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一喜,又跪着冲他叩了叩:“谢谢、谢谢贺郎中!” * * 贺芳芝到最后还是勉力为赵慧行了针,将医馆里一株老参取出来,开了方子,让药童去熬了汤药,赵慧没有别的亲人,余舒走不开,跟前跟后,直到贺芳芝开了口,她才花钱顾了一辆马车,又请了两个人帮忙,先把赵慧抬回了家里,处理血污,等明日贺芳芝登门。 回到赵慧家,余小修就蹲在门口,见赵慧一身是血的被抬回来,吓得傻在那里,余舒没空理他,让人把赵慧轻手轻脚地挪到chuáng上,回头才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愣着作甚,去厨房生火烧水!” “哦、哦!” 余小修跌跌撞撞地去了,余舒先到对门去拍了拍,喊了几声“曹大哥”没见应,心知他是已经离城返乡,脸色黯了黯,其实在医官里,她第一个想到求助的不是裴敬,而是曹子辛。 她又到隔壁,好声好气地请了隔壁的胡大娘来家里看顾赵慧,因赵慧平日为人好,胡大娘二话不说就放下炊具,来了家里帮忙,余舒又严厉地叮嘱了余小修几句话,给了他两角银子应急,回屋去换下脏衣裳,就在院子里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趁着天还没黑,匆匆跑去万象街上求助。 哪知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泰亨商会总馆,拍开了门,却被告知,裴敬一个时辰前,就坐马车离开,去了邻城查账,因走的匆忙,并未留下只字片语,也未说何时回来。 裴敬不在,泰亨商会里想当然能没人会支给她五百两。 余舒一时走投无路,心思沉重,夜色里,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城东河岸边。 第七十五章 求助景尘 天黑了,这个时间还在大街上走的,不是做小本买卖跑腿的,就是出门喝酒会友的。 夜风习习,河岸上,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余舒站在河边,看着黑亮亮,潺潺流动的河水,嘴巴嚅动了两下,咬掉下嘴唇上的gān皮,尝到一点血味儿,她呼气又吸气,平复着躁动不安的心,眼前却一下一下晃过去赵慧满脸是血的样子,于磊坐在轮椅上破声痛哭的样子,她胃里一翻腾,一弯腰,就在河边草地上吐了起来。 后背上传来一下下拍动,很有节奏,她没回头,gān脆顺势蹲了下来,一股脑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gān净,才用手背抹了下嘴,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轻声道:“谢谢。” 景尘垂下手,低头看着模样láng狈的余舒,心思一动,皱眉问道:“出事了吗?” 余舒拍拍身边草地,景尘从善如流地在她身边坐下,盘着膝,身上的道袍是刚刚换上的gān净物,白的一尘不染,颈后的头发还带着一点水珠,是方从城外河里洗澡回来。 余舒吸吸鼻子,那股秽味无形间被身旁的人的净气压住了。 “家里人出事了,伤了头,治病要花好多钱,我一时找不到地方筹备。” 景尘道:“是你弟弟?” 余舒摇头,“是一个长辈,平日对我十分照拂,我跟你说过吧,我是被家里打出来的,就是慧姨收留了我,让我住在她家里,我养伤的时候,也是她一直在照顾我。你能想么,早上我出门时候,她人还好好的,昨天我们还一起去逛集会,不过是一个白天,郎中就说她活不长了,呵,祸福旦夕,说的一点没错。” 余舒抹了抹脸,扭头看着神色不明的景尘,抿抿嘴,道:“大侠,你身上还有钱么?” 景尘伸手探入襟口,径自取了钱袋给她。 余舒入手一捏,就苦笑了,上一次景尘那快扁玉,当了了五十两,她给兑了四张银票,一小袋银子,如今这钱袋里,就只剩下薄薄一张,还几个碎疙瘩。 “真不知你一个人,钱都花哪去了,道士都像你这么能花钱吗,”余舒把钱袋打开,掏了里头那张十两的银票出来,把剩下的零碎递还给他:“这十两借我。” 景尘抬手轻挡了一下她递来的钱袋,“你都拿着吧。” 