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独自长大

一个是漂洋过海、江河可渡的学霸“何神”; 一个是莫失莫忘、此生不渝的少年“阿晏”。青春文学畅销作家麦九心蕴三年,《你离开后,我才学会告别》系列2《三个人的独自告别》,再掀轻虐暖爱风,与你经历一场荒芜盛大的青春。

第六章 莫失莫忘,此生不渝
1.楚夏是那个让我不迷路的人
谢千然的声明一发出来,楚夏的这场风波总算过去了。
春节一过,大家的生活也回到正轨,宋秋旻和陶晏之回到学校,楚夏拍完戏回北京上学,林昭也到了最紧要的时候,再过三个月,他就要高考了。宋秋旻不时打电话给林昭,关心他的成绩。
大学时光是最无忧的,何况还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宋秋旻和陶晏之很稳定,只要想起阿晏,宋秋旻便心如饮蜜。
美好的时光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一学期过了大半,这天,宋秋旻突然接到杜月霞的电话,说林昭不见了。
电话那端,杜月霞都快急哭了:“我所有地方都找过了,没找到人,秋旻,你说他能去哪里呢?我不该骂他的……”母亲商量着报哪个专业,林昭想报首都电影学院的导演系,杜月霞不同意,她觉得艺术是烧钱的玩意儿,他们的家境根本供不起林昭读这样的专业。母子二人因为这件事吵了起来,吵着吵着,林昭推门跑了出去。起初,杜月霞没在意,谁家孩子不闹脾气呢?没想到,下午她接到了老师的电话,问林昭为什么没到校,杜月霞打电话给林昭,无人接听,她四处去找,也没找到人。
“怎么会这样?他一向很乖的,不会不接电话,秋旻,林昭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阿姨,你别急,我这就回去。要再找不到人,我们就报警。”
挂了电话,宋秋旻边打电话请假边往外跑,她要回家。
没想到,刚冲出校门口,宋秋旻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低着头走来走去,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林昭!”宋秋旻大喊一声,跑了过去,真是林昭,她高高悬起的心放下了,没忍住,使劲捶了这臭小子一下,骂道,“你吓死我了!”
“姐。”林昭做错事般地笑了笑,又说,“我……我不知道能去哪里。”
这句话让宋秋旻好受了点,还好,这臭小子还记得自己,她生气地瞪了他一眼,继续骂他:“你竟然学会离家出走?还不接妈妈电话,你不知道阿姨在家都急死了吗?她就要报警了!”
一听这话,林昭整张脸垮了下去,眼里全是愧疚。
他一向懂事,从不会这样冲动,这次,可能真的是心里有想法吧!宋秋旻想。她不再骂他,马上给杜月霞打电话,告诉她,林昭找到了。
“人好好的吧?”
“好好的,放心吧,阿姨,我会看着他,带他回家的。”
挂了电话,宋秋旻看着依旧低着头不说话的林昭,心软了,没好气地问:“吃饭了吗?”
“还没。”林昭小声回答。
宋秋旻带林昭到附近的饭店吃饭。
林昭狼吞虎咽,也不知道饿了多久了。
宋秋旻看得又生气又心疼:“怎么不吃饭?”
“没钱,钱都买车票了。”
“活该!”
林昭抬头,讨好地冲宋秋旻笑,笑得乖巧无害。他长得白净,五官又清秀,看起来比同龄人小,还有几分可爱,这一笑,宋秋旻再大的火也给笑没了。等林昭吃得差不多,她才问:“真的要读导演系?”
林昭手中的筷子一滞,下一秒又继续大口吃饭,应了一声:“嗯。”
嗓音不大,但声音很坚决,看来他是下定决心了。
“非读不可?”
“非读不可!”
这次回答更坚定了。
宋秋旻仔细看自己的弟弟,就是这么一个温和的男孩,甚至有点柔弱,因为他的病,他总是小心地讨好着身边的人,怕他们嫌弃自己。他小心地约束自己,得平平稳稳的,不能摔着不能流血,因为流血意味着要花钱,又要给家里添负担……
可以说,这是认识他以来,宋秋旻第一次见到林昭如此坚决。他一向乖巧懂事,从没这么任性过。但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林昭,宋秋旻竟然有些开心,林昭也有任性的权利,没有人该天生懂事。
“好吧。”宋秋旻点点头,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如果你去了,还坚持报导演系,我会帮你的。”
宋秋旻计划带林昭去横店,和陶晏之一起去。
正好五一假期也到了,本来他们计划来个周边城市短途旅游的,现在改成一起去横店。
一路上,林昭偷偷看着陶晏之,他显然不明白,为什么陶大侠会跟他们同行。刚开始,他还偷偷问宋秋旻,陶晏之是不是在横店当替身,毕竟他见过陶晏之的身手——专业级的。
宋秋旻被林昭如此大的脑洞逗得忍俊不禁,一本正经地回答:“你猜。”
和陶晏之的事,她还没告诉家里,因为就像之前和阿晏说的那样,四年有太多的变数,杜阿姨又是爱担忧的人,与其现在就让他们担忧,不如暂时瞒着。
这次到了横店,已没有了楚夏的专车接送,三人直奔影视城。
宋秋旻直接带林昭去了群众演员的聚集地,她早就跟楚夏打听好了,带林昭来,就是想让他明白影视业是怎么一回事,这一行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它的背后更多的是小人物的艰辛和心酸。
中国这么大,有这么多长得好看的男男女女,有这么多有才华的人,他们一起扎进这里,可真正有几个人能被大众熟识?演员如此,导演亦如此,特别是幕后的工作人员,走这条路更难。北漂、广漂、横漂……这些地方从不缺怀抱梦想的人,但残酷的现实会像碾压机一样碾碎凡人的梦想。
宋秋旻带林昭去看导演助理是怎么挑群众演员的,一堆人聚集在一起,男男女女,什么年龄都有,无所事事地坐着,或许等待太无聊,还有人玩起了扑克,周边围着不少人看。
“不景气喽,以前一天能接两三趟活,现在有时候一天都没一趟活。”带他们来的群演老王叹了一口气。
老王是楚夏介绍的,她怕宋秋旻人生地不熟,找了个当地的群演带他们走走。一路走来,老王跟他们介绍了很多,大多是群演的艰辛。他指着在打扑克的一个中年男人说:“你看,在这混久了,眼神都木了,他刚来时可不是这样,天天找活干。”
说着,终于来了一个人,自称导演助理,高声喊道:
“要五个人,古代士兵!要身体素质好、有经验的!不行不行,你太胖了,衣服没你的号,换一个……还有没有?”
“我!我!我!”
他的口气不好,神情也很不耐烦,可大家还是伸着手,拼命地往前挤。而他们在争在抢的角色,大多是连一句台词都没有的背景角色,可能是战场的死尸,可能是走来走去的路人甲乙……
“活这么少,为什么大家还留在这儿?”
