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间软刺

因为一场意外,乐优昙住进了黎家。又因为她神似黎家千金,阴差阳错下,她被错认成了黎米芸。 五年时间,乐优昙作为黎米芸,享受着黎米笙、黎米樾兄弟两对她的疼爱,内心中的不安却因这场欺骗而越来越浓重。 终于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真相曝露,始于善意的谎言并没有被黎米笙和黎米樾理解, 乐优昙被赶出了黎家。 离开的路上,乐优昙被黎氏企业的对家带走,将她作为要挟黎家的筹码。 还来不及升腾的愤怒戛然而止,黎家兄弟忙于救出乐优昙。三人之间纷乱错杂的关系也因此开始改变……

第六章 安全感
1
黎米笙这段时间确实很忙,他把那个跟余家一起竞争的项目拿到手了。这几天加班加点,和团队一起完善项目的具体实施方案。
从公司里回到黎家,他一边扯着领带一边进入卧室,很容易地瞥到连接着卧室的小书房桌子上放着一本外皮已经残破的日记本。
粉白色的笔记本出现在冷淡刻板的房间里,显眼到让人想忽略到难。
清楚是谁放在这里,他径直走在桌前,略微了几秒钟,拿起日记翻开来。
日记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日记本,更准确来说,这是乐优昙单方面与黎米芸对话的记录本。日期很随意,并不是一天一次地写下来,大概是她心里有什么话想对黎米芸说,才会写下一小段,所以这么多年,日记本也没换新的。
第一页,笔迹还很稚嫩——
“今天是我第一天来到黎家,小芸,这么巧,这居然是你家,我还见到了你的大哥和二哥。你哥哥们真的对你特别好,可是对不起,我假冒了你的身份,欺骗了疼爱你的哥哥们。因为他们把我错认成了你,以为你还活着。而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也不忍心他们重新陷入绝望。对不起,小芸,我是个坏人,对不起。”
再翻过几页——
“越来越明白你的存在对于你哥哥们的意义。我以前太不懂事了,只想到我能够假扮你,让你的哥哥们一直误会下去,却完全不知道这样子的欺骗在被拆穿那天会更伤害人。”
后面隔了好久的一条——
“小芸,生日快乐呀。祝你下辈子平安健康,和爱你的家人们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长大一些的时候,她说——
“我知道你哥哥们的好全都是把我当做是你,无数次我想坦白出来,但是很抱歉,我没有勇气去面对被拆穿之后的境况。”
“我希望我能变得更优秀,因为你在他们的心目中一定是完美的。”
“有时候会沉浸在两位哥哥的所有善意中,以为自己是被他们全心全意宠爱的人。但你放心啊,我知道的,这些都属于你。谁也抢不走你的哥哥。”
“到了真相被拆穿的那天……好像说什么都没用,他们会很生气的吧。我这个窃取了别人五年身份的小偷,还是侥幸地希望,对他们的伤害可以降到最低。”
……
笔记本里面碎碎念,写了很多很多,琐碎但足够诚恳。
看完这些对话,黎米笙能理解她的情非得已和别无办法。
小时候她还不懂一件事情的连锁反应,单纯地以为假扮就是假扮,根本想象不到这件事情会对别人产生伤害。
长大后,足够懂事了,慢慢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黎米笙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当即就做了一个决定。
门外有个人影鬼鬼祟祟,扒着门边往屋内张望,自以为行踪很隐秘。
黎米笙没好气地戳穿:“你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干什么?”
