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昆仑墟

很久以前,天地不分,宇宙混沌。某一个星球内部爆发战争,让一个卓越的文明面临灭绝,其先头考察部队无意之中来到地球。他们以人类无法认知的“微粒”形态存在,并可以模拟人类所有的形态和文明。外星生物不仅可以接触现代人类,更可以穿越至人类神魔时期。当外星文明与现代人类以及中国神魔不期而遇,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地球人类也危在旦夕……

第一卷 梦之卷
第一话古瓶
有一次,我去湖南岳阳探亲。既然到了岳阳,当然不能不去洞庭湖划船。洞庭湖素有神仙洞府之称,自古以来描写这里景色传说的诗篇不计其数,李白诗云:“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诗人刘禹锡吟道:“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真是处天上人间。
这日清早,我和同伴租了条小小的渔船,雇了一个五十余岁的船老大掌橹。纵目远望,帆影点点,湖光山色,观之不足,当即搭了这条小船,直往那烟波浩渺之中而去。
我提前买了鱼竿、鱼饵,扬言要钓上二三十条肥鱼,就在这舟中煮了,吃个新鲜快活。不过那日天公不肯作美,早上还是碧空一洗,不到中午就飘来几团雨云,四下里阴云一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我没带雨具,问船老大借了顶草帽。
我原以为他们的草帽是那种圆锥状的斗笠,幻想着戴上那样的斗笠再披上件蓑衣,蒙蒙细雨之下在舟中垂钓,也颇有几分诗情画意。钓线沉波荡扁舟,鱼争芳饵上金钩。放歌不知落日斜,悠然忘却江湖愁。那种境界,八成也不过如此了。
不过这些日子的事,就没有一件是朝着我期待的方向上发展的,斗笠没有,只有黄席草帽。您看过农民下地干活儿戴的那种草帽吗?就是那种最普通的,可能用得久了,头顶和四周还凹进去一大块。不仅能挡雨,还能接雨。
那雨也下得急,不一会儿,草帽上就积满了雨水,稍微一动脑袋就哗哗地往下淌水。我见天气不好,怕是钓不成鱼了,正想招呼船老大回去,忽然手中一沉,凭力道感觉像是条大鱼咬钩了。我本是坐在船头木板上的,这时兴奋过度,跳将起来。我压根儿不会钓鱼,此时也来不及去看鱼漂的状况,双手一抬,就想把鱼竿挑起来。
谁知手中沉重异常,一抬之下竟没抬动,玻璃钢鱼竿弯成了将近七十度。我怕把鱼竿撅折了,便不敢再用力向上挑,顺着钩上着力的方向把鱼竿放平,心想:这鱼太大,不能使蛮力硬拽,我得遛遛它,等它筋疲力尽之时,一举擒之。
随着兴奋的心情平静下来,我发现钩住的好像并不是鱼。我问船老大借了把抄鱼的网兜,从湖里一抄,抄出黑乎乎一团物件。
顾不得把鱼钩、鱼线解开,我连忙从网兜里把那物件掏出来。黑色的是很多水草,鱼钩就是钩在水草的死结上,水草中包着一个古瓶。我用衣服擦去瓶上的淤泥,用湖水涮了涮这个古瓶,细看之下,心中狂喜,这回真得了宝贝了。
瓶体雪白晶莹,光润细腻,材质似玉非玉,瓶身上不知用什么工艺绘着极复杂的图案,山水花鸟,各种异兽,无不栩栩如生。
主体的构图是一座高山,山下绘有一位仙人,青袍长髯,神态潇洒。山上又有一处宅邸,门上有“冷香堂”三字。门前有三朵叫不出名目的异样奇花,中间最大的一朵蓝色,旁边各生有一朵红色小花。鲜花怒放,红蓝相间,悦目已极。
瓶口被一块黑色木塞堵得严严实实,又有防水的金漆黏合,没半分缝隙可以开启,不过用手一晃,感觉里面空空如也,看来应该是个空瓶。
我轻轻抚摸着瓶身,别说这瓶子材料和年代的价值了,凭我的经验,单凭这瓶上图纹的精美,就值个十几万,实在是太不寻常了。我从来没看过有这种风格的瓶,绝不是近代的款式,寻思回去之后找个懂行的好好估个价,这趟来岳阳真是不虚此行。
这时雨过天晴,长空如碧,我得了个古瓶,没有心思再去游湖。别的闲事就不讲了,没过几天我就带着古瓶回到家里,一件接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怪事也随之发生了。
第二话离奇的死亡事件
回到我家的楼下,只看见围着我家的楼门人头攒动,黑压压地挤满了围观群众,边上又停了几辆警车和救护车,一些警察出来进去地忙个不停,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我也是个好事之徒,见如此热闹,就急于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人群中有几个相熟的邻居正在交头接耳地聊天,就挤了过去,跟他们打声招呼。
我问邻居老马:“怎么回事,这么多人?”