“不死心呗!来这的人谁没有点梦想?想着再等等,说不定就有机会了。”老王点了支烟,深深吐了口气,“其实大家都清楚,大多是白日做梦。”
白日做梦。听到这四个字,林昭的眼神黯淡了下。
老王还带他们看了他的住处,群演大多租住在影视城附近的民居,条件非常简陋,一间民房被隔成好几间小卧室,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别无他物。老王与人合租,他的室友还在蒙着被子睡觉。房间又脏又乱,桌子上全是吃完没收拾的快餐盒,一看就知道,这只是一个落脚处,不是家。
“不好意思,有点乱。”老王有些自嘲地笑道,“我在这儿八年了,刚开始想只是暂时住,总有一天能搬出去,住进剧组开的酒店。没想到,就这样不知不觉住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周边的群演们听说三个人是“小夏天”的朋友,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讲起自己的故事。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还会回到这里。”说这句话的是一个曾经短暂红过又很快被大家忘掉,回到起点的年轻人。
“过年都不敢回家,别人问我做什么,我说做导演,别人又问我,那你导过哪部电影?我说不出来了……”这是一个自称是独立导演,但还没拍过一部作品的横漂。
“最穷的时候,饭都吃不起。想走,又舍不得,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当初住这屋子的有五个人,现在只剩我一个,他们都走了,我明天也要走了,家里帮忙找了个工作,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不务正业。”
……
是的,在他人眼里,他们不是演员,他们只是一个跑龙套的,不自量力、不务正业地做着大明星的梦。
宋秋旻终于明白为什么楚夏会在那么难堪的情况下回到剧组,因为能抓住的机会才是机会,而有的人,一生都没有这样的机会。短短的几个小时,宋秋旻见到了太多这样的人,而这是大部分人的人生,平凡人的人生。
一天下来,老王带着他们走了好几个地方,听了不少人的故事。
分开时,宋秋旻跟老王道谢,老王爽朗地笑了:“不用谢呀,举手之劳,帮我向楚夏老师问个好。”
他拍了拍林昭的肩:“小同学,要想清楚,报志愿可是大事。”
林昭点点头,神色复杂,这一天下来,他从刚开始的兴致勃勃变得越来越沉默。
他不傻,他明白宋秋旻的意思,这里是造梦之地,也是梦想粉碎机。如果他坚持报导演系,很有可能就像他们见到的那些独立导演一样,揣着剧本找投资,厚着脸皮,赔着笑脸,却一无所获。
杜月霞说得没错,艺术是烧钱的,梦想是昂贵的,而他的梦想,他们的家境撑不起来。不是说他们是否负担得起学费,而是在林昭毕业后,他们给不了任何帮助,这条路,林昭注定会走得无比艰难……
宋秋旻看着林昭有点发白的脸,她知道这样打击他太过残忍,但现在让他面对现实,总比梦想破灭好。她没打扰林昭的思考,她知道,他会明白的。
三人不急着回去,在影视城逛了逛,已经傍晚了,可这里依然非常热闹。有随处可见的游客,剧组在紧锣密鼓地布置夜场场景……这里好像永远都这么热闹,但多少人带着一腔斗志来,最后凉了热血。
夕阳把天边染红的时候,林昭终于开口了,他问:“姐,你能带我去楚夏上次拍戏的地方吗?我想看看。”
宋秋旻带他过去,楚夏上次的剧组早已杀青,离开了影视城,那个片区现在还没有新的剧组进入,现在是开放区,进进出出的都是游客。仿古建筑外面放着一个宣传展架,写着这个地方拍过哪些戏,哪些明星来过,其中就有《烟雨江湖》的宣传海报,楚夏女扮男装,一身白衣,活脱脱一个风流俊雅的俏公子,有种一见公子误终身的惊艳感。
说是来看楚夏拍戏的地方,可林昭却对建筑没什么兴趣,走马观花,最后走到海报面前,静静地看着海报上的楚夏,眼睛一点点地亮了起来。那感觉很神奇,就像被暴晒得恹恹的植物,一点点地被注入生命的活力,又活过来。
宋秋旻看着林昭,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她的弟弟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别人,他一向温和平淡,可此时他的眼神是炽热的,温柔而专注,他近乎深情地凝视着楚夏。
“你好像白费力气了。”一旁的陶晏之轻声说。
“是啊。”宋秋旻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走到林昭身边,林昭没看她,说了一句:“姐,楚夏真好看。”
宋秋旻点头,林昭又说:“可他们还是没拍出她的美,楚夏可以更美。”
宋秋旻看他,她发现弟弟说这句话时,眼里有星辰大海,点点星光汇成海洋。
他们没有急着回去,在横店待了一夜。
宋秋旻找林昭单独谈了,问他怎么想,林昭说这一天看到的,确实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可他还是坚持报导演系。
“你知道咱们家的经济情况,以后帮不了你的。”
“没事,姐,我会很努力。”
“会很苦的,今天你也看到了,没钱没背景想出头真的很难,你身体又不好。”
“姐,我不怕吃苦,而且,我会很小心的。”
“你——”
宋秋旻说不过林昭,他的眼神太坚定,目标太明确,不是她能劝服的,更何况她不愿打击林昭,她想,他懂事了小半生了,让他任性一回会怎样?可有些话宋秋旻不得不说,为了杜阿姨,也为了林昭。
她叹了口气,说:“林昭,你不是楚夏喜欢的类型。”
闻言,林昭猛地睁大眼睛,害羞又诧异地看着宋秋旻,但很快变成勇敢和坦然,眼神纯澈地直视宋秋旻。
他比想象中的勇敢。宋秋旻继续说:“我和楚夏认识这么久,我了解她,你看起来就像她的弟弟,她也只会把你当弟弟看。”
林昭沉默了,半晌才握着拳头,闷闷地说:“我知道。可……”
下一秒,他又笑起来,天真又坚定:“可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她,我喜欢她就够了,我不图她什么,自然也不奢望她有所回应。”
“林昭,你傻不傻啊……”
“姐,你就不傻吗?”林昭反问,“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看不出你和陶大侠在一起了。你和他在一起,你就不傻吗?”
“这……”
“所以,喜欢一个人,她知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你,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我愿意。”
宋秋旻根本不知如何反驳林昭,林昭笑了,他认真说:“姐,你别为我担心,我报导演系,也不只是因为楚夏,我也喜欢这个行业,而楚夏会让我更坚定。她就像启明星一般的存在,告诉我前进的方向。姐,我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但是谁追求梦想的路不是艰难重重?楚夏是那个让我不迷路的人。”
她是他的信仰、他的明灯。把她拍出万众瞩目的美,是他这一生的目标,因为有她,他会一直在努力的路上。
“你太天真,不懂这行的残酷。”
“所以我更该到她的身边去。”
宋秋旻劝不下去了,好半天,才骂了他一句:“林昭,你真是个傻子。”
林昭不说话,只是信赖地看着她。宋秋旻没辙了,叹了口气:“算了,谁叫我是你姐,只能认了。”
第二天,宋秋旻带林昭回了家。
她帮他劝服了杜月霞,她没提楚夏,只说应该让林昭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他才会拼尽全力,才会闪闪发亮。
“阿姨,我们应该对林昭有信心,他是个有才华的人,你看,他画画那么棒,观影量谁又比得上他?”
