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

关于《桑枝》的那些事: 这一生从头到尾,从生到死,他都只能在泥泞里挣扎,因为他是被买来的孩子…… 直到他遇见了和他有着相同命运的桑几枝 内容介绍: 一起天台跳楼案件,将两段相似的双面人生交织在一起。 一个是身有金光的谈判专家,一个是善恶分明的问题女侠。 人前,他是营南市最有前途的谈判高手;人后,他是滕家随时可以丢弃的被买来的孩子。 人前,她是风风火火嫉恶如仇的新闻女记者;人后,她是努力生长不让家人担心的一株蒲草。 从十七岁起,桑几枝初遇滕知许时她就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再相遇时,他步步紧逼,问她:“你愿意跟我共用一个人生吗?” 绑架案、行贿案、杀人案接连而来,亲生母亲的回国,十八年前贪污案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作家 野榈 分類 出版小说 | 15萬字 | 22章
【第五章】
1.
出于礼貌,滕辅深顺便载桑几枝回家。
华灯初上,热闹的景象在窗外熠熠生辉,桑几枝坐在副驾驶上,扑通的心跳声让她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滕辅深没有直接送桑几枝回家,拐弯的时候,在桑几枝诧异的眼神中他自顾自地说:“先去吃晚饭,然后再送你回家。”
他的声音对桑几枝来说就是魔咒,她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
滕知许坐在后车座,看着桑几枝愣头愣脑的样子,淡淡笑着。
桑几枝。
桑几枝。
他轻轻念着这三个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平舌转翘,越念越喜欢。
一家装修雅致的小餐馆,来往的人并不多,车停在门口的时候,滕辅深转头对桑几枝有些抱歉地说:“这家比较合知许的口味,要麻烦你迁就一下了。”
桑几枝点点头,不管她在别人面前怎样风风火火,在喜欢的男生面前,依然保留作为女生的温柔和得体:“没关系啊,尝尝新口味嘛。”
桑几枝以前口味并不重,桑妈注重养生,除了给桑春来养身体那段时间,其他时候家里的餐桌上都是些清淡点的菜色。
高中最后一年,桑几枝住校复习功课,中午的时候跟滕辅深一起在食堂吃饭,为了迎合他才变得爱吃辣。
点菜的时候滕辅深特意点了两道口味稍重的菜,等菜上了之后,三个人的筷子并没有往油腻红辣的菜盘里去。
滕辅深给旁边的人添了汤之后,问她:“不喜欢吗?我记得你比我还能吃辣的。”
桑几枝噎食,她总不能告诉他我是因为你才换了口味,其实我不怎么能吃辣吧。
夹了面前碟子里的青菜,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身体不适,身体不适。”
滕知许挑眉看着她,样子可爱,逗起来应该会很好玩。
滕辅深轻轻点头,想来应该是懂了,也不再继续问她。
滕知许吃饭的时候很安静,有滕辅深帮他料理一切,他吃得很快,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刷手机。
滕辅深和桑几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桑几枝突然想起什么,问滕辅深:“你还记得咱们高中班上的那个体育委员吗?瘦瘦高高的那个,听说要结婚了,奉子成婚。”
滕辅深低头想了想,说:“是那个时候给你写情书被你告到班主任那里的那个吗?”
旁边的人刷手机的动作停顿,不经意地往滕辅深的方向靠了靠。
桑几枝没想到滕辅深会提起这个,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哪有,是他上课的时候总揪我头发我才告他的,没什么情书。”
滕辅深笑了笑,放下筷子看着她:“说起来那个时候我们班上好多男生都挺喜欢你的,我还记得你有个外号,叫‘问题女侠’,蛮可爱的。”
聊起高中时代,两个人话渐渐多了起来,聊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滕知许闷着头在一旁不作声嗤嗤地笑着。
洗掉这些天身上的汗味,桑几枝舒服地躺在柔软的床上。终于能好好做个面膜,这几天活得像个远古人类一样,让她几次想要丢掉摄影机走人。
想起伍清芳之前说心情不好离职散心的事,桑几枝觉得作为晚辈应该打个电话慰问一下。
从桑几枝进入报社开始,一直是由伍清芳带着的,两人私下很少有交情。可在工作上伍清芳教了她许多,两个人的关系或多或少来说,也算得上师父与徒弟。
可是电话拨过去,冰冷的机械女声提示她该用户无法接通,在她就要放弃的时候,清冷的声音经过电流传来。
“喂?”
