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颜(全2册)

畅销书作家侧侧轻寒继《簪中录》《光芒纪》后实力作品,演绎治愈系都市爱情——温柔暴君与小仙女,大个子和小不点。千言万语,皆为爱你。 混迹花丛的二世祖卫泽希,在纽约医院偶然遇见了复健中的颜未染。颜是个化妆师,技艺高超,却在异国他乡身受重伤,卫发现她外表柔弱,个性刚强,对她产生了兴趣。而颜则误会他是病友潘朵拉的人渣前男友,两人不欢而散。 半年后两人在国内相遇。卫泽希公司的艺人柳子意遭遇了黑粉纠纷,而颜未染利用自己高超的化妆技术,顺利解决了难题。随后,颜未染又凭借化妆术解决了身边一连串的事件,并筹划与卫泽希合作创立自己的品牌。一开始对创业毫无兴趣的卫泽希逐渐被颜未染拼搏的精神所打动,也深深地被她独立、坚强的个性所吸引,二人联手处理了一系列因为化妆改变容貌而引发的事件,“思染”彩妆品牌的创业也步入正轨。 然而就在二人情愫渐生的时候,一直被颜未染误以为是负心人的程嘉律坐着轮椅回来了。那起险些害颜未染丧命的事故究竟是否程嘉律所为?未染的老师在研发产品时的遭遇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陷害?护肤品大厂商为何对未染穷追不舍?事业、感情、牵绊当前,她该如何抉择?

Chapter 16 原来是你(10)
“从某些方面来说,她是个很聪明的人。”颜未染淡淡地说,“可惜机关算尽,小聪明始终救不了她。”
“对了,据说方氏那批轰轰烈烈上市又只能倒到下水道去的新品,还真有人买哦。”卫泽希想起一个新闻,哈哈大笑起来,“有些店反应比较慢还没有下架,所以现在网上很流行将它和其他护肤品搭配做实验。”
颜未染挑挑眉,问:“结果如何?”
“充分证实了你老师遗书中提到的内容,和醇类相遇生成了有害物质。”卫泽希摇头叹息,“可惜啊,可惜。保湿的丁二醇、助乳化的鲸蜡硬脂醇、用作活性剂的脂肪醇,还有主要用酒精做溶剂的香水……没有人能为了她家的护肤品就弃用所有这些东西。甚至方氏这系列的产品,其实也含醇类,就算配方上没有,生产线上也会夹杂,根本无法避免。”
颜未染还真有点惊讶,笑着问他:“对护肤品毫无兴趣的卫少,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些了?”
“从对你有兴趣开始。”卫泽希凑近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
颜未染只能说:“那你还要继续努力哦。”
“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把感兴趣的一切从内到外统统研究得彻彻底底。”
嘉宾们一一到来,表演开始了。
音乐响起,小朋友们花蝴蝶一样飞上台,认真地跳起舞来。孩子们的妆化得很漂亮,脸颊上的腮红晕染自然,透着一股属于这个年纪的童真,让他们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稚嫩可爱。
直看着颜未染,即使旋转的时候,还努力扭头过来看颜未染。颜未染才发现是因为自己和卫泽希的动作太亲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已经揽住了她的腰。有没有搞错啊,卫少,坐在第一排,让孩子们看到这样的情形好吗?颜未染无奈地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腰上拉下来,瞪了他一眼。卫泽希无辜地看着她,低声在她耳边问:“怎么了?”“不要教坏小朋友啊!”“别担心,现在的小朋友什么都懂。”他说着,看着台上正在看他们的小朋友,忽然恶作剧地在颜未染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只听到“扑通”一声,台上探头探脑看着卫少不肯认真跳舞的小女孩摔倒了。台下的人都笑起来,其中卫泽希笑得最大声。颜未染无语地踢了卫泽希的脚一下。站在台边的林阿姨赶紧上来抱起小女孩,让她站起来继续跳。虽然有小插曲,但孩子们跳完的时候,大家还是热烈地鼓起掌来。只有院长和林阿姨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看看坐在旁边的颜未染和卫泽希,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如卫泽希所料,方艾黎现在确实是走投无路,甚至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凄惨。
之前新品发售时,因为是在危急局势下孤注一掷,所以资金投入巨大。而那时正值方氏官司缠身,回款乏力,账户上所有明面的资金又因为诉讼而被冻结,所以在资金最吃紧时,为了挽救岌岌可危人心涣散的方氏,让资金不至于断流,方艾黎拿了一笔地下融资,缓解了燃眉之急。
借贷的时候她因为太过急切,所以经中间人介绍后,没有仔细核实对方的身份,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信贷公司,然而在催债的人过来时,她看见坐在轮椅上的人露出恶魔般的笑容时,才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
那家公司是 Guglielmo家所开设的一家下属公司,而现在方氏在走投无路之下,欠了他们巨额的高利贷。针对方氏的天价赔偿诉讼正在继续,新品一败涂地的情况下,她的仇人又成了她的最大债务人。除了破产之外,方氏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出路。
叔伯表哥们激愤之下,在医院门口堵住方艾黎的车,当街怒骂她决策失误,毁掉方氏数十年基业。那不堪的场面被拍下来,结合方氏创始人方老爷子病危的消息,俨然是方氏破产的前兆。
即使方老爷子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即使方艾黎拼命阻拦消息,也没能彻底屏蔽铺天盖地的新闻。缠绵病榻长期住在加护病房的方老爷子,在知道方氏陷入如今的绝境之后,气急攻心,病情危急。
经过抢救,方老爷子的命虽然保住了,但医生认为除非奇迹发生,否则恐怕他无法再醒来了。方艾黎坐在昏迷中的爷爷的病床前,握着他老瘦干枯的手,喃喃地叫他:“爷爷……你醒过来啊,告诉我现在怎么办?”她想想又很绝望,爷爷醒来后,她又要如何向他解释自己决策失误?她想着当年爷爷牵着年幼的她,站在会议室内向下看,意气风发地告诉她永远是方氏小公主的那一刻。如今爷爷创下的偌大产业即将灰飞烟灭,而她也未能从小公主走到女王,却走到了山穷水尽的一步。大厦将倾,方氏破产之后,她如何维持自己的人生?如何打发那群亲戚?如何维持爷爷这高昂的医疗费用?那些等着她去填补的漏洞,一个个巨大的数字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她吸进那些黑洞中,再也无法挣扎出来。现在还有谁能救她呢?绝望之中,只有程嘉律的面容,在她脑海中隐约出现。方艾黎闭上眼睛,想着自己一直以来在程嘉律面前维持的清高优雅的形象。她从小就知道程嘉律是远离资本专心做学术的,他对家族的生意永远秉持不闻不问的态度。而一个跑到他面前提资本与交易的女孩子,也必定会让但事到如今,方氏都走到这一步了,这样的处境下,她还有什么选择?
