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穿过一片讨论声,行至李苌侧边给他递了个眼色。李苌了然。虽心有不岔,但现在事情已然做下。多一个人帮忙遮掩,他就多一份胜算。望夷宫,偏殿。“此话当真?”“那个扶苏,真的死了?”始皇近日对胡亥不咸不淡,已然微冷。胡亥成日摊在寝殿内,只想着怎么讨好父皇。又对在身在外,却时常被始皇的挂念的扶苏痛恨不已。没成想,今日就传来了这样天大的好消息。“真的真的。”内侍点头哈腰道。“朝堂都传遍了,不会有假。”胡亥一拍手。“哈哈哈哈......”“扶苏啊扶苏,你跟我斗了这么久。”“却死在了半道上,这是天意啊。”胡亥只觉得心情从未如此痛快过。猛地一挥两边绣袍,大笑道:“来人。”“唤美人,备美酒。”“本公子今日,定要好生庆祝。”“哈哈哈......痛快啊痛快。”“公子不可。”胡亥脸上笑意还未收回,就被人泼了冷水。听到来者的声音,他放浪形骸的姿态当即收敛很多。赵高信步而入。胡亥迎上去,含笑道:“老师不高兴么。”“扶苏死了,往后在这咸阳宫内,便无人是我们的对手。”在始皇跟前时,赵高须得作出一副哀戚之状。装模作样地为扶苏公子忧心。现下终于可以卸下伪装,赵高亦是满脸带笑。袖袍一舞,于案前坐下。“自然是大快人心。”“只是公子,现在陛下正是恼怒伤心之际。”“切勿作出欣喜之举,触陛下霉头。”胡亥了然。“也是也是,都听老师的。”“反正现在他人已经没了,父皇迟早会看到我。”“公子说得是。”内侍端了酒水上前。二人满上,畅饮一杯。酒肆暗间。“此事,可是你所为?”“是。”“你......你简直是胆大妄为!”李斯转身指着李苌的鼻子就开始骂。怒其不争,他不过离了咸阳几日,就捅出这天大的事。“大人,何必惊慌。”李苌此时反倒冷静下来,早已无朝会上的心惊胆战。“扶苏公子是死于山盗之手,与我等,有何相干。”“哼!”李斯狠狠一甩衣袖,背过身去。“今日陛下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彻查,严刑拷问。”“你是觉得,那些个山盗,能抵得住廷尉大牢审问几天。”李苌自行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只是隐藏在宽袍中的手腕,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漾得碗中茶水生出一圈圈波纹,难以平息。他故作镇定道:“山盗行事之后早已隐匿于市井和个山头。”“只要扶苏身边的人一死,谁还能找到他们。”“再者,就是找到了,不是还有下官么。”李斯陡然转身,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如第一次出现裂痕。他指着李苌怒道:“你以为陛下真会相信什么山盗报复。”“陛下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此事没个结果,是不会罢手的。”“李苌啊李苌,以往我只道你行事鲁莽。”“却不知你竟冲动至此,你......”“丞相大人!”李斯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苌愤声打断。“下官自是不及丞相深谋远虑,更不及您弃车保帅的决然。”“大人既然保不了我,下官只好自救了。”李苌睨着李斯有些崩裂的神情。冷笑道:“再者,此事若真查出来,下官是脱不了干系,丞相大人就能独善其身么!”李斯闻言目光森寒。“你什么意思。”“下官的意思是,与大人同出自李家氏族。”“又历来来往勤勉,下官若是真被牵连。”“为了减轻罪责,说出些实话,大人可勿怪。”李斯寒冰脸上如许,瞥了他一眼便不欲多言,转身就走。行至门边时,才冷冷丢下一句话。“李苌,你还是莫要天真。”“好自为之。”说完拂袖便走。李苌此话一出,跟李斯算是彻底撕破脸皮。李斯只道此人愚蠢,那点威胁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百官之首多年,暗中那些结党营私桩桩件件翻出来都是大罪。他若没点手段,哪能屹立不倒。与山盗直接联系的是李苌,劫杀的人也是他安排的。李斯这边除了一个屠三,再无把柄。屠三乃死士,一旦暴露定会自戕。不会廷狱留下审讯的机会。至于李苌此人......心腹撑伞上前,替李斯遮住雨。低声道:“大人怎么打算?”李斯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平静无波。“静观其变,若有必要。”李斯抬起的右手做了个刀刃的动作。“属下明白。”“胡亥公子那边,可要传递什么?”“告诉他,近来陛下为扶苏之事多有伤怀。”“这是他在陛下跟前露脸的机会。”“是。”后宫此时愁云惨淡。赵姬自从听闻消息已然悲戚过度晕厥过去。期间始皇来看过他一次。可是现下赵姬满心都是扶苏,顾不得讨好陛下。一醒来便只知哭诉。“陛下......苏儿他......好好的怎会遇上山盗。”赵姬哀恸不已,难以自制。始皇见他这样也不由伤心。安抚道:“爱妃莫伤心,朕的儿子自有上天必有。”“苏儿,未必已经......”话虽这么说,可是扶苏跌落山崖三日已过,未有消息。众人都心知肚明,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赵姬闻言更是呜咽难忍,鬓发散乱,形容憔悴。她下榻跪在始皇脚下。一双泪眼哀戚地凝望着嬴政。“陛下,妾不信山盗有胆子劫杀陛下长子。”“妾斗胆,请陛下查明真相,还我苏儿一个公道啊。”说完又掩袖啼哭。见她就不停歇,嬴政本就郁结的心思更加烦闷。索性敷衍几句便起身离开。徒留赵姬一人伏在榻边哭得肝肠寸断。她此刻心中满是绝望,筹谋许久。扶苏陡然出事,让她所有的期盼与指望都落了空。一方面是真的为这个养子伤心。养育他多年,赵姬已然把他视为亲子。二则没了这个孩子,往后她在后宫的日子只怕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