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影半眯起眼,冷冷地扫过在场众人,哼笑道:“诸位这样的做法,恐怕不妥罢。君王之令,一言九鼎。诸位竟是不顾帝王威仪,硬要陛下收回成命不成!” “可是……” “沙松一案铁证如山。朕的旨意,绝不更改!” 霍云霭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雷霆之势,让所有反对的争论言语在那一瞬戛然而止。 “朕可承诺,定罪之时,只判沙家有罪之人,绝不牵连其无辜的亲眷族人。郑先生,请回罢!” 少年天子铿锵说完,再不多看屋内旁人一眼,搂紧怀里的小白团,拂袖而去。 …… 一到偏殿,霍云霭就支撑不住,倒在了榻上,大口大口喘息着。 清雾奋力地从他胳膊底下钻了出来,头一件事就是去摸他的额头。 好家伙,真烫啊! 她看霍云霭的脸颊上都烧得泛红了,心下焦急,挪动着小身子就要往chuáng下面爬。谁料刚刚到了chuáng沿,身边的少年长臂一伸,就把她又捞回了chuáng上。 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成了泡影。清雾欲哭无泪。刚想质问他,就听霍云霭弱弱地说道:“小心点,别掉下去,摔着。” 一句话,瞬间浇灭了清雾心头的怒火。 见他病中还惦记着留意她,清雾不忍心再抱怨甚么。恰好这时候于公公端着又一碗新的汤药进来了,清雾便好生劝道:“你慢点睡。先喝药。” 之前刚到了喝药的时间,那帮文臣便来了。耽搁到现在,才有时间再喝。 谁料霍云霭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又往里朝她侧转了身子,双目一合,竟是要立刻睡去。 清雾推一推他,他也不睁眼。 清雾接过于公公手里的药端到他的跟前,他抿了抿唇,依然不理睬。 清雾这便有些恼了。 看着他脸上的红晕越来越重,显然是烧得越来越狠了。清雾忍了再忍,没忍住,朝他喊道:“你到底、想不想好?不想,便算了!” 霍云霭慢慢睁开眼,看着小姑娘气呼呼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 他实在不想说实话。可是,不说的话。好似她就不肯“饶了”他。 少年帝王皱了皱眉,撇开眼,半晌憋出来一个极轻极轻的字:“……苦……” 清雾正想发火呢,一听这话,彻底呆住了。 她千算万算,没料到是这么个答案。 ……于是,面对刀剑面不改色、面对群臣毫不退缩的皇帝陛下。 居然怕苦?! 第35章 之前霍云霭不说实话,清雾又是发愁又是气恼。如今面对着说了实话的他,她倒是气不起来了,直接哭笑不得了。 怎么办? 还能怎么着…… 清雾左思右想没了办法,只能认命地放软了语气去哄他:“不吃药,好不了呢。不如,乖乖地吃了,然后就好了。” 她本就声音娇软,这样再刻意放软了去说,直接甜糯到人的心里去。 霍云霭哪里被人这样哄过? 而且,对方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 少年帝王顿时红了脸,却又不好意思让女孩儿发现自己的羞赧,只能闭口不言。 清雾见他没反应,只当自己说的还不够到位,所以还没起效用。于是再接再厉,更加卖力地说道:“快吃罢。吃了药,病好了,我……” 话到一半,有点接不下去了。 清雾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自己能许他甚么好处。最后悲哀地发现,他几乎拥有了一切。 这世上最为位高权重之人,甚么都不缺罢? 无奈的清雾只得认命地随便扯了个借口:“……我带你去玩?” 谁知就是这么随意掰扯的一句,却使得眼前的少年长睫微微动了下,显然有所触动。 清雾暗暗称奇,索性挨着他坐好,搜肠刮肚地讲了起来,“快过年了,外头,很好玩。泥人,糖葫芦,说书,唱戏。最好的是,有很多杂书。