脸面算什么,在程嘉律心中的形象又算什么。她绝不能放过这条唯一看起来还有希望的路。方艾黎之前曾去过程嘉律的实验室几次,保安跟程嘉律通话,问他是否放行。程嘉律略一犹豫,说:“让她在大厅等着,我待会儿出来。”方艾黎在大厅内木然地坐下,吞了吞口水,清清嗓子,努力让嘴角上扬,准备好最好的状态。过了十来分钟,程嘉律才从楼上下来,看到她时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只点了一下头。
“嘉律哥,又在忙什么课题吗?”方艾黎起身迎向他,将手中的一个袋子递给他。她努力微笑着,尽量用轻快的声音说,“我昨天在第五大道逛街,看到这条丝巾,感觉会很适合月姨哦,你有空帮我带给你妈妈好不好?”
听说是给母亲的礼物,程嘉律不便拒绝,看了看那个袋子,便伸手接过,说:“多谢了,只是没有必要吧。再说我和我妈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怎么会没必要呢,这条丝巾好搭月姨的,她肯定会喜欢。”方艾黎撒娇地说,笑容也十分动人,“东西不是给你的,你无权替你妈妈拒绝哦!”“那好吧,替我妈谢谢你了。”程嘉律垂下眼,声音有些冷淡,“下次我回家的时候交给她。”
这样敷衍与推辞,方艾黎怎么会感受不到?她暗暗地咬了咬牙,一个呼吸之间,脸上的笑意又出现了,说:“嘉律哥,快到中午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如此顺理成章的邀约,程嘉律却只盯着她沉默了片刻,说:“对不起,艾黎,我没空和你去吃饭。”方艾黎没想到他会如此明确决绝地回绝自己,脸上那本就僵硬的笑容一下子有些扭曲。
有心还是无意,对未染的巨大伤害都已经造成,无法再有挽回的机会了。”程嘉律根本不在意她的情绪,缓缓地说,“现在,她不再爱我了,而我,现在也不想再见你,因为你让我明白了未染那种抗拒排斥的感觉。”
方艾黎呆了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嘉律哥,因为她迁怒你,所以你就迁怒我?这公平吗?这算什么?”程嘉律转开脸不看她,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低声说:“抱歉。”方艾黎脸上还维持着那难看的笑,但声音已失控:“抱歉……抱歉?我和你认识二十多年,现在你因为那个和你分手了的女人说讨厌我,说不想再见我,给我的只有抱歉两个字?”程嘉律的声音沉沉的,坚决而疏淡:“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再见。”这一次再见之后,可能就再难见到他了。愤恨被脑中残存的一丝执拗猛然泼灭,方艾黎一惊,见他转身要走,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脱口而出:“不,嘉律哥,我有事!我有事求你!”程嘉律停下了脚步,没有甩开她,但也没有回头看她。方艾黎不知道他的想法,但她也顾不上了,哪怕在这种情况下求人的屈辱都无所谓了。她绝望地闭上眼,压低声音说:“方氏现在要完蛋了,我真的没办法了,嘉律哥,求你……救救我!”
这一句话如此简单粗暴,让她在懊悔的同时,又暗暗舒出了一口气。有什么值得继续强撑的呢,左右不过是面子,在即将破灭的方氏面前,又算什么?
程嘉律沉默一瞬,终于转过身,说:“这个你可以去和我大哥商量。如果他评估后觉得可行的话,我想他一定不会拒绝帮助你的。”这程式化的回答,让方艾黎绝望地问:“方氏都到这种地步了,难道你就不能帮帮我吗?”“对你们现在的处境,我很同情。但这一切的起因是你们错误地评估了产品的风险,同时又无力应对,造成了现在无可挽回的局面。”“我们在努力挽回!可是颜未染害了我们,我们的新品 ——就是根据张的,可是……”
“怎么可能成功呢?那是个有巨大缺陷的配方。”程嘉律冷漠地打断她狂热的话语,“这和未染没有任何关系,迁怒于她是不讲理的,是你们自己太心急了,没有充分做好预检。”
看着他冰冷的表情,方艾黎如遭雷击,呆愣了片刻后,才猛然回过神来。她全身颤抖,反问:“你……你早就知道配方有问题了?”
“是。”程嘉律淡淡地说,“如果张思昭这个配方真这么好的话,为什么还要找我帮忙?”
方艾黎的嘴唇颤抖:“你……你不是帮她完善了吗?那个配方不是你当初交给她的成品吗?”
“是的,我帮她完善过,后面那个配方也确实是我调试后交给她的,但不是成品。”程嘉律的声音比玻璃断口还要锋利,冰冷地刺入她的耳中、脑中、胸中,“张思昭让我帮她完善配方,要求清除掉配方中一个没有毒副作用的成分。但配方的特殊有效物是一种植物提取液,只要使用到该提取物就会含有那种物质,这本身就是那种植物的组成部分之一。而我因为想和未染在研究室中多相处,所以帮她调配了无数配方,希望能剥离那种物质,但没有成功,每次分离的时候都会损害成品中的有效成分。”
“确实是……没有问题的成分。”方艾黎喃喃地念叨着。可和其他东西结合后,就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是的,其实当时我对这个研究毫无兴趣。但因为未染会陪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将这个没有意义的研究做下去,所以这项研究对我来说,就有了意义。”程嘉律的声音开始有些恍惚,带上了平时和她说话时永远不可能有的温柔,“所以我现在也在继续做这个实验,继续完善配方,要将那个成分剥离。因为这让我觉得,就像回到未染还在身边时一样,很愉快,很充实。”
他说完,目光微冷地再看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我研究室很忙,再见。”
方艾黎浑身冷汗涌出。在恒温的室内,她却不可遏制地战栗起来,那是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往上走。在知道他不会再回头理会自己之后,她尖锐地歇斯底里地叫了出来:“所以,在我把那个配方给你看的时候,你已经知道这是有问题的配方了?而你却不告诉我!程嘉律,你不告诉我,你眼睁睁看着我陷入现在的绝境,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并不确定,不知道配方具体的缺陷。”程嘉律略停了一下脚步,冷冷地说,“就像不确定未染出事和你有没有关联一样。”方艾黎木然地走出研究室,整个人尚在迷茫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她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她唯有执拗地大口呼吸着,想要压制自己体内那些恐惧。她开车在纽约街头游荡,每个角落都灰暗无比,每个人都如行尸走肉。
她知道自己肯定也是面如死灰。最终她还是回到了方氏大楼下。门口聚集了一群人,是她的那群亲戚们,个个捋起袖子满脸怒容,大概是等着她回来,要找她算账。
方艾黎把车又开走了。开出两三个街口后,她停在无人注意的转角,看看后视镜中的自己,眼睛暴突,青筋暴露,一贯高傲的仪态荡然无存,状如疯虎。
她僵硬地坐了很久很久,任由纽约的天空渐渐暗下来,在这没有灯光照到的角落里,黑暗将自己淹没。黑夜让她的心变得冰凉坚硬。毫无征兆地,她忽然无法控制地笑出来,像是疯了一般。她一把抓过手机,拨打了张羽曼的电话。电话接通了,但张羽曼没有接。她当然不敢接,方氏如今覆没的危局,和她脱不了干系。方艾黎又发了微信,她坐在黑暗的车内,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告诉张羽曼:我今天去见了程嘉律,他还在继续研究你妈的配方,而且很可能已经得到了完美的配方。
发过去后不到十秒钟,张羽曼的电话立即就打过来了,她的声音急切贪方艾黎陷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睛发出狼的眼睛一样的幽光。她握着手机,声音平静,甚至还带着些许冰冷的意味:“这个我不敢肯定,但他在我们拿那个配方做产品之前,就已经切实知道配方有问题了。”
“程嘉律和颜未染这对贱人,老娘不会放过他们!”张羽曼顿时暴怒,破口大骂,“我们肯定都被骗了!他们拿了假的配方给我们,把我们搞得这么凄惨!”