“伍姐,我是小桑。”
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问她:“怎么了吗?工作上有难题?”
桑几枝听出她声音里的疲惫,想长话短说。
聊了大概几分钟的样子,桑几枝以不打扰休息为由结束通话。
电话那头在挂断前叫了她一声,声音又断掉。桑几枝等了一会儿,主动开口:“伍姐?”
吸气声传来,混杂着电流“嗤嗤”响。
“小桑,你要记住,我们记者这个职业,一定要秉着公正客观的角度去报道新闻,无论新闻的对象是谁,无论他做了什么,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千万不要为了保护某个人,去欺骗所有人。”
这段话,是她入职的第一天伍清芳就对她说过的,她一直记着,没有忘记。
可是她隐隐感觉,这段相差无异再次重复的话,说这话的那个人,背后藏着什么东西。
她不由得挺直腰板,虽然坐在床上有些歪歪斜斜,可是她的心里有根笔直的标杆,时刻提醒着她,在这个行业里,要时刻尊重和敬畏某样东西。
不是为了自己,不是因为利益,而是对社会大众绝不欺瞒。
临睡前,手机有信息进来。
一个陌生号码,看着有些眼熟,她翻看通讯录,是从她的手机拨出去的号码。
是滕知许的号码。
之前吃完饭回家的路上,滕知许找不着自己的手机,说借她的手机拨一下,她当时特别不客气地问:“为什么用我的?”她才不想知道滕知许太多。
后座的人声音懒懒的:“刚刚吃饭的时候辅深的手机被我玩没电了。”
她不情不愿地把手机拿给他。来电响起,滕知许的手机原来掉在车座夹缝里。
桑几枝起身看了一眼,滕知许的短信内容是——比起梦见高中追你的男生,梦见我才是好梦。晚安。
桑几枝翻了个白眼,身子重重跌进被子里,翻来覆去好几次都睡不着。
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出了多久的神,手里还隐约能感觉到白天时候滕知许牵着她的手的温度,因为出汗她手里黏黏的,可是他并不介意,一直牵着她。
翻身头埋进枕头里,拿过手机又看了一眼。
神经病啊!
滕知许看了一眼手机,消息已经发出去十分钟了,没有得到回复。
阁楼里透进月光,洒在地板上盈盈好看,掀开被子他坐在藤椅上,摇着摇着,有些睡意。
滕辅深站在楼梯下,听着藤椅摇动的声音,莫名地心安。
划开手机屏幕的清脆声音响起,他感觉到滕知许的焦急,走上楼的时候滕知许扣下手机,一脸天真地看着他。
“怎么了?”
滕辅深坐在床边上,黑色的拖鞋面上沾染上皎洁的月光,他低头轻轻笑,然后问滕知许:“你是不是喜欢几枝?”
亲昵的称呼让滕知许有些不高兴,脸色沉了沉,坦荡荡地回答:“是啊。”
滕辅深点点头:“可是她喜欢别人。”
滕知许说:“我知道,她喜欢你。”
隐晦被揭穿,滕辅深抬头看着他。滕知许逆光坐着,坚毅的轮廓在昏黄的灯光里,冰冷地放置着。
“我对她不是那种感情。”
“我知道。”
“所以你才这么毫无顾忌、明目张胆?”
依然坦荡地回答:“是的。”
滕辅深站起身,坐在地板上,手摇动着藤椅,声音里带着惊喜:“我很高兴你终于有了爱人的能力。哥,我真的很替你开心。我记得小的时候姑姑跟我说,她很害怕你会不健康,那时候你生着病,可是我知道她说的不是你的身体。你很顽强地活着,很用力很用力地不让自己睡着,这么些年,你没有让我失望。”
“我真的很替你骄傲。”
滕辅深下阁楼的时候,藤椅摇动的声音静止,淡淡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小深,这些年要你来保护我,会不会很累?”