“嘿嘿嘿。”黎米樾赔笑,“哥,你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
“啊?”这个回答在黎米樾的意料之外。
他之前只是翻看日记本掉落出来的几页,这几天抽时间看完一整本日记本,字里行间像是在假扮黎米芸的假象之下,看到了另外一个小女孩慢慢的长大。
她从懵懂无知到懂事成人,知道了世界的复杂多面,领略了真情假意,慢慢从中体会到了人情冷暖,对曾经无意犯下的错误诚惶诚恐。她善良敏感,努力想要弥补,可似乎怎么做都是个错。
黎米樾看日记的过程中,代入进去,尽管还是嘴硬说跟乐优昙势不两立,最好的结果就是互不搭理。可不知不觉,对乐优昙强撑起的疏离推拒已经脆弱得快要分崩离析,只差最后一步。因为,黎米樾很自欺欺人地在担心黎米芸的感受。
他的内心仍存在一种没什么意义的坚持,他怕原谅乐优昙,会委屈妹妹黎米芸。
于是,机智的他决定把这个难题扔给大哥黎米笙。
奈何黎米笙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黎米樾被人粗鲁地掀开了被窝,睡得一脸懵逼的他从好不容易睁开的缝隙中看清楚来人,老神在在的黎米笙。
也对,家里除了他之外,谁还敢来掀他被子。
黎米笙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看上去轻松惬意。
黎米樾沙哑着声音:“哥,你干嘛?”
“起来换衣服,吃完饭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一小时后,被强制性从床上挖起来的黎米樾换好衣服,精神抖擞地坐上了黎米笙的车。看他大哥在路过一家花店时,临时停车进去买了三束花,一束紫蓝色鸢尾花和两束白色洋桔梗。
黎米樾看到黎米笙抱出来的三束花,明白他们这一趟的目的地。
他哥是要带他去陵园看父母和小妹。
黎家在城北的陵园里有一块家族墓地,他们的父亲早早就被葬在其中。程锦和黎米芸因为海难,没有打捞到遗体,兄弟两并不愿意真正地相信亲人意外出事的现实。他们坚信,妈妈和妹妹可能被谁救起,忘记回家的路,但仍活在这个世上。而当想她们的时候,黎米笙就带着黎米樾飞去程锦出事的那片海边坐着,对着大海说说话,就当是给不在身边亲人们传音了。
后来,妹妹意料之外的回来,让他们还庆幸了好长一段时间,幸亏没有造墓立碑,没有掐灭那一簇“亲人其实还活在世上”的希望。
直到,骗局被拆穿,他们不抱有期待,给程锦和黎米芸设立了衣冠冢。
两人肃穆着神色,来到一个大理石铺就的平台前,平台四周用石头栅栏围着,栅栏外是一圈常青树。平台正中间矗立着一块大型的汉白玉石碑,石碑上镶嵌着一大一小的两块墓碑。
他们走上三级台阶,来到墓碑前,将两束洋桔梗放在父母的墓碑前,鞠了三鞠躬,黎米笙把怀中的鸢尾花放在了黎米芸的墓前。
他蹲下来,凝视着墓碑上贴着的小女孩的照片。
六岁的黎米芸,扎着两只小辫子,脸上肉嘟嘟,半弯着身子抱着身前的边牧,她的一只手指着前面,是在让边牧一起看镜头。因为拍照,下意识地咧着嘴开心地笑着,丝毫不在意她的下门牙空了一个。
他鲜活灵动的小妹妹,被命运残忍地定格在照片里,成为祭奠她时候的图像。
“你过得怎么样?你现在应该是一个十八岁的大孩子了。”
黎米笙抛弃洁癖,盘腿坐在墓前,很随意地跟妹妹聊天,一边的黎米樾有样学样,也坐下来,挥着手:“hello,我亲爱的妹妹。”
黎米笙继续说:“哥哥们给你设了衣冠冢,小时候你喜欢玩的,这些年别的小孩喜欢玩的东西,都给你放进去了。”
“妈妈跟你离开地太突然了,我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愿意相信,所以没办法给你们造墓。所以在有人对我们说,你还没死,你回来的时候,即便有一些违和感,我都忽略了,并且真正地开心着。”
黎米樾赞同地直点头。
“你会不会怪我们?”黎米笙盯着照片问,“为什么明明说最疼你,却还会错认你。”
“但你不知道,你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消息,让我们不想去质疑。”
“可是,当一切被摊开,我们自己却生气了,因为认错人。这对你来说不公平。我们把原本应该对你的好给了其他人,即便是以你的名义。所以,我们迁怒了。因为得不到你的答案,又不想怪自己,所以坚持着不肯原谅乐优昙。”
黎米樾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
“今天来也不是想剖析内心给你听,毕竟我也真的不是很想分析自己。特别是你二哥还在旁边,他等着抓我的小辫子。以后我一个人来看你的时候,再说给你听。”
“我不是那样子的人!你不要在小芸面前侮辱我。”
黎米樾的义愤填膺坚持不过一秒,就销声匿迹在黎米笙的眼神威压之下。
“乐优昙生病了。”黎米笙转移话题。
黎米樾说:“她是你的朋友,你还记得她吗?”
