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奚是不太喜欢这股味道的,当即脸色一黑,也不和易韬圭抢了,抬手在坛身上狠狠一推,“哗啦”声响过,酒坛碎片散了一地。 看着易韬圭恍若未觉地又揭开另一个酒封,颜奚“呵”了一声,也不在白费力气动手了,而是淡淡地开口道:“你喝死在这儿,倒是正合崔维的意了。到时候他和阿书过得和和美美的,谁还记得你这个醉死的酒鬼?” 易韬圭拿酒的手一顿,终于抬眼去看颜奚,眼中满是警告。 “嘶——”颜奚假作害怕地抽了口凉气,脸上的表情又瞬间转为嘲讽,“你瞪我、瞪我也没用,难不成我说的不是实话?” 易韬圭的眼神越发不善,颜奚倒是没被吓到,反倒是理了理衣袍、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唉,这人呢……好日子过久了,就容易忘事儿。也不知道是谁,当年在老师眼皮子底下,都能把人勾搭走了,这会儿反倒是在这买醉。”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颜奚说着,随手抓了一颗花生,抬手一扔,那花生便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了嘴里。 他显然对自己这一手极为得意,自顾自地一抛一嚼,倒不去管一边的易韬圭了。 桌子被狠狠一推,颜奚手上一个不稳,那粒花生已经斜斜地飞了出去,颜奚忙仰身后移,仍是正正地用嘴接住。 他再度直起身来,易韬圭已经推开了房门,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颜奚忍不住勾了勾唇,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我劝你还是好好拾掇拾掇,就你现在这模样,说不准阿书一见你,就把你当乞丐打发了。” “滚!” 颜奚“呿”了一声,又小声嘟囔着,“瞧瞧、瞧瞧……这对恩人的态度……” * 易韬圭行军打仗的本事若是属第一,那偷摸着翻墙入室的本事,在他身上排个第二怕是没有问题了……当年忠肃公、也就是他的老师,将唯一的女儿看护得严严实实,生怕被哪家的小子骗走,连自个儿的弟子都不放心。 易韬圭当年也是叛逆的时候,越是不让干的事儿、他兴趣越大,隔仨差五地就翻墙爬树,非得去见乔书一眼不可。 生生把宦海沉浮多年,早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忠肃公气得吹胡子瞪眼,连向来不喜的罚跪都用上了。 估计气得糊涂了,让跪得都是自家的祠堂…… 前日那么狼狈,一是他许久没这么干过、技艺有些生疏了,再就是对崔维那厮没什么防备——铁蒺藜、绊足绳……连陷马坑都有。 他娘的,脑子有病吧!把自己家布置成这样……万一伤着阿书怎么办?! 易韬圭躲陷阱是躲得轻松,没料到最后栽到了一条狗身上,对着他虚张声势地瞎叫唤,大有把一大宅子的人都张罗醒了的意思……弄死它倒是轻松,但易韬圭也怕这狗是阿书养的,没敢动手,最后,只得灰溜溜地跳了池子…… 有了上回的经验,他这次自然换了个方位翻墙,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这次进府倒是意外顺利,什么陷阱都没碰到,也不跟夜间似的,还有人巡逻着。他进来走了一刻钟不到,就到了前日自己站的地方。 他在原地顿了顿,倒是没像之前那般学着蟾鸣,想也知道,阿书这次不会给他开窗的。 他定了定地站了一会儿,听着里面没什么动静,径直推窗翻了进去。 只是人一进来,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屋子里漫着一股药味儿,闻着就舌头发苦。 他下意识地加大了步伐,几步便转到了乔书的床前。 重见乔书那次,易韬圭只顾惊喜,也没注意那么许多;前日又是夜间,虽有月色,但仍旧看不分明。 这一回……他终于看清楚了…… 她静静地阖眸躺在那里,唇色惨白、脸颊却泛着不正常的嫣红,汗湿的碎发纠缠在颊侧,眉心微拢,显然睡梦中也不甚安稳。 ——阿书? 易韬圭有些颤抖地伸出手,只是还未触到,身后便传来“吱呀”一声门响。 他猛地回头,来人不出所料—— 是崔维。 第46章 思索 易韬圭冷眼看向崔维, 没有半点被抓包的不自然,反倒是满脸质问、一副想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你……”他刚冷声吐了这么一个字,就见崔维轻轻指了指后面, 然后比划了一个出去说的姿势。 易韬圭低头看了眼乔书又蹙紧了的眉头,到底还是跟着崔维走了出去。 崔维带着他七拐八绕,也不知道到了哪个偏僻的角落。 “韬圭,你前日夜里来见过阿书了罢?”刚一坐定, 崔维就先一步开口,他虽脸上还带着笑,但那质问的意思, 易韬圭还是听得出来的。 不过, 易韬圭怕了他才怪,他“呵”了一声, 径直点头承认了, “那是老子的媳妇!” ——我见她天经地义。 崔维明白他这意思,也不恼,而是笑了笑道:“你‘战死’之后,阿书便改嫁了。如今……她怕是同你没什么关系了。” 听到这话后, 易韬圭反而收起了先前那一脸挑衅的表情, 眼神沉沉地在崔维身上溜了一圈儿,才缓缓收回, 冷声道:“崔维, 你可别让我抓到把柄。” 崔维知道,他说的是粮草一事。 “崔某问心无愧。”崔维脸上的笑意不变,那自若的神情, 仿佛此事当真同他一点关系都无。 “最好如此……”易韬圭扯了下嘴角,嗤笑一声, “希望你手下那帮人……骨头够硬罢……” “崔某行的端坐的正,自然无可畏惧。只是易将军……” “无由抓捕朝廷命官、擅调京城戍卫、滥用私刑、草菅人命……擅闯官员府邸。” 崔维历数着这种种罪状,忍不住摇头,“易将军收复燕北十三州、一雪我朝历代国耻,我大齐上至百官、下至平民皆敬重将军。但您行事却这般跋扈……实在是……实在是……” 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语带艰涩,“老师在天有灵,怕是失望已极。” 易韬圭“呵”了一声,哼哼道:“我可比不得您,崔大丞相……不说在天上了,老头子活着的时候,该失望的,也早都失望够了。” 他冷眼觑着崔维,“你少扯这些有的没,我不管你使了什么花招,阿书是我的,我们易家的媳妇,我来接她回去。” 崔维叹了口气,“阿书若是乐意跟你回去,我是决计不会阻拦的。只是……你也瞧见了,阿书她并不愿意?”他脸上带着遗憾,似乎对此也十分可惜。 易韬圭知道这人一贯这般假惺惺的作态,还以戳人痛处为乐,不过还是被他这话给激得一怒,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好不容易才控制了自己一拳头砸到那人鼻梁上的欲.望,冷声道:“不劳费心了,阿书跟我回家便好,之后便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事,与你这个外人不相干了。” “韬圭,你又是这般……”崔维摇着头,又露出一副长兄的作态,把易韬圭恶心得够呛,不过他接下来这话却让易韬圭一怔,“前夜你来过后,阿书便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