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初见叶初寒的时候,还只有十五岁。在天山雪门的正厅,二十五岁的叶初寒半倚在香软的床榻之上,一身狐裘洁白的没有半点杂质,娇媚可人的侍妾依偎在他的怀里,他的眼眸却狭长锐利,却在望向莲花的那一刻,透出一抹慵懒玩味的笑意来。十五岁的女孩,一袭白衣如云似雪,绝美的容颜透出一抹冰冷的寒意,如夜的黑发上束着镂纹的银色细带,除此之外,再无其它装饰。然而。就因为这样的一个小女孩的出现,却让天山雪门七大分堂的六位堂主齐齐到来,分坐在大厅两侧的紫檀木椅上,眼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种种复杂神色。震惊、怀疑、戒备,甚至还夹杂着些许的赞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却斩杀了天山雪门在逃的背叛者——摇光堂堂主烈鹰,并且带着他的首级,直闯天山雪门。谁不知道摇光堂堂主烈鹰,人称江湖第一快刀王,善用快刀,出招迅猛快捷,快若流星,往往在瞬息间,就可以将对阵之人毙于快刀之下!正因为烈鹰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快刀手法,所以才坐上了天山雪门第七把交椅,摇光堂堂主的位置。然而几月前,摇光堂堂主烈鹰与天山雪门叶初寒侍妾碧水私通谋害叶初寒之事败露,烈鹰拼死逃出天山雪门。居然就此一去无踪!再见摇光堂堂主烈鹰,却是在天山雪门的正厅地面上,他粘满脏污鲜血的首级,然而人面上双目暴涨,满脸惊戾,显然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是死在一个如此幼小,如此稚嫩的小女孩手里。六位堂主惊疑的目光齐齐聚在女孩身上。天山雪门第一堂天枢堂堂主,执法长老杜衡以手抚须,最先缓缓发问,“烈鹰的快刀在江湖中颇有声名,你竟破了他的快刀?”女孩抬眸,眼眸黑白分明,犹如天山上最澄澈的雪水。“他的快刀,在我眼中,不过尔尔。”执法长老杜衡抚须之手轻轻顿住。饶是天山雪门的第一智者执法长老,也被眼前这小女孩如此平静的狂言妄语而微微愠怒。西域天山第一大派天山雪门,岂是容人小觑的。天山雪门一派的前身,乃是曾让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暗杀组织——煞血盟,门主叶征离世之后,叶家大公子叶初寒执掌天山雪门,雪门以下分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堂,天山雪门自此招兵买马,高手云集,门主叶初寒更是武功高强,心机狠辣,江湖中甚至有谣传他为了门主之位,弑父杀弟。但谣传终究是谣传!短短几年内,天山雪门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平西域所有敌对势力,一时之间,天山雪门名动天下,声势大盛。然而眼前这个小女孩,言语间俨然有不把天山雪门放在眼里的轻狂。正厅之内,火气向来甚大的几位堂主更是满脸愤懑之色,若不是门主叶初寒在上,他们早已经出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了。惟有坐在执法长老杜衡对面位置上的一名约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却面容冷静,稳如泰山地坐着,英气的面容上,既无忧亦无喜。他就是年纪轻轻就执掌天璇堂,天山雪门武艺超群的堂主——湛羽!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狭长的眼眸透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相对于正厅里那些正襟危坐的堂主,他慵懒自得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刚刚睡醒的雪山白狐。“既然是你杀了烈鹰,按照规矩,下去领赏吧。”“我不去!”天山雪门的大厅上,稳稳站立的女孩毫无怯意地抬头看叶初寒,一双剪瞳静谧如水,声音清冽如冰。“我要入天山雪门。”大厅之上,顿时一片讪笑之声。天山雪门,西域天山第一大派,门主叶初寒所率领的雪门七堂,势力直逼中原第一大派的极乐神宫,岂是这样的小女孩说入就如得了的。执法长老拿起一旁的茶碗,缓缓地喝下一口。“想入天山雪门吗?”叶初寒依然半靠在软塌之上,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玩弄着身旁侍妾佩戴的璎珞,缓缓轻笑。“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他的话音刚落。一直坐在执法长老杜衡对面的天璇堂堂主,面容依然沉静如水的湛羽身形陡然一转,竟以至女孩的面前,势如鬼魅。他的长剑亦出鞘。雪亮摄人的剑芒自剑尖中吞吐而出,小女孩根本无处可逃,因为她的全身上下每一处要害都在那一瞬被湛羽的剑气威力笼罩。他举手一击,就可以将她毙于剑下!似乎胜负已分!靠在软塌上的叶初寒微微一笑,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美貌侍妾,在她肤若凝脂的面颊上轻轻一捏,侍妾娇嗔一声,俯下身去柔软地靠向叶初寒的胸口。正厅之上,只听得“当”的一声,金石撞击之声,直刺入耳。叶初寒手指轻轻顿住。他转过头去。如匹练破空,就在湛羽的长剑朝着女孩的面门劈落的一瞬!十五岁的女孩骤然转身,衣袂飘飘,左手已然握住了黑发上束着镂纹的银色细带,用力一甩,银质的细带流苏从她的手中飞出,甩成一片银浪,却原来是一条极为精细的银鞭。银鞭精准地缠住了湛羽的长剑,女孩顺着剑的来势向后跃开,优美的身形恰似午夜兰花,白衣如雪,黑发如云。湛羽一击竟未中!软塌上,叶初寒锐利的眼眸无声地眯起。一击之后,湛羽稳稳收剑。女孩收回银鞭,剪瞳清冽,望向叶初寒。将柔媚的侍妾推开。叶初寒终于从软塌上缓缓起身,轻轻地鼓了鼓冰冷修长的手掌,清俊的面容上带着脉脉笑意。“好俊的功夫。”他站起来,雪白的狐裘从软塌上垂落。正厅里的六位堂主同时站起,就连老者执法长老也不例外,一个个面容崇敬肃穆,湛羽闪身到一旁,垂下眼眸。女孩依旧静静地站立着。叶初寒径直走到了女孩的面前。他停下。雪白的狐裘随着正厅里的风轻轻地晃动着,纯白耀眼的不容人逼视。他看着眼前这个莹然如玉的女孩,俊美无俦的面容上依然含着温柔的笑意,那笑容足可以让任何人都失魂落魄。“你叫什么名字?”那一刻,叶初寒还不知道。原来一个眼神,就可以铸就一个刹那间的永恒。他用了那样轻和柔的声音,那样美的笑容,打开的是——一个长久的轮回。许多年后的叶初寒,经历了无数生死枯荣的叶初寒,将权势和金钱玩转于手掌之间的叶初寒,却忘不了那一瞬。因为这尘世之间,再无那样清澈的容颜。一个白衣如雪绽放的十五岁女孩,手持银色软鞭,黑发如云垂泻而下,她抬起一双如水一般轻透安静的剪瞳望向他,然后静静地告诉他。“莲花,我叫做莲花。”****** ******夜晚。月明星稀。塞外花谷。温泉深处,云蒸雾泽,亭台楼阁,宛如仙境,奇花异草,落梅如雪,月光在地面上一层厚厚的花瓣上倾注一片银白色的光芒。天山西域,冰雪满天,此处却别有天地,犹如世外桃源,堪比神仙之境。这里,正是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居住之处。月华蝶轻轻的飞舞着,落在了一只修长光洁的手指上,轻微地抖动着亮白的双翼,长长的触角轻触手指上柔嫩的肌肤。脱下狐裘的叶初寒长身玉立,眉目清俊如画,他轻轻地逗弄着停留在自己指尖的月华蝶,美的无以伦比的面容上一片柔柔的笑意。“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他这样说着,说给站在他身后的人听。莲花站在他的身后。一身白衣随着夜风轻扬,她低头站在那里,垂眸的样子像极了刚刚几乎杀了她的战雪堂堂主湛羽。她说:“是。”叶初寒轻扬嘴角,目光透过了温泉上空的白色雾气,意味深长地笑,“包括现在站在这里的你,从此刻起,也是我的。”莲花平静如千年的寒雪,“是。”叶初寒转过头来。狭长的眼眸在望向莲花的一刻,晕染了柔柔的笑意,他似乎总是这样笑着,悠然恍若超脱世外的高人。因为那样绝美的笑容足够蛊惑人心,所以世人都看不见,那狭长的眼底,笑容的背后,利刃般锐利的光芒。莲花低着头,没有看叶初寒柔美的笑容。叶初寒的目光停留在她束着银色细带的发顶,银色细带在月光的照耀下灿然生光,却透出冰雪般的寒意。叶初寒微微一笑,缓缓地握住了她宽大的纯白色衣袖下,那柔若无骨的小手。然而那白玉般晶莹的柔夷,却冰冷的让他无声地蹙起眉头。温暖精致的焚香紫金手炉从叶初寒的手里慢慢地转移到了莲花手心里,暖暖的手炉,熨贴着莲花冰冷的手指。“小心天凉……”叶初寒温柔地看她,眼底的笑容,恍若雾气凝结,朦胧妖娆,“你这么美丽的手指被冻伤了,我会不舍得。”焚香手炉带给莲花冰冷的手指一阵阵暖意。莲花清冽的目光,落在手炉上那一片镂空雕刻的精致花纹上,那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花纹。夜风袭来,莲花独自站立在花谷入口,白色的衣袂随风扬起,犹如雪山之上绽放的雪莲,那纤尘不染的容颜,竟也让满地的繁花,失去了颜色。叶初寒已经在她的眼前远去,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映入她的眼瞳里,她清澈的瞳仁里,波光微动,竟似有着埋藏了很深很深的某种感情。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莲花一个人独自站在花谷入口,她默默地笼着那紫金手炉,澄澈的水眸里漾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犹若泉水倒映。而那曾经温暖的手炉,早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不远处。天璇堂堂主湛羽慢慢地停下了脚步。他宛如镌刻般的面容上带着坚毅冷漠的神情,眼眸乌黑如墨,宛如夜空,而他背负之剑,乃是江湖中四大绝世宝剑,“青冥赤霄,玄冰泣雪”之一——可令鬼府无光,幽冥退散的青冥剑。