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淮家的生活让顾弥声觉得自己差不多是大隐隐于市。即使没有在深山老林，也可以算是处于半隐居状态。基于现在的网购已经发展到，只要你能想到，都可以上网买到的地步，顾弥声和程淮连日常需要的生鲜菜品都靠快递小哥送过来。除了她偶尔去学校和工作室之外，根本不需要出门。懒癌患者顾弥声对此表示特别满意。更何况，她这几天一直和程淮同居，全称是共同居住！这几天，顾弥声发给微博营销号关于程淮的爆料更加全面充实、有血有肉。为了避免自己暴露，爆料内容一如既往的真假参半，可淮粉们依旧买账。无时无刻不关注网络动态的谢行一，看到自己家影帝仍旧在微博热门话题上占据一席之地，他第无数次感慨自己能带程淮真是运气好，就算最近程淮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却还是在网络上被人议论得如火如荼。程淮天生就是巨星命。但是，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个营销号会知道那么多关于程淮的消息？而且还挺让人信服的。圈内很多其他艺人的团队都以为，这是谢行一让人放出去的消息，还有关系不错的同行跑到他面前来取经。他能说什么？首先你的艺人得是程淮，还是就是你家艺人粉丝里面得有一个声声慢这样子的大拿。对，声声慢。几天前，声声慢剪辑了一个视频，标题叫作“这样子的程淮，我给负十分”。十几分钟的视频，收罗了程淮进娱乐圈之后拍的所有影视剧和被记者采访的片段。当年的程淮，容貌稚嫩青涩，在话筒面前也是一副有别于他年纪那般淡然处事的模样，可每每回答记者的问题时，总是坦诚直白得让所有人都吓一跳。“你为什么会进娱乐圈？”“导演答应给的片酬比我去打工要多得多。”很诚实，服。“你认为不是科班出身的你，和同期的北电、中戏毕业的小生们相比有什么优势吗？”“我刚入圈，还不太了解你口中的其他人，暂时不能做出比较。”答题前，他还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透过屏幕都能感觉到他回答问题的态度有多诚恳。“你对你饰演的角色了解最深的一点是？”“和我差不多年纪。”所以，导演才从最后几名候选人中选出了他。“感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应该是我谢谢你们愿意采访我。”那时候的程淮，还是没有任何作品的新人，本不会有媒体注意到他。视频里面的弹幕几乎把所有画面全都遮挡住，可想而知有多少人在看这个短片。谢行一随便瞄一眼就能看到“我淮real耿直”“记者们都慌了”“声大又傲娇，我给淮哥打一百分”“分享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程淮”“微博观光团，已经被圈成路人粉”“没想到程淮是这样子的影帝”……的留言。于是，暂时不在江湖飘的程影帝，只靠一个小短片又圈了一拨粉丝。程淮的宣传团队哭晕在工作室，感觉自己没有用武之地了，有点愧对他们每个月的高薪。而谢行一，已经对“高手在民间”这句话坚信不疑了。谢行一麻溜地点开微博，给声声慢发送一条私信：“你真的没兴趣成为程淮宣传团队的编外人员吗？我们工作室永远欢迎你！待遇你说，我都给！”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而被谢行一当作人才的顾弥声撇撇嘴，关掉私信，再次对大家“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审美表示不满。她只是想给程淮的形象抹点黑，怎么就这么难？做了这么久的淮黑，但是从来没有成功过，她还怎么挺胸抬头做一个黑粉？