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北楼(全2册)

【隐姓埋名落魄千金 程真 VS 亦正亦邪纨绔公子 叶世文】 【现代言情+双重身份+港风背景+商战复仇+相爱相杀+HE】 夏夜潮雨,都市鎏金。 这是一座潜藏一切机遇的富庶海岛。 叶世文在名利场中虚与委蛇, 程真在多方角力中夹缝求生。 秘密、谎言、试探、背叛…… 浓情蜜意转瞬化为渺梦一场。 他以为活这一生,势必要为利益斗争到底。 然而,半生跌宕起伏,原来他最渴望的, 不过三餐一宿,有她在身边。 她以为钱财之外皆为浮云。 然而,在这场沉沦游戏的最后一刻, 她决意舍弃一切,倾尽全力向他奔去。

作家 丁甲 分類 出版小说 | 29萬字 | 21章
Chapter 08红尘
“阿嫂,你信我吧。全观街最准就是这位神婆,人称四姐,一听名字就知道肯定有实力!”
“……”
“我花了不少人情才问到她的地址。”徐智强从口袋掏出一张自烟盒撕下的废纸,边看边念,“观街榕树头西南方向,走一百八十步,斜对面洪鸡士多左侧步梯,二楼C单位,门口挂十字架那间。”
“……神婆门口挂十字架?”
“它上面就是这样写的嘛。你看,到了!”
门刚打开,程真的表情像宿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警局——我到底喝了多少才会来这里?
百呎客厅,左墙挂鹿头,右墙悬双斧,垒得四处皆是的古旧书籍,在袅袅香烟前浩渺失真,恍若误入聊斋秘境。
“来来来,坐坐坐,不用客气,吃水果!”四姐敷白脸上两道悠悠扬扬的眉,一身波西米亚风长裙,夹趾黑拖,人在怀吉地,心在兰卡威,“我这里三四年都没有客人了,一下子来三个人,你看,显得我屋也窄了!”
程真睁大眼望向徐智强,一脸震惊。说好的全庙街最准,竟然无人问津?!
同时入屋的叶世文却对餐边柜上的雕塑十分感兴趣:“哇,四姐,这个在哪里买的?不错喔。”
“我老公朋友送的结婚礼物。”四姐眉开眼笑,“听说是在埃及出土的。”
徐智强也凑上去看:“咦?上面贴着made in Vietnam(越南制造)1998?”
“呵呵呵,可能是我记错了。”
程真好想走。
“你们是哪位想问事?”四姐的目光落在一言不发的程真身上,“我真是多此一问了,这位靓女,一看就知道是你有心事,快点过来。”
程真反驳:“我没有。”
叶世文直接把她从沙发上拉起,半推半拥到黑桌前:“不用怕的,我在这里。”
“我不要,走吧。”程真不肯。
“你就当玩玩咯,来都来了。”
程真靠在他怀内推搡:“哪有人玩这些的?”
“见自己父母亡魂,你怕什么?”叶世文挑眉,“难道你父母未死?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乱讲。”程真不情不愿配合落座。
“男朋友长成这样,还说自己没心事?”四姐坐在程真对面,笑着揶揄。
程真没有理会。
四姐识趣,直入正题:“靓女,你想见哪位?父母兄弟、子侄叔伯、三姑六婶我都可以。问猫问狗问蜥蜴,问人问神问邪魂,种死的花淹死的鱼,失事飞机核爆潜艇也没问题。只要断气了就行,没断气那种我要额外收钱的。”四姐顿了顿,“因为更准。”
“我妈咪吧。”程真只想快点结束这趟荒唐之旅。
“不打算问下姻缘?”四姐忍不住自我推介,“这方面我是专家喔。我看你眼圆发密,脾气又倔,肯定是阴木命。水库在地,乳腺必然发达,天干透甲,总有人替你挡煞。些许燥土虽不浊你的肤白,但身上容易留疤。比劫多见,乙木如风,须知穿凿之功,你这条命用官煞最好,就是你老公啊。弱柳扶风的形,韧如蒲苇的心,看来你的庚金男友注定百炼钢成绕指柔,被你利用还被你缠死。又白又靓仔,一看就是金水成势。你们两位印堂微红,打情骂俏,摆明是红鸾星动又有咸池作配,我怕今年不结婚好难收场。”
程真听得云里雾里:“没这个打算。”
“不结婚,好寂寞的。”四姐噘起红唇,撒娇般追忆蜜恋,“我也是结婚了才知道结婚的好,我那个老公不知多浪漫。靓女,不如我们开始吧?我怕误了时辰。”
程真以为这份职业是有客就接:“这些也讲时辰?”
“是啊,”四姐十分认真,“四点钟我约了陈师奶打麻将。”
“……”
四姐看了眼程真写在纸上的姓名与死亡年份,又摸一摸程真的手。她不燃香,不念咒,纯粹咳了两声,然后合目不语。
气氛顿时让人捉摸不透。
程真细看,才发现四姐很年轻。颈部肌肤紧致,手心手背也嫩,哪像个纵横江湖的神婆,一脸选错色号的粉底倒给她硬添了些年岁。会不会是老千?