夜风冷冽。湛羽默然地看着那个孤独地站在花谷入口的女孩子莲花,竟然清楚地看到,她的面孔上有着无法掩藏的落寞失望,那是一种满腔希望都在瞬间被打灭的落寞失望。忽然。那个叫做莲花的女孩子蹲下身去,她的怀里还紧抱着没有一点点温度的暖炉,却有着止不住的泪水从她的面容上滑落……滚烫的眼泪,诉不尽她的伤心和委屈。湛羽无声地顿住脚步。他凝注着那个无声落泪的女孩子,幽黑的眼瞳里竟然闪过刹那间的怔仲。花谷内。云雾缭绕的温泉池旁,梅花树下,以白色琉璃瓦镶嵌雕琢,四面镶嵌金玉宝石的古亭内,叶初寒意兴阑珊地躺在软塌上,无声地把玩着色彩斑斓的夜光杯。辟邪金兽炉里燃着麝脂,袅袅香气旖旎升腾,几名舞姬侍妾嬉笑围绕在叶初寒的周围,最得宠的侍妾媚姬将葡萄美酒送到了叶初寒的唇边,笑语低柔。“那个女孩,是主人的新宠吗?”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难掩满脸妒色了。叶初寒幽幽一叹,“媚姬,你需记得,碧水的下场。”“是,媚姬记得。”媚姬自知失言,说了不该说的话,慌忙低下头去,柔柔地依靠在叶初寒的膝畔。“媚姬不会乱说了。”叶初寒轻笑。他狭长的眼眸里有着锐利的光,而优美的唇角,那一抹笑容意味深长,“……多美的莲花啊……”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慵懒地半靠着软塌,端起盛满葡萄美酒的夜光杯,缓缓地送到了自己的唇边,品味着晶莹澄碧的酒液。“她会成为我的一把好剑!”****** ******十五岁的莲花就此成为了西域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手中的一把好剑!在剿灭大漠天一教之战中,莲花这把好剑初露锋芒!与天璇堂堂主湛羽完美配合,轻而易举地连接击毙天一教四位护法,生擒天一教教主,自此江湖中再无大漠天一教。收伏昆仑血池中的千年血蟒,江湖中人最梦寐以求的练功至宝血舍利便永远归了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与天璇堂堂主湛羽联手,横扫北疆,叱诧风云,将北疆三十六派盟主逼入大漠边缘,虽满心不甘,却也只能向天山雪门俯首称臣。时间恍若沙漏,慢慢流逝。已过三年!暮色渐深。温泉池边,醉人花香随着晚风飞扬开来,叶初寒端坐在池边,一袭白衣皎白如雪,神情温文,眉目清朗,宛如画作。他修长洁白的十指同时划过琴弦,那琴声时而低沉,时而激昂,细细听去,如微风吹过树林,节奏舒缓,音韵缭绕,惬意非常,让人不觉迷醉,悠然神往……远处,有两个人穿过花丛,缓缓走来。是此次出外执行任务,收服四川唐门的湛羽与莲花前来复命了。远远看去,两人的身影竟是如此的相配。叶初寒的唇角依然是一片柔笑,然而,微微眯起的双眸之中,却有一道不易为人察觉地锐利光芒,如针尖般凝聚。七弦琴的琴声还在继续。只是那原本优美的琴声却在一瞬间变了调,激昂的琴声在他急促拨动琴弦的指尖流泻出来,如狂风呼啸,刀光剑影,琴声中竟是一片肃杀之气。湛羽和莲花站在了叶初寒的面前。激昂的琴声止歇。叶初寒抬起头来,一袭雪狐裘灿然生光,他眼角含笑,语气温和,“这一次,你们回来的倒快。”“禀告门主,”湛羽俯首单膝跪下,深深地低下头,双手捧出一个古铜色的盒子来,“湛羽与莲花幸不辱命,已将四川唐门噬血珠带回。”他打开古铜色的盒子。一枚通体鲜红的珠子静静地躺在锦缎之中,这就是曾经让江湖人闻之变色的魔教噬血珠,曾是魔教圣物,黑心老人的夺命法宝,但在魔教败落之后竟为四川唐门所得。而如今,这枚噬血魔珠成为了叶初寒的囊中之物。“做得好。”叶初寒接过盛着噬血珠的古铜色盒子,赞赏地望向湛羽,“本来以为你们最少要一个月的时间才可回来,没有想到,这次竟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是四川唐门太不中用。”湛羽面容平静,波澜不惊,“现在除却迫不得已归顺的北疆三十六派,中原极乐神教,天山雪门已再无对手!”“果然是天山雪门的湛羽莲花联手,只会战无不破,攻无不胜。”叶初寒轻轻地说着,世间无双的绝美容颜上带着脉脉笑意。“这一次你们做的很好,湛羽先下去,莲花留下。”温暖的白雾在温泉池水之上飘浮着。繁花遍地,花香浓郁,叶初寒抬头看一直静默在一旁的莲花,三年的时间,那曾经十五岁的稚嫩面孔竟已变为眼前纤尘不染的清丽容颜。漆黑的长发垂顺下来,发顶上,依然束着银色细带,一袭轻衣纯白如雪,随风轻扬,犹如飞舞的月华之蝶。身披雪裘的叶初寒的目光在她的面容上倾注多时,微微一笑,“不到一个月,你可清减了不少。”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脉脉的关怀。身穿纯白衣裳的女孩垂下头,“谢门主惦念。”叶初寒含笑缓缓地站起身来,他转身走向了温泉南苑,低沉的声音依旧温和多情,“跟我来。”这是一间优雅安静的房间。宽大的窗户外,暮色四合,淡淡的星光洒落下来,房内,明烛初燃,燃烧的安息香轻烟萦绕而上。天山门主叶初寒从古阁中拿出一枚羊脂白玉瓶,瓶子刚刚被打开,药物特有的香气就已经充溢了整个房间。津玉白露膏,江湖中最好的疗伤药物,能使疤痕消退,雪肤再生。他拿着药瓶转身的时候,莲花已经背对着他,慢慢地脱下了那一袭白衣,乌黑的长发在如雪的肌肤上垂落,玉一般莹然的肩头,一袭清晰狰狞的刀痕横划而过。叶初寒怜惜地轻蹙眉,走上前来,轻抚那道新鲜的伤痕,“我必要伤你之人,千倍万倍偿还。”他微凉的手指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轻轻地滑过。莲花动也不动。他唇角带着柔柔的笑意,开始在她被背部的伤痕上温柔地抹下药膏,凉凉的药膏敷在她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的感觉。莲花轻轻地咬住嘴唇。每一次经历次打斗决战之后归来,叶初寒都会亲自为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敷药治疗,他不允许她的身上有任何伤痕,所以即便经历了江湖中无数刀光剑雨的莲花,全身上下却没有一道疤痕留下来。她已经陪伴叶初寒,朝夕相处,整整三年的时间。房间内。安息香的香气弥漫着整个房间。羊脂白玉瓶放置在桌面上,叶初寒脱下雪白的狐裘,将莲花赤裸在外的肌肤严严的裹住,将她抱到了软塌之上。他亲眼看着莲花闭上了眼睛。“安心的睡吧。”叶初寒无比温柔地凝望着他,唇角含笑,“我会让你成为我手中最完美无瑕的莲花,无论到何时,你都是我的莲花。莲花置身于一团雪之中,莹白的面容,好似雪堆出来的,然而柔顺的青丝,泻于狐裘之外,黑白之色分外鲜明。叶初寒默默地看着她。仿佛是幻象,现在的莲花,就像是盛在梨花盏里的芙蓉清露,晶莹剔透,然而只是手指的轻轻一碰,就会破碎……所以,他一直都不敢去碰她分毫。“不要和湛羽走得太近。”脉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叶初寒柔声笑语,“你知道的,即便是要执行任务,我也会不高兴……”“……是。”“你不要忘了,三年前,我就告诉过你,这里的一切,包括你,都是我的。”莲花不再说话,这表示她已经记得了。“真是我的好莲花呢,”叶初寒含笑亲昵地轻抚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的青丝从他修长的指尖纷纷滑落。“我去弹七弦琴给你听。”他为她裹好雪裘,走到烟香缭绕的金兽炉前,再往里面加入了一把具有安定心神效果的安息香,转身走了出去。房间的门轻轻地关上。稍顷。七弦琴的乐音悠悠远远地传过来,如云雪清洌,如玉石峥鸣,时而高昂,时而脉脉,宛如几千年的吟唱,但为君故,霜华如旧……温泉池旁,叶初寒手抚七弦琴,一曲高山流水尽在脉脉琴音……屋舍内,安息香的气息在朴素优雅的房间里弥漫缭绕,软塌上的女孩,蜷缩在雪白的裘衣中,在七弦琴的乐声中,闭着双眸,呼吸渐沉。她终于睡熟了。…………六月的江南,莲花开满野外的荷塘。萋萋芳草上,八九岁的小女孩蜷缩在一个气息奄奄的妇人身边,脏污的脸上满是泪光,用力地推着躺在地面上的女子。“……娘……娘……”然而,妇人早已经气息微弱,任凭她怎样用力去推,那个憔悴的妇人都发不出一点声音了。“……娘……娘……”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小气,浑身颤抖,“娘,你醒醒,爹说要我们逃,娘不能睡在这里……”“……萱儿……”躺在地上的妇人颤抖着发出最后的声音,“一定要记得……不可对任何人……说出你的名字……要……活着……”妇人的气息彻底逝去……“娘————!”小女孩抓着妇人渐渐凉去的手,惊恐地痛哭失声。然而。野外荷塘的对面,四个人影站在那里,这四个人形状怪异,每一张面孔上都有着说不出来猥亵可怕,每一张面孔上都带着残忍冷漠的笑意。“普天之下,还有能谁能从咱们血影四煞的手里逃脱呢。”“那当然是,咱们只要把这两个人带回去,自然就能拿到赏钱,这可惜那小娘子死了,还要麻烦老子我把她抬回去。”另外一人冷笑一声,“四弟果然是人头猪脑子,何必如此麻烦多事,咱们直接割下她的头来带回去!”有人抚掌大笑,笑声可怖,“看来咱们四兄弟之中,到底还是二弟脑袋伶俐得多。”他们环顾大笑着说着如此残忍的话,面对那死去的妇人和弱小的女孩全无一点同情怜悯之色。弱小的女孩跪在娘亲的尸体旁,她抬起头看着那四个人,满脸泪痕,小手却死紧地握住了怀中短小的匕首。清澈的双目,有着愤怒决绝的火焰在燃烧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不会让人碰娘的尸首!除非。她死了!荷塘内,莲花朵朵绽放,随着烟雨轻摇。轻雨如烟,在这荒无人烟的郊野,却多了几分凄凉无奈。…………莲花从梦中骤然惊醒。她摸了摸了自己的面孔,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满脸冰冷的泪痕。金兽炉内,安息香早已经燃尽,支起的窗外,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花谷,花谷内香气阵阵,犹如仙境。她竟然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莲花站起身来,慢慢地穿上自己的白衣,乌黑的长发如云般泻下,待整理好这一切,她推门走了出去。