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年的声音不算大,但也绝对不小,至少在场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车节没想到这么巧,对方竟然是大祁上将军的老婆,遗憾的同时不免升起些无以名状的自得,觉得自己眼光真好。他这人虽大大咧咧,但绝不愚蠢,没有在明知美人儿已经有主的情况下还不识相地上前献殷情,特别是这个“主”还是他惹不起的人。“原来是夫人,刚刚是我唐突了,夫人不要见怪。”说罢他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莲艾从收到丞相府的请帖开始就一直云里雾里,疑惑丛生,此时被这男子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尴尬之余更是说不出的古怪。观这人穿着打扮,说话口音都不像是大祁人,又是丞相和将军陪着一起进来的,他稍稍想想就大概猜了出来,对方应该是乌求来使。车节越瞧莲艾的脸越是喜欢,虽说他不准备夺人妻子,但终究是不死心:“夫人,你家里可还有未出嫁的姐妹?表姐妹堂姐妹,只要有姐妹二字的都行。”莲艾略有迟疑:“我只有一个大哥。”车节一听,万分可惜,失落了一瞬,又像是想起什么,忽地满脸期待道:“那夫人可有女儿?”莲艾简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对方,他正踌躇不已,身旁步年抢先一步替他做了答。“没有,我们没有孩子。”他目光似笑非笑凝着怀里的人,像是故意使坏一般,低声道,“我夫人生不出。”“怎么会……”车节大惊失色,刚要说什么,忽然觉出不对来。方才莲艾坐着还不觉得,这会儿他站起来,身量要比周围的少女足足高了一个头,而且身上穿的衣服款式也更接近步年身上的那件。车节虽不通大祁文化,但基本判断力还在,他看莲艾脖颈纤细,隐隐有个突起的喉结,震惊之余试探着开口:“尊夫人,夫人……是男,男的?”步年无父无母,位高权重,可以说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要说这世间还有谁能让他有所顾忌,大概也只有莲艾了。“啊……”他拖长了语调,答得轻慢而随意,“男的。”并且肆无忌惮。乌求是没有这样风俗的,男人和男人只能是兄弟朋友,男人和女人才是夫妻。乍闻两个男子竟然以夫妻相称,车节内心的震动有多大可想而知,他的认知在那瞬间都产生了动摇。高大的汉子呆呆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枝半开的月季,像是彻底傻了。陆相暗暗从牙缝里吸着气,已经可以预见明日京城里该是如何的谣言四起。“那个……使者要是不知道该把花给谁,今日就先这样吧。老夫在前院备了桌薄酒,还请将军和使者入席。”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车节回过神,愣愣地点头:“啊,好……”他往前院走去,陆相跟在他后面,抬步的同时没好气地瞪了眼步年方向,带着点长辈对小辈的无可奈何,又带着点同是股肱之臣的埋怨。步年视而不见,等两人走了有段距离,才垂首捏了捏莲艾下颚,语气不怎么柔软道:“马上回去,别到处乱走。”莲艾张了张口,想说自己是收到了请帖才来的。但还没等他发出声音,步年已经匆匆与他告别,朝着陆相他们快步追去。这三人来的无声无息,走得也是令人不及反应。只是等他们都走光了,院子里的少女却是炸开了锅,而她们乱作一团的缘由并非步年或者莲艾,而是有人认出了车节乌求使臣的身份。“怎么办……皇上不会把我嫁到乌求去吧?”“呜呜呜,我才不要去那种地方!”“刚刚那人看了我两眼,不会是选中我了吧!这可如何是好……我宁可嫁给京城纨绔也不要嫁到乌求!”一时众人齐齐花容失色,就连先前小雀儿一般活泼的梁小姐等人,也都神色遑急,充满不安。“哥哥,我去找我母亲了,我们下去再聊。”梁小姐说完,剩下几名少女一一与莲艾道别,全都走了。先前还热热闹闹、春色喜人的花园,顷刻间变得冷冷清清。