晚餐玫瑰花,孟宁语只有菜市场和厨房。
她擅长的都是家常菜,不高级也不精细,但好在烟火撩人,又很下饭,连重口味的辣椒炒肉也能让人赞不绝口,尤其是那道红烧灰豆腐,邵新连汤汁都没放过。
邵教授吃完饭高兴了,拿出一个大盒子递给她:“开学快乐。”
“不快乐,开学不能回家,见不到你就不快乐。”孟宁语说起这些话脸不红心不跳,又打量那个硕大的盒子,显然买礼物的人根本没心思选包装纸,当下只是一个出场白纸盒,拿在手上沉甸甸的,童叟无欺。
孟宁语以为邵新开窍了,瞬间期待起来,转念又觉得那盒子的形状十分熟悉,“等等,我不要,换一个!”
“最新配置限量版,还没上市的。”
她打开欲哭无泪,果然又是台笔记本电脑,唯一的那点进步,是他这回记得把外壳订制成了粉金色。
邵新认为他送的礼物十分实用,颇为用心,还是特意打听过的,“我想起来,你开学都没给你买点东西,问了问老闻,他说他们邻居家的小伙子今年也刚上大学,家里人送的是新电脑。也对,小朋友上大学了,该换一台高配置的。”
孟宁语扶额,靠在桌上叹气。
她对着一桌子空盘空碗,琢磨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还没等她想明白,对面那位男主角倒是兴致颇高。
邵新拉开椅子坐到她身边说:“你打开看看。”
看什么看,又没你好看。她心里疯狂吐槽,勉强开机,发现屏保图片放的是富贵,金属狗眼闪闪发亮。
孟宁语感觉自己脑门都开始冒火了,“你放它?还不如放你自己呢!”
邵新不理她,点开桌面上的狗脸图标,居然当场要教她怎么调整富贵的各项参数,“你想法那么多,以后可以自己改它的设定了,想让它出门拿快递就点开这里……在这个地图上,可以把路线设定好,看,现在都是可视化的页面了,省得你搞不明白。”
她随便扫了一眼,发现还有监控录像的功能,她成心揶揄他:“富贵这是狗行记录仪啊,挺好,万一你想不起来东西放哪了,还能查查富贵。”
后来邵新说了什么她没听进去,因为她发现他正好从自己身后靠过来,握着她的手,一起在触控板上点来点去。
那一刻邵新离她的距离太近了,连呼吸都近在咫尺。
她记得他身上有种很淡的味道,和书房里丝柏的香薰一样。那是一种发涩的草木香气,但又很有存在感,容易掩盖其它气味。邵新从小身体不好,经常接受治疗,他发现丝柏可以中和药物和消毒水残留的味道,后来好像就一直在用,连他研究院里的办公室也放了,以至于他身上总是若有似无带着那股香。孟宁语刚到家里的时候好奇那种味道,后来早已习惯了,它甚至都不算一种香味,没有喧宾夺主的势头,但存在感太强,让人无法忽略,简直就和他的人一样。
秋天的夜晚太静了,窗外没有风声,家里的电视音量也被调低。
孟宁语只能听见身后的人说话。餐桌、客厅、还有那个并不惊喜的礼物统统变得模糊,世界和邵新的侧脸一样温柔。她心里就像长草似的按捺不住,眼看邵新的目光认真而动人,她回身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话停了,人也没避开,却不再往下继续说。
她一心一意盯着他,没等她说出点什么,他先按着她的手笑了,那目光深情起来,连带着眸子里盛满她自己的影子,闪闪发光。
丝柏的味道仿佛在下蛊。
孟宁语吃的是自己做的饭,压根也没喝酒,当时却觉得自己头脑晕乎乎的,开口就说:“这礼物不好,我不喜欢。”
邵新还在笑,他把她肩膀上凌乱的头发理顺了,然后才问:“那你喜欢什么?”
她想这可是要星星要月亮的好机会,可她觉得邵教授笑起来比星星好看多了,很快胆子一大,顾不上害羞,光记得死抱着他不松手,说了一句:“喜欢你。”
下一秒她不但影子飘,人也飘了。
邵新抱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提起来放在桌上,他顺势两手撑在她身侧,那眼神突然让人有些看不懂。
孟宁语感觉自己胸口快炸了……这算桌咚吗?