******* ******花谷外。一间简朴的屋舍掩映于高耸的云杉木间,屋舍内,摆设着冰冷的木桌木凳,木桌上摆放着一坛已经喝光的酒。湛羽在木床上静默打坐,青冥剑就放在他身体的一侧,他双眸闭合,撇开一切杂念,凝聚心神,脑海空明如镜,静静地调理着自己的内息。与四川唐门一战,纵然是大获全胜,却也让他大耗内力,至今尚未恢复。窗外,暮色四合。房间内寂静无声,渐渐暗了起来。倏地,静默打坐的湛羽眉头一蹙,身体猛烈一颤,眼前的黑暗却如潮水般散开,那一个小小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个人影独自一个人蹲在黑暗里,她孤单无依,她蜷缩着蹲在那里,一直哭,一直哭……平摊在膝盖上的双手忽然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刹那间的杂念侵入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原本渐渐理顺的内息竟再度开始紊乱起来,湛羽紧闭眼眸,呼吸越来越急促,面色也越来越难看……当当当……一阵敲门声响起,瞬间将所有的黑暗击碎!湛羽霍然睁眼,双眸顿时间亮如闪电,一手竟然已经条件反射般地握住了身旁的青冥剑,疾快地弹剑出鞘。“谁?!”“是我,莲花。”门外,女孩的声音传来,带着淡淡的凉意。湛羽怔了怔,握着青冥剑的手却已经轻轻地松开。他站起身,走上前打开那扇门,门外,莲花一身白衣若雪,细带束发,乌发云般倾泻在白衣之上,她双手托住一个药匣,盒内有着一阵阵药香传来。药匣摆放在木桌上。莲花看到了那一坛已经喝光的酒,还未说话,湛羽已经将那坛酒推到一边,将一旁的茶壶拿过来,倒出一杯茶,放在了莲花的面前。莲花在湛羽对面坐下,将药匣推到了他的面前,“这次对四川唐门,我知道你受了内伤,这里面的药,都是治疗内伤的。”湛羽喝下一口茶,黑眸如夜,“不用这么麻烦!”“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若不是你,四川唐门唐则那一掌应该是打在我的身上。”莲花将药匣打开,将里面的药瓶一个接着一个拿出来。湛羽拿起一旁的茶壶再倒一杯茶,语气却极为淡然,“你不必为此介怀,我并没有受什么重伤!”莲花的动作顿住,她抬眸看他,“那么,你为我挡住的天一教左护法那一刀呢?又是谁救我出了北疆三十六派的埋伏暗算?”“若不是你,我也早就中了天一教主的剧毒暗器了!”他亦如此简单地说,不领受她的感激。莲花看着他冷隽的面容,柔软的唇角泛出一抹柔柔的弧度,“湛羽,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多说话,可是你对我很好,从我进入天山雪门,你就对我格外照顾,我身边若无你,这三年来,纵然有十个莲花也不够死的。”湛羽放下喝空的茶杯。他默然从木凳上站起,转身走到床边,拿起那把锋利的青冥剑,拔剑出鞘,拿过拭剑布轻轻地擦拭着。青冥剑在他的手中,发出冰冷的青光。“血舍利,噬血珠,天下四大至宝,门主已得其二,下一个,恐怕就是江南慕容世家的九王玉炔了。”江南慕容世家,武林第一世家。莲花坐在桌前,低声说道:“慕容世家,恐怕不好对付。”湛羽伸出手指轻弹青冥剑,剑身冰冷,透出隐隐清光,他凝声说道:“这次与川中唐门动手,你几次失手,可是上次的内伤还没有好?”能让湛羽说出如此关切话语的,普天之下,也只有莲花一人了。莲花摆弄着手中的药瓶,低头应了一声,“现在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我。”湛羽深邃幽黑的眼中透出异样的光来,“是门主为你疗伤?”叶初寒如何为莲花疗伤,早已经由满心醋意的媚姬传扬出去,而叶初寒与莲花之间的暧昧关系,天山雪门,人人皆知,心照不宣。“是啊!”莲花刻意避开了湛羽的目光,望着窗外那些随着风吹来的梅花,雪白的面容上带着宁静的表情。“这三年来,都是如此。”“你愿意?”莲花平淡地回答,“我为什么要不愿意呢?只不过是疗伤而已。”湛羽却霍然转身,他面对莲花,闪亮的眼中竟然闪烁着一丝少有的失望和冷淡,“我还以为你和门主的那些侍妾不同!”“我和她们不同。”梅花在她的眼前渐渐飘远,她却依然看着那一片片随风而去的梅花,声音悠悠:“我总算还是——比她们多了一个誓言!”湛羽的面孔上出现一刹那的怔然。莲花却已经转过头来,望着已经擦拭好青冥剑的湛羽,澄亮的眼眸中却再无刚刚的失落和惘然,仿佛她刚刚什么也没有说过。“已经拭好剑了么?”莲花的目光落在了湛羽手中锋利的青冥剑上,她伸出手缓缓地解下自己的束发细带,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我们好久没有一起过招了,说不定现在我已经比你厉害多了。”湛羽看了看莲花。她的面色虽然还有一些淡淡的苍白,但却比刚回谷来的时候好看了很多,想必身体也已经恢复了大半。他垂下了手中的青冥剑,拿过一旁的剑鞘,幽黑的眼眸里有着一丝淡淡的温和,“与我过招,那你可要小心了。”夜色渐晚。花谷西苑,处于花谷深处,远离温泉池水,和奢靡华丽的北苑,南苑、东苑完全不同,这里只有一间牢固的石屋,屋舍周围,寸草不生,积雪遍地。然而,西苑的入口,石碑上所刻的“擅入者死”这几个大字却更为这处冷硬的地方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意。这里是花谷的禁地,惟有叶初寒才可以踏入。一袭湖绿色的裙角在碧绿的草地上缓缓地划过。叶初寒的侍妾媚姬轻咬着嘴唇,轻声轻脚地朝着西苑入口走来,她终于再也掩饰不住满心的好奇,来此一看究竟了。到底西苑内,藏着什么玄机。然而,她还没有踏进西苑内,眼前忽然一阵冷风袭来,她慌忙后退,“当”,落在地面上的,竟是一只小小的玉杯。茫茫夜色之中,竟有着深沉的声音从西苑的方向传来,“滚,再往前一步,就让你血溅当场!”那竟是叶初寒的声音,由深厚的内力隔空传送过来。媚姬面色煞白。她颤抖着转过身,犹如惊惧的兔子,惶然地奔跑离开,远远地消失在夜色之中。石屋内。只燃着一根灯草,所以光线昏暗,只见到两个人影,斜斜地映在了石壁之上。叶初寒坐在一张桌前,手持酒壶,将眼前的一只玉杯注满美酒,然后置于桌子的对面,微微一笑。“请喝。”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让雄霸西域的天山门主叶初寒亲自斟酒呢?桌子的对面。有一人僵硬地坐立着,面容被石屋内的阴影笼罩,根本看不清什么,然而那人的全身都被锁链锁就,表情呆滞,恍若石化。他根本不可能拿起酒杯来喝酒。叶初寒却仿佛不知道他根本就不能喝酒了一样,他自顾自地拿起自己面前的玉杯,“玉杯增酒之色,犀角杯增酒之香,今日我们用玉杯喝汾酒,也算了沾了色香两味,总也多了几分风雅之意。他仰头将玉杯内的美酒饮尽。一饮而尽,执壶再倒。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样接连不断地喝了多少杯酒。而对面的那个人,石像一般无声地坐在那里,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呼吸,但是那人并没有死,如果那个人真的死了,也就不会那么麻烦的用锁链来锁住他。叶初寒终于放下玉酒杯。他垂下眼眸,没有看对面的人,只是轻轻地闭了闭眼,“当年你们拼命争夺得天下四大至宝,到如今都是我的囊中之物,只剩下江南慕容家的九王玉炔。”“……”叶初寒睁开眼睛,眸中一瞬间的恨意却闪亮如妖魅,“原来你们就是为了争夺这些东西,任我与她受尽折磨,恨不得我们死在大漠,就为了这四样东西——!”尽管他一瞬间的愤怒灼灼逼人!然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却依然平静如初,双眸闭合,宛如石雕。叶初寒愤怒的眼神慢慢地转化为怔仲,他一眼不发地掉转头,再次拿起酒壶,斟上慢慢的一杯酒,抬头一饮而尽。他这一生,也许再无可以对饮之人!“如此美酒,如此夜景,真是太可惜了……”惟有醺意的叶初寒披起雪白的狐裘,将石门推开,仰头望着天空中那一轮清冷的圆月,他狭长的眼眸中带着一抹寂寥凄清的笑意。“看来这一生,你我之间……都再无对月小酌之时了。”然而叶初寒终未回头再看那人一眼,他关上石门,转身离开,一袭雪裘融入苍茫的夜色之中,渐行渐远……石屋内。一根灯草终于火光微弱,无声地熄灭了,只留下一缕青烟,缓缓弥漫而上。那个被锁链锁住的人,依然悄无声息,犹如死去一般。桌面上,玉杯盛就的美酒醇香无比,在透过窗子的月光照耀下,端地是酒色轻透,犹若晨曦清露。叶初寒走出西苑的时候,看到了瑟瑟颤抖跪在一旁的媚姬。他站住。媚姬抬起头来,娇美的面孔上一脸泪痕,声音轻颤,“媚姬知罪了,媚姬不该擅入禁地,请门主责罚。”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叶初寒的身体带着轻轻地摇晃,被冷风一吹,他似乎真的喝醉了,他竟然笑着,伸出手来搀起了媚姬颤抖的身子,然后有些无力地靠在她的身上。“媚姬……”他的唇角一片魅惑的笑意,声音却透出低迷的沙哑,“幸好你还在,你还在这里……媚姬……我的媚姬啊……”媚姬一阵迷惑,叶初寒竟然对她如此亲热。虽然在叶初寒的众姬妾中,媚姬一直都算是最得宠的一个,但叶初寒却从未这样依赖温温柔地对待过她。难道,他对她,终是有情了?!媚姬马上媚媚的笑起来,伸出柔软的手臂揽住叶初寒的腰际,眼眸中水波流转,“媚姬服侍主人回东苑休息。”叶初寒大笑。媚姬扶着步伐微有些踉跄的叶初寒朝着东苑走去,叶初寒乌黑的头发斜斜地垂下,更衬的面白如玉,俊美无铸。叶初寒忽然停下脚步。他侧着头,目光凝注在一个方向,原本狭长的眼眸中那一抹迷朦缓缓地逝去,竟泛出一抹刀刃般的锐利来。媚姬疑惑地抬起头来,轻声呼唤,“主人……”花谷出口处。一棵梅树,砌下落梅如雪,清香袭人。梅树下,是两个人影。莲花一身白衣随风飘飘,手中的细带如银练般在月光下灿然生光,她的身侧,湛羽青冥剑在手,运剑如风,清俊的面容上,竟有着鲜少的温和之意。叶初寒突然推开媚姬。他站立着,雪白的狐裘随风飞扬,望着那远远的两人,狭长的眼眸无声地眯起,透出针一般冰冷的光来。梅花如雪,纷纷扬扬。只见湛羽和莲花过招拆招,转瞬已过百招,二人身形在半空中变换,宛如游龙惊凤,姿势美妙无比,出招方位力道拿捏的分毫不错,若无心中千般默契,拆解起来决不会如此的丝丝入扣,同进同退。梅花树下。