“假不假我不知道,但我想程嘉律那边应该有最新的进展吧,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不放弃你妈那个配方呢?”方艾黎缓缓地说,“另外我还有个疑问啊,当初你妈是怎么委托程嘉律的?不可能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应该有委托合同的吧?不然怎么构成合作呢?”
张羽曼咬牙切齿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合同肯定是有的,新进展也肯定有的!不然他既然早知道那配方有问题,要是没办法修正,还会研究这么久?这对狗男女肯定是把修改后完美的配方藏起来了!”
方艾黎的脸隐在黑暗中,唯有声音的狠戾干涩无法隐藏:“这我就不知道了。他现在不愿意见我,说了几句就走了。”
“我们都是受害者啊,方总,你看我们都被害得不轻!你说,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报仇雪恨?!”
“还有什么办法呢?本来我想看看他的研究进行到哪一步了,那配方修正到哪一步了,可我现在没法进他的研究室了,那台存着资料的电脑我也碰不到……唉,没办法了。”
“哥大的研究室啊……”张羽曼念叨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点到即止,见张羽曼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方艾黎便说:“我这边现在事情多得很,程嘉律不帮我我也没办法。唉,一时心情不好找你吐了许多苦水,可我是把你当朋友才念叨几句呀,希望你别介意。”
“怎么会呢,方总你有事尽管找我,我随时恭候,咱们是闺密嘛!”张羽曼在那边拍着胸脯,“我先去找我妈和程嘉律签的合同,再去查配方的进展!那对私吞我妈的配方的狗男女肯定没好下场!”
陈灿觉得在美国的生活真是称心如意。
她运气好,一到美国就得到了程嘉律的帮助,进了他的研究室打杂。虽然不过是每周去三次,帮忙登记、整理数据、检验化学原料,偶尔打打下手做一些不太要紧的简单配比实验,但拿到的薪水足以让她在美国生活得不错。
对程博士充满感激的陈灿,在黑色星期五给妈妈买羊毛衫时,在人潮汹涌的商场中,看到一条男士格子围巾,又学院风又高雅的样子。
她想着程博士系上这条围巾肯定超级有气质。虽然有点冒昧唐突,她还是鼓起勇气,拿起围巾去结账。就在收银台排队时,有个浓妆艳抹的东亚女人拎着件貂皮大衣,理直气壮地插到了她身后,还态度嚣张地对后面排队的人说了句中文:“我们一起的!”
后面排队的人见是两个中国人,没说什么,只投以不悦的眼神。陈灿有些郁闷,但看了这个陌生女人一眼,也没说什么。谁知那女人打量了她一眼,居然诧异地嘟囔:“陈灿?”她声音不大,但陈灿还是听了出来。她有点惊讶地转身问:“你认识我?”“认识啊,哥伦比亚大学的高才生嘛……”她上下打量着陈灿,语带嘲讽地说,“修改了自己的平时成绩,差点没能成功入学的那位好学生。”陈灿震惊地盯着她,问:“你说什么?你是谁?”“我是谁你去问颜未染吧,白瞎了老娘那封检举信,不然要是一发出,你们就死定了!”这女人就是张羽曼,她嚣张地把手中的皮草甩到收银台,刷了卡后抬起贴着闪亮水钻的手指甲在陈灿肩上戳了两下,“不过恶人自有天收,她和她的老相好程嘉律,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等着瞧吧!”说完,她踩着那超高的高跟鞋,嚣张地走了。
剩下陈灿呆愣在原地,在收银员的催促下她才回过神,失魂落魄地结了账。她走出商场时,耳边来来去去全都是“检举信”和“她的老相好程嘉律”两句话,其他的,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她拎着东西走到程嘉律的研究室,一路上也没将张羽曼那两句话消化完。程博士的前女友是未染姐?
