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

关于《桑枝》的那些事: 这一生从头到尾,从生到死,他都只能在泥泞里挣扎,因为他是被买来的孩子…… 直到他遇见了和他有着相同命运的桑几枝 内容介绍: 一起天台跳楼案件,将两段相似的双面人生交织在一起。 一个是身有金光的谈判专家,一个是善恶分明的问题女侠。 人前,他是营南市最有前途的谈判高手;人后,他是滕家随时可以丢弃的被买来的孩子。 人前,她是风风火火嫉恶如仇的新闻女记者;人后,她是努力生长不让家人担心的一株蒲草。 从十七岁起,桑几枝初遇滕知许时她就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再相遇时,他步步紧逼,问她:“你愿意跟我共用一个人生吗?” 绑架案、行贿案、杀人案接连而来,亲生母亲的回国,十八年前贪污案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作家 野榈 分類 出版小说 | 15萬字 | 22章
【第六章】
1.
采访视频播出之后,伍清芳看着电视上等待判刑的康俭,十三年来背负的所有沉重尽数消散。
她替他求来的人生,被她杀死,终于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这一生,康俭欠了她很多,这下终于都还清了。可是她欠漆涞的,永远都还不清。她把账户里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拿给漆涞,可是他没有收,他说:“我只要看着你好就好了。”
他依然爱她,可是她依然不爱他。
她偷偷把钱塞给漆涞的妈妈。
老人手里抓着钱,是她这辈子种谷种菜也种不出来的厚度。她握着伍清芳的手,温柔得像对自己的女儿说:“我听小涞说过,这钱我们不能要,不是我们的钱不能收。”
伍清芳哭着说:“阿姨,这是漆涞该得的。当年要不是我,他才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没有什么能还的,这些钱你拿着,我对不起他。”
老人擦掉伍清芳脸上的泪,说:“我没读过书,种了一辈子庄稼,我只知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天灾人祸我们挡不住,能留下什么就算什么。我们小涞啊,命就这样,他只要活着,身体健康,对我来说,什么都比不过。”
伍清芳把钱放在帐篷外的石头堆下,她走出空地,漆涞追上她。
湛蓝的天幕之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静静看着彼此,所有的抱歉和爱悔都在风里。漆涞没有变,十三年前是个穷小子,十三年后是个穷男人,还有他那颗炽热的心,永远装着一个姑娘。那个姑娘现在就站在他面前,泣不成声,他想上去抱抱她。
可是他知道,以前不是他,现在也不会是他。
他爱一个人,不要求此生在一起,不要求死葬于一穴,而是我要你过得好,过得很好很好,让我时时牵挂你,却又很放心你。
康俭的案子并没有告终,在清点家产的时候,随川发现和康俭有牵连的人远没有那么简单,他把清查报告送了上去,上面的人说彻查,可是等了两个月,依然没有回复。
桑几枝后来去找过伍清芳几次,家门紧闭,手机空号。伍清芳从这座城市消失了,带着她所有的爱和恨,真正地去散心了。
两个月的时间里,市公安局依然忙碌,桑几枝依然跑新闻。唯一不同的是,桑几枝的手机里,每天晚上都会进来一条来自同一个号码的短信,简单的两个字,有种神奇的魔法让她夜夜好眠。
晚安。
警大的暑假来临,桑春来在放假的时间里天天霸占桑几枝的客厅。在桑几枝第七次发现桑春来把四角裤塞进洗衣机里时,一场洪荒大战爆发。
桑春来的所有行李被桑几枝打包回家,而放在家里的所有手办全部被她锁在柜子里。
桑春来彻底蔫了,老实地搬回家住,但仍然不忘拉着桑几枝一起下水,姐弟俩被桑爸桑妈强制要求在家住了一个星期。
桑爸还是每天晚上喜欢看足球快讯,桑妈拉着两个孩子去对面的操场散步。
男孩子,血气方刚的年龄,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热血之上,还没有看到温情的时候,到了操场上就跟着几个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打篮球去了。
桑妈和桑几枝围着操场转了一圈又一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生活琐事。
在还是学生的时候,每天面对着最让人焦头烂额的成绩,不敢懈怠,怕辜负了未来、父母还有自己。而从走出象牙塔的那一刻开始,每天要面对的,是一个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小时候不懂父母为什么总是逼着我们铆足了劲儿学习,誓死要拿好成绩。那时候会痛恨自己、父母甚至世界,可是后来就会懂了。妈妈精打细算,面对的是爸爸零星的薪水和整个家庭的开支。妈妈数学不好,可是被生活逼得斤斤计较,一分一毫都要争回来,她语文作文永远都拿不了满分,可是在菜市场前,她辩口利辞就是为了买一颗蒜也能便宜一毛钱。
以前不懂妈妈,后来你就能明白她了。
爸爸妈妈从来没有逼你,比起在残酷的生活面前,他们永远都在保护你。
桑春来又进了一球,桑妈的眼睛一直追随着矫健的身影,笑得很开心。然后察觉到旁边的人浑身上下的低气压,问她:“最近工作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刚刚看你吃饭的时候就不怎么开心。”
城市里的夜空很少有星星,碰上天气好的时候也只能看见零星的几颗。这里的晚上不同,星星在天头挂成一片,好像谁家的小孩子调皮拿画笔在天幕上一颗一颗画上去的,亮晶晶的,灿烂无比。
桑几枝数着天上的星星,突然说:“我记得小的时候春来喜欢蹲在阳台边上数星星,谁都不能打扰他。如果他数错了或者忘记数字了,就会缠着我哭好久。”
桑妈跟着回忆了起来,那时候的桑春来才刚刚上小学,功课跟不上,数学老师说唯一的死办法就是时时盯着他。桑几枝对付桑春来比桑爸桑妈更有办法,她拉着被桑爸训哭的小春来,指着天幕上的星星说:“如果你哪天能把星星数清楚了,我就帮你求妈妈给你买《七龙珠》的漫画书。”
小春来看着她,抽泣声没有停止:“真的吗?”