忽地一道雪白的影子闪过,闪入湛羽与莲花之中,湛羽只觉得凌厉的掌风从他的面颊处刮过,湛羽眸光瞬间凛冽,青冥剑一声长啸,已然横扫而出。那道雪白的影子,却轻松地躲过青冥剑那一击,在半空中微一转身,只听得梅树一阵簌簌作响,那道影子已经落在了梅树之下。待看清来人,湛羽眸光一闪,迅速收剑且单膝跪下,声音沉稳如初,“门主。”叶初寒一身雪裘,悠然自在地站在梅花树下,手里捻弄着一枝刚刚折下来的梅花,唇角一片笑意。“如此清夜,明月高照,佳人在旁,湛堂主好雅兴啊。”湛羽面容平静,波澜不惊,“湛羽不敢。”莲花无声站立。“这有何不敢……”叶初寒捻弄着那枝梅花,将笑未笑,他似乎酒醉未醒,原本明亮如镜的眼眸中却是一片恍惚迷蒙之意,犹如云纱般飘缈的白雾。“只不过此时天色已晚,待来日踏雪寻梅,再聚如何?”他的语气再轻松不过了。湛羽脊背挺直,神色不动,“是,属下这就退下。”梅花树下,叶初寒遥望着湛羽离去的背影,淡淡一笑,“湛堂主年少有为,名动天下,我为你二人成其好事,如何?”他言下之意,竟是要将莲花许配给湛羽。莲花怔了一下,她看了看微笑的叶初寒,眼眸中的波光无声凝结了,“门主说的是醉话?还是真心话?”她面冷如冰。叶初寒心中不由自主地轻轻一松,他眼角含笑,将梅花送到了莲花的眼前,“这当然是醉话,把你嫁给湛羽,我怎么舍得呢。”莲花接过梅花。叶初寒握住了她的手指,她手上微微的凉意传导到他的手心中去,他轻叹,“原来三年的时间,我竟还是暖不了你的手。”莲花低声道:“莲花天生畏冷。”叶初寒轻笑,“本以为你是这天山上白璧无瑕的雪莲,却原来你是江南烟雨中,出淤泥而不染的水莲。”他牵着她的手,走向了花谷内。白雾缭绕的温泉池旁,温暖如春,各种奇花争相开放,却独独没有江南莲花,这寒冷的西域天山,即便有温泉涌出,却终不是江南莲的生长之地。“我会在这里……”叶初寒一手握着莲花的手,修长的手指向了温泉旁的那一片小小池塘,“在这片池塘里,为你种满江南莲花。”莲花捏着梅花,应声,“江南莲花,不会在西域天山绽放。”叶初寒的笑容中带着斜睨天下的傲然,“这个世上,岂有我天山雪门叶初寒办不到的事情。”莲花的目光,投向了那一片清水幽幽的池塘,“门主又何必强求?”叶初寒淡笑无声,“你这话太冤枉我,我若真是强求于你,就不需开口要你等这池塘开满莲花了。”心中瞬间明了。莲花的手指轻轻一颤。叶初寒再次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眼中仍是那一片势在必得的傲然笑意,语调却分外的轻柔。“待得这池塘莲花绽放之日,你可愿意像这世间最平凡的女子那样,凤冠霞披,喜帕出阁,在洞房红烛摇曳之中,温婉幸福地等待良人归来?”他微笑着,描绘出了如此美好的画卷。温泉池边。长久的寂静无声。莲花忽然轻声说道:“门主还记得一句话么?”叶初寒含笑,“什么话?只要是你说过的话,我想我一定都记得。”莲花凝注着他,清水般的眸中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却只是化成了一句话,“相守到白头,永不相背……”“你想与我立下这样的誓言么?”叶初寒居然出乎意料的一笑,俊美的面孔上有着如沐春风般温暖的表情,他举起了自己的手掌,做出立誓的样子。“莲花,我们可以三击掌为誓,相守到白头,永不……”叶初寒的话未说完。莲花的身体却僵住,忽然垂下眼眸,掩盖眼中一刹那的失望和心伤,从叶初寒的手中,慢慢地抽出自己的微凉小手,静静地凝望着那一片波澜不惊的池塘。“莲花一生,恐怕都没有这样的福气了。”叶初寒的眼眸里,异样复杂的光芒一瞬闪过,那道光芒闪的很快,快到来不及捕捉,就已经消失无踪。天山雪门的叶初寒,永远如春风一般微笑,声色不动的叶初寒,又怎会按捺不住心中那瞬间的怒意!“看来我醉了,我真是醉了……”他轻笑着,喃喃自语,,身体竟然开始微微摇晃,雪白的狐裘随着夜风摇曳,狭长的眼眸中隐含着无数恍惚的风情和邪魅。莲花道:“我去叫媚姬来侍候门主。”叶初寒靠在她的身上,落满繁花的地面上,他颀长的影子已经盖住了她娉婷的身影,他微微闭上眼睛,呼出的气息里带着淡淡的酒气。“你扶我回去。”叶初寒住在东苑。繁花落尽的东苑,温泉暖香氤氲,宽大的房间内,几重书阁,而在书阁尽头,软塌之上,铺着的是最奢华的云锦。叶初寒一身雪色狐裘,软软地倒在了软塌上,他双眸微闭,却还是拉着莲花的手不放,莲花平静地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叶初寒薄薄的唇角,忽然掠过一抹柔柔的笑意。他的手竟然顺势一拉,就已经将站立在一旁的莲花拉到了软塌上,莲花跌入他怀中的刹那间,雪狐裘如云盖一般铺下,将他与她密密地裹在一起。莲花心中一紧,只觉得自己已经被叶初寒抱在怀里,她的面颊瞬间滚烫如火。她一挣,却未挣开。“不用害怕,我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做……”他低笑,只是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不放松分毫。“我以为你是一块冰,却没有想到,抱着你的时候,会这么暖……”莲花僵硬地躺着。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竟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连接着一下,节奏居然越来越快……然而,这样的心跳声,却很暖。雪白的狐裘里,两人的体温无声地氤氲着,叶初寒闭着眼睛,绝美的面容透出一抹坚韧的阴柔来。“你一定知道……江湖中人……都说我弑父杀弟……我叶初寒可是天下第一大罪人……你居然还敢留在我身边……”他抱着莲花,声音一点点地低下去,带着梦一般的恍惚,“莲花,你到底为何而来……为何……出现在我的面前……”莲花始终没有动。时间一点点过去,叶初寒气息渐沉,竟然抱着她,昏昏然睡去。莲花微微侧头,清澈的目光望向沉睡的叶初寒。她凝看着他俊美的面庞,她的目光清透晶莹,恍若一个亘古悠长的梦,望着他,她忽然低低地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何而来么?”你怎么可以不知道……难道……你真的都忘了……窗外,夜空深邃,月光如水,花木扶疏,满谷醉人的香气,潺潺流水之声绵延不绝,繁花如雨落满地。莲花轻轻地闭上眼睛。脑海里,瞬间出现了无数的景象………………江南野郊的荷塘……盛放的莲花……翠绿的莲叶,叶片上有着晶莹的水滴,荷叶下,一池的……血色……浑身鲜血的小女孩,浑身颤抖地抱着母亲的尸首,泪流满面,惊恐地看着眼前那顶尊贵的轿子。轿帘掀开,坐在轿内的少年公子一袭霜白的衣裳,他水一般温柔的眼中,有着深深的同情和怜惜,他看着流泪的小女孩,柔声说道:“已经没事了,不要哭。”他救了她的命。他为她安葬了死去的娘亲,没有让娘亲的尸体曝于荒野。江南迷蒙轻柔的烟雨,在娘亲的墓碑前,少年公子的白衣纤尘不染,他望着瑟缩颤抖的小女孩,温文儒雅,高贵耀眼。“若你孤苦无依,我可以带你会天山雪门,我会好好照顾你,只要有我在,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任何人欺负你。”…………窗外,依然是潺潺流水之声。夜已深了。莲花闭着眼睛,她的呼吸均匀安静,恍若已经进入了梦乡之中。温暖的雪裘下,他们相拥而眠,终于可以相互取暖,窗外,繁花落尽,烟锁楼阁,更漏声声……那一夜,竟是一夜未寒……天明的时候。当东苑美丽的侍女按照平日的惯例走进来侍候叶初寒的时候,却全都一脸惊愕之色,惶然地站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叶初寒已经醒来。他斜倚在软塌上,唇角含笑,目光凝注在怀中那还裹在雪裘里的莲花面容上,莲花呼吸均匀,竟然还未醒。就在侍婢俱都站在门外的时候,窗棂之外,一个清朗的声音已然响起,“天璇堂堂主湛羽领命前来。”叶初寒淡笑,“湛堂主请进。”当那个睡在雪裘里的女孩面容映入湛羽眼中时,湛羽深邃的眼眸中,那一抹镇定颜色却丝毫不改,恍若未见。他单膝跪下,英俊非凡的面孔上带着冷然坚定的表情,“不知门主突然召见属下,有何事吩咐?”叶初寒狭长优雅的双目中带着玩味的光,他在笑,“这几日天山雪门的一切事务,就要全权拜托湛堂主了,北疆三十六派始终不愿甘心臣服天山雪门,该如何处置他们,湛堂主你安排吧!”湛羽低头,“是,属下会尽心处理好这件事情。”叶初寒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了雪裘里面,女孩花瓣一般娇嫩的面孔上,他懒懒地笑着,“只可惜莲花不能从旁协助你了,她要留在我这里。”东苑内。一室的花香。黑衣湛羽已经离去。雪裘内,似乎一直都在沉睡的女孩忽然睁开眼睛,凝望着叶初寒:“现在你可以解开我的穴道了么?”叶初寒轻笑,低头看她,“现在……还不可以。”莲花蹙眉。叶初寒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抱起了雪裘里的女孩,神情亲昵暧昧,“你觉得我和湛羽,谁会喜欢你多一些呢?”莲花眼眸微微一黯,“门主只是为了耍弄我和湛羽么?”叶初寒微微一笑,笑容多情妩媚,“我怎么舍得耍弄你呢?你与湛羽亲近,难道就不怕我不高兴吗?你忘了,你是我最爱的莲花啊。”“最爱?”“当然,你是我的最爱——”叶初寒微微一笑,低下头去,他的嘴唇在女孩莹润的面容上轻轻地点了一下,“这个世上,除你之外,我谁都不爱,你应该相信我才对。”相守相伴的三年,他对她,一直都是这么温柔。面对叶初寒深情的目光,莲花的心一点点地柔软起来,她在他的凝视下慢慢地垂下眼眸,低声说道:“好,我相信你。”花谷外。媚姬穿着曳地的长裙,微咬樱唇,看着从叶初寒东苑走出来的湛羽,终于一跺脚,不甘心地迎了上去。“湛堂主全都看到了么?”她的语气中似乎充满了嫉恨。湛羽看都未看她一眼,继续朝前走。媚姬一路跟着他,妄图用言语激怒湛羽,“莲花居然不顾与湛堂主之间的情谊,勾引门主,且与门主共眠,这样不洁的女人……”唰!媚姬只觉冷气瞬间袭来,她瞠圆杏目,全身僵直,竟不敢再动一下了。青冥剑的剑尖,距离她的咽喉,不到半寸。湛羽黑眸中闪动着危险的光,他看着她,声音森冷无比,“你若在我面前再多说半句话,我就要了你的命。”媚姬动也不敢动一下。湛羽收剑,冷然转身走出花谷。直到湛羽的身影消失在谷外的浓雾之中,媚姬居然还是站在那里,僵硬地站着,面容煞白如纸。