程博士之所以帮助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未染姐为了保护他们,应该是牺牲了什么,和张羽曼交换了检举信?陈灿站在实验室楼下,怔了好久后,终于一咬牙,一头扎进了大楼。程嘉律抬起头时,看到了陈灿。陈灿快步走到程嘉律面前,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程博士,我……我今天去商场给您买了点东西,我要向您表示感谢……感谢您帮我进入哥大,又帮我……”“都是举手之劳。”程嘉律平静地说着,见她一直举着那个包装盒,便随手接过来,按照美国人的习惯,打开看了看,说,“看起来很暖和,谢谢。”陈灿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胸口漫过一阵淡淡的酸楚,她张了张口,一时却不知怎么说。见她站着不动,他便问:“还有事吗?”“我……我在商场遇到了一个女人,她认出了我,而且好像还认识您,也认识和我同一个福利院出来的,叫颜未染的姐姐……”陈灿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但程嘉律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在听到“颜未染”三个字时,他放下了手中的载玻片,问:“她是谁,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说我修改了平时成绩,差点要被举报,而未染姐为了我们,好像和她做了什么交换。”程嘉律略一皱眉,问:“是不是一个看起来烫着一头卷发,穿着暴露的浓妆女人?”陈灿立即点头,说:“是的,就是这样的。”“她叫张羽曼,是未染的老师的女儿,一直在追索她母亲临死前交给未染的一个配方。”程嘉律见陈灿也是一头雾水说不清楚的样子,便问,“你修改平时成绩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是高三上学期的事情。”陈灿绞着手指,艰难地说,“期末考最后一门时,我接到妈妈的电话,说我爸急病住院了,所以我就弃考去了医院,那门成绩也被记成了零分。后来我选择报考哥大,去学校拿平时成绩时,“其实这个零分,既然你有特殊情况,做了说明后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但你这种擅自修改成绩的行为,会被判定为欺诈,影响个人信用,一旦被人揭发的话,对你影响很大。”程嘉律说着,想了想又说,“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和未染沟通的,把事情搞清楚后看看后续会不会对你有影响。你先别声张,当作没有这回事。”
“好的,那……”这难得的机会,让陈灿很想问一问他和颜未染的事情。程嘉律抬眼看她,目光中带着询问。崇拜的偶像近在咫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这让陈灿一时手足无措,紧张之中反倒往旁边退了一步,像是不敢接受日光的直射般缩起了身子。谁知她身子一偏,桌上一瓶试剂被撞倒,打翻在围巾上。那条还没来得及从盒中拿出来的围巾,顿时被腐蚀出一个焦黄的大洞。陈灿“啊”了一声,看着那迅速扩大的洞,赶紧将围巾拿起来,奔到水龙头边,开流水冲洗。虽然试剂立即被冲走,可湿漉漉的围巾上已经出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破洞。陈灿呆住了。程嘉律没说什么,只将围巾的纸盒递给她,说:“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多谢。”
“那……那我拿走吧,过年回家的时候,我拿回去把它织补好……”陈灿伤心悲怯地将盒子拿回来,也不管盒子缝隙中还在滴水,她抱在怀中低声说,“我家旁边有个店,专门织补这些的,棉毛丝麻都可以补……”
说完她羞愧地转身要逃,程嘉律却叫住了她,问:“什么都可以织补吗?毛衣呢?”陈灿赶紧点头,说:“毛衣是最好补的,能补得一模一样,比这条羊绒围巾还简单。”程嘉律说:“那你给我一个那家店的地址。以前未染送过我一件羊毛背心,但是我不小心在实验室里损毁了。”陈灿张了张嘴,呆愣地看着他,怔怔地问:“未染姐……她和您……”
程嘉律没有向陈灿详细讲述他和未染的故事。这是属于他的久远的珍贵的回忆,他并不打算与任何人分享。在打发走陈灿后,他继续在实验室内一丝不苟地做着自己的实验,看起来仿佛心无旁骛。天色渐晚,实验室内其他人都陆续下班离开了。他结束了当天的工作,脱下手套和衣服,洗完手擦干。把实验室的门锁好,他走出大楼后,沿着他当初和未染曾经无数次走过的小道来来回回地走着。天空已经变成绚丽的紫色,如今只剩他一个人欣赏纽约的黄昏。他拿出电话,看着上面未染的号码。现在是国内早上六点多。如果联系未染的话,是不是太早了?而且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毕竟他早已猜到未染拿出来和张羽曼交换的是什么,一定是那个配方。只是他之前怎么都没想到,未染将它交给张羽曼的原因,是为了维护自己和陈灿。程嘉律低下头,皱眉微笑,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遗憾。开心的是,他依然是她重视的人;遗憾的是,他只是她重视的人之一。他握着手机,正在发呆之时,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来电的人是卫泽希。他盯着“阿泽”两个字顿了许久,接了起来,问:“国内现在是凌晨六点多吧?”
“是的,但我不在国内啊。”卫泽希永远活力满满的声音传来,让电话这头的他仿佛可以看见对方元气十足的模样,“刚下飞机呢,我们思染的第一款产品要上市了,我准备在美国这边也备个案,按照这边的标准把配方的成分送到权威检测机构验证一下,毕竟要提前准备好思染将来在欧美发售的事情嘛。”
程嘉律问:“按照你以前的风格,这种事不是都交给下面的人吗?”“思染可不一样,是我亲生的,自己跑更放心。”卫泽希轻快地说,“所“好。”他干脆利落地回答,倒让卫泽希有些惊讶,“刚好我有些事情想要向你确认,关于……那个配方。”卫泽希顿了一下,问:“你知道了?”“嗯。”他也只应了一声。“那老地方见吧,别让你这个大忙人跑太远。”
他们的老地方是哥大附近的一个餐厅。没有特别好的风味,但因为程嘉律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提高生活质量上,所以距离他的实验室近就是最高的衡量标准。
卫泽希在纽约有家,所以没带什么行李,一下飞机就直接来找程嘉律了。他一边翻菜单一边问:“陈灿现在怎么样?未染还挺关心她的。”“我和她不熟,不过她下午和我说,在商场遇到了张羽曼。”这回卫泽希倒有些诧异了:“她认识张羽曼?”“是张羽曼认出了她,从张羽曼口中她才知道我和未染是认识的,所以过来询问。”卫泽希迅速点好了餐递给服务员,说:“陈灿修改平时成绩那件事,确实有点麻烦。”
“她说那次是因为父亲的病而弃考。这事本来情有可原,但现在反倒陷入被动了。”程嘉律皱眉说,“不过现在陈灿已经入学,这种小事导致她退学的可能性并不大。”
“应该不会了吧,毕竟张羽曼都写下声明了,难道还能翻供?”“什么声明?”程嘉律问。“未染把张老师的配方交出来,换了一个张羽曼自己诬陷陈灿的声明。”程嘉律抿唇点点头,说:“可张羽曼不知道,未染一直不交出那个配方,其实是遵照她母亲的遗愿,为她好。”卫泽希说:“当时也是处境危险,毕竟张羽曼可是扬言连你都要拖下水。我们本可以用别的办法保护你和陈灿,可效果不会有这么好,也不能有得活该,太爽了!”程嘉律听着他决绝的话,忽然想起了未染。她在讲述那些痛苦往事时的神情,与此时他面前的卫泽希,竟是如此相像。他们有一种并肩作战同仇敌忾的感情,而他已经成了旁观者,再也无法插入。
这种彻底失去了的绝望感,在他心口郁积。其实那里早已有了莫名的东西堆积着,只是这一刻又更加深了一层,让他更加看清他和未染已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
因此他心中怅然,这一顿饭也是食不知味。等到吃完饭出来,已经是繁星满天。“走吧,去我那边坐坐?”卫泽希问程嘉律。程嘉律摇头:“我要回去再做一会儿实验,反正今晚也无法休息了。”卫泽希挑挑眉,说:“好吧。”他们在哥大门口告别,程嘉律转身往回走时,抬头看向自己的实验室,忽然停下了脚步。卫泽希问:“怎么了?”“刚刚研究室的窗口,好像有个人影。”程嘉律的研究室为了维持里面可能在进行的工作,离开时一向是不关灯的。“是不是你带的那些学生在加班?”“不会,我走的时候已经没人了,何况最近又没有紧急课题。”卫泽希想了想,说:“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大门如常锁着。卫泽希开门进去一看,里面一片寂静,安然无恙。“看来是你眼花了。”卫泽希说。“嗯,可能是吧。”程嘉律说着,打开药品柜,将几瓶试剂拿了出来。反正已经到了实验室,卫泽希也不忙着走了。他靠在柜子上东张西望,见程嘉律走到水池边洗完手后,戴上了手套,便问:“你现在不是带学生吗?这种活不能交给他们干?”“要他们精准领会我的意思,比我亲自做要费力多了。而且科研和你们那种事务性的工作不一样。”程嘉律简短地说着。卫泽希“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都已经 Ph.D了,省点力不好吗?”程嘉律没理他,翻开了记录册,查看实验进度。他的手指滑过前几项步骤,停在当前一项上。四氢呋喃,它的蒸气与空气接触可形成爆炸性混合物,需要在通风橱内进行处理。于是他打开通风橱,将四氢呋喃放进去。设置好时间,开始启动。就在程嘉律拉下通风橱的玻璃门时,卫泽希忽然感觉到了身后有一丝风声。
他立即回头,看向后面,只见药品存储室的门敞开着,急促的脚步声正向外而去,显然有人正向外逃跑。但存储室打开的门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没能看清对方的身影,只听到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应该是高跟鞋的声音,很可能是个女人。
卫泽希立即大步向着那边追了过去,程嘉律也转身跟了过去。通风橱启动,里面危险的化学品慢慢开始反应。卫泽希将存储室的门一脚踢上,看见了正跑出大门口的那道人影。对方穿着紧身皮衣和短裙,肉色打底裤,穿着一双粗高跟皮靴。他立即大喝一声:“张羽曼,你给我站住!”对方顿了顿脚步,见他已认出自己,干脆转身气焰嚣张地反问:“卫泽希,你亏不亏心?”卫泽希几步上前,冷笑着反问:“你偷溜进来,我亏心个屁啊?说,你偷偷进来干什么?钥匙哪里来的?!”