因为这个短片的话题度很高，被一个又一个微博营销大V转发，连带着关于程淮的其他消息也在微博上广为流传，引发了诸多热门话题。而在这些激烈的讨论中，淮粉们慢慢地把话题重心，转移到“程淮现在在哪里”的问题上。每个艺人对外都会有一份行程表，有些是艺人团队直接在网上公布行程，有些是工作室透露给高层粉丝，剩下的大部分是粉丝从各种通稿里面整理出来的。先不管是哪一种，目前程淮对外的行程表从他接了一份杂志专访之后，就一片空白。蹲守在物理学院的，驻Z大分部的程淮粉丝成员也报告说，没有在学校里看到程淮的踪影。物理学院院长每天上课都在痛心疾首，原本应该在物理学术界大放异彩的程淮怎么就跑去做演员了？哪家艺人会像程淮这么任性？就算是影帝，也不能消失得这么彻底呀。淮粉们起先还在程淮微博留言，有理有据地推测他是不是接了什么暂时需要保密的电影、参加哪个去深山老林里面的综艺或者是去国外拍广告了。碍于程淮的微博基本上处于常年不更新的状态，最后所有人浩浩荡荡地转移到谢行一的微博底下留言，全都是问他把程淮藏哪里了。时刻掌握粉丝动态的谢行一坚决不背这个黑锅，他在评论里随意回复一名淮粉：“程老板说要给自己放假，于是他就给自己放了一个月的假。工资靠他发的我们有什么办法？！”他也没想到，程淮说的这个假期，连路拍的机会都不留给大家。所以，淮粉们最大的愿望就是集资买下程淮工作室，起码不能让他这么任性地消失一个月。傍晚雨后初晴，天空被一整天的细雨冲刷得干净湛蓝，云朵层层堆积在碧蓝色的天幕中，被光线晕染成深浅不一的蓝白两色。顾弥声整个人缩在二楼阳台一角的藤编秋千椅上，脸上敷着用自己的劳力从程淮那里换来的面膜。这些面膜都是他代言的国际品牌。作为这个品牌的亚洲代言人，程淮隔三岔五就能收到商家送的礼品。最近接收到的快递是一整箱面膜和日常护肤品。程淮看都没看一眼就说送给顾弥声，算是犒劳她这段时间的辛苦。看在面膜的份上，声声慢的微博难得地安静了几天。顾弥声怀里塞着一个抱枕，双手捧着一本《刘毅10000》单词书，准备识记六级英语考试的单词。轻柔的晚风吹得脚踝边的裙摆微微晃动，裙边不停地擦着脚背上的皮肤，痒得她脚趾都蜷缩起来。顾弥声极力克制自己，尽量不出现任何因为痒意而变化的表情。敷面膜的第一奥义是，必须要面瘫。她合上书本，调整坐姿，轻轻撩起裙子，把它绷直压在脚下。做完这些，她透过敞开的落地玻璃窗，望进书房。屋里所有的灯全被打开，比外面的天色还亮眼。程淮在这一室镏金光芒中，身穿一套顾弥声从网上买的斜襟汉服，盘腿坐在书房正中的小茶几上。他面前蹲坐着一只敦实肥胖的白色狮子猫，它正仰头望向他。自从那一天程淮和懒猫单独待了一下午，这只猫就没有半点喵星人的傲骨，在程淮面前乖得像只忠犬。从来没有得到懒猫好脸色的顾弥声，特地在和苏晓语音聊天的时候，添油加醋地告诉她这个事情。然而八卦神经天生很敏感的苏晓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很惊讶地问：“听上去，你和程淮同居了？”……“麻烦你把焦点放在，你苏晓——懒猫正宗金大腿，待遇还不如程淮这件事情上，好吗？”“不好。作为铲屎官，我只奢望懒猫屈尊纡贵地看我一眼，待遇什么的完全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苏晓没把顾弥声的挑拨放在心上，她重新把焦点放在正确的地方，“你不觉得你无意中暴露的事情更值得我们探讨吗？顾弥声，你和程淮同居啦？”“我只是就近来照顾他，他身体不舒服！”顾弥声扶额。“就近是有多近？”“住在一个屋檐下，满意吗？”“难道你们没有睡在一间房？”……为什么我要那么多嘴？忍不住思考起这个问题的顾弥声果断地摁下通话结束键，就当是手机突然没电了。回想起自己那天被苏晓逼问得连连败退到用关机来逃避，顾弥声有点啼笑皆非。