她已经是一身的冷汗。过了好久,媚姬才回过神来。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转头看了看叶初寒居住的东苑,眼眸里流露出不甘的目光,最后狠狠地一跺脚,冷冷地说道:“我才没有那么容易输!”******* ******傍晚。金碧辉煌的东苑内。在硕大夜明珠的照耀下,帷幕拉开,媚姬一身西域舞娘的打扮,绣着精美图样的细纱,被柔柔地缠在了手臂,腰间,还有修长的玉腿,优雅的身段在朦胧的光线下分外妖娆,乐师吹着箜篌,她的黑发飞扬,绝美的舞姿瞬间战胜了东苑内所有的美女侍妾。东苑内的其她侍妾一时之间都变了脸色!能够长久地霸占着叶初寒的宠爱,媚姬所拥有的不止是美貌这么简单。叶初寒放下一直在手中赏玩的酒杯,手臂微微张开,媚姬会意地一笑,腰身一扭,已经将自己旋入了叶初寒的怀里,伸出手臂软软地勾住了他的脖颈。“媚姬为了让门主开心,可是很认真地准备了这只舞呢。”“那是要赏你了。”叶初寒轻轻一笑,随手拿起刚刚被他搁置下的酒杯,送到了媚姬的唇边,媚姬美目一扫,得意地看了那些又嫉又恨的众姬妾一眼,就着叶初寒手中的杯子饮下了那一口酒。“谢门主。”媚姬眸含秋水,深情脉脉地凝注着叶初寒,“媚姬一直最爱的人都只有门主,门主是不是也最爱媚姬一人啊?”叶初寒眸中的光一凝。他没有说什么,却看了一眼媚姬,而只是那一眼,却让媚姬紧张地低下头去,不敢正视他的眼神,慌忙说道:“媚……媚姬造次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怀中媚姬精巧绝伦的面庞,叶初寒凝注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却出人意料地淡淡一笑,呵气如兰。“我最爱的,当然只有媚姬一人。”媚姬却一下子怔住,万万没有想到叶初寒居然真的会回答她。她刚要答话,却听到东苑的门忽地一下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一阵夜的冷风灌进来,莲花站在房门处,目光很冷地看着榻上的叶初寒和媚姬。媚姬怔愣之间,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竟是莲花的银色软鞭迎面抽来,她惊叫一声,花容失色,飞快地从叶初寒的怀里滚出来,躲过那一鞭。抽出这一鞭的莲花,那张白皙的面孔上居然有着怒意。众姬妾慌忙拥着媚姬退到一边。东苑内,立刻安静下来。独自一人靠在榻上的叶初寒唇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他的眼中泛出饶有趣味的光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将媚姬抽开的莲花。莲花凝看着他,手中的软鞭并未放下,声音冷如冰雪,“莲花斗胆问门主一句,门主眼中的最爱到底有几人?!”叶初寒轻轻一笑。他懒懒地从榻上坐起身来,乌黑的长发如流泉般在锦榻上软软地滑过,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片温润的笑意。“我的最爱,当然只有你一个人啊!”莲花眼中的怒意更盛。她看也不看叶初寒一眼,毫不犹豫地收起银鞭,转身就走。行至温泉池边,她站住了脚步。乌黑的长发随风飞扬,白色的衣裙在一片湿润的温泉水雾中飞扬,莲花咬住嘴唇又松开,忍不住低声喝道:“你不要跟着我。”她背对着叶初寒,一脸怒气。身后传来叶初寒一声轻笑,很轻很轻的笑声,他仿佛惬意开心得很,根本就没有看到莲花的恼恨一般。莲花咬了咬嘴唇,不发一言,继续朝前走。叶初寒的手却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肩头,莲花站住,叶初寒笑着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这么多年,你终于知道应该把那些女人从我身边赶走了,我的莲花也明白什么叫做最爱了,是吗?”莲花的身体却一僵,眼神一黯,“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嘲弄我?”他一直都是这样!这样若即若离的试探她,猜疑她,欺骗她。莲花转过头来,看着叶初寒,目光竟然出奇的澄澈,一字字地说道:“莲花也有最爱,却不是现在的门主,那个人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与我有了白首之约。”叶初寒放在莲花肩头的手,无声地一顿。他的瞳孔微微缩紧,微透出一抹尖锐的光来,只是唇角,却还是若有若无的扬起,泛起淡淡的笑。“不过杀了那个人而已,这对于我来说,又有何难!”莲花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无法控制的失落,她失望地让开叶初寒的手,垂下眸去,低声说道:“莲花告退。”“我真是太宠你了,让你的胆子越来越大,明明搅了我玩乐的兴致,却想就这么告退了,难道你不应该赔给我么?”叶初寒似乎并未看见莲花眼中的失落,依然惬意温柔地笑着,乌发飞扬,眉梢漫出一抹浓情。“今天晚上,你要陪我下山。”*******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塞外风光,是何等的雄奇壮观,时值落日残红即将退去,西域大漠,好似无边无际的黄沙海洋,广阔无边,而在更远处,起伏不平,陡峭的就是拔地而起的连绵山峰。几大堆篝火已经点燃,火势灼热映红天际,也映红了每一个围坐在火堆旁的牧民粗犷的面孔,他们大声欢笑着,豪爽地举着盛满烈性烧酒的大碗一饮而尽。美丽的姑娘已经在火堆旁跳起了婉转婀娜的胡旋舞,柔软的腰肢在如水的月色下旋转、跳跃、腾踏,时不时引来赞声一片。“公子,来!喝酒!”一名大汉满脸风霜之色,却豪爽快意地将一大碗烈性烧酒递到了坐在火堆一旁的一名翩翩白衣公子面前。“这是最烈的酒,喝了可以抵御大漠的寒气!”在这大汉看来,这名刚刚加入他们部落欢庆之中白衣公子也未免太过于单薄了一些,而那张被烈酒和火光晕红的面孔,却是大漠中人少有的清秀俊美。可是身为一个男人,长得再俊美又有什么用呢!叶初寒笑着接过那一碗烈酒,转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始终沉默不言的莲花,他的脸上竟有着少有的率性和爽朗,举起一大碗烈酒,居然一饮而尽。“好!”篝火周围,顿时欢声雷动,西域大漠的牧民竟皆赞叹,“公子爽快!”叶初寒放下酒碗。喝下那么一大碗烈酒,他的面孔却似乎更加苍白了几分,只是那双秀雅的眼眸,在望向身边朴实的牧民时,竟毫无戒备之色。而那些个性豪放不羁的牧民,又怎会想到眼前这个翩翩白衣公子,竟然是横扫中原,称霸西域,可令江湖中人谈之变色的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夜色已深。眼看着那些牧民为叶初寒倒了一大碗又连接着一大碗的烈酒,叶初寒居然来者不拒,莲花终于替他拦下了那一碗酒。“你不可再喝了,会喝醉的。”叶初寒转眼看了看她,笑容爽朗,“我倒愿意在这些人面前喝醉,因为他们会在你昏睡的时候给你盖上被子,而不是在你的脖子上架上一把刀。”莲花终究还是没有让他喝下那一碗酒。她用纤瘦的手端起大碗,才喝下一口,就仿佛是有锋利的刀刃在咽喉间割过,她轻轻皱眉,手腕不禁一阵发抖。这酒,果然很烈。大漠的烧刀子酒,又岂是一般人喝的了得。叶初寒微微一笑,从她的手中重新拿回了那碗烈酒,径直送至自己嘴边,仰起头来再次一饮而尽。烈酒,在他的胸口里,犹如一团烈火般熊熊地燃烧着。篝火旁,欢声笑语,饮尽烈酒的牧民开始放声高歌,热烈澎湃的歌声响彻整个大漠,胡琴、羯鼓等乐器之声充满了激情和活力,响彻大漠之上广阔的夜空。“好!”叶初寒似被这奔放自由的牧民之舞所感染,竟然纵身而起,与那群牧民一起放纵歌舞,那一舞,正是大漠西域的最为矫健硬朗的胡腾舞。火光跳跃,人影幢幢。在篝火旁放纵一舞的叶初寒,白衣飘曳轻甩,舞姿矫健放逸,已现醉意的俊雅面孔上一片豪迈的笑意,疾如旋风的脚步看似凌乱,却有着大漠雄鹰一般傲人的姿态和气度,让人瞧的叹为观止,赞不绝口。莲花从未知道,天山雪门的叶初寒竟也会如此的放浪形骸。熊熊篝火的映照下。叶初寒放纵的笑声接连不断,俊朗的面孔上一片英气勃发,豪气干云,大漠的牧民为他击掌而歌,美丽的牧民姑娘更是在望向他的那一刻,羞红了面颊。莲花静静地坐在欢腾的牧民之中。她望着在人群中,篝火旁纵舞的叶初寒,矫健的舞姿,英俊的面容上透出了出尘脱世的洒脱不羁。火光闪耀。花瓣一般的唇角轻轻地扬起,如冰雪初融,莲花轻轻一笑。人群之中的叶初寒忽然停下放纵的舞。他自围绕在他周围沸腾欢笑的牧民中央转过身来,清朗的面容上带着吃惊的神气,遥遥地望着那个在火光映照下,笑若芙蓉绽放的白衣女孩。这世上,原来还有那样美的笑容。清丽无双,恍若晨曦下的江南那盛放的莲花,火光映照着她的面容,犹如一片片花瓣优雅地绽放开来。一丛丛的篝火,在晴朗的夜空下,肆无忌惮地燃烧着……莲花终于看到了叶初寒吃惊的目光。她脸上的笑容在刹那间僵住,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刚刚……居然不由自主地笑了。她有些惶然从欢庆的牧民之中站起身,转身就走。叶初寒一怔,身形一转,已然追了上去。花谷入口,梅落无声。因为烈酒的作用,叶初寒原本如冰雪般苍白的面孔上竟有了淡淡的血色,他的笑容依旧爽朗快活,眉宇间带着的是狂放不羁的豪迈情怀。“今日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叶初寒含笑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莲花,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我从未想到,你的笑容如此美丽。”他的手心,带着熨贴的温度。莲花没有说话,也没有缩回自己的手,她的脸上已经再无笑容,有的只是从前的冰雪和冷漠。叶初寒却似乎并未察觉。他牵着莲花的手,走到梅树下,狭长优雅的眼眸中有着比雪光还要明亮的笑容,“有朝一日,我不会再做天山雪门的门主,我会做一个普通人,纵马大漠,一世逍遥,可以和自己心爱的女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像你所说的,白首不相离。”