你看过话本么?没有罢。外头有呢……” 她一一列举自己所能知道的外面的东西,不管他知道不知道,都说了出来。待到口gān舌燥了,看他还没反应,她就又探手试了试他的额。 凉凉的小手碰到滚烫的肌肤,顿时被灼烫一般瑟缩了下。 清雾心下焦急,正想着怎么才好,就听霍云霭又轻轻说了个字:“苦。” 清雾本打算再劝,此时忽地想起来,自己儿时不肯吃药,家人都是在药里稍微加一点糖让她吃下。若是如今在他的药里搁点糖,会不会也好一些? 她记得,家里人说过,发烧的时候不能吃红糖,会加重病情。冰糖和白糖性凉一些,可以稍微用一点。 想到做到。 清雾也不说要给霍云霭放糖,只说自己想吃几颗冰糖。待到于公公给她拿来,她先好生收着。等于公公、窦妈妈都出去了,她就往药汤里了搁了点。 她要糖的时候,霍云霭已经醒了,定定看着她,不言语。 清雾也不说话。只等一切做好了,才又将药碗端到他的面前。 汤药本是极苦的。就算加上一点点的糖,也并不能顶太大的用处。 可是,不知是不是因为看着冰糖入内的关系,想着其中有那甜腻之物,黑涩的药汁入口,便好似没有之前那般苦涩难当了。 霍云霭大口喝完,口中便被塞入了蜜饯——那是于公公一早就备好、专为吃药后食用的。 把空空的药碗搁到一旁,清雾这才放下了心。让他躺好,又爬到chuáng上给他细细掖好被角。 刚做完这一切,门外响起了说话声。不多时,于公公来禀,秦疏影和郑天宁求见。 霍云霭硬撑着坐了起来,这才让他们二人入内。 秦、郑两人一走进殿中,便自动止了低低的议论声,认真地过来行礼。 霍云霭问起了那些文官的动向。晓得他们已经各自散去后,便低低地“嗯”了声。而后朝郑天宁淡淡地看了眼,转而问清雾道:“小雾今日为何会来?” 那一眼看似不经意,但郑天宁莫名地就十分心虚。他总觉得霍云霭或许已经猜到了答案。 不然的话,他们不在的时候陛下问小丫头就好了,gān嘛非得人到齐了才问? 郑天宁顿时有些急了。 他哪敢让霍云霭知道真相啊。若陛下知道是他把小丫头拐来的,而且还让小丫头看到了陛下凶巴巴的样子,那他哪里还能有活路…… 郑天宁忙不住朝清雾使眼色——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徒儿你就帮帮为师吧。 幸好清雾朝他这里稍微瞥了一眼,刚好瞧见。先前的大实话在唇齿边绕了一圈,到底没能说出来。 可是一时间让她哪里去想个借口去? 清雾顿了顿,只能说了个很是百搭的理由:“好几日没见,想着过来,看看你。” 霍云霭抬指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未再多说甚么。转而与秦疏影和郑天宁商议起沙松一案的一些细节。 秦疏影早已习惯了霍云霭甚么都不避着清雾,故而十分淡然。郑天宁却是头一次看到这情形,不由多看了两眼。 霍云霭身子虚弱,说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已然额头冒了虚汗。 清雾生怕他吃不消,朝秦疏影使了个眼色。 秦疏影会意,便告辞离去。临走前,又喊上了清雾。 “听说你家里人也有人病着,要不要回去看看?” 清雾一直在担忧柳岸风的病情。听了这句,下意识答应下来。 她不放心霍云霭,看着他躺下,又爬上去给他掖好了被角,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出了殿门的时候,秦疏影用手肘碰碰郑天宁,嗤道:“怎么?怕了?” “怕甚么。”郑天宁闲闲地扯了下嘴角,“我有甚么可害怕的。” “少来!小丫头刚才没说实话!人肯定是你带来的!我都能瞧出来,陛下会看不出?” 秦疏影哼笑一声,眼看郑天宁的肩膀又跨了点,方才说道:“你也不用紧张。想想之前陛下发怒,哪一次能好得这么快?小丫头这是来对了,所以,陛下不会与你计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