滕辅深摇摇头,身子微微颤动,他从来不觉得累。
小时候姑姑拉着他守在病床外的时候,他看见玻璃里睡着的人,心想哥哥那么脆弱,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掉的样子,好可怜啊。
姑姑拍着他的肩膀,温柔地跟他说:“小深,哥哥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我们晚些时候再来看他好不好?”
小小的人儿把头点得重重的,然后担心地问:“姑姑,哥哥会不会死啊?”
姑姑捂着他的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不会,可是哥哥身体很不好,以后小深要保护哥哥好不好?”
“好,我会保护哥哥。”
“因为我喜欢哥哥。”
姑姑拉着他往外走,他回过头,看见还很虚弱的哥哥正看着他,艰难地抬起手,跟他再见。
……
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很轻,滕辅深的手抓在扶手上,用力地抓紧。
“不会。”
“你是哥哥,我是弟弟。以前我抓紧过你的手,所以我就不会松开。”
他从来不在乎外人怎样拿他跟滕知许比较,他知道有人说他金光,是因为他背后有滕知许这颗太阳。
那是他们在外面的人生,他喜欢这样的人生。因为,比起在滕家,翻转过后,他会恨。
滕知许怔怔地看着下楼消失不见的背影,想起在乡下的那几年,他没有回过滕家。
放假的滕辅深站在老屋前的院子外,冲他傻呵呵地笑:“哥,我不想回家,你收留我几天呗。”
那天下了小雨,乡下的土路上全是泥泞,一双洁白的球鞋上全是泥巴,他看了看滕辅深,扔掉手里的竹筐。
“鞋自己洗。”
“好。”
“你来做饭。”
“好。”
“我堆了两天的衣服。”
“我来洗。”
其实滕知许之前不喜欢滕辅深,因为他知道,滕辅深才是滕家的孩子。
而他只是买来的。
他恨过,讨厌过,疏远过。
可是那个孩子很黏他,小小的人儿总跟在他身后,手指钻进他的手掌里,叫他哥哥。
所以,他凭什么恨他?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从来没有善意,可是没关系,他还是被人用爱包裹着。
春蚕得食吐丝,他也能得爱生爱。
2.
红砖瓦房里,电脑屏幕发出微弱的光芒。女人坐在电脑前,旁边的手机不知道第几次响起,她像听不见一样,看着网络上一字一句,她本来以为她会笑,可是从眼眶里汹涌而出的泪水提醒她,她并不开心。
手机跟电脑连接数据线,把手机里所有的图片导进电脑磁盘里,她没有进行下一步,而是一张一张地翻着,翻着她的青春,翻着这些年里她所有的委屈。
隔着电脑屏幕,照片上的男人已经不似当年的俊俏模样,微微有了发福的样子,眼睛没有当年好看,那里面是数之不尽的欲望和权力,为了得到这些,他背弃了他们的爱情,娶了另外一个女人。
照片里是他们拥有过的青葱年华,年少岁月里只有欢愉的爱情,无关名利。手摸上电脑屏幕,隔着冰冷的一面玻璃,她幻想那个男人其实一直爱着她,是干净无瑕、单纯美好的爱。
泪水嘀嗒在键盘上,打醒她所有的幻想,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
第二天,营南市麻辣社区炸开了锅。
桑几枝被紧急叫回报社,李总坐在漆黑的电脑椅上,背对着她。一根烟抽完,他转过身问她:“小桑啊,还记得去年你实习转正的时候吗?”
记得。
同期实习生一共有六个,只有一个转正名额,当初为了得到转正名额,其余五个人争破了头地跑新闻,什么稿件都敢往上送,相比之下,她懒散得多。
只是转正名额,最后落在她的身上。
李总看着液晶电脑屏幕,面上严肃:“当初我不同意给你转正,比起另外五个孩子,你一没有冲劲儿,二爱较真,性格不讨喜,又不愿意吃亏。可是你知道我最后为什么改变主意吗?”