明明知道苏晓对于八卦是“垂死病中惊坐起”的状态，还要去撩她。这么看来，自己这么做也算是自虐。余光中，她看到程淮挑高眉，嘴角弧度不断加深，明摆着一副要做坏事的模样。果然，程淮熟练地从身后拿出一撮猫薄荷粉，冲着懒猫的方向撒出。毫无防备的懒猫嗅到猫薄荷的味道后，眼睛慢慢失去焦距，四肢无力地趴着，然后翻身开始在地板上打滚，以它的身形看上去像是在油里炸得膨胀的麻花。猫薄荷对懒猫有十来分钟的效用，而程淮也一直围观懒猫像是醉酒后的姿态，动不动就笑倒在茶几上。所以说，顾弥声怀疑程淮的心理年龄变小，是合理的。旁观了整个过程的顾弥声在想，她是有多无聊才能看完他逗猫的全部过程。花这个工夫背单词，估计六级都能提高三分！好好学习的顾弥声，打算等下多背几个单词来弥补刚才的走神。不过这个决心不能如愿实现了。她刚一扭头，注意力又被一个离阳台将近两米、正飞在低空中的东西吸引。那物体看上去有点像是昆虫模型，四周延伸出六个支架，每个支架上面安着一个小螺旋桨，看上去像是爬虫类生物的几只腿。底下还有四个脚架，估计是在降落的时候会用到它们。听说这个小区的人差不多都是土豪阶级，想到这里，顾弥声有些了然。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连玩个遥控飞机都这么高级。她立起腰板，希望能够再凑近一点，看清楚土豪的玩具模型。这一看，就发现了一丝异样。敷着面膜的顾弥声一定不知道现在她眉头轻锁、歪着头眯起眼睛盯着遥控飞机的底部仔细观察的样子，已经被拍了下来——飞行器四个脚架中间有一个袖珍摄像头！见过世面的顾弥声第一时间想到，难道这个就是传说中的航拍仪？这年头，娱记们都玩得这么高级了？！顾弥声忍不住回头同情了程淮几秒钟。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受人追捧的大明星，也不是每个踏入这个行业的人都能忍受时时刻刻被曝光隐私的生活。她相信程淮早在成为一个演员的时候，就做好心理准备，也一直放任别人对他私人生活的窥探。但是，现在这样子娇小的程淮绝对不能暴露呀！一想到这里，顾弥声迅速举起右臂往后扬，奋力地把手中的单词书对准越飞越近的航拍仪，狠狠砸去。“啪嗒”一声，被人操控的航拍飞行器潇洒地横尸在小院子的草坪上。大概遥控这架航拍仪的人，也没想到仪器会这样子毁在顾弥声的手里。顾弥声的心里涌上一点小自豪。体育达标测试中的扔铅球项目，她都没这么用力过。“阿声，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也别拿书撒气啊。”身后程淮的声音穿过玻璃窗，传入顾弥声的耳朵里。他对外的所有视线都被顾弥声挡住，所以也只能看到她把书本投掷出去的画面。看来身后的人还不知道刚才是谁拯救了他，顾弥声眉眼间流露出得意的神色，举手投足间就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准备等下就用她获奖的演讲水平，好好和程淮强调一下自己的敏锐和机智。进屋之前，目光所及之处是再也飞不起来的航拍仪和在它附近的小泥坑里、内页已经被泥水沾湿的单词书，顾弥声痛心地摇了摇头。啧，可惜了这本《刘毅10000》，她才刚背几页。进了屋，顾弥声特地拉上了遮光窗帘，一丝缝隙都不留。程淮看她这副样子有点好笑，敷着面膜，畏畏缩缩，像是要进他家偷东西的蒙面小偷。“你到底要做什么？”顾弥声随手撕下面膜，扔在垃圾桶里。打开书房大门的瞬间，她还回头卖了一个关子：“等下你就知道了。”门口已经没了顾弥声的身影，程淮看向躲在书桌底部的懒猫。它把自己隐藏在阴影里，双眼戒备地注意程淮的一举一动。“你怎么能这么傻？”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说懒猫，还是在说不知道去哪里的顾弥声。