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屋里出来,站在大雪之中,院子里的人都四下观望,这时就听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男人都慢慢攥紧手中的武器,缓缓退成半个圈,挡在女人跟孩子们的前面,马蹄声在门口戛然而止,接着便是急促的敲门声,可是没人敢上前开门,谁也不知道来者何人,前方战事正紧,怎么可能瞬间进城? “不会遭了贼人了吧?”门外有人喊。 紧接着是咕咚咕咚的撞门声,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我,我迟疑一下,对最靠近门口的人点头,那人面色凝重地跑去开门。 门一开,两个身影一个趔趄,跌在了门内的雪堆上,只余一个五六岁大的漂亮男孩站在门槛外,咕噜噜转着一双大眼睛,以及几个布衣年轻男子,手上还抬着一根烂掉根的木桩,还没来得及撞门。 这些面孔没一个是认识的! 地上的两个人爬起身时,站在我身旁的小妹默默转过身,侧对着大门,行迹很是奇怪。 “夫人。”两人中的一个起身冲我抱拳,这人长相好熟悉,是——“尉迟——” “夫人还记得在下。”比之前壮实了不少,眉心还多了一道伤痕。 我心里暗想,难怪小妹反应这么大。 “三小姐。”冲着小妹抱拳。 小妹却一声也没应,反而转身进了屋,虽然她脾气一向刚硬,但也不是不守规矩的,何况父亲还在跟前,不禁想这尉迟跋上次在京城看来真是惹得她不轻。 虽然小妹的待客之道不周正,不过客人显然并没有因此不开心,脸上依旧一副笑意盈盈,反倒他身旁的男子显出几分可乐的表情,此人生得一副龙虎之姿,尤其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看人时幽如深潭,还从没见过有人有这么黑的眼睛的。 “在下玉士,与贵府大公子十多年前曾并肩抗击过匈族。” 这申屠破虏认识的人还真不少,动不动就冒出一个奇怪的人来,而且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候。 “哦,将军先请屋里坐。”再将一旁的父亲介绍一下,他们两个人分别拜过。 “申屠夫人,苏大人,城外战事紧,等不得,在下进城是想请夫人照看一下幼子。”说罢招呼了门外那个漂亮男孩,“律儿,老老实实待着,要是再敢淘气,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很难想象话语间那咬牙切齿的威胁是出自一位父亲之口。 小男孩仰头笑呵呵地点头。 “夫人,这小子淘得很,不用跟他客气,该打的就狠狠的打!”交给我前,特别交代了这么一句。 两人临走时,尉迟跋朝里屋看了一眼,似乎期待小妹能再露个面,不过屋门始终紧闭,显然里面的人没这个意思。 人走后我还纳闷这些人怎么会突然进城,别说那个素不相识的玉士,就是尉迟跋的出现也够令人吃惊的了。 “夫人,这玉士不是我们大梁的人。”他留下的人中有一个叫平木的,和光头一样,自小在边城便跟着他,所以知道一些内情,“也不姓玉,本姓金,是东方小四国的一家遭贬的贵族,当年他们在边境上遭了马匪,大哥救过他们一次,就结下了这个义气,后来一起打过匈族人,听说前些年拉帮子反了,在东北一带的势力还不小,这次肯定也是听到风声来相助的。”说罢,平木看看桌上正在吃饭的男孩,“小子,你爹带了多少人来?” 那男孩停下筷子,瞥来一眼,与刚刚的乖巧可爱相比完全变了个样,一个字没回,只哼了一声,显然平木的话哪里惹到了他。 “嘿,这小子。”这么大一个人被小孩子瞪了,自然不高兴。 既然孩子的父亲是来帮忙的,当然不能慢待,先打发了平木出门打探一下城里的情况,外面一片安静,也不知道是不是骚乱已经被稳了下来。 父亲因为失手杀了贼人,坐在厅里一个上午没说话,别人也不敢上前打扰,院里的人也被骚乱吓到了,现下都窝在角落里休息,只那个玉律儿最精神,因为长得漂亮,妇人们不免有心逗弄,但这小子不招人喜欢,不让人碰,不但如此还欺负院子里的孩子们,因为他是主人家的客人,所以即便孩子被欺负了,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小姐,你看丫头被那小子挠得。”蓝雀抱进来一个女娃,正是那个不说话、长相讨喜的女娃,听带她来的人说这孩子是在城门口捡来的,父母像是都不在了,只一个人站在城门口,见她可怜,就一并带进了城,身世甚是可怜,所以我跟蓝雀都特别照顾这女娃,只是一时不知道她叫什么,只随意叫了丫头。 早上给她梳好的两个小抓髻,现下都被挠得乱七八糟,她到也不哭。 小丫头虽然被抓乱了头发,可是依旧眨着大眼睛,不哭也不闹,而那个始作俑者却扒在门口笑看着自己的杰作。 “过来,丫头。”把女娃招到身边,拿起梳子重新帮她梳过,小妹正好端饭进来,顺手递给小丫头一只特别做给她的肉包子——因为没多少存粮,肉包子算是极为少见了。 扒在门板上的男孩见状,突然跑进来,站到丫头面前,伸过手,说了声“拿来”,丫头便把包子给他,看得我们三人惊愕不已,这小子还真是霸道。 关键是他刚吃过没多久,并不饿,似乎抢来的东西就是好吃,当着丫头的面,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吃完还拉起她的手,让她出去玩,小丫头却不动声色,就是眨着大眼睛看他。 小妹突然笑了出来,“二姐,这丫头的韧劲还真有点像你,倔脾气都放在心里,就是不说出来。” 也许是小妹那句像我说动了小丫头,她一个回身,倚在我的怀中,埋起脸,不管玉律儿怎么拉拽,就是不去,可怜的小逃避者,不会与人对抗,只会埋起头来装作看不见,还真是跟我很像。 我跟申屠破虏又何尝不是如此?尽管我再怎么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所有的事依然照旧发生,就像方示所说的,他是个不喜欢别人反抗自己的人,而我何尝不是只在心里倔,面子上却极擅于被欺负的人? “她都把包子给你了,为什么你还不放开她?”搂过丫头,决定介入两个小家伙的争端。 “我喜欢跟她玩。” “可她看上去不想跟你玩。” “她又没说!” 我愕然,是啊,丫头自己又没说,我又何尝正面拒绝过他?除了面子上做给别人看得,我似乎并没有真正拒绝他。 看来我并不是一个如自己所想的,是个多么守规矩的女子,而是骨子里透着勾引人的信号? 三十二 新兴贵族 二 由于玉士跟尉迟等人的协助,战局暂时稳了下来,因大雪封山,匈族人不得不撤回关山内,这就意味着战局暂时完结了,起码可以消停一个冬天。 暖阳高照,漫山遍野一派银装素裹,将家里借宿的农人送至城门口,只有怀里的丫头形单影只,无人带走,小妹提议不如收养这个女娃,还给她起了名儿——忆烟,听上去有点怪,不过倒是有个意思,想让她记住自己是在烽烟战火中来到我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