她越想越脸红,整个人慌乱起来,但慌乱的结果是胆子不小,只记得把眼前的人扣住,然后手脚并用,死扒着他不放。
邵新被她野猴子似的姿势逼得进退两难,瞬间无奈,只好推推她说:“宁语,松手。”
“不松!”她说出去的话已经是泼出去的水,平白无故感觉自己心里装着千军万马,万万不能做逃兵,所以仗着自己嗓门大,打算堵住他的嘴:“我、我跟你说啊!我都长这么大了,你别装不知道。指不定哪天你就病歪歪的走不了路了,总得有人推轮椅,不如趁着现在还有颜值,你……你赶紧找个女朋友吧……”
孟宁语根本没能唠叨完,但好在嘴还是堵住了,因为邵新嫌她啰嗦,低头吻过来。
那个吻的味道可比丝柏甜多了。
“确实是个姑娘。”后来邵新松开她,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不用待定了,转正吧。”
如今的孟宁语坐在书房的地上,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晚,一个人抱着膝盖都想得脸红心跳。
爱情才真的是人间奇迹,它动不动就能改人心意,要把傻子变成痴人,把天才变成顽童,还能把经年的岁月都变成眨眼之间。
孟宁语百感交集,回头又往书架上看,意识到现在房间里已经没有熟悉的味道了,在她昏迷的这些年,邵新似乎已经不再用丝柏。
闻天南的话虽然牵强,但不是全无道理。时代瞬息万变,三年时间在孟宁语的脑子里只是一场梦,但现实生活中,沉默的日日夜夜,已经足够改变一个人了。
孟宁语那口气在心里拧着,低头把东西整理好,也把那本诗集放回原位,然后下楼给自己煮面,简单吃了两口。
她喂饱肚子之后就去翻衣柜,把过去还能穿的衣服全都收拾出来,打算回市局一趟,毕竟大家可能根本不知道她醒了。她想来想去,不如亲自去单位看看,所以出门叫车。
今天外边没起风,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她告诉司机,如果先到的话就在外边的主路边稍等,她想走走路,步行出去。
别墅区都是独栋建筑,邻居之间也隔着一段距离,因而步道很长。这几年绿化做得很好,私密性优越。
孟宁语走出一段距离才能听见附近院子里有孩子在玩,吵吵嚷嚷的动静让她想起来今天是周日,于是暗暗祈祷,希望自己这一趟过去能在值班室里找到熟人。她一边想一边低头看路,又感觉不对劲,身后间或传来脚步声,忽远忽近。
一开始她以为有人经过,但半天都没看到对方超过自己。
孟宁语想起前几天在天祥市场里的情况,加快脚步,身后的人很快也追着她走出大门。
她不着急张望,找到路边的车上去,隔着车窗向来路打量。
大门口就是马路,路边一排悬铃木,树后确实有个人。
对方看她上车,不打算再继续盯梢了,只是半转过身,低头拿出了手机,看上去只是个路过打电话的年轻人,但孟宁语知道又是他,因为那人仍旧穿着宽大的卫衣,帽子严严实实挡住脸。
她来不及紧张,光剩下疑惑了。
刚好司机师傅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对方一听就是承东市的本地人,口气热络,看她要去的地址突然问:“这地方对吗……大周末的,你要去公安局啊?”
孟宁语没心思和人聊天,也不想解释,她让司机别管那么多,按定位开就行。
师傅一看小姑娘心情不好的样子,点头示意自己不打扰了。
她闷头坐在后排想了半天,没想出谁会闲得发慌跟踪她,而且对方显然找到办法混入别墅区,看起来有所准备。她两次出门在外,独处的时间很多,但对方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这就更奇怪了。
没有歹意的盯梢更令人生疑。
孟宁语越想越忐忑,半个小时之后,眼看车已经拐进过去上班的路,她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她开门下车的时候很自信,兴冲冲要去找人,结果一抬头就傻眼了,路没错,地址也没错,工作单位却不见了。
她此刻站在市局门口的马路边,对着一片施工绿布,里边的大楼都被围起来,不知道要拆还是要改建。
行程圆满结束,身后的车还没开走。
司机师傅正按着手机抢单,一看她戳在路边犯傻的表情就明白了,又按下车窗喊她说:“换地方啦!导航上没来得及改呢,所以我刚才问你,是不是要去公安局啊……新闻都通知了,你没看见?城东是新规划的城市副中心,市公安局刚搬过去。”
司机大叔好心要跟她核对,结果她摆着臭脸不理人,活该白跑一趟。
孟宁语狠狠掐了一下自己,马上态度良好,憨笑着说:“我真不知道市局搬了,麻烦您,咱们现在去城东。”