视线继续在四周游弋,程真企图看破玄机。徐智强说因为四姐太准,大多随缘乐助,请香钱任你付,多多益善,少少不拘。
这趟神秘之旅,通前世来生,见想见之人。补憾事,偿缘债,为红尘中人解心结。五十六亿七千万年才有下一位普度凡人的佛祖降世,你这次开悟,你认为值多少钱?
由你决定。
良久,四姐睁开眼:“靓女,她不想见你。”
程真没料到是这样,条件反射问了句:“为什么?”
“怕你不开心。”
“我怎可能不开心呢?”
程真在心里嗤笑。她原名又不叫程真,给出来的母亲姓名也与林媛毫无关系。难怪三四年不开张,看来这个四姐在骗人。
“慢着!慢着!”四姐突然合上双眼,“她好像又想来了,我再去问一问。”
“……”
程真转头去看叶世文,只看他轻轻耸肩,一副任由四姐发挥的态度。
她回头,被睁开眼的四姐吓到。
“真真——我好挂念你啊!衰女,你看你,是不是不吃饭的,瘦成这样哪里好看?皮包骨,洗衫板,一点都没有妈咪当年的风范!”
程真当即顿悟,看来上身的是另一种“妈咪”。
况且她怎会是洗衫板?瞎的也看得出她胸怀广阔。程真敷衍回去:“有时候工作太忙,来不及吃饭。”
“在夜场做事好辛苦的,妈咪心疼你呢!”四姐眉飞色舞,倒真有了娱乐城妈咪的派头,“现在客人的小费有没有比以前多?”
“经济不景气,客人也小气。”
“那你要学会放低身段嘛!你比男人还硬,怎么做生意?”
叶世文听得诧异,又见程真对答,似乎这位真的是她母亲。原来岳母是这样的,这次的请香钱花得值了。
回去就立即调教她,要像她妈一样嗲气才好。
程真无心搭理:“行了,我知道了,你在下面……挺好的吧?”
“好什么好,一样要做。”四姐在叹气,“下面不分昼夜的,你又不烧纸给我,我哪有钱花?去打工咯,香火蜡烛尚算够吃,饱腹罢了。你有空烧两台新款手机下来给我啦,翻盖那种啊!纸扎的又不是正品,花不了你多少钱。”
“最新款……只有直板机。”
“傻女,我未卜先知,两年后会出大热款!”
“你要一台就够啦。”程真开始讨价还价,“你要两台做什么?”
“一台拿来打给你,一台拿来打给珊珊咯!”
程真像触电一样怔住。
她盯紧四姐那张白脸,连呼吸也在颤抖,不敢相信方才听见的名字。四姐却笑了,十分娇俏:“算啦算啦,知道你小气的,一台就一台。你赚那点钱不容易,尽早找个好归宿,有男人养你才不会辛苦。”
程真不知如何作答:“你……有没有挂念珊珊?”
这明明不是林媛。
“没喔——”四姐摇头,“我是为了博儿子才生她的,生出来又是女儿。你那个死鬼老爸祖籍客家梅县的,没有儿子送终,都不知道多恨我,我后悔死了!”
“不可能!”程真反驳,“你不会这样想的!”
林媛不会的,她爱珊珊,她比任何人都爱珊珊。长得最像她,性格最像她,思娴,是她取的名字。
娴,文雅美丽,离俗流光。哪是面前这个妖冶泼妇能够相提并论的。
是她傻了,一句珊珊就乱了心智。程真直接站起来:“我没什么想跟你讲的,你走吧,我不问了。”
“哎——”四姐伸手越过桌面,拉住程真,“走什么走?叫我来就来,叫我走就走?我明明就是你妈咪。你真是没规矩,我以前是这样教你的吗?”
“你没教过我!”程真挣开手腕。
“喂!你不要得寸进尺!”
四姐用力拍了桌面,声响颇大,震得沙发上的叶世文也皱起眉头。他以为这对母女感情深厚,光看程真对那只tweety的态度就能知道。没想到是这样的?
“我肯来看你,是念在骨肉亲情。没想到你这个不孝女,逢年过节不祭祖,大时大庆不打斋,饿得我在地府头昏眼花,还敢叫我走?我偏不走!”
“随便你。”程真离座,转身要出门口。
“你是不是还在内疚?”
程真怔在原地。
“我死了是我的事,命不好罢了,你还要自我责备多久?”四姐浮了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很轻佻,很无奈。又拿起桌上那张程真写的纸条,折叠,撕成两半,“坐过来吧,别走,再多讲两句。”
叶世文站了起来,见程真脸色不妥,轻声地问:“是不是想走?如果……”
程真没有看他,直接回头。
她又走到桌边坐下, 望着那几张撕开的碎纸:“为什么要撕了它?我写得不对吗?”