他着急地补充:“她也有错,但其实那时候她也还是个孩子,错并没有那么大。是我们把她犯的错放大了。”
“对,但这次她因为黎家被绑架,是我们对不起她。”
“看了她的日记本,她也经常找你聊天。”黎米笙说,“那你都听到了吗?”
“我们们现在只是想去帮她度过困难,但你依旧是我疼爱的唯一的妹妹。”
黎米樾举起手:“我也是!”
“所以跟爸爸妈妈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以后哥哥们去找你们。”
“下次再来找你们聊天。”
2
Z市的十一月已经在深秋末尾处徘徊,住院部楼下的花园广场绿意萧条,只有银杏树金黄的树叶飞舞在瑟瑟冷风中,最后降落在地上。和煦的阳光照耀下,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金。
乐优昙背着门的方向,枕着左手,不发一言地侧躺着,视线落在窗外的一点虚空中失去焦距。
她很烦,因为她开心不起来了,做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不想跟人说话。
乐优昙越是了解现在的状态就越担心这样的自己会陷入消极中,无法自我调节。她希望有人来帮帮她,但这个人不是梁婶,也不是医院里的其他医生。
她期待见到黎米笙和黎米樾,即便潜意识里面有隐隐约约有种不想见到他们的烦躁。
你看,她已经不对劲了。
疼她的哥哥们,她怎么会讨厌和憎恨呢?
但,哥哥们也不对劲了,为什么她都住院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有来医院看过她。
所以,爱真的会消失吗?
“小芸!二哥来看你了!”
黎米樾人未到声先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黎米樾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乐优昙在听到声音的那刹那,克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做出蜷缩的反应。可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强装镇定,维持着最初的姿势。
她扭过头,脸上依旧还是不冷不淡的表情,但好歹已经做出了反应,没有被压的右手探出被子,随意地被她这么一挥:“嗨,二哥。”
仿佛是完成任务一样,走完了这个打招呼的流程,她又继续变回刚才专注盯着外面的姿势。
与此同时,走廊这边的窗户外侧,黎米笙注意到她对声音的恐惧,心像是被人揪住了那么一下。
“你妹妹的状态不对呀,明显是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他身边西装革履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睛,一副商务精英的打扮却透露出斯文败类的气质。
“你不是说你妹妹选择性失忆,已经忘记了被绑架的那一段了?但她表现出来的状态反倒是,这段已经遗忘的记忆给她造成了最严重的影响。”眼镜男再一次问他,“你确定不用我跟你妹妹聊一聊?”
“暂时先不用。她现在很抵触陌生人的接近。”黎米笙拒绝了季勤川的好意。
“那你特地让我过来是干什么?”季勤川不解。
眼镜男,也就是季勤川,从世界心理学排名前二的专业大学毕业心理学博士,也是世界权威的心理学会会员,硕士期间开始跟着导师临床实习,上周刚刚回国,打算在他自己的老家,C市开一家自己的心理咨询机构。
昨晚收到好朋友黎米笙的邀请,他一大早就开着车来到隔壁市,还没跟多年未见的朋友叙个旧,就被带到这里帮忙分析病情。
“你不是说让我们多陪陪她,帮她重新建立安全感?”黎米笙理所当然,“我对你的业务能力有信心。”
他旁敲侧击地夸季勤川:“要不是你想要离你父母更近点,我早就把你拐到这个医院了。”
“别说虚的,也没见你用钱砸我啊,说不定我意志就不坚定了。”
“你想要我试试?”