张羽曼不敢和他对峙,只把目光转向程嘉律,问:“程博士,你说我溜进实验室是为什么?因为我要拿回我妈留给我的东西呀!我妈当年委托你完善配方的合同我已经找到了,白纸黑字写着是她委托你完善配方的。可你为了颜未染,还把配方死攥在手里,不肯交给我这个法定继承人,到现在连实验进度都不跟我说……我过来拿回我妈的遗物,你说是不是应该?!”
程嘉律一个混学术圈的,哪见过这种胡搅蛮缠的人,见她气焰如此嚣张,他便斥责道:“张羽曼,你别在这里颠倒是非,好好检讨一下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这样对待你吧!”
卫泽希无语地仰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心想,嘉律你吵架也太逊了,要是我的话,三分钟内不把她骂得羞愤欲死算我输!
“哈哈哈,我颠倒是非?”只听张羽曼凄厉笑道,“颠倒是非的不是我,是颜未染!她霸占我妈的遗产那么久,我还没找她算账呢!程博士你也被她骗了吧,你看你还辛辛苦苦地帮她弄配方,你觉得她有资格拿我妈的东西吗?”
程嘉律反问:“未染什么时候霸占你妈的遗产了?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妈白纸黑字写着委托你完善配方,你又遵守了吗?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你现在不交出来,就是违法的!”见两人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卫泽希忍不住出声,嘲讽道:“张羽曼,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你的东西,可我记得你妈妈的遗书里说了,这个配方只是一在行业内做出成绩,只想着拿它出去害人骗钱,我们又怎能违背你妈妈的遗愿,把配方交给你?”
“我不管!我只想要回我妈的东西!你们可知道,这些年我被颜未染害得有多惨吗?”张羽曼义愤填膺,说得声泪俱下,“我没有妈,没有事业,现在那个配方又害得我在业内名声都臭了,我的委屈痛苦谁能理解?!我知道你们维护颜未染,可事情都到这地步了,我只想求求你们,求求颜未染,我知道你们手里有正确的配方,你们把配方还给我,让我能继承我妈的遗产,得到一点安慰,求求你们了,行吗?”
卫泽希怒问:“什么正确的配方?你妈妈留下的配方就是那样的,你不是胁迫未染从她手中拿到了吗?哦,当初你拿走的时候怕未染偷看,千防万防急红眼。现在知道你妈妈的配方有缺陷,又希望我们完善配方再给你,张羽曼你看看你这嘴脸,你精神分裂啊你!”
张羽曼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干脆对他的嘲讽充耳不闻,只看着程嘉律,问:“程博士,我知道你的研究有进展!你既然和我妈签过委托合同,肯定尽心尽力帮她完善了,你是有完善后的配方的,对不对?”
程嘉律一时迟疑,竟没有说话。
张羽曼见他不出声,顿时信心大增,声音也尖利起来:“你敢发誓你没有研究出成果吗?你敢对着我妈的在天之灵发誓吗?你敢说这个配方不能消除缺陷做得完美吗?你们研究室不是号称顶级吗?难道你这么久以来没有任何成果?那你们还算什么顶级生化研究室,这两年一丁点成果也没有?!”
她一连串的逼问,蛮横无理又连嘲带激,程嘉律不由得皱眉。
被她激怒的程嘉律脱口而出:“缺陷确实可以弥补,但我们的成果,与你无关!”
卫泽希捕捉到张羽曼脸上一闪即逝的得意的神情,立即压低声音制止程嘉律:“嘉律!”
程嘉律一惊,察觉到失言,心中顿时掠过一丝后悔。
张羽曼嚷嚷得更大声了,恨不得跳起来:“所以程博士,你接受了我妈那张有缺陷的配方害我!你是和我妈签的合同还是和颜未染签的?你一意维护和我妈并无关系的颜未染,反而来害我这个遗产的法定继承人!”
卫泽希忍无可忍,出声呵斥道:“张羽曼,别动不动就污蔑别人!难道你没看你妈妈的遗言?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害死了自己的亲妈之后,你已经没有资格得到她的配方了!”
“呸!我妈是病死的,要说害死她,那也是没有照顾好她的颜未染害的!”
“可笑!你自己不照顾亲妈,去世后却跑来索要你妈妈的遗产?我们把她留下的配方给你了,你却还要我们改进得更好之后再给你,试问我们有什么义务?我们又不是你妈!”卫泽希说着,话锋一转又问,“我们还没追究你到实验室来做什么。这可是科研重地,你擅自闯入,要是给研究造成损失,别说我们,哥大也会追究到底,责任你担得起吗?”
张羽曼冷笑一声,说:“你少吓唬我!我妈的配方在这里,我来看看配方的进度怎么了。再说了,电脑还没打开你们就回来了!”
卫泽希逼近她,问:“谁知道你有没有开电脑,有没有偷走重要资料?”
张羽曼见他靠近,干脆倒贴了上去,把外套一解,露出里面的低胸内衣:“那你来搜啊?有本事你搜遍我全身看看有没有偷走什么东西?!”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连卫泽希这样的人也无计可施,只能用手打开她伸过来的手,低声说:“你给我到保卫处说清楚!”