莲花只觉得他的手心越来越热。她忽然心中一紧。“莲花,终有那么一日,”叶初寒终于转头看她,面容清逸俊美,声音低沉多情,“我要你穿嫁衣,蒙喜帕,成为我叶初寒的妻子。”梅花树下,在刹那间,寂静无声。雪满地,星满天。清香的梅花落在纯白的雪地上,所以连晶莹的雪,也似乎有了淡淡的梅香。莲花默默地看着叶初寒,千言万语凝在心中,却没有说出一句来。终于,她面无表情地从叶初寒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声音犹如死水,没有半点感情,“门主忘了吗?莲花说过,我已与另外的人有了白首之约。”她这样说着,眼中的失落却更加的浓重。他却看不出来。看着她突然转身离去,叶初寒的眼瞳倏地缩紧。他看着她越走越远,离他越来越远,而她乌黑的长发之上,那银色的细带在银色的月光下,却看上去更加清冷无情。他忽然冷冷一笑,“莲花,你做得好,你果然做得很好!”言刚毕,他纵身而起。他的身影飘忽,飞云变幻,转瞬以至莲花面前,莲花目光沉静如水,竟然丝毫未动,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发际忽地一松。如云一般的长发,在她的身后倾泻开来,而她用来系发的银色细带,已到了叶初寒的手里。莲花抬眸看他。叶初寒的眼中出现了淡淡的锐利,他的手一扬,银色软鞭重新回到了莲花的手里,而他自己,手势略微一转,衣袖略微晃动,一柄晶莹剔透的长剑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透明如琉璃的长剑,剑身狭窄细长,然而由头至尾,灿光却如水银一般流动着,炫人眼目。那就是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从不轻易示人的玉器长剑——苍玉剑,叶初寒正在用这把剑,在天山雪门建立之初,,一剑在手,天下无敌,征伐杀戮,荡平西域。他朝着莲花举起了这把剑,剑身晶莹剔透,犹如冰雪,然而就是这样一把剑,将无数的西域英雄斩杀。叶初寒冷冷道:“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苍玉剑散发着淡淡的寒光,冷漠的光芒刺入了莲花的眼眸中去,她的眼珠却依然是沉静的,一瞬不瞬。叶初寒轻轻地眯起了眼睛,“从我做天山雪门的门主以来,就从没有人敢像你这样忤逆我!”“……”莲花面对着苍玉剑冷锐的剑尖,眸如清水,毫无波澜。叶初寒的面容开始变冷,森寒的剑气从透明的苍玉剑里射出来,他凝注着她神色不动的面孔,声音竟然沙哑下去。“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苍玉剑在刹那间刺出,透明的剑身,尤如一汪透明的水银在莲花的眼前滑过,她只觉得一股森然的冷气,朝着她的咽喉紧逼而来。然而,她还是没有动。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即将刺穿自己的咽喉,她竟然从头到脚都没有动一下,剑尖一直进逼——!锐利的剑锋,竟是贴着她白玉无瑕的脖颈一旁滑了过去!寒冷吹来,梅花如雨坠落。叶初寒凝望着她晶莹的面容,握剑的手指居然轻微地颤抖,就连他的声音,竟然也是颤抖的。“你真要如此冷漠对我……”“……”“好,好莲花,你果然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好莲花!”他霍然收剑。一树的梅花,竟都因为苍玉剑刹那间的杀气,如雨般落下。他转过身,不再看莲花,只是凝望着那纷纷扬扬飘落的梅花,天山的梅雨,有着雪的晶莹无瑕。“你不嫁我,这没有关系,你若如此无情,我又何必苦苦相求。”他慢慢地转向她雪白的面容,狭长的眼眸中忽然出现了淡淡的笑意,竟有着说不出的冷漠妖娆。“只不过我若是将你嫁给湛羽,想必你是……定然不会拒绝的吧?!”***** *****破晓。当一夜无眠的莲花从屋舍走出来的时候,黑衣湛羽抱剑而立,守候在她的屋舍一侧,挺拔的身姿傲然如山。莲花看到了他,低声说道:“湛羽。”湛羽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在莲花的面庞上划过,语气却比往日平静冷漠的多,“去雪门正厅,门主正在等我们。”言毕,他转身率先朝着雪门正厅走去。莲花顿了一下,抬眸看了看他冷淡的背影,跟在他的身后。世外桃源小洞天花谷之外,出谷没有几步,便是塞外寒景,寒雪满天,冰壁无瑕,飞雪自长空一色,而天山雪门的弟子把守于各处隘口,面容肃穆。在即将走到天山雪门正厅的时候,一直走在前面沉默不言的湛羽忽然停下脚步。莲花抬头看他。她知道他有话要说!“你也要做门主的侍妾吗?”他转头看她苍白的面容,刚一启口就是如此严峻,眉宇紧蹙成一条线,“莲花,你也想要把自己变成华谷里那些媚笑的女人,成为门主手中的玩物!”莲花扬起秀眉,看了湛羽片刻。湛羽眸中的墨色如夜,凝注莲花毫无表情的面容,面对他的质问,她居然如此平静,就好像他的愤怒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一种无足轻重的多管闲事!湛羽转眸,声音却更加冷淡起来,“我果然错看了你,你和那些花谷里的女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两样!”莲花望了望湛羽紧蹙的眉宇,三年来,她所认识的湛羽都是隐忍冷漠的,他居然会如此在意她的事情,其实她早该明白,在整个天山雪门,真正关心她的,只有眼前这个人,与她携手抗敌,同生共死数百次的湛羽!莲花忽然无所谓地笑了笑,喃喃,“你不希望我变成那个样子吗?”湛羽扫到了她唇角的那一抹轻笑,他的心中顿时泛起一阵无法言喻的烦躁之意,既然她如此的不在意,那么他又何必耿耿于怀!“与我无关!”“那你为何要问?!”“从今后——”湛羽冷冷地看着莲花,眼神闪亮如电,而眼瞳里,那一抹深沉的墨色却更加的浓重起来,“你的事情,我不再问!”他转身决然离去!率先走入了雪门正厅之中,莲花凝注着他挺拔的背影,她的嘴唇轻颤,终将心中的那一句话隐了下去,却跟随在湛羽之后,走了正厅之中。雪门正厅中,一片沉寂。这一日,正是处置川中唐门余孽的日子!待到湛羽和莲花走进来,雪门七大堂主都已经聚齐,紫檀木椅上,依然是执法长老杜衡坐在七位堂主的首位。玉石地面上,却跪着两个满身血污的人。川中唐门唐家堡堡主唐则和他的手下,一个精瘦,即便受了很重的伤,双目却还是灼灼生光的汉子。叶初寒斜靠在软塌上,细长的眼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伸出光洁的手指无声地把玩着绝世珍宝噬血珠,一袭白衣光鲜灿然。他看到了莲花走进来,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要她走近,三年来,莲花在这正厅的位置,就是守候在门主叶初寒的身侧。“那伤你的人,就是这老头唐则吧?”他笑着看她,面如冠玉,语气轻柔。莲花还没有说话,一直全身是伤瘫倒在地面上的唐家堡堡主唐则却忽然尽全力暴起,满脸血污,双眸震怒。“就是老子伤了又怎样?!小妖女如此心狠手辣,叶初寒你这妖孽早晚作茧自缚,死在这妖女手里——”死到临头,居然还如此放肆!叶初寒冷冷一笑,淡然出声,“说得好!”正厅之内,只听到叶初寒这一声,犹如玉石之音,透出一股铮铮戾气,叶初寒的手指只不过略略一动,通体红润的噬血珠竟就从他的手指间飞出,径直掠向了唐家堡堡主,迅速贴合在唐则面部的伤口上。一接触到唐则面部的伤口,噬血珠竟如活了一般,开始滴溜溜的飞速转动起来,珠内,红光血气大盛。魔教噬血珠,遇血则噬,不吸干最后一滴血决不罢休。整个正厅内,唐家堡堡主唐则的凄厉呼喊之声慑人心魄,他全身僵硬,双目圆瞠,最后僵直地躺倒在地面上。噬血珠光芒大盛,嗖的一声,竟再次回到了叶初寒的手里。一直跪在堡主身旁的精瘦汉子终于也露出一脸惧色,远远地避开堡主僵冷的尸首,颤抖着几乎全身伏地。满厅堂主尽皆变色。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法,普天之下,也只有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才做得出来。“我说过——”叶初寒居然笑看莲花微微有些苍白的面容,依然轻轻地把玩着那枚追魂夺命的噬血珠,“我要让伤你的人,千倍万倍的偿还。”莲花一怔。台阶之下,忽地传来一个惊惧的声音。“我愿意归伏天山雪门,定当竭心全力为雪门效力,从此绝无二心!”精瘦汉子伏在地上,拼命地表达自己的忠心。他如此恐惧,只因他不想死。叶初寒轻笑,“你不是川中唐门的人吗?这么快就归伏了我?”“我不是川中唐门的人,只不过是混在其中而已,”那精瘦汉子抬起头来谄媚地一笑,“若干年前,我也曾与天山雪门打过交道,我的真实身份,是血影四煞里的老二。”他的脸笑的有些扭曲,竭力套着近乎。然而。站在叶初寒身边的莲花却在突然之间脸色煞白,瞪大眼睛看着跪伏在地上的精瘦汉子,愤怒刹那间在她的眼底凝结成凌厉的杀意。她死死地看着那个人,“你说你是谁——?!”那精瘦汉子却似乎找到了生机一般兴奋地笑起来,“我就是血影四煞里的二当家,我们四兄弟当年也曾扬名江湖……”他的话未说完,却再也没有机会说下去了。银色软鞭刹那间勒住了他的脖子,莲花手持软鞭的另一端,乌黑的长发随风舞起,双眸中凝满了杀意。“你可知我是谁——!”“你……”精瘦汉子被勒到双目突起,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觉得那银色软鞭束得越来越紧,几乎要将他的脖颈折断。莲花的眼珠竟有泪滚出,声音犹如从齿间磨了出来,“八年前,野郊荷塘,那个被你们打到死去活来的小女孩,你可还记得?!”那精瘦汉子面如死灰,恍若一条死鱼,浑身僵硬,“……你……你……”他全身忽地一松,已然气绝。正厅之上,满座皆惊。莲花居然敢在叶初寒的面前杀人,尤其是在叶初寒还没有下令要处死此人的时候。莲花收回银鞭,转过身去面对叶初寒,已然单膝跪下,眼眸沉静,“莲花擅自行动,请门主责罚。”她的话音刚落,只觉得身后一阵冷风袭来。那是暗器袭来的风声。精瘦汉子居然还没有死!转身面向叶初寒的莲花,背后的空门要害已经完全暴露在暗器之下,毫无防护。叶初寒锐利的眼眸陡然睁大,修长的手指间,噬血珠呼之欲出,却在刹那间被他硬生生地收住。