拜他的病所赐,林昭小时候经常被关在家里,没事就看电视、电影,有着非常惊人的阅片量。
杜月霞还是犹豫:“可是咱们家的经济……”
“阿姨,”宋秋旻打断她,“我上学期拿奖学金了,以后我每学期都会拿奖学金,我还在打工,我花不了什么钱的。”
“妈,我也会很努力的。”林昭插了一句。
“谁想听你说话了?”杜月霞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她还在生林昭离家出走的气,但态度软化了些。
“哦,好吧。”说着,林昭朝自己的嘴巴做了拉上拉链的动作,难得的调皮,但终于有了这个年纪的少年的风貌。
杜月霞一愣,印象中,儿子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生动开朗过,他总是很小心,很拘束,像一只怕被随时扔掉的小狗。杜月霞心里一疼,又看了儿子一眼,说:“我再想想。”
在宋秋旻和林昭的说服下,杜月霞终于不再反对,但还是扭捏了一下:“反正你们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管不着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
林昭冲过去抱住她:“所以我最爱妈妈了!”
杜月霞老脸一红:“一边去……”
趁着气氛好,宋秋旻跟杜月霞商量,大一暑假就不回来了,她准备留在安城找一份兼职,安城比老家大一些,找工作会容易些。
“就不该让他报,还不苦了你?”
“阿姨,不要这样说,我们是一家人,而且我在家也没事,现在大学生谁暑假不打工啊?”
“真的?”杜月霞不相信地问了句。
“真的,我们宿舍的人都在打工。”
杜月霞这才放下心,又碎碎念:“可以回朝露城打工呀!上学见不到你,好不容易放假,还见不到你……”
宋秋旻乐呵呵地听着,这就是家人,骂着你又爱着你,有家人真好啊!
不管怎样,林昭难得一次的青春叛逆期算是过去了。
时间过得飞快,高考很快来临,又迅速结束了。
不久后,宋秋旻在便利店打工时接到了林昭的电话,说他已经收到首都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他被导演系录取了。这个倒不意外,之前成绩出来的时候,他们根据往年录取分数线预测了一下,林昭的成绩应该没问题。
“还有一件事,我打电话告诉了楚夏,楚夏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见识一下真正的演艺圈,姐,我要去给楚夏当助理了!”电话那头,林昭兴奋地大喊。
宋秋旻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一点,笑吟吟地问:“这么说,你收到录取通知书,第一件事是告诉楚夏,而不是我?”
林昭:“姐,不要在意这点小事了。”
“林昭,这是小事吗?你这个家伙!”
挂掉电话,宋秋旻给楚夏发微信:谢谢你呀,大王,林昭这小子最近有点飘,你帮我多多管教,我不介意你往死里打。
楚夏很快就回了:往死里打?果然不是亲姐姐啊,用心险恶!PS:再跟我说一次谢字,我立马飞过去打你!再PS: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什么体验?
宋秋旻笑了,抬起头,看到正在摆弄货架的陶晏之。他们都没回家,一起留在安城打工,现在每天都能见面。仿佛有感应一般,陶晏之回过头,冲她笑了笑,眼睛黑亮,笑得温和俊朗。
宋秋旻也笑,回楚夏:很好,特别好。
真的特别好,这里没人认识他们,他们能自在地牵手,微笑,看着彼此。能手拉手漫步在阳光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吗?
此时,杜月霞边帮林昭收拾行李,边碎碎念。
“一个两个都走了,你姐要打工,你又要去当什么助理,要我说,你就别去,一个学生什么都不懂……”
“所以我才要去学习。”林昭弱弱地反驳。
“学习什么?添乱吧?人家楚夏是大明星,要不是看在你姐的面上,能这么帮你吗?”
“是是是,妈你说的都对。”
杜月霞:“你什么态度?”
林昭也不生气,他知道妈妈这是舍不得自己,他伸手从后背抱住母亲,说:“妈,你放心,我走再远,也都是为了能更好地回家,无论我去哪里,都会记得回家。”
杜月霞不说话了,眼圈却慢慢红了,这还是林昭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又这么远……半晌后,她还是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没好气地问:“药带了吗?”
“带了,带了,都带了!”
他们渐渐长大,渐渐远离,但无论他们走多远,终究还是要回家。
生活就是这样,不断告别,不断失去,也不断归来。
2.这两年时光,她和阿晏在一起,是她偷来的,现在,终究要还回去了
一年后。
宋秋旻透过内科的透明玻璃,偷偷看里面的陶晏之,她在等他下班一起吃饭。
不知一觉,又一年过去了,她和陶晏之已经在一起快两年了,过了这个暑假,他们马上就要大三了。
今年暑假,他们没有回家,宋秋旻找了份兼职,在一家公司当文员,陶晏之则在安城的一家医院学习,学习机会难得,是他的老师介绍的,不过这也代表着两人不能像大一暑假那样天天见面,但对宋秋旻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这一年的生活过得很平静,林昭到首都电影学院上学,平时上课,有机会就跟着楚夏到处跑,一方面可以长长见识,另一方面,也能扩宽人脉。楚夏很照顾他,有楚夏在,宋秋旻很放心。
楚夏依旧是老样子,边拍戏边读书,但复出之路并不顺利,之前的《烟雨江湖》已经制作完成,却因为突如其来的一些政策,迟迟无法播出,而新接的戏都是可有可无的小配角,剧本也不出彩。谢千然后来也有再找过她,但楚夏实在不知如何面对他,总是找借口不见。但不管怎样,这一年,她过得比前一年平静。
至于陶晏之和宋秋旻,他们很好,比前一年更好,大二期末,宋秋旻照旧把奖学金拿到了手,陶晏之也因为成绩优秀表现突出,获得了这次实习机会。
其实也不算实习,正常临床医学生大三开始见习,大五实习,陶晏之还没到时间。他跟的这个老教授,是退休后医院再返聘的,老教授年纪有点大了,电脑用得不大利索,请医学院推荐一个学生过来帮忙。陶晏之的老师就推荐了他,虽然不是正式见习,但耳濡目染,跟着老教授也能学到很多东西,是个难得的机会。
此时,陶晏之跟着老教授上门诊,老教授看病,他打杂。
今天内科的病人比较少,又快到下班时间了,还能透过玻璃窗看到陶晏之,不像平时,望过去都是人。
可能是就诊的人不多,老教授有意在闲暇时间教教陶晏之,拿着片子细细地指给他看。陶晏之认真地听着,低垂着眼眸,一脸专注。宋秋旻觉得,真帅!