“唉,你不早说……我抢到下一单了。”师傅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看也不看她,直摇头,“而且副中心那边可远啊,你从这里折腾过去不堵车都得一个多小时,我这是电车,一会儿要回去充,只能接近活儿。”
说完车已经开走了,留下孟宁语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马路边。
她往四周看一看,单位旧址周边没什么变化,对面临街的一排底商经过翻新,变成正规的门脸房,显得宽敞多了。路口那棵歪脖树还在,说是挂牌的古槐,过去就挪不走,现在它被人突兀地围起来了。
孟宁语记得自己上班那年,那棵树已经枯了半边,所以老有市政部门的人过去检查它,大家都说它熬不过冬天,没想到后来却起死回生,此刻它看起来活得挺好,正顶着满头的绿,十分得意。
这遭遇和她自己倒是惺惺相惜。
她一时放空,琢磨自己不懂事,连那树也不怎么懂事。它仗着岁数大不怕死,偏要和这飞速发展的世界对着干,三年之后,它歪下去的势头都快挡住半边车道了。
孟宁语歇了一口气,感慨归感慨,路还得自己摸索。她慢慢往前溜达,打算查好地址再打车,对面街道突然传来摩托的动静,由远及近。
她本来还盯着手机,突然觉得这声音熟悉,抬头看见骑车的人一身黑皮衣,正急冲冲掉头,直冲她开过来。
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继续跟踪自己,瞬间开始紧张,可惜已经来不及转身跑。
“孟宁语!”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人,再加上背景里那棵矍铄生长的古树,周遭的一切又把她塞回到了过去。
以前孟宁语上班的时候不想吃食堂的大锅饭,经常拉着队里的同事下馆子,偶尔回去晚了,点背就会在这条马路上遇见领导……此时此刻,就连领导喊她的声音都没变,一嗓门砸过来,让她没犯错都跟着肝颤。
孟宁语眼看摩托车停在自己身边,又惊又喜,半天只叫出一句“师兄!”
疾驰而来的人是申一航。他看上去还有别的任务,一身利落的皮衣皮裤,都是为了骑车方便。
此刻他已经摘了头盔,脸上都是汗,表情很激动,话也说得飞快:“你真的醒了!小刘和我说的时候我都不敢信,没想到……你……”
申队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堪称铁汉柔情,但实在不好控制,他说着说着有点说不下去了,伸手想拍孟宁语的肩膀,手卡在半空又收回去,笑笑说:“你恢复得怎么样,能出来了?”
孟宁语又惊又喜,赶紧点头。
她凭空出现,大概在外人眼里和纸糊的也没什么区别,所以她看出师兄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拍着自己胸脯说:“没事了,我大难不死,等着享后福呢!”说完她指指脑袋又贫嘴:“我跑回来就为了找领导申诉,这可是工伤啊!”
申一航盯着她仔仔细细打量,很快侧坐在摩托上,长出了一口气。他好像有很多话,但这一时片刻又觉得说什么都晚了,最终低头摆手。
孟宁语想起他刚才提过的人,问他:“小刘?”
“刘译啊,估计你忘了,以前坐在墙边,不爱说话闷葫芦一个……这些年队里没放弃,陆续有人轮换,利用休息时间,守在你家附近。”他说着又看向身后被围起来的大楼,“咱们现在搬去东边了,挺远的,不过新楼比这里气派多了。哦对了,我今天要去西岗四园复勘一个现场,接到小刘的消息顺路赶过来,估计你想找人,肯定还回老地方,果然。”
她想起那个穿卫衣的跟踪者,这才想通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眼熟。对方虽然很小心,但其实算不上刻意隐藏行踪,否则轻易也不会让她发现了,“我说呢,一直有人跟着我,我还以为……”她想想又觉得不对,“刘哥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这么多年过去,孟宁语信息全无,联系不上队里的人,但对方看见她却一直不肯露面,态度十分谨慎。
申一航若有所思,叹了口气。
这些年下来,他看起来瘦了不少。一线工作的人日常蹉跎,风里来雨里去,脸都晒成了小麦色,头发倒是没变,照样还是一头经年不改的短寸。往日申一航总是穿得很干练,眼下人瘦了,显得脸上的棱角分明,再加上摩托车的衬托,此刻他往路边一站,精气神十足。
她看出他表情为难,十分不解:“师兄?”