“免了,我的威武意志不能屈。”
黎米樾经过床尾,搬起角落里的椅子,绕过来特地放在乐优昙的视线范围内。
他大马金刀地跨坐在椅子上,正好对上乐优昙疑问的目光。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不如你看看我。”话音刚落,黎米樾发现了一个东西,让他惊讶地连音量都提高了:“你的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啦!我差点以为你戴了一副墨镜!”
这绝对是很夸张的艺术手法了。
窗外的晨光自他身后透过玻璃窗照进来,一室亮堂,让他清楚地看见乐优昙翻了个白眼,以及她脸上浓浓的疲态。
乐优昙不想再被黎米樾羞辱,她把身子缩了缩,将脸埋进被子里。
黎米樾啪嗒啪嗒像个小孩子似的,把椅子一步一步地拉近病床。挨着床边边,他揪住被子一角,手上一用力气,将被子扯下去了一边。乐优昙再次暴露在他目光之下。
黎米樾:“你脾气见长啊,黎米芸。有什么不爽直接说出来,不要对我冷暴力。你这都什么坏毛病。我告诉你,我可不助长你这股歪风邪气。”
他小嘴叭叭叭,控诉了一长串内容。
黎米芸只得出声,她的嗓音中透着一股疲倦:“二哥你好吵啊。”
“哈?”黎米樾不服气,“外面好多人想要二哥对他们吵,但我不给这个机会。黎米芸,你现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不知道?”
乐优昙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的悲伤慢慢溢出,让黎米樾越来越难以承受。他求饶:“好了好了,我说错话了。”
气氛调节完全失败,黎米樾放弃了。他还是问出来最关心的一件事情:“梁婶说你晚上经常惊醒,是做噩梦了吗?”
乐优昙点头,顺便还打了一个哈欠。
黎米樾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那你现在睡吧,二哥在你身边陪你。”
黎米樾的动作太突然,乐优昙没有回避的机会。
不属于自己的体温透过皮肤传到她的神经末梢,让现在不习惯被触摸的她不太适应,她快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睫毛像根羽毛,细细软软地在黎米樾的手掌心里扑闪。
酥酥麻麻的感觉让黎米樾低着声音警告:“闭眼,睡觉!”
这句话一下子让乐优昙安静下来,她闭上眼睛,眼前黑暗的视野化作一块幕布,慢慢放映着她记忆中的片段。
乐优昙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害怕打雷,可能是很多年前的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乐景天选择抛下她自杀的毅然决然,使她畏惧雷雨夜。
在黎家度过的第一个夏季,有一段时间的半夜经常有雷阵雨,她不敢告诉别人,自己每天晚上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边哭边等待外面声音的消退。直到第二天天边露出鱼肚白,她才闭上沉重的眼皮,陷入梦乡。
一来二去,她那段时间的状态不好,终于被黎米笙和黎米樾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那时候的黎米樾,比现在更霸道直接。在又一个雷雨夜晚的到来时,拿着备用钥匙打开了黎米芸的房门,把她拉出薄毯之下。
“你怎么这么笨,害怕打雷跟我和大哥说啊。”他一边责怪,一边把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之上,“算了,我懒得教育你了。明天让大哥来骂你。现在给我闭眼,睡觉!二哥今晚陪着你。”
起先她还是担心,怕他等她睡着之后就会回去。
结果,第二天早上她醒来,发现黎米樾还趴在他的床边,睡得七荤八素。
后来雷声不断的夜晚,黎米樾总是能出现在她的房间里,陪她入睡。
乐优昙对抗不了涌来的困意,逐渐进入睡眠。
黎米樾确定乐优昙已经睡着,便拿起遥控开关关上了病房的遮光窗帘,确定没有光照打扰到她的睡眠才收回盖住她眼睛的手。
黎米樾靠着椅背,注视着她安静的睡颜,那种被需要的成就感再次席卷他的内心。如同以前很多个陪她度过的雷雨夜,她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放心入睡后,让他产生的属于哥哥的保护欲。
抬头看到大哥倚着门栏,黎米樾起身,刻意放轻脚步,关上病房门,随着黎米笙走到外面的小客厅。
季勤川已经离开,黎米樾放低声音,问黎米笙:“勤川哥怎么说?”