过了几分钟，外面的木质地板被人踩得噔噔作响，听上去有种气吞山河的气势。程淮重新把视线放在门口，下一秒，大门霍然被人打开。“你知道你刚才差点出事了吗？”声音里还带着刚才一路跑来的冲劲，显得急促又强势，顾弥声连续深吸几口气，努力调整气息，又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程淮看到她脸上故意做出来的傲慢表情，颇有些玩味地摇头：“不知道。”“我刚刚亲眼看到了一架航拍仪。”为了衬托一下气氛，抛出这句话之后，顾弥声就选择闭嘴。她看到程淮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显然他也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顾弥声接着说：“嘿嘿，还有一个转折——我把它打下来了！”她走进书房，一只手把一直藏在身后的航拍仪……的残骸放在了小茶几上，另一只手拿着的是已经“牺牲”的单词书。“不过话说回来，程淮，那个人真是有钱，航拍仪挺贵的吧？看样子还挺高级的，可惜了，被我一书本拍到地上了。”解放了双手的她说得眉飞色舞，说到激动处还比画了一下刚才击落航拍仪的姿势给程淮看。程淮看到顾弥声扬扬得意的嘚瑟样子，心里生出一股想拍拍她脑袋的冲动。然而在看到他自己的小手时，这个念头转瞬间被放弃。“你看，它像不像蜘蛛？如果蜘蛛是六条腿的话。”还好草坪柔软，没有对航拍仪造成太大的伤害。顾弥声刚才把它拿到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开关按钮。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航拍仪。小市民心理的她，抱着能侥幸找到相同型号的想法，看一下这架被她弄坏的航拍仪价格。“你知道这是谁做的吗？你会发律师函给这些娱记吗？”顾弥声眼睛盯着屏幕，仍然不忘八卦自己关心的问题。“应该不是他们做的。”“那是……”“我的粉丝啊。”说起这个，程淮其实也很无奈。公众人物隐私权，一直是一个比较模糊的概念。他可以接受自己的信息半公开化，但不希望连私生活也被暴露在大众面前。这么多年，媒体也知道程淮不喜欢炒作，私生活干净单调，所以不会有记者专门拿航拍仪来偷拍他。而唯一有可能这么做的，是无时无刻都想知道他在做什么的，粉丝。顾弥声难得安静下来，整个空间都变得静谧起来。就算看不见她对着手机在做什么，凭借打小对她的了解，程淮也大概能猜到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是什么。他挪了点位置让自己正对着顾弥声。他手肘撑在大腿上，双手托腮，放松地等待顾弥声查询的结果。如果没查到，她自然就会放弃。“我跟你说，这里有个看起来差不多的。”顾弥声紧紧盯着手机淘宝上显示的价格，心里越来越沉痛。航拍仪的价格不一，小到两三百，大到上千上万都有。而喜欢程淮的土豪粉丝，买的也许是标价两万多的航拍仪。“贵吗？”其实看她那副心疼的表情，程淮也知道它的价格便宜不到哪儿去。“如果以我的消费标准来看，很贵啊。”而且，网上多的是几百块钱一架的，偏偏已经寿终正寝的那架是上万元的价格。“可能拍我需要高清摄像头吧。”其实也还划算，拍到他一段独家视频，放在网上曝光，会有媒体来买原视频的使用权，光这个就可以买好多航拍仪了。程淮敛了敛心神，决定先做一件正经事。他对顾弥声说：“阿声，来帮我拍个视频。”“什么？”“这种仪器通常都是随拍随传的。我们不确定那边到底拍到了什么画面，只能先发制人地把所有危害降到最低。”“那要怎么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