“好啊,有本事你来啊,再靠近一寸我就脱衣服,明天让全哥大都传扬程博士在实验室召妓的丑闻,好不好?”张羽曼笑着,见程嘉律脸色铁青,便抬手做了个飞吻,得意地扭着身子,踩着她那粗高跟的鞋子,扬长而去。
卫泽希怒不可遏,正要打电话叫人拦住她,程嘉律却阻止了他,说:“我相信她没有拷走资料,毕竟我那台电脑是严格加密的,她不可能打得开。”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先叫个人盯紧她。”卫泽希想着她口口声声说母亲与程嘉律签订合同的事情,心下涌起不祥的预感,便立即拨打电话,“至少要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不然要是还有下次,你麻烦可大了!”
卫泽希在走廊里打电话,不肯罢休。
程嘉律叹了口气,回到实验室内。通风橱上设定的时间还没到,明亮的数字在缓缓跳动。程嘉律思绪混乱,便没有过去细看,只走到窗前,低头往下看去。
他看见了远远的草坪之外,被灯光照亮的那棵高大的橡树。他和未染第一次见面那天,那棵树曾经滴落了一颗水珠掉在她的脸庞上。
他还记得那时未染脸上懊恼无措的神情,当时的她还像个单纯无知的小女孩,神情与眼神都纯净无瑕,和现在面对自己时她身上那种犀利决绝的气场是天壤之别。
他望着那棵树,在心里想,未染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永远都在心里铭记着那个春天,那一滴落在她面颊上的春雨,那一枝沾湿了她裙摆的四照花呢。
正当他沉浸在过往与未来的迷惘中,思绪混乱之时,眼角忽然瞥见通风橱内火光亮起,炽烈的火焰瞬间弥漫了整个通风橱。程嘉律还以为是实验失误,便快步走过去,准备开启水洗装置清理反应物。但就在伸手的那一刻,他发现了通风橱那扇没有关闭严实的玻璃门。窒息般的危机感骤然降临,他立即转身,向着门外奔去。但就在奔逃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被张羽曼搬到了外面的角落的一台电脑主机。大概是她解不开这台电脑的开机密码,所以想直接把主机搬走,却被进来的他和卫泽希打断了,仓促间只能放在这里。
那台主机里存放着那个配方的所有记录。实验室内其他的研究都会定期备份在另外的机子上,可只有这个配方,因为是他私人的研究,所以,只有这台主机上才有。
所有数据,所有他想交给未染让她回心转意的东西,都在这里面。而现在,它所处的角落正面对着即将爆炸的通风橱。一场爆炸和燃烧过后,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可能都将不复存在。他迟疑了半秒钟,停住了奔向门口的脚步,转而跑到这台主机面前,迅疾地将它推向了流理台的后面。
有剧烈的火光闪过。巨响席卷着热浪,迅猛地侵蚀了通风橱前所有的一切。劈头盖脸的火光混杂着爆炸的玻璃和乱飞的钢条木屑,向着程嘉律的身体倾泻而下。爆炸声从身后传来。卫泽希正倚在走廊的墙上打电话,叫一个正在附近的熟人盯住从这边跑掉的张羽曼,忽然间走廊一震,他身旁的玻璃在巨响中瞬间碎裂,哗啦啦地掉了下来。那人在电话那头愣了愣,问:“枪击还是爆炸?”他没有回答,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大脑也有点蒙。回头一看,实验室内,玻璃上映出了隐约的火光。“快去盯住,别让人跑了!”他丢下最后一句,立即把电话挂了,飞快地向着那边跑了过去。
隔着实验室关闭的玻璃门,他看到程嘉律晕倒在实验台边。洒落在地上的液体和一些木条、塑料在剧烈燃烧。自动喷淋灭火系统已经启动,但面对汹涌的火势却并无多大效果,只引起了滚滚浓烟,看起来越发吓人。
大门关着,室内的空气被燃烧的火焰消耗,卫泽希怎么都拉不开门,也踹不动。卫泽希当机立断,抄起走廊上放置的大花盆,用力向玻璃窗砸去。玻璃应声而碎,里面的火焰被涌进来的气流压得一暗,随即更加剧烈地燃烧起来。热浪从窗口狂卷而出,几乎要吞噬窗口边的他。卫泽希退后两步,丢开已经损毁的花盆。内外空气压力变得一致,他用力踹两脚就直接把门给踹开了。
他手持灭火器,冒着实验室里的烟雾与水雾,冲到程嘉律身边一顿狂喷。化学药品引燃的浓烟夹杂着火焰向卫泽希猛扑过来,熏得他剧烈咳嗽,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
他赶紧趴在地上,避开上面浓重的黑烟。等火势稍微被压了一些下来后,也顾不上自己的狼狈,背起程嘉律贴着地面往外跪爬出去。
可趴在他背上的程嘉律却攥住他的手,虚弱地说:“流理台后……电脑里的……配方……别丢下……”
卫泽希气急败坏:“你都这样了,还管什么电脑!”
程嘉律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卫泽希尽自己所能把他架到走廊上,本想就这么跑掉,但回头见后面的火舌马上要舔舐到流理台了,只能狠狠咬下牙,捂住鼻子,在黑烟中凭着直觉爬到流理台,摸索着触到那台电脑主机,跪爬着艰难地将它拖了出来。
等把电脑拖出来丢在走廊里,他已经快要窒息虚脱了,趴在程嘉律身边大口喘气。头脑清醒过来,他才开始后怕,觉得自己能活着出来真是个奇迹。
此时楼上楼下的人已经奔过来了。工作人员赶紧开启消防设施,往里面喷水救火,消防车也很快赶到。
那边的人在打电话叫救护车,卫泽希坐在昏迷不醒的程嘉律身边咳得胸部剧痛,担心自己是不是吸入了什么毒气。但想起嘉律出事时特意对自己说要关照这台电脑,还提到配方,所以他强撑着起身,拿了把螺丝刀拆开主机卸了硬盘并收好。
程嘉律的外伤并不重,只是裸露在外面的手和脖子处被燃烧的液体溅到,现在的技术发达,应该不会留下太过严重的伤痕。但他被气浪震伤了内脏,器官受损,导致内出血。在急救室抢救之后,虽脱离了危险,一时也难以从昏迷中醒来。
卫泽希做了个检查,确定没大碍之后,才放下心来,程嘉律被火速送进ICU。卫泽希坐在外面喝水,才终于有空看手机。
手机上已经收到了几张照片,黑暗中画面模糊,但依稀可辨是张羽曼把一把钥匙交给一个男人,那男人到哥大学生宿舍楼下,爬上一棵树,然后把钥匙丢在了树旁的房间里靠窗的桌子上。
“这房间属于一个中国女留学生,名叫陈灿。”
张羽曼叫人偷了她的钥匙,潜进实验室想偷配方,却被他和程嘉律发觉,撞了个正着。卫泽希回头看了看程嘉律身处的 ICU,透过大窗户看进去,程嘉律静静躺在病床上,依然陷在昏迷中。他打开包看了看里面的硬盘,想到这是嘉律豁命也要保住的给未染的配方,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程家的管家倒是火速跑来了,但程嘉律的亲人大都不在美国,距离最近的姑妈也身在西海岸,飞过来要不少时间。卫泽希心想,幸好嘉律昏迷着,要是他现在醒来,一个人躺在这里,肯定会无法忍受这种孤单。
但随即他又想,嘉律又不是自己,可能比起热闹,他更享受孤独的自在。卫泽希站在医院内寂静无声的走廊上,看着陷在昏迷中的程嘉律,想起刚刚那场大火,他隐约有些后怕,看着此时的场景恍如隔世。不知怎么的,卫泽希就无法遏制地想念起颜未染来。他想亲亲她的指尖,亲亲她的掌心,再亲亲她的手腕。因为她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手。他还想亲亲她的脸颊,亲亲她的眉心,再亲亲她的嘴唇。因为她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面容。
他想念用力将她拥抱在怀中时那温热的身躯,想念她微笑时上扬的唇瓣,想念自己将脸颊埋入她蓬松发丝间闻到的清冽的香气。但远隔千里万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给她发了个视频通话的请求,想看看她的笑颜。
就在视频请求刚刚发送出去的一刹那,他又赶紧挂断了,先去洗手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果然,脸上还抹着东一块西一块的黑灰,难看死了。他洗了把脸,拍拍脸让自己振作一些,才靠在 ICU的玻璃窗上,再次发送了视频请求。上海现在是早晨九点多,颜未染接通了视频,将手机搁在厨房架子上,转头对他说道:“正在做早餐,不能专心陪你聊天呢。”“是吗?做什么好吃的,我看看?”