申一航尽量缓和口气解释:“说实在的,大家都没想到你能醒,队里派人盯着你家,其实是为了盯邵新,所以小刘看见你好了,也不敢马上找你。”申一航说着说着又停下,再开口的时候似乎在斟酌用词。
他告诉她,当年的现场被毁,事后调查只能查到医疗院区发生过大规模停电,导致全楼的安全系统失控,五层窗户的防护锁同样下线了,窗户可以大角度打开。从事后的监控来看,正好缺失停电期间的内容,根本没人知道孟宁语究竟在窗口做过什么,也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跌出窗外,摔成重伤。
孟宁语十分惊讶,她依稀记得自己在窗边听见过危险提示,而且既然能被定义为意外事故,她以为当年在现场调查应该有迹可循,但此刻申一航竟然说不清,甚至对现场同样存疑,就连他的态度都和过去一样,重点怀疑启新研究院的负责人。
她脑子里的噩梦被这些质疑瞬间唤醒,悉数涌上来。眼下的环境不适合长谈,他们所在的地方身后就是马路,两侧车道不宽,自行车见缝插针来来往往,远处还有施工的人员在倒车。人间过于嘈杂,连头顶的日光都无遮无拦,不支持她盲目回顾。
申一航看出孟宁语的紧张,马上追问她:“你当天有没有在院区里发现异常情况,为什么会从五楼摔下去?”
这下孟宁语听出来了,当年的案子草草收尾,队里人对于研究院的调查似乎根本没有深入,所谓的结案,和她自己的坠楼事故一样,掐头去尾就摆在了明面上。
她的思路全乱了,“我就记得好像有人在追我,所以我才一路跑上顶楼,躲在窗边,但这几年昏迷太久了,我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事实。”
对面的人示意她先别慌,毕竟身体刚好,他怕刺激她,安慰着说:“我明白,别着急,你既然都醒过来了,肯定能慢慢想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院区的办公室里有当时住院区的记录,都在电脑里,立案后我们可以调取的。”孟宁语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去查,想起什么说什么,导致越急越记不起重点,光记得电脑里有重要证据,于是赶紧告诉他。
申一航冷下脸哼了一声,有些烦躁地说:“能交给警察公开查的东西,早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孟宁语想想又说:“我知道你一直怀疑邵新,可这三年是他救了我。他说过,当年院区里有国家级的保密项目,实验进度不能完全公开,导致院方和病人家属的沟通存在误会,后续警方调查清楚了,他们只接到一些罚款,然后他就关闭了研究院……”
申一航忽然打断她的话,重复了一边问:“他说他关闭了研究院?”
孟宁语不明所以。
对面的人低头打开手机翻找,找到当年现场的图片,直接递到她眼前说:“你看看,这就是当年我们赶过去的现场。”
启新研究院根本不是人为关闭,而是被毁了。
从申一航留存的图片来看,整个研究院里黑烟滚滚,连医疗院区的楼顶都看不清了,而且那种程度的火场肯定还发生过爆炸,显然是一场非常严重的安全事故。
“你坠楼后第二天那地方又出事了,整个研究院过火面积达到百分之八十,但所幸周边空旷,除了院区值班的一个员工受伤之外,没有其他人员伤亡,后续调查起火点就是医疗院区那栋楼。他们中控的主程序在前一天断电后就出现了严重问题,但没有来得及修复,导致实验室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错误执行易燃实验,最终造成起火。”
难怪所谓的现场根本查不到有用的东西,孟宁语坠楼的痕迹无论是不是意外,早被烧光了,而那些住院区的资料,警方在事后再追查负责人,院方主动提交上来的内容,根本查不出大问题。
她这段时间听到太多意外了,突然发现这两个字令人毛骨悚然,无论真假,它背后暗藏的代价无法想象。
这些事不是马上就能说弄清的,孟宁语逼着自己回忆,突然发现自己对于三年前经历过的很多细节想不起来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着急,只好把手机还给他说:“我需要知道这些年发生过什么,给我点时间……咱们最好先回队里。”
申一航没有同意,只把她新的联系方式存好,又示意她说:“不,涉及旧案,你最好不要贸然露面。”
“出什么事了?”孟宁语心里的困惑越来越大,她本来只想尽快找到申一航,这样很多缺失的信息就能补全,她可以比对自己的记忆,解开不合情理的疑点,但没想到面前的人态度敏感。
申一航摇头说:“说来话长,启新研究院确实有严格保密项目,整个案子的水太深,不能公开调查,你刚刚恢复,这会儿再把你扯进来太危险了。小刘他们……都是因为信任我,自发愿意帮我。”