哪有真的能穿透生死的重逢。不过是如梦如幻,镜花水月,又或是误打误撞,心理博弈。
魂牵梦萦太久,程真懊恼,竟上了这骗子的当。
“不撕掉难道要烧掉?你知道我怕火,好烫。”四姐双手交叠胸前,微微扬颌,笑意加深,“况且你这手字真的不怎么样,练那么多年都写不好,妈咪看到觉得眼痛。”
“你不是我妈咪。”
她的手在轻颤。
“你说不是就不是咯。”四姐从桌面烟盒敲了支烟,衔紧,点燃,“反正你这一世也不可能认回我,谁让你姓了程?而且我当时那副死样,自己都嫌难看。”
程真心跳乱了:“我妈咪不吸烟的。”
“人会变的。”四姐凑近桌面,用夹烟的手在半空指指点点,“你是没钱买靓衫还是没钱弄发型?T恤洗到皱巴巴,那只挎包背了四年都不换,好寒酸!”
“她不是在意外表的人,你不要再装神弄鬼。”
程真只想拆穿这场让她胆战心惊的把戏。
“我帮你改名叫程真,你真是一点都不醒目!程真,情真,戏假情真嘛。'情是真的,戏是假的',这八个字是妈咪毕生绝学。你要是学会三成的话,现在已经生两个男丁了。”四姐收起笑容,“你真的跟我完全不一样,不懂做戏,又不会逢迎,难怪没人追你!”
“我不需要男人追。”
“也没见你追到男人——”四姐瞄了眼沙发上的叶世文,“这个,不算,我不会认他的。一看就是风流债。傻女,你到时候会伤心的,出了这个门口就分手!”
“喂——”叶世文语气不耐烦,“阿姨,不要仗着你是鬼就乱讲话。”
四姐又认真看了看叶世文,收回视线对程真说:“如果只是玩玩那也无妨。他够傻,又注定会富贵,什么都信你,拿够分手费再走。”
叶世文总不能跟一只半人半鬼计较。吵起架来,也不知该女士优先,还是女鬼优先,吵赢了也没成就感。
连鬼都骂?丧心病狂。
他睨了徐智强一眼,又低声怨:“你在哪里找来的邪神?没一句真!”
“文哥,她赞你富贵啊!”
“……”
“你不要再讲了,我要走了。”程真不想再听下去。每一句话都触目惊心,反复暗示。到底面前是不是林媛,她自己都分辨不明。“你也走吧,我不会再来看你。”
“行啦,反正我也要赶着去开工。我向阴司递了申请,下世轮回我们不会遇上。你也别怨我,毕竟我死在你前面,我有优先选择权。”
四姐捻灭香烟,拿起笔,在纸上写字,边写边念:
“心上有田,容万家灯火;辰藏蛰虫,如厚物初生。程小姐,我盼你有屋有田有真心人,三餐四季,衣食无忧;添丁添财添福寿,祸不及己,夜夜安寝。
“母女一场,今生缘今生尽。人鬼殊途,日后梦醒梦回,不必再见。”
四姐把纸递出,程真看了一眼,心跳漏拍,涌出无限泪水。
“思辰,带娴走,别顾及我,余生勿念。”
见她没接纸,怕是担心身后的人要看。四姐随即收起,在烛火上点燃,一切了无痕迹。
“靓女,她走了。”
叶世文起身走近,程真脸颊两道泪痕,看得他心头一酸,俯身去问:“真真……”
“阿文,”程真直接打断,站起来,“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她自顾自走到门口,打开门就闪身出去。叶世文追在她身后,剩下急急掏请香钱的徐智强:“四姐,要给多少?”
四姐大手一挥:“盛惠2999。”
“不是随缘乐助吗?”
“问米是赠的。问米前我讲了这么多,你当我讲废话啊?”
“……”
门关上了。
四姐数着纸钞,头也没抬:“还是死老公好。死一个男人,快乐半生;死一个女人,三代伤心。”
她抬腕一看:“哎呀,今日真是见鬼,我打麻将要迟到了!”
“老大,还不走?”
洪正德没有抬头,扬手一挥,当作与下属道别。
老婆打了第三个电话来催:“还不舍得回家?日日加班也没见你升职加薪,还不如回来教导儿子做功课!他今日又考了个D啊,你这个daddy(父亲)不回来督促他?”
“你又不用上班,你看着他不行吗?”洪正德语气不耐烦,“我明日下午要回北边良城,你帮我收拾两套衣服。”
“你是不是在良城养了人?这么有本事,你自己收拾!”女人挂断电话。
洪正德明知她始终会乖乖去做,仍恼她讲话刺耳,用力把座机扣回原处。
“啪”的一声,惊扰了门外路过的郑志添。他侧过肥胖身躯,探入半个脑袋与肚腩张望,整个商罪科像刑场般死寂。
“这么大火气?”
洪正德抬起头,有些诧异:“师父,你怎么来了?”