不知不觉看到了最后一个病人,老教授终于注意到在窗外张望的宋秋旻,笑道:“行了,下班吧,你那个漂亮的女朋友又来了。”
陶晏之抬头,看到正试图缩回脑袋的宋秋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显现出几分年轻人的活泼。年轻就是好啊,老教授悠悠地想,脱了白大褂往外走,他了解这个学生,自己要不走,他也不会先走的。路过门口,他看到刚才还在玻璃窗外张望的女孩乖巧地坐在长椅上,一见到自己就紧张地站起来。
“老师好。”
“我们医院食堂的饭就这么好吃,天天来吃饭呀?”老教授故意打趣道。
宋秋旻的脸一下子红了,小声说:“真……真挺好吃的。”
“好吃你就多吃点。”
宋秋旻:“……”
等老教授走了,宋秋旻才三步并作两步窜进内科门诊,小声嚷嚷:“你师父好坏,又奚落我。”
“谁叫你又让他逮到?”陶晏之回头笑道,他已整好资料,正在关电脑。
宋秋旻走到他身边,有点委屈地撒娇道:“可是我想早点看到你嘛!”
陶晏之莞尔,走过去亲昵地揉她的头发:“知道了,宋老师受委屈了。”
宋秋旻这才笑起来,去拉他的手:“你知道就好。”
陶晏之只是笑,握紧她的手,带她下楼。
近两年的恋爱时光,早就让他们习惯彼此。她呢,有时候也会闹点小女生的小脾气,可他就这么喜欢惯着她,宠着她。
陶晏之边走边问:“今天想吃什么?”
“我本来已经想好点什么了,可刚被教授那么一说,都不敢去食堂。”宋秋旻委屈巴巴道。
“那我们去外面吃大餐?”
“不好吧?铺张浪费。”
“没事,我女朋友有钱。”
“喂,陶晏之,难道不应该是你说‘我养你’吗?”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地走到医院门口,他们太开心了,谁也没注意前方一个中年女人兀地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他们,眼神从不敢置信变成怨恨愤怒,最后化成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陶晏之!”
宋秋旻望过去,看到一张愤怒到极点的脸,那人气得脸都白了,嘴唇不住地抖动。
许爱玲,陶敬光的妻子,陶晏之的母亲,此时正站在距他们二三米远的地方,拿在手里的大包小包因为震惊早已掉落在地,许爱玲右手指着他们,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瞪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眼神充满怨恨。
那眼神宋秋旻很熟悉,三年前,他们一起坐在警局的调解室时,陶妈妈就是这样盯着他们。她恨,恨撞死自己丈夫的人及和他相关的所有人,包括宋秋旻。
那眼神的怨恨太深了,惊得宋秋旻几乎本能地要挣脱陶晏之牵着她的手,但陶晏之这次没有放开她,宋秋旻转头看陶晏之,发现他的唇被咬得发白了,眼睛全是愧疚不安,但他还是没放开她,颤抖但坚定地握住,小声地叫了句:
“妈——”
“别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许爱玲控制不住地大喊,她上前几步,指着陶晏之质问,“你为什么拉着这个人的手?你知不知道她是害死你爸的凶手?”
“妈,秋旻她不是凶手……”
“谁说她不是凶手?”许爱玲崩溃地大喊,愤怒地抬起手,歇斯底里道,“她爸是杀人犯,杀人犯的女儿也是杀人犯!陶晏之,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伴随着这声怒吼,是清脆的巴掌声重重落在陶晏之脸上。
“阿晏!”宋秋旻低呼一声,许爱玲这一巴掌打得极重,用尽全力,陶晏之白净的皮肤马上浮出鲜明的掌印,嘴角也被打破了,溢出一点血丝。
“阿晏……”许爱玲无助地喊了一声,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右手,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但抬头看到他们相互关切的样子,马上变成怨毒,她指着宋秋旻,气得脸都扭曲了,“你——都是你的错,因为你,我儿子才变成这样!”
说着,她看也不看陶晏之,转身跑了出去。
“妈!”陶晏之追了过去,跑了几步,又回头无助地看宋秋旻。
“快去找你妈!”
“那你先回去。”
“嗯。”宋秋旻点了点头,看着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松懈下来,傻傻地站着。
刚才的动静太大了,引得医院不少人注目,这会儿,有些人还没散去,对着宋秋旻指指点点,嘴里冒出“杀人犯”什么的。
我们才不是杀人犯,那只是一场意外,宋秋旻木木地站着,半天才反应过来,去捡许爱玲落在地上的行李,阿姨应该是想阿晏了,特意来看他,没想到会撞见他们。
东西沉甸甸的,宋秋旻吃力地提着,带着行李上了公交车,她得把行李带到陶晏之的宿舍,她有他宿舍的钥匙。
公交车上没什么人,宋秋旻呆呆地坐着,无事可做,行李的锁扣被摔松了,有些合不拢,她看到行李箱中装着朝露城的土特产,还有阿晏爱吃的东西,满满当当,有些小吃制作时特别费工夫,不花心思是做不好的。
比如那道豆豉凤爪,最正宗的做法,得先把凤爪洗净煮熟,再自然风干,等风干后放到热油锅炸,炸到起泡,然后放到冷水中浸上一夜,让凤爪充分吸收水分,接着再放入调好的酱汁,浸到入味,等到要吃的时候,再蒸一蒸……
要想做得好,上面的步骤一个都不能马虎,宋秋旻把行李尽量勉强合上,想,陶妈妈可真疼阿晏啊,打阿晏那一巴掌,她也很心疼吧……
想着想着,想到许爱玲那句“杀人犯的女儿也是杀人犯”,三年过去了,宋秋旻在她眼里依旧是杀人犯,鼻子蓦地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闭上眼睛,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悲伤支配着。
这两年时光,她和阿晏在一起,是她偷来的,现在,终究要还回去了。
宋秋旻到医科大时,接到陶晏之打来的电话,说他没追上许爱玲,她坐车回朝露城了。他已经买了下一班车的票,现在也要回家,妈妈不接他的电话,他不放心。
“我会劝她的。”电话里,陶晏之的嗓音些沙哑,又说,“秋旻,我妈今天说的话……”
“阿晏,”宋秋旻打断他,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怕她伤心,“我没事,你快去找阿姨。”
“嗯。”陶晏之应了一声。
似乎已经没什么话说,但两人都不想挂电话,可能等陶晏之找到许爱玲,再打这样一通电话都难了,可真不知要说什么,就这么在电波中一起沉默着。
半晌,宋秋旻才轻声问:“阿晏,疼吗?”