市局并没有继续调查启新研究的案子。
所有熟悉的人和事,似乎都不同以往,就连这条街也一样,眼看那棵古树都快成精了,一切却又统统走了样。
夏日带来暖阳,承东市不冻人的日子太珍贵了,而申一航沉默的瞬间,又让人心凉。
孟宁语昏迷的时候发生过很多事,每一件都超出她的想象。她睁开眼,仿佛又走入了一座现实迷宫,此刻面前的每条路都熟悉,却又全都不明方向。三年空白期变成一个人的死穴,如同记忆中遗失的拼图,她不知道上边画了什么秘密,连如何找回也毫无头绪,
孟宁语冷不丁又想起了那本诗集,沙与沫,原来如此应景。
现实如海,如诗中所说,世上万物只不过是岸上的万千沙粒。
孟宁语拼命从旁人口中得到信息,试图拼凑真相,但被他们勾勒出的现实,却随着世事的变化潮涨潮落,人终究不是机器,真实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消亡,远比梦境离奇。
他们两个人一直在路边说话,没有注意周遭。
远处有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顺路开过来,很快直接停在了马路对面。开车的人按响喇叭,声音恼人,瞬间打破整条街的平静。
孟宁语抬眼发现那是邵新的车。
她一时错愕,想到可能是闻天南来找自己,但眼看车窗降下,邵新本人就坐在驾驶位上看她,还在冲她笑。
他的表情平平淡淡,连招手的动作都和过去一样,好像只是顺路来接她下班,示意她可以回家了。
申一航听见动静,很快也发现了邵新,他的脸色变了,半天都没说话。
车里的人率先开口打招呼说:“申队,好久不见。”
他们隔着马路,但此刻恰好没有车经过,所以邵新的话清楚楚传了过来。
申一航点头示意,很快抓起头盔。
邵新往窗外的方向靠了靠,指指孟宁语,又提高声音和他说:“宁语刚好,现在需要多休息,医生不建议她长时间外出,所以不能归队,希望申队理解。”
“理解。”申一航扭头看孟宁语,好像刚刚才和她遇见。他避开马路,暗中冲她晃晃手机,示意保持联系,但嘴上的话还是向着邵新说的,“这傻丫头醒了也不说一声……正好在老地方遇见了,聊了两句。”
孟宁语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申一航在提防邵新,再联想到他暗中让人盯梢的事,意识到师兄一直没放弃,还在想办法调查。
那年冬天的选择题无解,此刻她仍旧被困在分岔路上,两边都是她最信任的人。
孟宁语开始发愁,怀念起自己躺在床上的日子,那会儿只是累心,现在反倒累心又累身。她没心情欣赏他们寒暄,今天可真是太巧了,个个追着她往单位跑,好像都知道她没头没脑,一定会找错地方。
除了她,三年之后,每个人都在伺机而动。
申一航明显还有话,但他们三个就这么僵在马路边上,场面实在不好看。
孟宁语转念给自己宽心,反正只要能联系上队里的人就不用着急了,于是她不再纠结,自己找台阶下,笑呵呵地让师兄先去忙工作。
申一航看她迈步要走,突然喊她。
孟宁语知道他在担心,扭头飞快说:“如果邵新骗了我,我需要知道原因。”
申一航不再阻止,戴上头盔打算离开,他经过孟宁语身边的时候又松开油门,很快补了一句:“你根本不知道案子轻重,又和他是恋人关系,怪我没有安排好,不该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后来你一直醒不了,邵新坚持把你从医院接走,我也没有立场阻止。”
孟宁语站在路边,眼看邵新还在等自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执拗,她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不后悔经历过的一切,而感情也不能和工作混为一谈。
她和申一航开口说:“不,我是个警察,不管三年前还是三年后,我始终没忘,去研究院里调查是我的任务,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现在呢,你醒了,明知道邵新有所隐瞒,你还愿意回到他身边,这也是你的选择?”
窄窄一条马路,前后堵着千头万绪。
孟宁语没想到申一航突然这么问,这话里的情绪听上去不同以往。
她愣了一下,笑着给他宽心:“我总要回家。”
申一航瞥向马路对面的车,“你的个人选择我无权干涉,但有些话我当年顾虑,没能说出口,后来你差点出事……所今天我必须要说。”
摩托车轰鸣离开,那动静仿佛故意让人听不清,可孟宁语却看清了申一航的口型。
他说:“不要相信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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