莲艾缓缓摘下发上的梨花,捏在手尖细细打量,左右翻看。今日这一出出,着实有些荒谬可笑,丞相发错了帖子,乌求使者将他错认成女子,将军还叫他夫人……莲艾将雪白的花枝放到鼻端轻轻嗅闻了下,眼睫低垂着,嘴角勾起的弧度比满园春花还要甜美腻人。晚间,步年终于是久违地回了上将军府。莲艾彼时刚洗好澡,正坐在镜前打理长发,步年从后面靠近,裹着些微的酒气,将脸埋进他微湿的发中,用力地吸了口气。“还是这个味道好闻。”莲艾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他该是嫌弃白日里他头上那些花儿掩盖了他发上原本的味道。“可要我伺候将军沐浴?”他反手摸了摸步年的脸颊,发现触手微烫,知道他该是喝了不少。“不用。”步年一把按住他的手,似乎不想让这沁人的凉意离开自己,“反正过会儿还要再洗一遍,不用这么麻烦。”莲艾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下一瞬身体便腾空了。他惊呼一声,忙环住步年脖颈稳住自己。见步年抱着他往床边走去,他哪还有不懂的道理。只是两人有些时日不见,今日白天也是匆匆一面,莲艾积攒了一肚子的相思想要倾诉,如今一见面就往床上跑,未免有些重欲轻情之嫌。莲艾后背刚一接触到柔软的床铺,一只手便抵在了正要弯腰压过来的步年胸口。“怎么?”步年挑眉,表情有些不耐。他喝了酒脾气就要更大几分,莲艾跟他久了,自然也知道这点。“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莲艾并不怕他,依旧抵着他,柔声问道。步年从上往下看着他,眉心动了动,似乎的确有在认真思考。半晌他道:“陆相送错帖子了,他让我与你打声招呼,说下次请你吃茶。”莲艾早就想到了,点了点头道:“还有呢?”步年又停顿了会儿:“圣上已经下旨,将在紫薇寺带发修行的芙蕖郡主召回,晋封为公主,和亲乌求。”芙蕖这个名字也是在记忆深处许久没出现过了,乍听到莲艾倒真的有些意外。听说康定郡王在先帝驾崩后就带着一家老小回乡下去了,只留芙蕖一人在紫薇寺禁足,新皇登基后他们也没回来,不知是不是怕了步年的关系。“车节说,你要是女子,他一定要和我比武,争夺你的所有权。”不等莲艾接着问,步年自发就说了下去。他冷哼一声,不屑地点评:“痴人说梦。”也不知是说车节不可能打赢他,还是指莲艾不可能是女子。“陆相说我太记仇了……”步年口中灼热的呼吸喷吐在莲艾颊边,带着一股熏人欲醉的酒香,“伤一分就要回报十分,会让人觉得我凶残暴戾。”他问,“会吗?”莲艾摇了摇头,步年从不会无理由的大开杀戒,与他相比,甘焉才是那个表面人畜无害,实则凶残暴戾的。“你觉得不会就好……”步年亲了亲莲艾的鬓角,热热的,麻麻的,“别人的看法,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陆相其实说的不全对,伤他一分的人,他会回报十分。但若对方不长眼的伤了他在意的人,他就会百倍千倍的还回去。大逆不道如何?被世人唾骂又如何?他都不怕做乱臣贼子,难道还怕几个无关痛痒之人对他的看法?缠绵的吻一路吻到脖颈,却又遇到了关卡。莲艾抵着步年脑袋,呼吸带着颤音:“将军为何今日,要叫我……叫我夫人?”步年耐心基本耗尽,他恶狠狠扯去那恼人的关卡,钳着莲艾手腕压在床上。“我倒也想做赫连夫人,只怕你家聘不起我。”莲艾黑发铺散在床上,乖顺地任他挑开自己的亵衣,在胸膛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他并没有因步年的话生气着恼,反而嘴角噙笑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聘礼,告诉我,我回去和爹娘还有大哥商量一下……”步年道:“给我生个孩子。”他提出的聘礼,果然绝无可能存在。莲艾难办地皱了眉:“那可真是聘不起了。”步年忍不住笑了,伸手抬了抬对方下巴,深深吻了上去。“所以你就乖乖做将军夫人吧。”他含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