余舒没有推辞,她把钱袋收起来,硬着头皮问道:“你还有玉吗?” 说话时候,是盯着他背后那两把长剑,一想到五百两的数目,她眼睛都要冒红光,恨不得把自己都卖了去。 “没了,那是最后一块,”景尘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了下肩头露出的剑柄,仿佛能看穿余舒的心思,直言道:“我的剑不能当。” 余舒被他说穿那点心思,尴尬地转过头,伸手揪了一把草,忽然想起来什么,手在身上来回摸了摸,脸色一变,从草地上站起来,转了个圈,就差被把鞋子都脱下来检查了。 “你在找什么?” 余舒郁闷道:“你给我那块石头不见了。” 景尘目光一沉,剑眉蹙起,“难怪” 余舒听见他低语,却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景尘夜从草地上站起来,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心念起伏,有所预感,下一刻,竟是转身往林子里走。 “诶?你去哪?” “你回去吧。” 余舒看他说走就走,愣了下,便抬腿追上去,跟在他身后,碎碎念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把那石头弄丢的,唉!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不见的,明明前几天还带在身上的,说不见就不见了” 正在语无伦次地嘀咕着,景尘一个回身,余舒赶紧刹住脚,抬起头,就见景尘面色冷淡道:“你回去吧,别再来找我。” 说罢脚步一转,就要走离,抬腿却被人从后头揪住了袖子,他扯了两下,没扯回来。 余舒低着头,死死拽着他衣袖,就不松手,她会到河边来,不是漫无目的乱走,她知道在这时候,她需要人帮忙,要筹钱救赵慧,不是她一个人逞qiáng好胜就能够的。 她其实是有法子弄到那笔钱的,可是她一个人不行,她需要景尘的帮忙,而且她现在只能找到他帮忙。 景尘无奈回头,看着余舒低头露出的黑脑袋,似能察觉她心意,沉声道:“小鱼,我帮不了你。” “你能。”余舒闷声道,要是她知道弄丢了那块石头景尘会翻脸,一定把那块小石子压箱子藏起来,绝对不拿出来玩。 景尘摇摇头,他是不能帮她,当日对岸一见的机缘早结,再多牵扯,反会害她,亦误他道心。 “你能。” “” “你能!” 余舒使劲拽了一下手中质料柔软的袖子,bī迫景尘低头,抬头死死盯着他,眼里没有求人帮忙的软弱,倒满是让人心颤的狠劲儿。 然景尘目光清明如一,不为所动,而心中所想,却不足道。 看着这样清明的目光,余舒头顶上就好像有一盆冷水泼下来,渐渐冷静了。 “抱歉,”余舒手指一松,那柔软的料子滑脱了手,她烦躁地抓抓头发,为刚才的失态道歉后,冲景尘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我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依旧是每次同他道别时说的话,却没得到同样的回应。 景尘静静看着她背影走远,转身向林子里走去,下到桥头,目光不经意掠过衣袖,看到上头一处线纹,手指一抚,却是缝补的痕迹,粗糙磨手。 道心一动,默念了几句静心诀,却不能平复,他眼中闪过懊恼,拉展了衣袖,足尖一转,踩过桥头,向着河对岸掠去,几个眨眼便追上了前面人影“小鱼,等等。” 城东最大的赌处,当要数万象街上的“宝仁大赌坊”,一日里骰子牌九赌个来回,出入流水账便是成千上百两,据说,这赌坊背后头做东的,是城里的孔刘纪三家之一,但具体是哪家,却无人说的清楚。 四月中旬的一天早晨,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赌了一夜的坊楼换了一拨伙计待客,一名粗仆将门前打扫了,卷起门帘,趁着客人还不多的时候,往外散散过夜的浊气,正弯腰擦着门框,眼帘里突然入了一双脚,黑布的鞋子,鞋尖破了布丝儿,一看就知道是个穷客,又是来碰运气的,他刚在心里腹诽,就又见了一双靴子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