一道青色的光芒匹练般在正厅里闪过。凌厉的杀气自锋利的剑刃中如青龙般吞吐而出,只听到“当”的一声,暗器与青冥剑相击,紧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声响,长剑已然刺入那发暗器之人的胸膛之中。两枚毒蒺藜落在了地面上,透出一抹暗淡的光来。湛羽拔出刺入那精瘦汉子胸膛中的青冥剑,在彻底死去的精瘦汉子身上擦干净剑上的血迹,面容沉冷,收剑回座。这一番兔起鹄落,从毒蒺藜中救得莲花性命,不过一瞬。莲花静静地站着,纹丝未动。三年来,湛羽和莲花,携手抗敌的次数,已然无法计算。每一次执行天山雪门的任务,他们都不用去看自己的背后,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对方一息尚在,必会为自己守住身后的所有要害空门。金戈铁马,执手江湖,他们之间,那一份生死与共的默契无可替代!叶初寒复又缓缓地斜倚在软塌上,眸光如初淡定,唇角含笑,然而终于还是轻轻地攥紧了那枚血气森然的噬血珠,似乎再没有了把玩的兴致。他的目光在莲花和湛羽的面容上,缓缓地扫过。大厅里,一时之间,死寂无声。叶初寒忽地轻轻地笑出声来,绝美的面容上,那一抹笑意犹如春雪融却,可令世间万物失却颜色。“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还真是让叶某倾羡啊!”他转向杜衡,随手拿过一旁的茶盏,若有若无地淡笑,“看来我再不成人之美,为他二人订下终身之约,恐怕天山雪门的众弟子都要笑我叶初寒太不知趣了。”杜衡大笑,附和道:“湛堂主英雄少年,莲花姑娘不让须眉,二人还真是天山雪门的一对璧人,非成全不可啊!”杜衡一句话落,只听得“啪”一声!久不在雪门的执法老人杜衡一惊,下意识地回头,愕然看到那原本完整的青瓷茶盏竟在叶初寒的手中变得粉碎!满厅堂主皆震!叶初寒居然在瞬间将杯盏捏成粉碎,而那张绝美的面孔上却依然有着云淡风轻的柔美笑意!莲花平静地面对着叶初寒那含笑的面容,沉默不言。湛羽稳稳地坐在天璇堂堂主的位置上,清俊的面孔上亦无半点惧色,不动声色,正如他多少年荣辱不惊的隐忍内心!“非成全不可……”叶初寒轻轻地念出那几个字,凝注着堂下的湛羽和莲花,唇角噙着那一抹绝美温柔的笑意,随意地松开手,一些细细的青瓷碎渣从他的手中簌簌落下。青瓷杯转瞬间竟在他的手中化为齑粉。他却更加儒雅斯文地轻笑,温煦如春风般的目光扫过那两人,低声喃喃,“还真是……非成全不可呢。”******* ******花谷。一株梅树屹立在温泉池旁,花瓣飞舞,地面上积着厚厚的花瓣,踏在上面只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叶初寒缓缓地向前走去,月华蝶围绕在他周围,自由飞舞……湛羽和莲花被他带到了这里。“湛羽。”叶初寒慢慢地停下脚步,望着眼前飞舞的月华蝶,狭长的眼眸里透出一丝尖锐的颜色,唇角意味深长地扬起。“你过来。”“是。”湛羽低头领命,从莲花身边离开走上前去,站在了叶初寒的身后,然而他刚刚站定,还未开言,只觉得一道势劲力疾的冷风直袭门面而来,亏他身经百战,绝处逢生无数次,一惊之下,身体已经急速向后翻跃出去。叶初寒霍然转身,出剑攻击!身后的莲花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如此凶险的一幕,面孔在瞬间骇白,却已经来不及救援,脱口惊呼。“湛羽——!”生死瞬间!苍玉剑在湛羽的眼前险险划过,冷冽刺骨的杀戮剑气已经刺破了他面颊的肌肤,划出一线鲜红的血痕,武功已臻化境的叶初寒,竟然一出手就是绝杀。而湛羽,居然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击绝杀!“好个湛堂主,难为你在天山雪门这么多年,我还真是没有小看了你!”看着湛羽险之又险地躲开这一击,叶初寒手执冰雪苍玉,冷冷一笑。“今日就让我与湛堂主过过招,看看湛堂主你这一身本事,到底能接我多少招!”湛羽竟是喘息未定,“门主……”叶初寒不待他说完,身已如流星飞月,苍玉剑剑光回旋,如疾风骤雨般攻了过来,湛羽身体急退,青冥剑已然出鞘,快速格挡叶初寒的凌厉剑招,叶初寒剑招瞬息万变,奔腾矫矢,去势极疾收势极快,湛羽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毙于剑下!叶初寒攻势凌厉,湛羽唯取守势,尚能自保!花谷间,戾气忽地大作。莲花定定地站在一旁,凝盯着这一场缠斗,心跳如鼓,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十指。“湛堂主因莲花姑娘激怒了门主,如今性命难保,原来莲花姑娘是可以这样冷眼旁观的啊!媚姬还真是佩服。”柔媚的声音传入站在一旁的莲花耳里,媚姬袅袅娜娜地走来,在莲花身旁站定,伸出纤细的手指玩弄着自己的一缕秀发,笑容分外的奢靡甜美。“佩服莲花姑娘如此的冷心冷面呢。”莲花不看她一眼,“不关你的事!”“呵!”媚姬短促地冷笑一声,千娇百媚的面孔上一片嘲弄之意,“难为湛堂主对你的一片真心呢,看来莲花姑娘的心是在门主这一边了?”没有时间理会媚姬的冷眼嘲讽。莲花凝神屏气看着叶初寒与湛羽之间的过招,湛羽的青冥剑完全笼入苍玉剑织出的密密剑网中,森严的剑气让湛羽的剑招越来越散乱,败象已显……而那两人的面容却越来越严峻,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过招,但见两人身影斗在一起,剑气纵横,剑刃相接,金石撞击之音惊心动魄,竟似一场生死搏杀!在莲花的身侧,媚姬忽地冷冷说道,“门主有杀湛羽之心!”眼看湛羽已经不支!莲花秀眉一轩,一手拉下银色的束发软鞭,纵身掠起,一袭白衣飘飘转瞬以至二人中间,银鞭犹如银白色的流苏般甩开,竭尽全力挡住叶初寒的一击,而后急速闪到湛羽身侧,与他便并肩站住。叶初寒收剑在手,抬眸看着站在一起的湛羽莲花,眼眸登时闪亮如电。“门主今天好兴致。”莲花与湛羽肩并肩,银鞭灌注内力,她一双水般清澈的眼眸望向叶初寒,低声说道:“莲花愿和湛羽一起领教门主高招!”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和湛羽站在一起!媚姬远远地站立在树下,湖绿的衣衫随风飞扬,清香的花瓣落了她一身,她饶有趣味地望着这一边的僵局,一双杏眸中竟带着隐隐期待的笑意。独霸了叶初寒近四年的宠爱,她对叶初寒分外在意的莲花,自然是恨之入骨!叶初寒长久地凝盯着她,手中的苍玉剑微微垂下,唇角含笑,声音却低沉至极,“莲花,你说什么?”他的话语很慢很慢,眼瞳里的脉脉笑意却更加的深了。然而只有这样的叶初寒,才是最可怕,最最让人胆战心惊的!“门主……”“把你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唰——莲花已经扔掉手中的银鞭,单膝跪下,仰头看着几步外手持苍玉的叶初寒,“请门主赐莲花一死!”“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叶初寒竟然一口答应,身形急速向前,苍玉剑一声龙吟,径直切向了莲花最脆弱的咽喉。这一番惊险变故,不仅是湛羽,就连站在战局之外的媚姬都惶然大骇!苍玉剑划破虚空,横切莲花咽喉。莲花却面容如初,眸光定在那一抹剑光之上,一动不动,仿佛是甘心受死,而叶初寒却毫无手下留情之意!一只手忽然在莲花的眼前闪过!在苍玉剑至她咽喉的瞬间,那只手疾快地抓住锋利的剑刃,硬生生地拦住剑势,叶初寒的眼瞳瞬间缩的如针尖般大小。苍玉剑堪堪停在了莲花的面前!湛羽用自己的一只手抓住了苍玉剑刃,任凭手掌被锋利的刀刃割的血肉模糊,却不肯放松一分一毫!花谷间,忽然没有了声息。空气仿佛是在那一瞬凝固的,时间亦静止!媚姬愕然地看着那僵住的三人,她的目光落在了湛羽握住苍玉剑刃的手上,看着他的鲜血一滴滴地从剑身上滑落……她呆住了。莲花依然单膝跪在地上,只是她的目光明亮如炬,凝盯着叶初寒。叶初寒把自己的视线从湛羽滴血的手上移开,与莲花明亮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在那一瞬,他忽地淡笑,低声道:“你赢了。”莲花凝声,“是,我赢了。”…………那一日,当被拒的叶初寒的笑容带着一丝丝嘲弄,他漠视了她的感情,笑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湛羽的时候……“如果是湛羽,我不会拒绝!”叶初寒扬起优美的唇角,那一抹笑意却更加深了,“为何?”“因为湛羽他不会猜疑我,不会不信任我,不会一再的试探我,不会忘记我和他之间的一切过往。”莲花凝注着叶初寒,眸中波光如水,坚定自信。“无论是临阵还是对敌,他都以我的性命为重,他会为我挡住所有的危险,决计不会像门主这样用剑对着我!”“这么说来,你倒愿意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他?”“是!我愿意相信他,因为他即便隐忍冷漠,什么都不说,却有一颗真心,而门主却恰恰没有!”…………唰!叶初寒收回苍玉剑!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湛羽和莲花,这样就没有人看到他面容上一刹那闪过的表情,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莲花明日前往江南,按原计划夺取江南慕容世家的九王玉炔,”末了,他冷冷一笑,声音却寒彻入骨,补上一句。“你二人之间的情谊我管不着,但只是若坏了我的大事,不管是谁——杀无赦!”莲花眸光一动,她沉默地看着叶初寒离去,雪白的狐裘在微风中轻颤,漆黑的长发划过长衣,挺拔修长的身形,犹如一把犀利可怕的剑。一把为了保护自己而疯狂刺伤别人的剑!媚姬迎向叶初寒,欢笑着投入他的怀里,对于她来说,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得到叶初寒的宠爱。莲花默然地看着他们远去。身旁传来的是,湛羽低沉凝重的声音,“痛么?”“痛啊!”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望着叶初寒离去的背影,如梦一般呢喃出声,“我觉得我好像一个傻瓜,一个为了一句誓言来到这里,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我却还要痴痴等下去的傻瓜。”