她摇摇头。
李总说:“因为你比别人认真。我们这个行业,只追求一点,公正客观,事实是什么我们就报道什么。你跟另外五个孩子最大的不同,就是不会为了转正名额瞎编乱写。虽然我不喜欢你,可是我不得不承认,这个行业需要你,敢写敢说,用事实说话。”
桑几枝低着头,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只有点击鼠标的声音。
然后是重重的一声叹气,李总看着她:“这次的新闻我想交给你,我相信,你不会因为感情而失去自己的原则,所以,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当天,在营南市的街头巷尾,所有人的八卦点都在前几天爆出婚内出轨且利用公权私扣公款的市秘书长康俭身上。知情人再现网络,这次更是直接把康俭这些年来贪污的金额一一条列出来。而知情人的身份,也正式公布,是康俭大学时的初恋情人,现在是他的地下情人。
伍清芳。
桑几枝从报社出来的时候,接到伍清芳的电话,给了桑几枝一个地址,并且交代桑几枝带上摄影机,她要在社会大众面前公布康俭的真面目。
桑几枝直接打车去伍清芳给的地址,一栋离山体滑坡安置点不远的红砖瓦房,经年失修,红白色的砖瓦脱落,阻碍了杂草的生长。
伍清芳没了往日里的仪态,长发胡乱地扎起,平日里总是化着淡妆的脸上阴沉沉的,一点也不像上海筒子楼里容光焕发的姨太太,倒似操劳家务的女管家。
桑几枝像被谁掐住了喉咙,声音涩晦:“伍姐。”
伍清芳点点头:“进来吧。”
房间里没有灯,只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才能看清房间里的陈设:一张摇摇欲坠的军人床,洗漱用品工整地摆放在窗沿上,用砖头垫着的不平稳的木头桌子,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这是房间里看起来唯一值钱的东西。
桑几枝差点儿哭出声来。
在她的印象里,伍清芳是个活得精致得不能再精致的人,一双高跟鞋折了跟都不会要,用的东西破损了就会扔。而这样的环境,连工地上搬砖挪瓦的建筑工人宿舍都不如。
从桌下拿出两张折叠椅,伍清芳先坐了下来,见桑几枝不动,她声音淡淡的:“你不要嫌弃。”
桑几枝连忙摆摆头,把身上的东西放在地上,拉着伍清芳的手问:“伍姐,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出去散心,怎么会在这里啊?”
伍清芳轻轻拍着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她:“没事的,我没事。”
两个人寂静地在瓦房里坐了许久,桑几枝才打开摄影机。透过摄影屏幕的女人面色看起来好了许多,深吸了一口气,将这十三年来所有的苦楚和那个男人所有的恶行娓娓道来。
这是一个女人的十三年,大起大伏,爱恨交织,都在这里面,关于她和两个男人。
伍清芳大一那年,认识了学生会的会长,漆涞。乡下来的穷小子,没有背景没有钱,可是能力出众,在学校里也是个风云人物。尽管依然有人在背后嘲笑他,可是他有喜欢的女生和力挺他的兄弟。大学四年里,他一直觉得,得此两人就已经足够了。可是他不知道,他喜欢的女生,爱着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好兄弟。
大学最后一年,学校里唯一一个北京研学名额,他唾手可得。可是他喜欢的女生跑来求他,说让给她爱着的那个人吧。
爱情里,只要他有,他就会给。他给了,给得无怨无悔。
他们看着那个人北上研学,一路扶摇直上,再回来时,他还带回了他的妻子,任职营南市秘书长助理。
伍清芳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牺牲了一个爱她的人,换来的是自己的死无全尸。那个人来找她,她没有抗拒地接受。漆涞气愤,她却破口大骂,赶走了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
后来的漆涞怎么样了她不知道,因为她在专心地扮演着一个永远只能等着爱人来找却不能去找爱人的角色。她是一段婚姻里的第三者,可是她安慰自己,我才是他爱的人。然后男人偷腥,有了一个就会有两个,他转身跟别的女人甜言蜜语,她都知道,可是她愿意忍受。
十三年,就这样过来了。
直到半个月前,她再见到漆涞——山体滑坡的新闻里那个在倒塌的房屋前翻捡着值钱东西的男人。他的一生被她断送给别人,可是再见到她时,他问的第一句是:我心爱的姑娘,你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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