老马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在电影院工作,戴了副深度近视眼镜,对我说:“你出门刚回来,还不知道吧?咱们楼门里,一楼,就是你家楼下的老姚家,一家五口,昨天晚上全都死在家里了。”
这个消息让我听得心里发堵,平时关系都不错的邻居,竟然全家都死了,我有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这时,旁边的邻居闲汉孙国宾说:“昨天白天,不知从哪儿飞来只夜猫子,正落在老姚家门前,那双大眼就死死地盯着他家大门,怎么赶都赶不走。最后老姚急了,拿棍子把夜猫子给活活打死了。你说怪不怪,那夜猫子被乱棍打死,直到死都没有要跑的意思。到了晚上,他们全家就莫名其妙地死了。经常听人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事可真够邪的。”
老马摇摇头说:“也未必是夜猫子,你们晚上也应该都听见了吧?深更半夜的在楼下有人大声地喊老姚和他家里人的名字,那喊声很大,一声比一声瘆人,都把我吵醒了。我还特意拉开窗帘往楼下看,楼下路灯照得雪亮,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周围众邻居都连连点头,看来晚上听到喊老姚名字的不止一人,大伙儿全听见了,但是谁也没看到究竟是什么人在楼下喊他。
我问老马:“姚家五口人,老姚和他老婆,两个女儿,一个十七,一个十三,再加上老姚的母亲,怎么会同时都死了?是煤气中毒还是入室凶杀?”
老马说:“怎么会是煤气啊!这么热的天,哪家不是开门开窗的,我听派出所的民警说,具体死亡原因还要等法医鉴定。早晨老姚大女儿的同学来找她一起去上学,叫了半天没人答应,她见门开着,就进去看了一眼,这一眼差点儿把那小姑娘吓死,五口人都坐在客厅一动不动,是睁着眼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我对老马说:“老马您可别吓唬我,他们家楼上住的就是我,他们往上看什么?”
这时,居委会的刘老头儿插嘴说:“他们不是看你家,那是在看进了房里的勾死鬼,你们还别不信邪,平白无故有人喊你们名字,千万别答应。那是勾魂的鬼,你一答应,它就能找到你的住处。”
孙国宾笑骂道:“我说老刘头儿,你好歹也是居委会的,怎么到处传播封建迷信啊?”
刘老头儿怒道:“你这小子懂个屁,前边九号楼的胡家大嫂子,你们都知道是谁吧?”
众人都知道那是个疯婆子,于是点点头。
刘老头儿接着说:“胡家当家的死得早,十年前,胡家嫂子在家做饭,听见楼下有人招呼她丈夫的名字,她一边答应一边往楼下看,结果楼下根本没人。当天就传来消息,她丈夫在车间出事故死了。”
老马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年头儿多了,您不提我都快忘了。”
刘老头儿说:“这还不算完,胡家嫂子也是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八年前,跟同学到森林公园,对了……那时候还是植物园,到植物园的一个湖里去游泳。那湖虽然小,但是不是死水,底下是个锅底,谁都不知道下面跟哪儿通着。平时为了安全,用浮标把深水区圈了起来,小孩去游泳都在边上玩,没人敢去深处。结果胡家大儿子和同学们一不小心把球扔到了湖中心,几个人一起游过去捡球,连胡家大儿子在内一下子淹死六个。当时这事全市都轰动了,所有学校都通报,三五年之内再没人敢去那里游泳。”
我们回忆了一下,的确有这件事,一点都没夸张,虽然隔得久了,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人们提起那个一下淹死六个人的无名小湖来都是谈虎色变。
刘老头儿问众人:“那孩子是我看着长起来的,特别听话、特别懂事,知道爹死得早娘不容易,放了学就帮家里干活儿,唉……太可惜了。你们知道湖里淹死人的那天,胡家嫂子听到什么了吗?”