“不疼。”
“别怪你妈,她很疼你。”
“我知道。”
“是我们对不起她……”宋秋旻又说。
陶晏之又沉默了,好久,才传来他有些哽咽但很倔强的话:“和你没关系,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她,惹她生气了。”
不是这样的,是我,是我先喜欢你的。宋秋旻想,眼泪流了出来,小声说:“陶晏之,你真傻。”
3.你们呢,就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好好地在一起
他们不能再说了,越说越难过,宋秋旻挂了电话。
她想了想,在网上买了张回朝露城的动车票,她不放心,她得回去一趟。她把许爱玲带来的行李一起带上,直觉告诉她,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去,阿晏应该不能马上回来。
宋秋旻跟兼职的公司请好假,到达朝露城时,她试着给陶晏之打个电话,电话打不通了。她也不打算贸然去找他,决定先回家。
刚走到自家楼层,宋秋旻看到门口围着一堆人,屋里似乎有人在吵架,骂得很难听,声音还有几分熟悉。宋秋旻仔细一听,心里一惊,是许爱玲的声音。
真的是她!宋秋旻跑了进去,看到家中被砸得稀巴烂,屋里一片狼藉,杜阿姨被推倒在地,许爱玲被陶晏之拉着,但他根本拉不住一个失控的女人,许爱玲拼命地挣扎,手里抓到什么就砸下去,地上尽是玻璃和瓷片,杜阿姨平时做煎饼果子的面粉葱花也洒了一地,混乱不堪。
“杜阿姨!”宋秋旻挤了过去,扶起杜月霞,拍了拍,她沾了一身的面料葱花。
一看到宋秋旻,许爱玲更生气了,简直是暴跳如雷,指着宋秋旻,给围观的群众看:“大家看看,这就是她的女儿!自己的老公撞死我爱人,还让她女儿来勾引我儿子!不要脸,一家子都不要脸!”
这话一说出来,围观的人炸锅了,他们都是周边的街坊邻居,平时也经常找杜月霞买早餐,没想到这老老实实的母女俩是这样的人,一时间,众人的眼神都变了,有鄙夷,有轻视,也有厌恶。
杜月霞被气得脸一阵白一阵红,她嘴拙,争辩了一句:“你别乱说!骂我可以,别骂我女儿!”
“我乱说,你怎么不先问问你女儿?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勾引男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同一个屋,一屋子什么人都有,有杀人犯,有犯病的病人,现在又出了个狐狸精!”许爱玲冷哼一声,眼神充满鄙夷。
这话太难听了,宋秋旻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妈,别闹了!”陶晏之去拉许爱玲,死命地把她往外拖。
“别拉我,我自己会走!”许爱玲推开他,叉着腰看屋子里的母女俩,一个一个地审视过去,冷声说,“杜月霞,你给我听着,管好你的女儿,不然今天只是开始!你们不让我活,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我知道你在哪里卖早餐,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女儿缠着我儿子,我见一次砸一次!我说到做到,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说着,她看着宋秋旻,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转身拉着陶晏之走了。
陶晏之跟着她走了,趁许爱玲不注意,回头看了宋秋旻一眼,眼里全是担忧和愧疚,宋秋旻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快走,她没事。
许爱玲一走,屋外围观的人也散了。
宋秋旻把门一关,看着被砸得稀巴烂的屋子,都不敢看杜月霞,小声说:“阿姨……”
“行了,”杜月霞摆摆手,似乎不想听她说话,转身去拿扫把,“先收拾一下吧。”
宋秋旻点头,和她一起收拾。一时间,屋子里除了打扫发出的声音,安静得很,空气像凝固了。宋秋旻边收拾边偷偷观察杜月霞的神情,杜阿姨紧皱眉头,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开口,宋秋旻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在心里叹了口气,真像啊。
她和阿晏就像玻璃杯……
好不容易把一屋子的碎渣扫干净,杜月霞终于开口了,突兀而直接,像一把刀突然出鞘,她问: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宋秋旻手中的动作一滞,该来的还是来了,暴风雨从来不会因为酝酿太久就消失,但她还是清晰地回答:“是。”
“宋秋旻!”杜月霞大吼一声,这还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的名字,她指着继女,红着眼,“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全中国这么多男孩,你怎么偏偏喜欢上他?你知不知道,咱们对不起人家,咱们在他妈妈那儿抬不起头。不然今天她这么闹,我为什么不报警?因为咱们对不起他们,你们晓不晓得,你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你看到了吗?刚才那些街坊邻居是怎么看你的,他们瞧不起你,在笑你们!”
宋秋旻眼睛也红了,她抬头看着气得全身发抖的杜月霞,难过极了,哽咽道:“阿姨,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还喜欢人家?”
“阿姨,我控制不住,”宋秋旻哭了,这一天发生这么多事,她也不是不害怕,她也不是不委屈,她小声抽泣,“你不知道,阿晏他……他很好,特别的好,我控制不住。”
“你……”杜月霞不说话了,看着女儿哭成这样,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两人不再吵了,继续打扫屋子,屋子除了打扫的声音,偶尔响起宋秋旻低低的抽泣,她似乎在极力地压抑自己,但压不住。
终于把屋子打扫干净,天也黑了。
杜月霞说冰箱里没有什么东西了,去买一点。
“不用了,阿姨,随便煮点就行了。”
“难得回家一趟,怎能随便?”
杜月霞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换鞋出门。宋秋旻在家没事,把她换下的衣服洗了,没一会儿,杜月霞回来了,她买了一条牛尾鱼,还有一斤虾,宋秋旻喜欢吃海鲜。
母女俩一个在阳台洗衣服,一个在厨房忙碌,屋子里安静得过分。这也是他们变成家人以来,屋子里第一次这么安静。此前,家里条件虽然不好,但一家三口都在,倒也一直热热闹闹的。
“刚才我去菜市场,大家都看我呢,”杜月霞先开口,碎碎念,“就这么大的地方,一点事马上就全知道,他们没说什么,可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笑我,我都听到了。但,他们笑你只会比笑我更厉害。秋旻,即便这样,你还喜欢陶家那个孩子吗?”
宋秋旻点头,又意识到杜月霞看不到,带着浓浓的鼻音:“喜欢。”
“哦。”杜月霞轻轻应了一声,半天又说,“刚才我在楼下走了一圈,也想了一圈,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要怎么说,我们也没办法,要说就让人家说去吧!人这一辈子,很难碰到喜欢的人。你要真喜欢那个孩子,我也没办法,拦不住。”
宋秋旻手里的衣服掉下来,她回头,看到杜月霞正弯着腰挑虾线,那么寻常的一个中年妇女,又那么高大,可与继女说话的语气,依旧是那样的家常、温和。
“我想好了,你先好好读书,还有两年,不急。等毕业了,你要是还喜欢他,他也还喜欢你,你们就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好好地在一起,过你们的日子,别回来。我要是想你了,会去看你的,别担心我,我还有林昭呢。陶家妈妈我也会帮忙看一下,到底……还是咱们对不起人家。她今天说的话难听,但那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知道吗,秋旻?”