“PTSD。”
这个词语在信息爆炸的今天,早已经耳熟能详。
黎米樾并不惊讶,他虽然不懂心理学,但多多少少还是知道PTSD的病因和一些临床表现。
黎米樾突然找到了一个逻辑冲突点:“但,为什么还会PTSD?不是说她已经选择性失忆了吗?”
“勤川同样觉得奇怪。虽然选择性失忆将这段相关的记忆抹除了,但因为事情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它对乐优昙造成的影响依然存在。不过一般来说,没有她这么激烈反应的。但医学界目前对大脑的了解十不足一,暂时也无法合理解释她目前的情况。”
“可她现在该怎么办?”
提到这个,黎米笙头疼到想揉额角,他切实体会到那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至理名言。
“当初秘密曝光,我们将她赶出家门让她路上遇到危险,被余亚齐带走,最后她受到伤害。她虽然失忆,但连带着潜意识里也开始排斥我们。这一圈因果循环环环相扣,而现在我们要努力让她重新信任我们,打消她内心的危机感。”
“所以……”
“她现在的以及停留在保护秘密那阶段,即便她内心在排斥我们,但我们还是把她当成亲妹妹对她爱护有加的好哥哥。作为家人,我们要多陪伴她,替她制造更多的快乐记忆填补内心。”
“OKK,我办事,你放心的。”黎米樾说风就是雨,马上站起身,“哥,你今天没什么事吧?”
黎米笙看了一眼时间:“下午有个会,不过我已经让助理送电脑过来了。”
“那行,我出去一趟。”
3
时间滴滴答答走得飞快,中途护士给乐优昙换药,黎米笙也站起来跟着进去。
还好,乐优昙这几天接连没有睡好,换药也并没有干扰到她。
黎米笙坐在之前黎米樾搬来的椅子上,静默地望着睡觉时仍然蹙着眉头的乐优昙。
“我们之间,你对不起我和米樾一次,我们也对不起你一次。是不是可以扯平了?”
他不奢望乐优昙的回答,问出这个问题也只是想理清楚心里的一团乱麻。
然而,下一秒,乐优昙在睡梦中并不安心。
她眉心紧锁,嘴里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眼角开始沁出泪水。
黎米笙向前附身,将耳朵更贴近她,才听见她在求救:“大哥,二哥,快救救我……你们在哪里?”
那一瞬间,他有片刻的失神。
她的害怕和惊恐让黎米笙无暇顾及其他,顺从本心地握住她的手:“别怕,大哥在你身边。”
我们能不能各退一步,回到以前共同生活 同气连枝的时候。
乐优昙睡了很沉的一觉,醒过来发觉自己的手被握着。
她第一时间想要抽出来,抬眸正对上黎米笙探究的目光,乐优昙动作一僵,继而掩饰般晃了晃两人握着的手,又立刻想到了他们好几天没出现,赌气地甩掉了黎米笙的手,换了个方向背对他。
整个动作有理有据,流畅自然。
黎米笙因为意外微微抬眉:“怎么了?”