“今日来附近银行办事,刚好碰见你们领导,就顺便上来坐坐。怎么,不允许我这个前顾问回来探望吗?”
“怎么会呢。”
“你老婆打来的?”
郑志添从廊外迈入办公室。廊灯惨白,窗台透亮,这幢警局大楼在夜间也分外光鲜,映出一坐一立两抹截然不同的人形肉体——愁绪万千的洪正德,心宽体胖的郑志添。
“嗯。”
“你家那位是贤内助,这么晚不回家,担心你而已。”
洪正德老婆是家庭主妇,一副纤巧面孔。当初就是爱她弱不禁风,能温顺顾家。这些年下来,家顾得好,温顺不再。生活磨蚀掉少女的期待,将人幻变成毒妇,一个东西没摆放好,她都能在家发整日的脾气。
洪正德理解不了这种歇斯底里的强迫症。自然也理解不了一个家庭主妇的绝望,竟要通过规整物件来获得些许不为外人道的自我肯定。
菟丝花被男人剥夺抵御任何变化的能力,极其不安。
“对她万般好照样疑神疑鬼的。”洪正德不想多说。
“上次你给我的资料,我看完了,报告写得很好,但似乎没什么用。”
郑志添随意拉开一张办公椅,狠狠一坐,椅背咿呀惨叫。嫌坐得不稳,肥臀往深处挤去,嘎的一下,椅背被压得喊不出救命。
“何丽仪找不到,也没人报失踪,你想怎么查?”郑志添回想文件内容,“警方线人与她接触几个月,什么信息也没套出来。”
“那是当然的啦,你以为他们是傻的?没确凿证据谁敢到处乱讲?”
“可能吧。”洪正德笑了笑。
郑志添也笑。
“洲界那块地,”洪正德转了话题,“冯敬棠处理得很干净,根本没有他任何痕迹。冯世雄签的设计合同也走竞标手续,程序全部合规,好棘手。”
“你啊,就是心急,再给些时间。地产是资金密集型行业,大额周转手续不容易的,你要等他们自己露马脚。况且他背后有势力,除非自杀,否则一出事有大把人想尽办法救他。”
郑志添心明如镜。
“再迟些,他就赚到盆满钵满,说不定提早退休,白跟他这几年了。”
洪正德突然觉得自己老婆骂得对,一介妇孺也知道没得升职加薪还奔波什么。年过四十,还讲信念,讲正义?
难免幼稚了些。
郑志添诧异,什么时候开始洪正德也会泄气:“不是吧?讲这种话,不像你。”
洪正德扯了个苦笑:“造船商社不好查,秦仁青又太敏感,现在冯敬棠连头绪都没有,我能怎么办?”
“阿德,我们好歹相识一场,算我多嘴,再提点你几句。”郑志添摇了摇头,语气在嫌洪正德没有大局观念,“你查商业犯罪没问题,查秦仁青也可以,但是你不能踩过界了。每次都一意孤行,又把持所有资料,哪怕你脾性再正直,也很容易遭人误会。谁破案是靠单打独斗的?怎么四十岁了还像二十出头一样冲动?刚刚你们领导也暗示我劝一劝你这个徒弟,其他部门打你的报告听说也不少,要注意分寸。”
“谁可以轻易就做成那么大的生意?背后靠山是谁?船只交易不简单的,大部分船坞公司都有银行持股,还需要申办特许经营证。没人批准,没秦仁青从中斡旋,杜元他们能拿到?”
“一切都凭你的猜测。你猜得对,也要有证据。证据呢?”郑志添摊手,“才跟这条线索多久,你就拍胸口要去搜港口?学校里哪位阿sir教你破案靠直觉的?”
“当年曹胜炎也说自己清白,还不是怕得要自杀?他真的没有贿赂过?我不信!”洪正德胸腔一团闷气。
曹胜炎案,他并不甘心。但曹胜炎选择全部担责,一个人名都不肯透露。十亿银行资金去向不明,公款养情妇,还过失纵火烧死自己老婆,入狱简直便宜了他。
“他都被判刑了,你还惦记?打算去监狱把他嘴撬开啊?”郑志添语气不屑,“他烧到半边脸都烂了,你能分清楚哪张是嘴?”
洪正德不答话。
郑志添怎会不知这个徒弟的脾气:“你以前就说要跟冯敬棠这条线,这么多年雷声大雨点小。现在又突然要跟造船商社的事,你究竟想怎样?”