“真的,我们打钩。”
……
桑妈欣慰地笑:“从小啊,春来就听你的话,爱跟着你。”
桑几枝点点头:“我更爱凶他,可他还是喜欢黏着我。”
桑妈把桑几枝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眼带慈爱:“你们两个啊,一个是手心,一个手背,对我来说一样重要。”
桑春来又进一球,桑几枝冲他吹了个口哨,然后桑妈一巴掌拍在她身上:“女孩子没个女孩子的样子,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啊?”
她头靠在桑妈的肩上,亲昵地撒娇:“那就不嫁好了,缠着你们一辈子。”
“好啊,反正我也舍不得。”
浩瀚星空下,累积了好些年不曾与人说过的委屈突然变得渺小。
在她的心里,她曾经强迫自己很努力很努力地融入这个家庭,她以为会很难,其实没有。他们身上的某处流淌着同样的血液,是不需要去证明去宣告,就能把他们紧紧牵连在一起,任谁也分不开。
2.
整个暑假,桑春来一直在桑几枝的暴力下生存着。警大开学以后桑春来升上大四,读研还是实习,他自己没能拿个准儿。桑几枝霸占着他的床,零食细碎掉得满床都是,他敢怒却不敢言,等着桑几枝给他最真诚的建议。
桑几枝翻着漫画书,成堆成堆,快有半个人高了。小的时候她偷偷跑去漫画书店里借回来看,后来又被桑春来拿走,男孩子爱热血,一看就停不下来,漫画书、手办、周边,什么都买。
空掉零食袋里最后的细碎,桑几枝靠坐在床上看他:“你自己怎么想的?”
桑春来说:“我又没有辅深哥那么好的头脑,读研是浪费时间,想了想,还是实习的好。”
桑几枝点点头:“好啊,早点出去赚钱才能养我,同意。”然后坐直了身子看着桑春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没有人能阻挡你的脚步,毕竟在这条路上你才是主角,别人怎么看怎么说的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毕竟这条路还是要靠你自己走出来的。”
开学之后,桑春来在学院教授的推荐之下到市公安局报到。虽然说当年报考警大是迫于桑几枝的压力之下,可是冷暖自知,在接触到犯罪心理学之后,从小怀有英雄梦的桑春来反而对这个专业兴趣高涨,连续三年获得学院的奖学金,学院的教授对他更是青睐有加。
报到当天,跟桑春来一起的,还有一个女生,叫莫羡。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办公室找到带实警员,桑春来跟着随川,而莫羡跟着滕知许。
一天的实习结束,桑几枝在市公安局的门口等着桑春来,打算慰问慰问一下。
桑春来精神还不错,看来并没有受到压迫和剥削。
出门的时候刚巧碰上滕辅深开车来接滕知许,滕辅深邀请两人一起吃晚饭。
还是上次的餐馆,还是上次的菜色。
桑几枝近来生活无波无澜,没有大起大落。对她来说,这样的平淡不知道有多珍贵。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跟着室友在图书馆里温书,窗子外望出去是一片小湖,岸边载着成片的柳树,细长的枝条垂进湖水里,微风轻轻经过,湖面涟漪四起。她在图书馆二楼看着,心情突然没由来变得十分糟糕。
桑春来在办公室里已经见过滕知许,不爱说话,一整天下来都坐在那里,安静得仿佛像是谁挪了尊石像放在办公室里。
是滕辅深率先打破了这片寂静。
他端起茶杯,脸上升起朝阳一般热情的笑容,对桑春来说:“下午的时候我听教授说你进市公安局实习,很好啊。”
桑春来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辅深哥,你就别开我玩笑了。”
这两个男生,曾经也一起驰骋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在所有女生的期待和尖叫声中拿下一分又一分。感情就是这样熟络起来的,晚上时时约两局球,打累了就去学校外面的苍蝇馆子里炒两个小菜。一直持续到滕辅深念研,时间全部被课题占用了去。
滕辅深眼睛亮起来:“说起来咱们好久没有打球了,什么时候约个时间,一起啊。”
桑春来异常同意,他实在想念跟滕辅深在篮球场上奔跑的快感:“好啊好啊,好久没打感觉身子骨都快废了。”
滕辅深嗤嗤笑着,转头对一直没说话的滕知许说:“你也一起吧,不然你就快要送去维修室重新改装零件了。”
滕知许白了他一眼。
桑几枝在你来我往的对话中吃得饱饱的,听见滕辅深的冷笑话,不厚道地笑出了声,然后伪装尴尬地端起水杯:“呛着了,呛着了。”
滕知许仰靠在椅背上,眼神一直追着她的一举一动,没有说话。
桑春来嫌弃地离桑几枝远一些,然后对滕知许说:“知许哥,可以这样叫你吧。反正又不是在局里,这样亲切些嘛。”
滕知许不发表意见地点点头。
桑春来得了蜜,又说:“辅深哥打球很厉害,你一定更厉害吧,下次咱们可以一起切磋切磋啊。”
桑几枝低头抬着眼看滕知许,心想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然后就听见清清淡淡的一声:“好啊。”
桑几枝摇摇头,看看他比当初还没考警大的桑春来还要羸弱消瘦的身板,瞎逞什么能呢?