宋秋旻没应她,她的眼睛早已被眼泪浸湿了,视线也完全模糊了。
“听到了吗,秋旻?”杜月霞又问了一次。
“听到了,妈。”宋秋旻哽咽道。
杜月霞一愣,回头,看到女儿在阳台已经哭成泪人,瞪了她一眼:“哭什么哭,没出息,谁叫你好好的路不走,选了最难走的一条?以后有你受的。”
“妈,你放心,阿晏人好,不会让我哭的。”宋秋旻说。
“唉,最好是这样。”
晚上,林昭回来的时候,母女俩已恢复往日的轻松了。
这个暑假,楚夏没去拍戏,林昭决定回家。他找了份兼职,在影楼做摄影师助理,一边打工,一边学习。
林昭见到宋秋旻很高兴,也诧异道:“姐,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就回来了呗。”宋秋旻打了个哈哈,她不打算告诉林昭今天的事,免得他徒添烦恼。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宋秋旻多少有点心不在焉,她担心阿晏,也不知道他怎么样,发信息都没回。吃完饭,她找了个借口,带上许爱玲的行李,想去他家看看。
林昭察觉到了什么,问杜月霞:“我怎么感觉你们今天怪怪的?”
“哪里怪?洗你的碗。”杜月霞没好气道。
宋秋旻去了陶晏之家,她知道他家地址。
那场事故发生后,她曾和杜月霞来他家登门道歉,被许爱玲赶出来了。
他家并不远,可到了楼下,宋秋旻却一度踟蹰,她不能这么上去,万一被她妈妈看到,只会深化矛盾,可没看到阿晏,她实在无法安心。许爱玲今天的状态很不好,她都怕她被刺激到。
宋秋旻在楼下徘徊了许久,还是上楼了,她决定把东西放在门口,按下门铃就跑。若幸运的话,出来的是陶晏之,她还能看他一眼。
也许老天真的在帮她,宋秋旻刚把行李放下,门“吱呀”开了,出来的正是陶晏之,他出来倒垃圾,见到宋秋旻,眼睛都瞪大了,宋秋旻赶紧冲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走廊,陶晏之轻声说:“我妈睡了,你怎么来了?我正准备去找你。”
他看起来疲倦极了,脸上的掌印还很清晰,这会儿已经肿起来了。宋秋旻笑了下:“我把阿姨的行李送过来了,你怎么都不回我信息?”
“手机坏了,明天再去买个新的。”陶晏之淡淡道。
宋秋旻听了不对劲,瞪大眼睛:“你妈弄坏的?”
陶晏之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手机被许爱玲当着他的面砸了,砸得粉碎,她说,没了手机,他们就不能联系。
宋秋旻沉默了,情况比想象中的糟糕,她料到阿姨会很生气,没想到反应这么激烈。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来回奔波了一天,他们也都累了,似乎连给彼此安慰的力气都没有。
走廊的灯有些暗,昏暗的光线把年轻的脸照得晦暗不明。陶晏之笑了下,他把手放在宋秋旻的脸庞上,温柔地说:“放心吧,会好起来的。她刚发现,一时间无法接受,我会慢慢劝她的,像你说的,我妈很疼我,她会理解的。”
宋秋旻勉强地笑了笑,把手放在陶晏之的手上,无论怎样,阿晏还是温暖的。
“今天,我妈过分了……”陶晏之又说。
“不要说对不起。”宋秋旻打断他,“我们之间不要说对不起。”
陶晏之笑了,用力把她抱在怀里,脸放在她肩上,沙哑地说:“今天看我妈这样骂你,觉得自己很没用。”
“没关系。”宋秋旻伸手抱住他,“其实你今天没放开我的手,那一刻,我很感动,觉得足够了。”
那一刻,宋秋旻想,无论多难,她都要在阿晏的身边。
或许,他们太大胆了,或许,他们只是太累了,想靠着彼此,从彼此身上汲取能量;或许,他们只是想这样简简单单,忘掉一切,没有仇恨,没有家人,只有他们,就躲在这只有两人的小星球休息一会儿。
但在身后静静出现的许爱玲眼里,他们太过分了。她今天这样闹,宋秋旻竟然还敢跑来,而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在拥抱仇人的女儿。这次,许爱玲连一声怒吼都没发出来,她只是哆嗦着指着他们,全身都在发抖,然后,眼一黑,倒了下去。
宋秋旻听到闷响,回过头时,只看到那个瘦弱的女人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她头发白了大半,看起来脆弱极了。其实她有什么错?她只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妻子,想守护儿子的母亲。
陶晏之慌忙跑过去,给母亲做急救。
所幸,他是个优秀的医学生,没一会儿,许爱玲悠悠地醒来,她气若游丝,脆弱不堪,看了看四周:“她呢?走了吗?”
“走了。”陶晏之回答,母亲有苏醒的迹象,他就叫宋秋旻先回去,免得再刺激她。
其实宋秋旻没走,她躲在楼梯口,没看到许爱玲醒来,她不安心。
“你叫她来的?”许爱玲又问。
“没,她只是把行李送过来。”
“是吗?”许爱玲喃喃地问,又挣扎着要坐起来,喊着,“你去把那些东西扔掉,那个人碰过的东西,我不要!”
“妈,别这样,那是你带给我的东西。”陶晏之要哭了。
“可她碰过了,就不是了!”
“妈,你真的就这么恨她吗?”陶晏之哽咽。
“恨!我当然恨她!要不是他们,你爸会死?”
“妈,那是一场事故,都过去了!”
“过不去,在我这里永远过不去,除非我死了……”许爱玲气得把陶晏之推到一边,她费力地站了起来,指着陶晏之,骂,“他本该活着,现在好好在家陪我看电视,可现在呢,我走到哪儿都是一个人。阿晏,你爸走后,我没睡过一个好觉,被窝都是凉的,我怎么睡得着?”
陶晏之被推倒在地,含着泪看着母亲,神情悲哀而痛苦,爸爸走了,他也难过,可人不能一直困在痛苦里。
“我走不出来,我想你爸,天天想。”许爱玲固执地重复着,她吃力地往前走,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这些东西本来是我带过去给你过生日的。现在我不要了,你对不起你爸,你不配吃这些。妈真后悔,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她再漂亮,有你爸亲吗?”
说着,她把那些亲手制作又千里迢迢带到安城的食物抱起来,毫不留情地丢进垃圾桶,包括她费心费力做的豆豉凤爪。
沉甸甸的东西被扔进垃圾桶的一刻,发出一声闷响,沉重极了。
许爱玲扶着垃圾桶喘气,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看着绝望的儿子,恨铁不成钢道:“阿晏,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实话跟你说,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同意的!你们要想在一起,除非我死,我不能让大家看你的笑话,让人骂你没良心,忘了你爸的死!你要是有良心,要是还认我这个妈,要是想让我多活几天,就不要再和她见面了。”
“妈……”
“医院也不要去了,实习机会以后多得是,你现在就给我好好待在家里,没我允许,不要出门!”