“这两条线,一定有关系的。”
洪正德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桌面手写的人名上,纵横交错的线条,串联点停在那两个名字上——秦仁青与叶世文。
“行行行,我言尽于此。再多说我就踩过界了,你自己慢慢想清楚。”
郑志添扶膝站起,才看见黑色办公桌上那份报纸。少女貌美窈窕,印刷劣质也难掩明眸皓齿,举着奖牌的笑容甜得沁人心脾。
郑志添指腹摩挲上去,禁不住问:“这个女仔,长得很眼熟。”
洪正德从座位站起,郑志添余光瞄见,收回了手。洪正德走近,发现郑志添看的是体育专栏内的程珊。
艺高人靓,媒体毫不吝啬替她大贴金糠。溢美之词闪亮亮,光刺刺,不知情的还以为夺下了世界锦标赛冠军。
“是靓女你都说眼熟。”洪正德怕郑志添认出这是曹胜炎女儿,把报纸翻了个面,“以前二楼咖啡厅哪个侍应你没赞过?”
“那她们确实清丽脱俗。”郑志添不恼同僚嘲笑,食色性也,他这个将军肚潜藏男人本性,“你不也经常去看?”
“别乱讲,我虽然烦我老婆,但我没二心的。”
“走啦!”郑志添走到门边替洪正德熄掉灯,“再不走你老婆肯定在家摆脸色。听说你明日请假,打算带老婆去哪里玩?”
洪正德也走到门口:“回乡下探亲,她外婆的死忌。”
“你看,她多有孝心!你平时对人家好点啦,女人都是要哄的。”
“哪有心情哄她。”
洪正德回到家后,屋内静得出奇。只有餐桌上的灯遥遥点亮,笼罩那碗暖汤。女人连时间都计算清楚,入口温度不烫不凉,是她日复一日的情感——僵硬,又精准。
夫妻这条路,没人觉得好走,却风雨兼程,也讲一个“认”字。
洪正德要回良城替程真打点,心事重重。饮完这碗汤,才想起那个考了D的儿子,打开次卧的门,男孩睡得十分踏实。
翻一翻桌上作业本,功课尚算完成。薄薄纸张上两三滴泪痕,看来还是遭了母亲责备。
女人背对门口入睡,即将四十岁的她依然苗条。这些年洪正德的收入与家境让她没愁过钱,美容纤体也常常去做。
他只觉得那碗汤很甜,儿子睡相可爱。她换了款新的身体乳。茶花还是姜花?玫瑰花还是水仙花?总之很香。
他轻轻唤醒了女人,站在床边问:“我明日出门的衣服你收拾了吗?”
“在你书房。”黎茵语调生冷,“你回去做什么?”
“帮人办事。你爸是不是在良城还有一套房?”
“那是我姑妈的。”
“她家不是准备出国吗?房子不卖?”
“明年八月才走,不急着卖。”
洪正德有了想法,坐回床边。黎茵盯紧他没换掉的外裤,嘴角撇下,不满涌在齿间,即将开口。
有事求人,不能过分嚣张。他立即站起,免得玷污老婆圣洁的床单:“我有个朋友想在良城置业落户,我记得你姑父在派出所做过所长。”
黎茵觉得好笑:“朋友?男的还是女的?你需要这么上心,还亲自跑一趟?”
洪正德读懂黎茵眼里的不屑与质疑。若不讲实话,今夜她能掀翻天花板,吵到楼塌。认真想想,那碗汤其实也没那么甜,儿子睡相也很邋遢,这款身体乳气味过分浓郁。
“你还记得媛姐吗?”
黎茵脑里闪过一道倩影:“记得。”
任谁也难忘记,芳华绝代,却死得惨烈。
“她两个女儿还在这边。”
黎茵双眼睁大,大得连眼角细纹也浮现起来:“她们不是在医院失踪了吗?你找到她们了?”
“是。”洪正德隐去这几年与程真的交往,“你知道当年那件事有多严重,她们姐妹不敢出现。但曹思辰找到我,要我帮她入户良城。”
“为什么不出国?”黎茵疑惑,“回良城还不如留在这里。”
“出国?你给钱啊?”洪正德望着自己老婆。
“神经病,又不是我女儿,况且我当年跟媛姐关系也就一般般吧。”黎茵毫不犹豫地反驳,“你无缘无故帮她们?给你什么好处了?”
洪正德预判准确,嘴边勾了个笑。明明当年她与林媛同进同出,只差义结金兰,就像他与曹胜炎称兄道弟过一样,黎茵这些心思洪正德全部都懂。
不是一类人,睡不到一张床上去。
“你明日早上打电话给你姑父说我会过去探望他。”洪正德剥下外裤,又上了床,欺身压住黎茵,“我可不可以升职就看你和你姑父了。”
黎茵挣扎不开,仰头问:“你说真的?”
“真的。”
黎茵立即顿悟洪正德在暗示什么。
“你确定她们可以帮到你?你是不是想帮曹胜炎翻案?”
洪正德嗤笑一声,觉得自己老婆电视剧看得太多:“我亲手送他进去,我还翻案?哪有人自己打自己脸的。”
“你究竟想做什么?”