“你们为什么今天才来看我啊。”睡饱之后,黎米笙的声音也多了些力气。
黎米笙撇清自己:“我前几天也来了,你刚好睡着了而已。”
也就那么一次,黎米笙很懂说话藏一半的道理。
乐优昙像是接受了这个理由,气焰全消,慢吞吞地转回身,细细软软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哦,这样啊。我本来还很伤心,你和二哥为什么不来看我。”
“黎米樾是真的没有来。”黎米笙出卖弟弟。
“他太过分了,今天还凶我。”她环顾了一周,“二哥呢?”
“出去了。”
乐优昙委委屈屈:“罢了,我不过是一个没有二哥疼的可怜小女孩而已。”
黎米笙顺着她的意思:“你有大哥疼就好了。”
两人达成共同排挤黎米樾战线的场面被当事人当场抓包。
黎米樾提着从老街买回来的酸汤馄饨,咋咋呼呼地叫屈:“万万没想到,我成了我们家没人爱的小可怜?!是排行老二的孩子没人权吗?”
“也并不是。”
“黎米芸,你太让我失望了。”黎米樾努力带着乐优昙回忆往昔岁月,“你不是说我们是忙内line的吗?年龄差距小,代沟少,我为了你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给你从你最喜欢的馄饨店买了你最喜欢的酸汤鲜虾馄饨……”
黎米笙双手抱胸,一副看戏姿态,微笑围观弟弟的唱念做打,心里默默打了个评语:“浮夸。”
乐优昙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哭丧着向大哥求助:“大哥,我还是个病人。”
收到乐优昙的求助信息,黎米笙准备尊重病人的医院,把黎米樾拖出去。
黎米樾开始上升高度:“黎米芸,我们之间的手足情呢?”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乐优昙暂时叫停了:“等一下大哥。”
黎米樾:“看来你还是我的好妹妹。”
“大哥,能不能先把馄饨给留下?”
黎米樾认清现实了:“黎米芸,你没有心。我一个八尺男儿居然比不过一碗馄饨!”
看够了好戏的黎米笙笑出声:“行,我拿到外面给你热一下,呆会儿再给你。”
黎家两位哥在乐优昙的眉眼带笑的注视下,推推搡搡地走出去了。
他们彼此都没看到,一离开对方的视线,两边的人都收起了那副极力维持表面和谐的伪装。
黎米樾在大哥面前求夸奖:“我是不是完美贯彻医生的意思?刚才情绪充沛,表情到位,表现力强烈……完美重现以前我跟我们妹的日常相处模式。”
“过于浮夸。”黎米笙忍不住泼冷水。
黎米樾:“哥,老天给你的经商天赋上开了一扇门,顺便也在你的影视鉴赏能力上关了所有的窗户。”
黎米笙容忍他的聒噪,拿过黎米樾手里单独分碗出来的馄饨汤,倒在陶瓷碗里用微波炉加热,任由黎米樾嘚啵嘚啵地越说越来劲,大有要为自己的演技正名的架势。
两分钟后,黎米樾收获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和一句来自黎米笙的警告。
“你继续吹捧你的演技,我就会跟老爷子说,他的小孙子想当演员。”
黎米樾瞬间闭嘴。
他不怵老爷子,也没有进军娱乐圈的想法,但老头子听风就是雨的还特别较真儿,要是真以为他有当演员的想法,估计他能被烦死。
黎米樾老老实实,谨言慎行地端着他特地去买的酸汤馄饨进屋。
“喏,快来吃你哥我千里迢迢给你买回来的馄饨。”黎米樾重音强调他的兄长爱。
乐优昙拿起勺子:“清坊老街那家的吗?”
“那当然,你也就喜欢吃那家的馄饨。”
“不是不让外卖?你那时候去应该也买不到了吧?”