“妈,你不要这样,秋旻她真是个好女孩……”
“你说再多也没用,我不会答应,”许爱玲冷冷地打断他,眼里没有一丝温度,“我和她,你选一个吧。你要执意和她在一起,我就去死,反正我早就想去找你爸了。”
陶晏之已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害怕地看着母亲,眼里全是恐惧。
“我说到做到,你知道的。”许爱玲又说,她没再看陶晏之,走进屋里。
好久,宋秋旻听到一声关门声,应该是陶晏之也进屋了。
我和她,你选一个吧,你要执意和她在一起,我就去死。许爱玲的话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循环,宋秋旻害怕地看了那垃圾桶一眼,转身往楼下跑。起初,她跑得很快,渐渐地,她慢了下来,她坐在楼梯上,头靠着墙壁,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们呢,就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好好地在一起,过你们的日子,别回来。”
“放心吧,会好起来的。”
……
太天真了,宋秋旻想,他们都太天真了。
没有桃花源,从来都没有桃花源……
宋秋旻很晚才回到家,林昭和杜月霞都在等她。
一见到她,母子俩紧张地望过来,杜月霞责怪地问了一声:“怎么这么晚?”
“聊了一会儿。”宋秋旻勉强笑了下,她还不如不笑,笑得太难看了,一看就知道有事。
杜月霞一下子站了起来,走了过来,小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她又骂你了?”
“没,”宋秋旻摇了摇头,神色迷茫,半晌,答非所问地说了句,“阿姨,没有那个地方。”
“什么?”
“没有那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没有,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他们能手牵手漫步在阳光下的地方。
“旻旻……”杜月霞紧张地看着她。
宋秋旻抬头,神情惨然,她伸手抱住杜月霞,依靠着她,说:“放心,我没事。”
只要想到,那一刻,陶晏之没放开她的手,那就够了,已经够了。
4.阿晏他爱你,一辈子
第二天,宋秋旻收到陶晏之的微信。
他说,已经买新手机了,不过他妈妈情绪还是不大好,他要照顾她,不去实习了。他又安慰她,没事的,会慢慢好起来的。
宋秋旻没说什么,只说让他好好照顾母亲。她也把在安城的兼职辞掉了,反正也要开学了,不如这阵子好好陪杜阿姨,这两年忙着打工,也没在家里待几天。
许爱玲果然说到做到,这天,杜月霞出摊后很早就回来,还弄了一身面粉。
“阿姨,你……”
“我不小心打碎了盘子。”
虽然她这么说,但宋秋旻哪会不明白?她没再多问,偷偷下楼看早餐车,果然被砸坏了,玻璃都裂了。
陶妈妈不是在开玩笑,宋秋旻摸了摸玻璃的裂痕,想,她不能让杜阿姨难做。
又过了两天,就是陶晏之的生日,是他们共同的生日。
宋秋旻给陶晏之发微信,约他到他们第一次一起过生日的面包店,她要给他过生日。陶晏之说不一定能出门,宋秋旻告诉他——你一定要来,多晚我都等你。
陶晏之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面包店都关门了才赶过来,宋秋旻捧着蛋糕坐在路边等。
“等很久了?”
“没有,刚到。”
“骗人。”
宋秋旻笑笑,他何尝不是在骗人?骗她没事,会好起来,自己默默承受母亲的怨气和压力。
这个时间,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路灯安静地陪着他们。两人坐在路边,宋秋旻捧着一个芒果慕斯蛋糕,蛋糕上面放着两个精致的玩偶,一个穿警服的女孩,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孩,这是宋秋旻今天跑了一天的精品店,好不容易买到的。一个是她,一个是阿晏。
她边插蜡烛,边问:“今天吃西红柿打卤面了吗?”
“吃了。”陶晏之笑道,他其实看起来并不好,神色有几分憔悴,黑眼圈严重,但还是一脸轻松的样子,指了指穿警服的玩偶,笑道,“好丑。”
“你的才丑呢。”宋秋旻瞪了他一眼,把蜡烛点上,合上双掌,“许愿吧。”
她的生日愿望和前年一样,一愿陶晏之健康顺遂,长命百岁;二愿陶晏之岁月静好,无忧无恼;三愿陶晏之幸福快乐每一天,如果他不快乐,就把她的快乐全部给他,如果他不幸福,就把她余生所有幸福给他……
再睁开眼睛,宋秋旻的眼眸有泪光闪烁,她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
陶晏之笑着问:“许了什么愿?”
“反正不是祝你娶到丑老婆,毕竟我这么美。”宋秋旻调皮道,“你呢?”
“反正不是祝你嫁给丑老公,毕竟我这么帅!”
“你能不能有点儿创意?”
陶晏之只是笑,宋秋旻把玩偶拿起来,仔细擦干净,又切了一块蛋糕给他:“来,赏你的。”
“谢谢宋老师。”
两人都极力想把气氛弄得轻松点,但或许是夜太静了,或许是彼此藏在眉眼间的忧郁太明显了,最后变成了默默吃蛋糕。蛋糕味道很好,很甜,但两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吃完蛋糕,宋秋旻看着身边的男孩,说:“阿晏,这是我们第四年一起过生日。”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一起过生日,是他们从夏王宫回来,陶晏之进来买面包,宋秋旻看到日历,恍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陶晏之买了个蛋糕,说也是他的生日。两人坐在一起吃蛋糕,陶晏之还特别别扭地加了句“我才不是和你过生日”。那时,他真可爱。那一刻,宋秋旻就知道,陶晏之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正直阳光,勇敢坦荡,她为他着迷。其实她会喜欢上阿晏,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他就是这么好的人。
宋秋旻看着身边的人,专注地看他,像最后一次深情地看她的爱人,他真的好看,俊眉星目,鼻梁英挺,轮廓坚毅。没有她,他也会过得很好,甚至会更好。
她含泪说:“生日快乐,阿晏。”
“生日快乐,秋旻。”陶晏之也祝福她。
“真想以后我们还能一起过生日,每一年都一起。”
陶晏之看着她,隐约察觉到她要说什么,张了张口:“秋旻……”
“阿晏,我们分手吧。”宋秋旻打断他,她咬咬牙,把酝酿了一晚上的话说出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明明是早就想好的事,可真正开口时,还是如鲠在喉。说出来时,也没有如释重负,只有绵长的痛苦,一波又一波地涌来。
陶晏之面如死灰,眼睛慢慢湿润了,他看着宋秋旻,哽咽道:“我就知道,你是来和我说分手的。”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又睁开:“你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望?我说,希望秋旻不要和我分手。你是不是想我每年的生日都不好过了?”
宋秋旻点点头,又摇摇头:“那怎么办?我们不能在一起……”
逃,别说他们现在只是学生,能逃到哪里去?就算以后他们有能力了,陶晏之能真的能离开吗?如果真的像杜阿姨说的那样,他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她可以狠心离开杜阿姨,可阿晏是独子,他能放得下亲生母亲吗?宋秋旻不能让再陶晏之为难了,他处在她和母亲之间,太累了。
“可我不想和你分手。”陶晏之伸手,不舍地把手放在宋秋旻脸上,“我还想和你一起过生日,可不可以不分手?”