“曹思辰有本事,勾了个掮客。那个人很关键,我需要的东西,都在他身上。”
洪正德躺回床上,吻在自己老婆脸颊。二人是彼此初恋,一心一意到现在,数来已经十几年。黎茵与他,就是菟丝花与宿主,共生共死。他越强壮,她越攀附,黎茵离不开洪正德。
黎茵明显也兴奋起来,脑里却摁不下最直白的念头——等他开心完要立刻换一张床单。
“阿威,赠客的糖果摆在哪里?我的派完了。”
“洗手间斜对面那个储物室。你今晚派了这么多?”
“我那区来了几个失恋学生妹,五粒费列罗换十杯金汤力,女人至懂女人心。”
阿威看着程真递来的酒水单,笑得像捡到钱。
程真推开储物室门,在纸箱内拆开一盒费列罗,放了几粒在自己裙侧口袋。有些嘴馋,她剥开吃下,腻得眉头皱起。不是吧,失恋要吃这个?
未苦死,先甜死。
她离开储物室,赶着去送酒给洪正德。
自从那次去找四姐之后,叶世文几乎日日都来造访她那间破屋。
程真十分懊恼。懊恼自己离开四姐家后哭得停不下来,把叶世文的衬衫哭出地球七大洲五大洋的图案。
“那个不是我妈咪。”
“我知道。”他伸手抹去程真脸颊的泪,指尖落在她左腮下方,“你这里连个薄茧都没有。那首《梁祝》是你妈中意的吧?一个拉小提琴的女人,不会是那样的。”
“我以后再也不去怀吉地。”
“好,不去就不去。”
“贴钱买难受。”
“傻强付的钱,他更难受。”
你只是太想念她。
叶世文没说出口,抱着程真整夜,直到她累极入睡,又不停轻吻那头长发。
程真似乎驯服了这头猛虎。
于是失去“自由”,连单独约见洪正德也变得格外困难。今夜他冒险前来T-top,是入户良城有了些眉目,带一堆资料表格偷偷塞给程真。
他在电话里声称连定居的房都替她留意好了,但价钱需要再谈。
程真从吧台端来一杯全酒吧最贵的鸡尾酒。马天尼混入,拌出细腻泡沫的红茶,颗颗昂贵鱼子酱缀于其上,她走到一身黑衫黑裤的洪正德面前。
“靓仔,你点的特调,鱼子酱马天尼,慢慢饮。”
洪正德睁眼一看,气得差点爆出粗口:“我刚刚点的是蓝妹啤酒!”
“酒水概出,一律不退。你消费得起,就当帮衬我生意。”
“……快点填完给回我!”
“放心,很快。”
程真眉开眼笑,托盘往下,兜住黑色文件袋往洗手间方向走去。推开厕格的门,她放下马桶盖,取出资料,借昏黄灯光坐在马桶上认真填写。
刚写完,洗手间的门就被人撞开。程真停笔,仔细分辨,这纷沓的脚步,看来不止一双腿,缠绵得欲罢不能。只是这女声颇为熟悉,程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男人喘着气:“美玲,你是不是妖精转世,专门来勾我的?”
这名字,难怪有印象,原来是豪客城的翟美玲与传说中的操盘神手杨定坚。
“你要走了?”翟美玲语带抱怨,“酒也没喝一杯。”
“乖,下次再约你。我老婆最近盯得我好紧,如果不是今晚送合同过来,我还找不到机会出来。”
“你不是在屠爷面前很有话语权的吗?不如安排一个职位给我,我去你公司上班,你就可以日日都见到我了。”
“你懂怎么做交易吗?”
“哎呀,你教我嘛。”翟美玲压低音量,十分诱惑。
杨定坚喘了口气,似乎二人开始接吻,对话中断。好几分钟后才依依不舍分开,杨定坚婉拒翟美玲要求:“教你赚钱你也懒,还想去上班?”
“我听姐妹讲,现在地产行情不好,买铁矿石那些会亏的。”
“傻女,她们懂什么。”杨定坚语气十分自信,“几个月后会有一单大交易,我给你个号码,1633,你现在有多少就买入多少。”
“真的?为什么啊?”
“先不要问,我要走了,等下你再出去。”
程真听见二人前后脚推门离开,立即在白纸上写了几句话,把资料匆匆塞回文件袋里,从厕所出来。
翟美玲竟然未走,在对镜整理被杨定坚粗鲁扯开的衣领。她侧过脸,发现是程真,眼神先是慌乱,却很快镇定下来:“是你啊?”
原来是小气女人麦笑琪的朋友,来豪客城替过几次班,翟美玲认得。
程真戏谑:“美玲姐姐换男人的速度快过换衣服。”
麦笑琪向她哭诉过,分手后罗力火速搭上翟美玲,还赠送钻石项链——“他同我一起,连个玉镯都没送过给我!不就是图她那张销魂脸吗!”