老街这家的馄饨是一对已经六十多岁的老夫妻开的店,没有请别的帮手,老板两口子动作虽然麻利但人力有限,每天只卖300份。并且,为了保持馄饨的最佳口感,保证食客吃到的都是同一品质的馄饨味道,他们家规定必须堂食。
总之是一家很有原则和脾气,但味道好得让人愿意排队等位遵守规则的老店。
所以乐优昙挺好奇,他是怎么能让老板改变主意的。
“以前你经常拉着我过去,老板早就认识我们了。”黎米樾接着说:“我过去的时候老板都已经做完卫生准备关门了。看到我一个人过去,还问我,每次跟我一起的小姑娘怎么没来。那我就说你住院了。”
他额外补充了一句,“当然,稍微夸大了一丢丢你住院的严重程度,说你明天就要做手术,想要在禁食之前再吃一次酸汤馄饨。”
乐优昙很是无语。
黎米樾:“我花钱请他们加一下班,通融一下,额外再做一份。老板为难,说没有食材并且外带影响口感会砸了他的招牌,但关键时候老板娘答应下来,说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吃,老顾客了还能不清楚馄饨的味道,于是我就开车带老板娘去买食材现做了一份,人家还祝你手术顺利,早点康复。”
他说完,注意到乐优昙亮晶晶的大眼睛,头一热顿时接了一句:“也就这一次,下次我要再说你手术,估计人家就不相信了。”
乐优昙:白瞎,不想感谢他了。
她一口一个细细地品尝,吃得极为认真。
黎米樾坐在床上,双手拄着桌子,托腮问她:“好吃吗?”
“嗯。”乐优昙应的含糊,但不妨碍她继续舀起来送进嘴里。
说实话,老板是对的。花了这么久时间带回来的馄饨皮不再是劲道的口感,在口中一抿就碎,除了汤还是店里的味道之外,其他都变得难吃。但乐优昙仍然光盘了。
黎米樾很膨胀:“那好好珍惜这一顿外卖,以后很难再有这种机会了。”
乐优昙满脸真诚:“二哥,谢谢你。”
“嗨呀,谁让我是你二哥。”
黎米樾就差没把尾巴翘上天,他乐光地想,照这个速度下去,乐优昙很快就能重新信任他了。
晚上,黎米樾回家去赶研究生论文的开题报告,留下黎米笙在医院里陪床照顾。
记挂着梁婶跟他说过的情况,黎米笙半夜并没有睡实沉。
果然,半夜三点多,万籁俱寂,黎米笙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低微的抽泣声,他迅速从睡梦中抽离出来,伸手点亮床头的小夜灯。
小夜灯的光照范围有限,不过足够黎米笙掌握状况。
乐优昙屈膝坐在病床上的床位位置,双手抱膝,床上的杯子被她罩着头披在肩上,像是给她搭了一个庇护所。因为怕被黎米笙看到脸上铺满的泪痕,她此刻死死地把脸埋在臂弯里,整个人还哭得一抽一抽的。
黎米笙揉了把脸,把自责和歉疚都遮掩住。
他坐在病床沿边,温热的手掌隔着被子一下一下拍抚乐优昙的背部,试图缓解她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看她抽噎得没那么厉害,黎米笙终于开口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乐优昙仍然把头埋着不让黎米笙看到,她摇头,又点头,意识到这样子说不明白意思,瓮声瓮气还鼻塞的声音透过衣料传到黎米笙的耳朵里。
“像是做了噩梦,我很害怕,但每次醒过来,我都不记得了。”
闻言,黎米笙拍背的动作顿住,他的四周仿佛被抽干了空气,整个人闷闷地快要窒息,耗空氧气的窒息感让他心脏绞痛,近乎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他才受够了煎熬,重新获得呼吸。
乐优昙尝试着回忆噩梦的具体内容,可只要她一用力,恐慌,惊吓,悲伤等等的负面情绪就会轻而易举击垮她。
她哭得全身止不住地颤抖,黎米笙见状赶紧隔着被子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轻声爱抚:“不用去回想你到底梦见了什么。小芸,你现在很安全,我们都陪在你身边。你是安全的,不要害怕。”
在黎米笙翻来覆去不断告知她是安全的声音中,乐优昙放下所有的戒备,终于敢相信她不会再受到伤害,不再恐惧睡过去之后是不是还会遇到让她害怕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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