气腾腾。“朵拉昨晚说想吃皮蛋瘦肉粥,我看了看冰箱里正好有食材,今天就起来做一点让她解解馋。”卫泽希轻轻咳了下,嫉妒地问:“那你为什么之前不给我做?”她有些诧异地扬扬眉:“我还以为卫少只吃你家大厨的营养早餐。”“你难道不知道本少爷有个平民的胃吗?陪你吃了多少顿小妤店里的东西了。”他想想又补上一个论据,“你店旁边的牛肉粉也蛮好吃的。”颜未染将肉丝和皮蛋放在煮开的粥中,拿着勺子搅匀,一边朝着手机屏幕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下一秒就想回来。”好想一直赖在你身边,像只狗一样赶也赶不走啊。卫泽希看着屏幕那端颜未染的笑容,不知为什么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他捂着胸口压低自己的咳嗽声,在这样的静夜中,有种想流泪的脆弱感。真好。险象环生逃脱大难的时候,能看见她在地球的那一边平平淡淡地熬着粥,和他说着没什么意义的闲话,现世安稳,温柔恬静。大概这就是,让一个男人想要彻底安定下来,永远厮守在一个女人身边的感觉了。颜未染盛好了粥,将手机从架子上取下来,坐在餐桌前认真地望着他,问:“怎么了,一直咳嗽,感冒了吗?”“比感冒还严重,想你想得生病了……可是却没法亲亲你抱抱你,很不开心。”卫泽希说着,迷恋而委屈地盯着屏幕前的她。颜未染支着下巴笑了,舀起一勺粥,轻声说:“那就赶紧回来吧,我也给你做一锅皮蛋瘦肉粥。”卫泽希开心地点头,手机一移动,背后的景象也被拍了进去。颜未染一眼就发现他是在医院里,立即问:“你在医院?生病不舒服吗?”“呃……没有啊,我精神焕发。”其实他真不想告诉她程嘉律住院这件事。所以他拿着手机站起身,让自己的背景换成走廊外的夜色,想要搪塞过去。他的面容便朝向了病房内的程嘉律。
在昏迷茫然中一张一合,呢喃着念叨着重复的两个字。卫泽希怔怔地看着他的唇,隔着厚重的玻璃,他听不到程嘉律的声音,但他知道那双唇之中,吐出来的是什么字。因为那也是卫泽希自己曾经一次又一次,千次万次呢喃过的名字。他的手心出了冷冷的汗,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手机。前置摄像头被挡住,颜未染看不到这边的情形,她诧异地询问:“卫少,怎么了?”卫泽希还不知道怎么对她说,里面有个护士匆匆走出来,询问他:“先生,请问您是这位病人的朋友吗?”卫泽希点了点头,护士又问:“请问你们是否有位叫薇拉的朋友?病人频繁呼唤她的名字。”手机那边安静了,颜未染没有再出声。而卫泽希望着里面依旧昏迷不醒的程嘉律,缓缓地说:“不,不是薇拉,是……未染。”在护士不解的目光中,他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将手机反过来,贴在了玻璃窗上,让颜未染清楚地看见程嘉律现在的模样。他说:“嘉律出事了,他一直在呼唤你的名字。”手机倒扣在玻璃上,他看不见颜未染的表情和动作,但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张羽曼想偷他给你做的配方,嘉律心神不定,结果出了事故。其实在起火的时候,嘉律本来可以及时逃脱的,但因为他要保护电脑上的配方,所以……延误了时机,差点葬身火海。”
颜未染飞到纽约是在第二天,隔着玻璃,她一眼就看见了依然还在 ICU里的程嘉律。他还在昏睡,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只看见他苍白的半边面颊,一点血色都没有。卫泽希和她一起站在玻璃墙外看着程嘉律现在的样子,对她说:“基本上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现在各项功能指标都很低,随时有生命危险,所以颜未染将额头抵在玻璃上,凝视着程嘉律那因为毫无血色而显得如同雕像般的面容,轻声询问:“他昏迷多久了,中间有醒来吗?”