****** ******深夜。湛羽的屋舍内。青冥剑放在木桌一旁,湛羽坐在木桌前,黑衣随着从窗外吹进来的冷风猎猎作响,冷硬瘦削的面容棱角分明,漆黑的眼珠犹如漫长的黑夜,没有一丝光亮。莲花坐在他的对面,将他受伤的右手放在桌面上,聚精会神地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慢慢地为他缠着雪白的绷带,认真而小心。她一句话也不说。左手缓缓地捏紧,湛羽锐利浓重的目光在投向莲花那张清丽的容颜时,竟然泛出一抹复杂的沉寂。他们之间,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湛羽的目光微微闪烁,声音低沉,决意要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天山雪门要对江南慕容世家动手了。”“嗯。”莲花眼望着他受伤的手,轻轻地应了一声,头上的束发细带在透过木窗的月光照耀下闪烁着一片银色的光芒。湛羽表情沉寂,毫无波澜起伏,“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江南慕容世家的九王玉炔,真的那么重要吗?”“人的贪念是很可怕的东西,它永远都没有止境和边际,没有得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湛羽的眼神透出墨一般的黑,“而拥有的,却不知道去好好珍惜。”“湛羽,你来到天山雪门,是想得到什么呢?你也有贪念?”湛羽微微一怔。他侧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莲花,月光下,莲花的素颜轻透无比,仿佛是融入了这澄净的月色。“我没有贪念,只想求一分心安。”他的目光转向了窗外,凝注着遥远的雪崖方向,握紧的手指透出青白的颜色来,“我要为那些留在我的心里的人,做一件事情,惟有这样,他们的灵魂才能安眠,才能不再痛苦挣扎,才能轮回转生。”莲花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色,“他们都死了吗?”“是。”夜色里,湛羽的声音冷寂如铁,透出一抹沉重的心伤悲哀。莲花沉默,不再问下去。湛羽的心中,也许有着一段很伤心的往事,就是因为这样伤心的往事,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孤寂沉冷的人。这么多年。他都是一直沉默着,沉默地守在可以遥望见天山雪崖的这间屋舍里,没有人知道他想要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在守望些什么。湛羽收回包扎好的右手,他黑衣凛然,将一旁的青冥剑握在手里,任由冰冷的剑鞘带去他手心上的温度。“三年前,你为什么要来天山雪门?”莲花凝视着桌上的一盏灯烛,苦苦一笑,“就是因为那一句誓言啊!”湛羽看她。在烛火的摇曳中,莲花苍白的面庞却有着淡淡的柔和,菲薄的唇角噙着一抹分外苦涩黯然的笑容,那轻盈的声音恍若梦喃。“虽然我知道我要找的并不是这样的他,我曾爱过的也并不是这样的他,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三年来,我甘愿守着他……”莲花抬头望着湛羽,清眸晶莹如水,烛光盈盈,映照着她纯白无瑕的面孔,透出一抹美丽的柔光,恍若一个温暖的梦。“爱了就是爱了,你可以枉顾任何人的爱,只为他一个人痛苦难过,你可以辜负任何人的情,只为他一个人牵肠挂肚,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就算是伤害自己身边的人,也在所不惜!即便……他心中已无情,即便他从未相信过我!即便他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一切!”窗外,落梅阵阵,夜已深沉。莲花看着沉默下来的湛羽,她却仿佛是一个倦极了的孩子一样单手托着自己的下颔,静静地问他。“那么你呢,三年来,为什么会不惜一切代价的保护我?”她知道湛羽对她,从未有过爱!因为她知道他心中另有所爱,另有让他刻骨铭心,无法忘记的人!她感觉得到!“因为三年前,当我在花谷口的时候,流泪的你……像极了一个人。”“你爱之人?”她脱口问出。他顿住,手却情不自禁地握紧了青冥剑,浓墨般深沉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痛楚的黯然,隐忍深沉的湛羽,竟也在刹那失神。“是的。”他这样低哑地回答她,一言犹伤,“一个我此生唯一爱的,却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去爱的人!”木桌上,烛光如豆。她看着他黯然的模样,“原来如此!”湛羽低声,“你去了江南之后,如果可以,就不要再回来了。”“为什么?”他望着莲花被月色映照的分外柔和的面容,浓重的黑瞳终于浸染上了层层的柔和之色,而那淡淡温和,犹如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天山雪门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只有温暖的江南,才是你的家,你最应该停留驻足的地方,在那里……也许总有一个人,值得你如此心甘情愿的去爱!”“那么你呢?”“我……”他的手指握紧了青冥剑,黑瞳瞬间沉黯,唇角浮现出一抹清冷痛楚的笑,“我是一个被鬼神唾弃的人,若不能在有生之年弥补心中之愧……恐怕即使死去也只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湛羽的声音苦涩凄凉,莲花慢慢地抬眸看他,在目睹了他面容上那抹窒息般痛苦的悲伤后,她竟微微呆住。湛羽从莲花的面前慢慢站起。莲花坐在桌前看着他走出木屋,看着他抱剑立于满地银辉中遥望着远处的雪崖,她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远远的,月光倾泻天山雪,洒下一望无垠的银辉,亘古千年的冰雪,萧条孤寂,偶有一只雪鹰划破苍穹,振翅直冲天际。哗……立于月中的湛羽,慢慢地从刀鞘内拔出了青冥剑。青冥剑的寒冷青光映照着他清俊冷寂的面容,那一瞬,人与剑,竟有了一种默然合一的契约,人似剑,剑如人,湛羽霍地一剑向着虚空斜斜刺出,青冥剑剑气如虹,在夜空中划下一个绚烂的光圈……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青冥剑舞中,那一抹孤寂的身影,犹如深夜里虚幻的灵魂,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是有了生命力,如劲松孤柏,迅风冷电。一剑挥落,月光下的湛羽回首,那个依然坐在屋舍窗前的女孩子,白衣胜雪,纯白的面容犹如丝毫未经雕琢的白玉,她缓缓地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月下练剑的身影,转瞬已是两人。湛羽莲花,青冥银鞭,剑影闪闪,银光熠熠,他迅即转身,剑尖冲天,她甩开银鞭,刹那流苏,卷起点点落英,美不胜收。变幻万千的是剑,空灵宛转的是鞭,月夜下的心意互通,胜过人世间的千言万语,这是一个只要他们在,任何都不可能破坏的温暖世界。心,就是在那一刻变得柔软无比。在这月光如洗,星光灿烂的夜幕下,他二人携手舞剑,刚柔相济,正如三年来的历经百战的不离不弃!不知过了多久……青冥剑一声长啸,破空刺出!湛羽利落的一个转身,在淡笑回看莲花的所在时,他的身形忽地定在了那里,青冥剑尖向着夜幕,再也没有落下。他的身侧,那抹持鞭翩然起舞的女孩已经消失不见,只剩落叶阵阵随风翻飞……月夜下,只有他一人!她已去!青冥剑从空中缓缓地落下,却是第一次如此的颓然和无力。“走了好。”湛羽呆呆地望着那空荡荡的身侧,痛楚在他坚忍的心中一点点地蔓延,浓墨般的眼瞳里泛起的是一抹凄凉的苦涩微笑。“要记得,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他默然站立,无声地闭上了眼睛。自古多情空余恨,多情总被无情伤,世人只道黯然消魂,百般凄凉,却不知何时守得云开,柳暗花明……***** *****清晨。温泉池边,暮霭深沉,白雾迷离。晓寒深处,清澈的池塘,水面上,映出了一张绝美的男子面容,狭长的眼眸,如繁星落入的眼瞳。风吹过,万籁俱静。有一页纸笺置于七弦琴上,任风轻摆,却没有随风而去。纸笺上,是几行淡淡的墨迹,却诉尽了一个女孩无奈的爱和哀伤。自古多情空余恨,此处难觅有情天,情到尽时转无情,无情更比多情累,君为我谱无声曲,此去闻曲如闻君。今日的你,是否还记得曾经那一句,相守到白头……——莲花。叶初寒静静地伫立在池塘旁。他站在那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远远站立的媚姬终于也露出了紧张的颜色,但她却不敢走上来一步。凉风吹来,吹动着满池的塘水。执法长老杜衡缓慢地走上前来,在叶初寒的身后,慢慢地单膝跪下,鹰一般的眼中,透出的也是鹰的锐利。“门主。”叶初寒望着那被风吹动的塘水,秀雅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终于还是仰起头来,望向花谷上空,那一望无际的天空。“她已经走了吗?”杜衡低声答道:“一切都打点妥当,莲花姑娘此时已经离开天山。”叶初寒微微地一笑,望着眼前那一片空荡荡的池塘,“杜长老,从现在开始,我也有得忙了,你知道……江南莲的种法吗?”杜衡不解。叶初寒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了那片池塘,眼角含笑,“从今天开始,我要在这片荷塘里,种满江南莲。”…………“待得这池塘莲花绽放之日,你可愿意像这世间最平凡的女子那样,凤冠霞披,喜帕出阁,在洞房红烛摇曳之中,温婉幸福地等待夫君归来?”…………只要我想——江南莲花就将在这里,西域天山永远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