宋秋旻摇了摇头,泪眼婆娑:“我们分开,对谁都好。”
“那我们呢?”
我们?没有我们,以后只有陶晏之和宋秋旻两个独立的个体,他们不会再有联系。宋秋旻看着面前悲伤的大男孩,说:“会过去的,阿晏,都会过去的。”
好的会过去,悲伤也会过去,终有一天,他们的感情也会湮灭在岁月的长河里。
宋秋旻踮起脚尖,吻了吻陶晏之:“再见,阿晏,我爱你。”
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说爱,却是在分开的时候,陶晏之红着眼睛说:“宋秋旻,你真残忍。”
她要放开他,被死死地抓住,陶晏之用力地抱住她,头埋在她肩上,沙哑地说:“别走,秋旻,我们不分手,我刚才都许愿,明明我都许愿了……”
宋秋旻被抱着,她没有回应,木木地站着,心里一片凄凉和绝望,她想,以后她很难再喜欢上别人,因为再也没有一个会让她感到如此被珍重的陶晏之……
但他们必须分开,许爱玲说得对,如果陶晏之和她在一起,会被嘲笑的。
他们在这里第一次一起过生日,也在这里达成和解。从前,陶晏之把宋秋旻背负重罪的人生解救出来,现在轮到宋秋旻把本属于陶晏之的光明、灿烂、宁静的人生还给他。山川大地,海晏河清,陶晏之的人生是不该和仇人之女纠缠不清的。这条路会很难,他可以活得轻松点的。
宋秋旻一点一点地握紧拳头,她用力地推开陶晏之,说:“我们分手了,阿晏。”
她这样子真的很残酷,明明刚刚,他们还在一起过生日,蛋糕上还摆着代表他们的小玩偶。
宋秋旻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一块玉,一块刻着“莫失莫忘”的玉。这块玉,她曾送给他,被退回来了,现在她要把这块玉重新送给他。
宋秋旻踮起脚尖,帮陶晏之戴上,边戴边说:“今年的生日礼物。”
真可笑,她刚和他说分手,又送了他一块刻着“莫失莫忘”的玉,就贴在他胸口的位置。陶晏之说:“我不要,我要你在我身边。”
“你知道,我们不能。”宋秋旻理智地说,她不是突发奇想,她是思考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
她看着他,又说:“这样吧,你刚才说,我在我们生日的这天提分手,会让你以后的生日都不好过,那以后,每年的生日我们还一起过。无论在哪里,离对方有多远,都要来一起过生日,好不好?”
陶晏之点了点头。
宋秋旻想了想,有些艰难地继续说:“以后我们也会喜欢上别人,如果藕断丝连,对他们也不公平。这样吧,以后如果你要结婚了,就把玉还给我,我就明白了。”
陶晏之又点了点头,宋秋旻勉强笑了笑,笑里有泪,她说:“说好了,以后一年只见一次,在生日那天。”
“嗯。”陶晏之含泪答应了,“一年只见一次,在生日那天。”
他们像小孩子一样拉了钩,只是缠在一起的小拇指迟迟不舍得松开。
陶晏之看了看挂在胸口的玉,他了解这个典故,《红楼梦》的“金玉良缘”,宝玉的“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宝钗的“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可贾宝玉心里喜欢的是林黛玉。
他问:“这玉只有一块吗?”
“是一对的。”宋秋旻把身上戴的玉拿出来,同样款式的玉刻着四个字——此生不渝。
莫失莫忘,此生不渝。
昏暗的灯光下,这八个字很模糊,也很清楚。陶晏之的视线模糊了,他哽咽地说:“秋旻,阿晏他爱你,一辈子。”
陶晏之放开宋秋旻,说:“再见,秋旻,明年见。”
“明年见。”宋秋旻也跟他告别。
他们就这样平静又痛苦地分手了,偷来的两年甜蜜时光最后还是还回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陶晏之要送宋秋旻离去,宋秋旻拒绝了,她说:“以后我是一个人,要习惯一个人回家。”
“可现在很晚了,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
“夜路我也要一个人走。”
宋秋旻很坚决,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去,她不能再让陶晏之送了,因为她会舍不得,她怕她不够坚决。
陶晏之没办法,他看着她离开,但他到底不放心,隔着远远的距离偷偷送她,看她上楼,才骑着单车回去。夜深风凉,一路,他想到宋秋旻刚才说“夜路我也要一个人走”,就有说不出的难过,明明他可以送她回家的,却让她一个人承受所有的黑暗和不安。
陶晏之心里无比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懦弱和无用,他从来不敢反抗。他享受着宋秋旻为他带来的快乐,却从没为这段感情保驾护航过。
刚到门口,就看妈妈急急忙忙地出门,显然是睡醒没看到他,就出来找他。一看到他,许爱玲如释重负,又瞬间紧张起来,神经质地问:“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去分手!”陶晏之冷冷地回答道。
“分手?”
“去和宋秋旻分手!”陶晏之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冲着母亲喊道,“妈,我们分手了,现在你满意了?”
“我是为你好!”
“可我很难受,跟她分手我很难受!我喜欢她,我就是喜欢她,我也只喜欢她!”
陶晏之难得任性地吼了几句,没看母亲就回到屋里,把自己关在卧室。
许爱玲半晌才进屋,看着儿子紧闭的房门,嚷嚷了一句:“我都是为了你!”
她看起来强势极了,可眼神无力而衰老……
宋秋旻回到家,林昭还没睡,正对着电脑修图,他在等她。
一见到她通红的眼睛,林昭就明白了,他迟疑了下,还是问了:“姐,你和陶大侠分手了?”
宋秋旻点点头。
“为什么?你那么喜欢他!”林昭想到了什么,急急道,“你是不是担心妈?妈说没事的,以后你们毕业后,可以去大城市发展,我会照顾她的,你放心。而且,许爱玲也不可能天天来砸摊子,妈说可以换个地方摆摊……”
“林昭,”宋秋旻打断他,她累得很,但心里还是感到被温暖到了,她笑了笑,说,“情侣分手很正常的,而且你姐这么漂亮,侦查学头号班花,还缺男朋友吗?”
“姐……”
“我以后也会喜欢上别人。”
“可……”
林昭还要说什么,宋秋旻说她要洗澡,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她无比庆幸,还有这么个小小的地方可以哭一哭,没人知道刚才她说自己以后会喜欢上别人,心里有多痛,她才不想喜欢上别人。她想,这辈子只喜欢陶晏之一个人,阿晏说“阿晏他爱你,一辈子”,她没回他,但她在心里回答了,她说——
秋旻她爱你,此生不渝。
可是他们不可以,他们不是两个单独的个体,是两家人。
如果他们在一起,只给家人带来伤害,那就是他们的错,分开,对谁都好。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任性的权利,她不能再自私下去。
只是,如果可以,她多想说一句——
阿晏,我也是,想和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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