“快二十四小时了,没醒来过,不过别担心。”卫泽希看看时间,说,“可能睡久了会有点缺乏营养,医生和他姑妈商量了,过了四十八小时他还不醒来,再考虑打营养针。不过我相信在那之前嘉律一定醒来了。”
颜未染紧贴着玻璃沉默地站了许久,她的气息呵在冰冷的玻璃上,一层薄薄的白雾缓慢退散。他这么谨慎小心的人,原本不会在实验室里出问题的。颜未染默然看着沉睡的程嘉律,她呼出的雾气阻碍了她清楚地看他,所以她举起手背慢慢地把他们之间的雾气擦掉。她专注地看着里面的程嘉律,而卫泽希站在旁边不动声色地侧头观察着她。他总觉得,她像是要把过往的所有不愉快都呼出来,然后当着嘉律的面亲手抹掉一样。
其实他们之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事实已经证明,当初伤害她的人并不是嘉律,自始至终程嘉律也是个受害者。即使他曾经在她重病期间宣布过和方艾黎的婚讯,可那是因为他受了蒙骗而帮助方艾黎,并不是真的有如此打算。
曾有的误会与赌气,在过往那些真真切切的感情以及在她第一次爱过的人面前,大概已经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了吧。卫泽希黯然地想着,目光从身边颜未染那关切的面容,又转移到床上的程嘉律身上。隔着明净的巨大的玻璃墙,他看见了病床上程嘉律的睫毛轻微颤动。程嘉律的眼睛缓缓张开,尚带着迷惘。那原本就迷离的目光,落在玻璃墙之外的颜未染的身上时,忽然就变得温柔,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能在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她,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梦境一样,他恍惚又欣喜,一直盯着她,再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颜未染也久久地望着他,没有出声,没有动弹。
这一刻卫泽希忽然想,现在他们在一个世界里,而自己是外人了。他是迟到的,是多余的,是没能拥有与未染刻骨铭心的过往的那一个人。一瞬间他忽然沮丧起来,即使一向乐观积极的性格也没能拯救他。他慢慢地退了一步,感觉颜未染并没有注意自己,便又往后退了第二步。他离开了走廊,到中庭仰头看着伸向湛蓝天空的枯枝,呼吸了一下新鲜凛冽的空气。冰凉的气息在他的胸肺间弥漫,让他觉得寒冷,又觉得清醒。不知为什么,看到这萧瑟的一切,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的颜未染。那么冷漠,那么令人不适,可又那么美好。他回头去看颜未染,而她已经被护士指引着去消毒,大概是要进 ICU陪程嘉律了。他没有跟进去看,何必做这种让三个人都尴尬的事情,程嘉律都这样了,把她分给他一点点又怎样?他又抬起头看头顶的枯枝去了。他想看看那上面的嫩芽长得怎么样,是否能在明年长出最茂盛蓬勃的枝叶来。
方艾黎靠在疗养院的长椅上,抬头看着头顶。疗养院的落叶树在冬天一片光秃秃的,显得压抑而沉重,像是蒙在她头顶逃不出去的帐幔。
裹着皮草的张羽曼,一进疗养院就看到护士陪着方艾黎在晒太阳。她满脸堆笑地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貌似关切地问:“方总,现在感觉怎么样?精神看起来不错呀。”
方艾黎慢慢抬起眼皮瞥了她一下,没有理她。张羽曼对护士投以笑容:“我和方总聊一会儿,可以吗?”护士走开。张羽曼在方艾黎身旁坐下,交叉着那双穿着紧身皮裤的腿,说:“方总,准备什么时候东山再起啊?你也在这儿躲了不少时间了吧?”“躲什么?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梳理我的思路。”方艾黎嫌恶地看着了,就让我那些堂叔堂伯抢夺剩余的汤汤水水吧,也让他们去头痛该怎么收场好了。”
“啧啧,所以我就是佩服方总你呀,把家族企业搞死了后,一转头就装病住进了疗养院,多潇洒多利落呀。”
“方氏沦落到今天,你也有功劳。要不是你死乞白赖地劝我用你妈那张破配方,我们会这样雪上加霜?”方艾黎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
“哎呀,这哪是我的问题啊,这明明是颜未染从中捣鬼,害了我们!”张羽曼无辜地眨着那双眼影厚重的眼,“不过按照方总您的指点,我昨天晚上去了程博士的实验室一趟,你猜怎么着……”
方艾黎见她这得意扬扬的模样,那原本鄙夷的神情中,透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喜:“你拿到新配方了?”
“这倒没有,那电脑加密,我怎么都打不开。后来我想把硬盘拆出来时,又倒霉地遇见了回来的程博士,差点就脱不了身了!”张羽曼扬扬得意地翻个白眼,把手机拿出来,炫耀地说,“不过我录下了我们当时的对话,程嘉律已经承认确实有完善后的配方!”
方艾黎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机上,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这是?”
张羽曼调出一段录音,脸上那小人得志的模样让方艾黎在心里暗翻白眼,但随即,她的注意力就被录音的内容吸引了。
先是张羽曼凄厉地质问:“我妈白纸黑字写着委托你完善配方,你又遵守了吗?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你现在不交出来,就是违法的……程博士,我知道你的研究有进展!你既然和我妈签过委托合同,肯定尽心尽力帮她完善了,你是有完善后的配方的,对不对?”
然后是程嘉律说:“缺陷确实可以弥补,但我们的成果,与你无关!”
再是张羽曼得意的声音:“所以程博士,你接受了我妈的委托,完善了配方!却不肯将成果交给我,反而让颜未染故意设局,拿了那张有缺陷的配方害我!你是和我妈签的合同还是和颜未染签的?你一意维护和我妈并无关系的颜未染,反而来害我这个遗产的法定继承人!”
方艾黎听到这里,让她停了一下,退回去再听了一遍。
方艾黎的脸上露出兴奋又狠戾的表情,整张脸都扭曲了:“张羽曼,你还挺厉害的,你妈当初和程嘉律的研究室签订的合同,你找到了?”
“废话,老娘是谁,方总你一点拨我就去找了,果然在遗物里,颜未染那个蠢货居然没有销毁它。这不,我一出马就挖出那些人的龌龊的心思了!”张羽曼那眉飞色舞的样子,简直要上天了,“方总你就瞧吧,老娘这回肯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副无耻嘴脸,方艾黎本来是怎么都看不上的,但和颜未染的深仇大恨明显压过了对张羽曼的鄙视,她强忍心中不适,开口提点张羽曼:“可惜啊,你这录音很精彩,但在现实中,派不上任何用场。”
张羽曼差点蹦起来:“为什么?怎么可能?”方艾黎点点她的手机:“因为这里面最主要的一个角色,是程嘉律。你觉得程家会容忍你把这样的东西散布出去?”
“老娘现在就发,立马发遍全网,看他们有没有办法阻拦我!有本事他们封了所有的网络啊!”张羽曼仗着周围的人不懂汉语,大声嚷嚷起来,“我就不信他家还能一手遮天了!”
“不能一手遮天,但遮你这只小麻雀绰绰有余。”方艾黎冷笑道,“到时候你会是什么下场,你自己估量一下。”张羽曼想着得罪程家后的可怕的后果,脸色都变了:“那……那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嚣张,整天作威作福欺压我们?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如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方艾黎强抑恶心提醒她:“程家这样讲究脸面的家族,肯定还是不希望这件事被捅出来的。”“不行!我非把颜未染搞死不可,叫我忍气吞声过日子,老娘做不到!”“谁叫你忍气吞声了?颜未染把你逼到这步田地,你要是不狠狠还击她,她还真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得在她面前摇尾乞怜呢!”张羽曼恨恨地撇嘴,问:“那方总,你觉得该怎么办?”“程家会支持程嘉律,但凭什么去支持颜未染?所以这就让你有了分化对方阵营的可能。要拉拢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力量,避开强大力量的袭击,同张羽曼听着方艾黎的话,脸上浮现出谄媚的神情:“所以……方总你就教教我吧,我头脑简单直来直去,反正你直接说,我直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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