程真细看,确实销魂。沙漏身材搭一双猫眼,眉峰挑得颇高,吊一脸媚气。听说她混了些外国血统,双眼皮折痕深邃,一舒一眨,平添无限诱惑。是个满分的尤物。
“你讲哪位啊?”翟美玲讥笑,“不会是那个穷鬼罗力吧?连镇龙阁八百呎的旧楼都买不起,我玩两日就把他送回给Maggie了。”
程真诧异。
她诧异的不是翟美玲看不上罗力,而是麦笑琪竟然吃回头草,还是一棵被嚼烂嚼碎、毫无滋味的草。
好友摆明自降身价,程真有些可惜。
翟美玲瞥了程真一眼:“你有空也可以劝劝Maggie,多见识一下世面,不要什么男人都当宝。”
程真忍下心里所有刻薄话语。
翟美玲把手边的半片面具戴上,挡住所有美丽,腰肢摇摆款款而去,融入酒吧夜色。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工作不足一年,根本不怕被杜元的人察觉身份,挑这种节日,既聪明又大胆。
程真重新回到洪正德桌前,借托盘遮挡递出文件袋。马天尼特调已被洪正德喝光,杯内干净通透,像洗过一样。
“饮这么快?度数不低的。”
“四百一杯,我不饮尽,难道还打包回家做消夜?”
“那些鱼子酱确实是空运过来的。”
“吹水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兑水兑雪碧。”洪正德站起来,欲立即离开。程真掏出口袋里的糖果递上:“万圣节快乐,欢迎下次再来。”
洪正德皱着眉接过,目光流露了然。连同那张小纸条一并拢在手心,匆匆离开了酒吧。
八个钟头后,第一趟小巴驶出。程真在收工回家路上,打了个电话给麦笑琪。听得出好友声线疲惫,也是刚刚结束夜班,在怨客人小费吝啬。
“笑了十分钟才给我二十。他好意思拿出那两张纸钞,我都不好意思收了!”
“收了吧,迟些出新版纸币,这两张就是古董,升值啊。”
“你下班了?一起吃早餐吧,吃完我还要去阿力家里搞卫生,我们复合了。”
“嗯。”
程真没有指点他人生活的兴致。
但麦笑琪几乎是她唯一好友。多年前她在王盛波店内定制那套酒吧制服,麦笑琪也在场。比她大五六岁的模样,一头时髦细鬈,偏偏抹粉色唇膏,格外俏皮。仗着貌美也有些高傲,拿眼尾去睨一脸稚气的程真。
结果在程真讲价不成的时候,她立即帮腔:“波哥,让她二十你也有赚,不要这么小气。”
“Maggie,我也是赚鸡零狗碎而已。”
“那我帮她给。”
程真红着脸拒绝。麦笑琪哈哈大笑,递了两张十元给王盛波:“我刚下班,你请我吃早餐吧。”
铭记是麦笑琪带程真去的。当年十五一碗,鹅肉只斩三件,脂肥皮脆。麦笑琪嫌油腻,拿没用过的筷子夹起,放到程真碗里。
“多吃些吧!第一日出来打工?卖酒水也要靠体力的。”
程真困惑:“你为什么要帮我?”
麦笑琪又笑:“看见你好像看见以前的自己。”
后来麦笑琪从乐川坊去了豪客城,说那边客人格调高些,小费大方。
古道热肠的江湖儿女,过了义气年代,也有为五斗米折腰的时候。明年就二十九了,欢场中人与麦笑琪年纪近似的,大多已经择木而栖。又听人说这样日夜颠倒的工作,雌激素分泌容易紊乱,卵巢早衰,很难怀孕。
麦笑琪忧心得很,青春临近过期,直接把自己从专柜拿下,放到促销货架。
程真到铭记的时候,麦笑琪正在与陈娇的女儿谢莹莹搭话。
“你生完两个身材还是这么好,好羡慕。你看我眼角下面,已经有细纹了。”
“早生早修复,现在走出去没人觉得我是做阿妈的人。”
谢莹莹瘦得像纸板一样,确实不像做妈的人,像用人。铺内陈娇喊了一声,谢莹莹拍拍麦笑琪的肩膀,又进去帮忙。
程真落座:“谢老板女儿怎么回来了?”
“回来分钱咯。”麦笑琪难掩心里酸气,“现在吹风这一片计划旧区重建,估计迟些就会出收地公告了。货币补偿或者产权房屋调换,哪条路都不亏。谢老板这个铺面还会有商业损失补偿津贴。临老发达,女儿肯定要回来尽孝。怎么我就没这种福气?”
“要拆?”程真睁大眼,“这一带住那么多人,说拆就拆?”
“就是人多才要拆啊,住得快要变危房了。你最近在忙什么,以前你比我还在意地产新闻,你居然不知道?”麦笑琪语气无奈,“洲界卖了一大块地皮,说要搞什么'泛市中心化',反正我听不懂。总之就是要那些老板去洲界做生意,公司搬过去,职员都跟着去的啦,这边住的人肯定减少。到时候洲界房价一升,又多了个买不起的地方。”
程真没接话。她找了另一条出路,海城千变万化,也与她未来无关。但麦笑琪不一样,生于斯长于斯,还盼着老死在此。她是绝大多数人中的一员。
任何风吹草动,于市井百姓而言,就是切肤之痛。
“你又收错钱了!”陈娇大声呵斥女儿,把二人目光吸引过去,“以前叫你多念书,你就是不肯,跟个飞仔[63]同学鬼混,还生了两个,绑死你一世!现在连几十元也能计错数,你回来就是帮倒忙!”