吃完饭以后,滕知许和桑几枝在车子旁边等着滕辅深结账。
天空灰红,层层叠叠一片,看起来像是又要下雨了。
桑几枝脚踢着路上的石子,白色帆布鞋鞋底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抓人耳朵发痒,她四处张望着,就是不看滕知许。
她对滕知许,一直有些害怕。那双眼睛只要看着她,就好像什么都能知道,让她赤裸裸地站立在世界中间,任人唏嘘讨论。
有个声音跟着风灌进她的耳朵里:“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桑几枝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她侧过头,不相信地问:“你在问我吗?”
滕知许点点头:“对。”
桑几枝继续装傻:“什么短信?”
滕知许这下不说话了。他看见桑几枝故意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佯装自己真的毫不知情的样子。他心里偷偷发笑,桑几枝的道行还是太浅,任何的伪装在他面前终究是无处遁形。
他往桑几枝站的地方靠近了一些,两个人从刚刚隔着一辆车的距离,到现在只要伸出手,就能拉住她的胳膊。
桑几枝用眼睛余光瞟着滕知许,他低着头,学着她的动作将地上的石子踢来踢去,也许是觉得无聊了,一下子踢出去好远。
她断定滕知许这个人有些时候真的很莫名其妙。
想想第一次有这种印象应该是她高三毕业那年,最后一个月的冲刺期,学校高三各班班主任召开家长会,家长之间相互交流着怎么在监督孩子和不要给孩子太多的压力之间转换得当。那个时候的她留在教室里帮忙写黑板字。
桑几枝的班上只有二十七个人,二十七位家长中间,就数滕辅深最特殊。
来的是他哥,滕知许。
那天下着雨,滕知许披着透明颜色的雨衣,穿着一双长筒雨靴走进教室,姜黄色的稀泥掉落在白色的瓷砖地板上,扎眼又醒目。
桑几枝看见班主任都抖动的眼角,更听见一屋子细碎的讨论声。
滕知许毫不在意,雨衣下的刘海被雨水打湿,他坐在最后一排,甩了甩头,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桑几枝坐在旁边,支手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滴。她从小视力就好,经常能看见飘荡在空气中的浮游物。雨滴打在窗沿上,溅起些许掉落在她的手臂上,压倒皮肤上细细的绒毛。
她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然后转过头,然后看见教室里的所有人都看着她,特别是一脸晦暗不明的桑爸。
滕知许把位置挪到了她旁边,依然睡着,跟她共用一张课桌。
她惊慌地往后退,桌子上的人慢慢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声音喑哑:“下雨声很好听啊。”
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突然变成他们两人之间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有人在咳嗽,桑几枝退出教室。
滕知许没有换回之前的位置,坐在她之前的凳子上,支手看着雨。
……
没了一会儿,滕辅深从餐馆里出来,看了看,问桑几枝:“春来呢?”
“上厕所。”
“嗯,那等一下再走。”
桑几枝咬牙,心里把桑春来痛打好几次,怎么能这么麻烦他未来姐夫呢!她赶紧说:“我给他打个电话。”
滕知许倚靠在车门上看着正打着电话的桑几枝,她以前是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剪短了,到齐肩的位置,发尾参差不齐地卷起,有种凌乱之美。侧脸看过去,早没有了高中时候的婴儿肥,看起来更瘦了,眼睑下有轻微的黑眼圈,应该是时常熬夜赶新闻稿留下的。
他静静看着,直到桑几枝打完电话,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走到桑几枝的面前。
刚放进手袋里的手机又响起铃声,桑几枝翻找出来,眼睛余光看见旁边的人又开走,然后脸上绯红。
手机屏幕上一直闪动着,她接也不是挂也不是,抬头看过去,那个人正扬扬得意地举起手机看着她,胜利的滋味谁都可见。
滕知许手按动着屏幕,对她做着口型:“小骗子。”
他看见了,清楚明白的三个字——催眠药。
转身开门进车,隔着窗户玻璃,他看见桑几枝正一脸恼怒地抡起胳膊教训着桑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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