“两次而已嘛……”谢莹莹心虚回应,“都是熟客,就当优惠咯,反正他们下次还来的。”
陈娇仍在撒气:“还不快点去厨房帮忙择菜?怎么我就生了个你这么蠢的!”
程真收回视线,见麦笑琪一脸复杂神情。那对梨窝失去活力,挂在嘴边似两抹嘲讽。若是挨这几声骂也能分得一套房产,麦笑琪乐意至极。
“还不吃?”程真咽下食物,“不饿吗?你说等下要去搞卫生的。”
麦笑琪摇头:“就是想到等下要去做免费劳动力,没胃口。”
“你自己选的。”
“我是没得选。”
程真沉默。麦笑琪味如嚼蜡,又开始讲:“你是不是想劝我分手?”
“没。”
“是不是想讲:'下次你不要来我面前哭?'明知那个是垃圾堆填区,还妄想能捡两张红杉鱼[73]出来?”
“没。”程真叹气,“我从来不会这样想你。”
这回程真竟然叹气,麦笑琪当然明白,此生甘苦只有自知了。她不介意,甚至把右手递出,无名指上的钻戒火彩耀眼:“第一个通知你,我要登记结婚了。”
程真捏起她的指尖,认真看了看罗力的诚意。五十分,不大也不小,无论是八心八箭还是excellent(特优)切工,这滴女人的眼泪收买了女人的心。
程真由衷说一句:“恭喜你。”
多说无益,白费口舌。成人世界只讲情愿二字,程真懂,麦笑琪懂,罗力更懂。
“阿真,我们准备买房了。滨沙湾愉景新城,三年新盘,不到五百呎,也有二房一浴,他是有心跟我过下去的。”
“写你名吗?”
麦笑琪苦笑:“他妈不肯。无所谓啦,反正都是留给孩子的。”
程真诧异:“你有了?”
“在备孕而已。登记之后我就不去豪客城了,找份文职做。”
“只要你觉得开心就行。”
“其实他有时候就是幼稚了些,男人嘛,年轻时都贪玩的……”
“那不是挺好?你可以提前感受做老妈子。”
麦笑琪笑骂了一句,知道任她说破嘴,程真也不会相信罗力浪子回头。再多讲几句,程真就无法真心祝福下去了。
“摆酒你来不来?”
“人和礼都会到。”
麦笑琪现在才露出真正喜悦的笑意:“到时候花球抛给你,其他人我都不给。”
程真挑眉:“不要了吧,像在咒我。”
“不要算了!”麦笑琪的目光落在程真身上流转一圈,才看见她背了个新手袋,“哇!你是不是瞒着我搭了条大船,对你这么舍得?这个手袋新款来的,快点给我看下!”
程真毫不犹豫递上:“莞货,超A级,真假难辨。”
“这个仿得太好了吧。”麦笑琪爱不释手。
叶世文明知四姐说的是假的,倒是把那些荒唐话听了进去,也嫌程真挎包寒酸,装阔绰送出一堆绫罗绸缎。
她最中意的是脚上那双方跟鞋。没人能抗拒方跟鞋的复古俏丽。在叶世文单膝跪下替她穿上的时候,程真笑得十分开心。
她虽不是落难公主,但也贪这一时三刻的柔情眷顾。
叶世文连连感慨:“我应该一早送你鞋,还找什么四姐。”
“假的!”程真把手袋从麦笑琪手上拿回来,“别看了。”
“你下次去买,记得叫上我。”
“行啦。”
麦笑琪赶着去替罗力收拾狗窝,只吃一半就匆匆走了。程真走到收银台买单,发现是谢莹莹在收钱。
“两碗?盛惠六十。”
程真递出一百。
“找你四十。”
这回钱没数错。程真转身就走,却听见谢莹莹叫住她。
“你这个手袋是真的吧?”她的笑容有了些不一样的意味,似要看穿程真背后到底是哪个大腹便便略有财力的老年采花贼,“脚上这双方跟鞋也是真的,我看就能看出来,根本不用摸。手袋肯定是双层真皮,够重,才会往下坠。菱格饱满,五金件也很精细,看刻字就知道。”
程真与谢莹莹狡黠目光对上,却没答话,直接离开。
她连夜赶来大献殷勤,抢在哥嫂前头。地契面积一赔多少?暂不用理。置换房在南郊湾?亚龙岛她都没问题。有祖业才不会失业,有身家才不会搬家,逼仄的棚屋谢莹莹住够了。生两个孩子又如何?只要她有钱,离婚就是一纸证书的事。
有人扮猪食老虎,看来陈娇家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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