我说:“该不会也听见有人喊她大儿子的名字吧?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刘老头儿掏出烟来点上一支,继续说道:“不错,她又听到有人招呼她儿子的名字。从那以后,胡家大嫂就受了点刺激,家里只剩下她和小儿子,她把小儿子当眼珠子一样看着,寸步不离。五年前的一个清晨,她又听到楼下有人招呼他小儿子的名字,这次她学乖了,没敢答应。可是她小儿子不知道厉害,听到楼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以为是同学找他玩,就答应了一声。出去一看,并没有任何人。小儿子回家之后拿茶杯喝水,喝得急了,一口水呛进气管,就这么给呛死了。从那以后,胡家嫂子就彻底疯了。她家同我住在一个楼里,所以这事的来龙去脉我比较清楚。”
每个人都长吁短叹,替胡大嫂家的事感到难过。正在这时,楼门里陆陆续续地走出来一队人,用担架抬着姚师傅全家五口的尸体,尸体上蒙着白布,看不出来谁是谁,一具具装到车上,疾驰离去。
民警找周围的住户了解了一些情况,然后把封住楼门的警戒线给撤了,住在里面的居民可以进出,一楼中单姚家门前贴满了封条。
我跟几位邻居又聊了一阵子,就起身回家。我家住在二楼,刚好是在姚家的楼上,我进屋之后把东西收拾收拾,找个妥当的地方放好在洞庭湖得到的古瓶,一时也无心去想那瓶子的事。倒了杯水,边喝边想楼下的命案。
一想到姚家五人的死尸,都坐在客厅睁着眼往上看,我就有点起鸡皮疙瘩,我正好也坐在客厅,他们看的位置该不会是我现在坐的方位吧?想到这里,我不敢再坐,去卧室躺在床上抽烟。
我父母都被我大哥接去长沙养老了,这房子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以前一个人没觉得怎么样,现在楼下死了这么多人,真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最近玩儿得很累,回到家先好好睡上一觉再说,于是找出前些日子医院给开的减压助睡眠的药片服了几片,又躺回到床上,不一会儿睡意就涌了上来。
就在我快要进入睡眠状态的时候,听到屋里的地板下面“砰砰砰”有响动,好像是楼下有人用棍子戳天花板。我想起来去看看怎么回事,但是药力发作,身体不听使唤,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三话噩梦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极可怕的噩梦。
从床上下来,分不清是什么时候,四周都是黑沉沉的,我头脑一片空白,莽莽撞撞地信步前行。
也不知是怎么走的,没几步远就到了一处乱葬岗子,只见云迷月黑,悲风四起,全身毛发森森。
环视四周,皆是荒坟野地,有的棺材来不及埋葬,杂乱地摆在路旁,更有几只野狗把坟里的死人刨了出来,正在撕咬死人的肚肠。歪歪斜斜的墓碑上落着几只乌鸦,见有人经过,扑棱棱地飞到半空,狂叫之声凄厉刺耳,深夜听来,尤为可怖。
我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想赶快离开,好不容易寻得一条道路,便顺路匆匆前行。
走了一段,竟又转回那片坟场,连忙再找别的道路,不论向何方向走,最后都转回这片荒坟。
正暗自焦急,忽听有女人啼哭的声音,听声音就在左近。我循声看去,原来有个穿白衣的年轻女子坐在不远处的地上,正扶着半截墓碑呜呜哭泣。
白衣女子见我走近,就止住哭声,问我:“你……是人是鬼?”
我听了大怒,说道:“我当然是人,倒是你比较可疑,你这贼婆娘是人是鬼?黑天半夜在坟地里做什么?”
白衣女子说道:“真抱歉,在这黑夜荒坟之地我实在是怕得很,才这么问,既然你是人非鬼,那真是太好了。”
我问她:“这是什么地方?你认识路吗?”
白衣女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答道:“我家离此地不远,只因晚上赶路回家,把脚扎伤了,行走不得。你如果肯背我,我就给你指点道路,这里路径繁杂,外人是认不得的。”
我低头看了看她的脚,果然鞋子下面有不少血迹,看来是踩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心想:她这么瘦,估计也就是八十多斤,背上她走路倒也使得。于是就把她负在背上,背后轻飘飘的,远比预想中的分量要轻。
白衣女子趴在我的肩头,用手指点远处一片山峰,说道:“前面峰峦密处,就是我家,那山下面有条大路,你可以从那儿回家。”
我有点后悔,太远了,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好听她的吩咐,便背起她直往那山峰重叠之处前进。
从远处看来,虽然距离远了,但是只要认准了那片山峰的大致方向,走过去也就是了。没想到,那道路极为曲折,山重水复,走了很久也到达不了,反而是越离越远。
身后背的白衣女子也不再说话,她虽然体轻,但怎么也有个六十来斤,我走得久了,觉得有些累,就想让她先下来,歇一下再继续赶路。我对她说话,她却没半分反应。
鼻中隐隐闻到一股腐臭的气息,我暗道不好:“她可别是拉裤子了,怎么这么大的臭味?”
手上的触觉也不太对头,像是摸着一大块烂木板,我回头一看,直被吓得三魂幽幽,七魄杳杳。
背上的白衣女子不知去向,背着的是一块长满了白毛的烂棺材盖子,上面爬满了蛆虫,一阵阵恶臭,扑鼻而来。
我吓得大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窗外玉兔西沉,红日初升,已是清晨。
还好是个梦,真吓死我了,出了一身的冷汗。
正要起身下床,突然觉得手中痒痒的似是有什么虫子,抬起手来一看,手中有四五条肥肥白白的蛆虫正慢慢蠕动。我急忙把手里的几条蛆扔进卫生间的马桶里面,放水冲掉,然后拼了命地洗手,都快搓出血才停下,心口还一阵阵地感到恶心,早餐是没有胃口去吃了。
一抬头发现卫生间镜子中的自己,眼圈发黑,双目有些血丝。我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我现在面对的绝不是什么“昏暗综合征”,也许真的是有“鬼”。
下楼的时候我特地留意了一楼姚家门上贴的封条,没有被损坏过的迹象,这就说明屋子里没有人。那么昨晚谁在用棍子捅他家的天花板?想想都觉得后脖子冒凉气,该不会是他们家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
满脑子胡思乱想着,我到了公司,把从岳阳带回来的龟蛇酒、岳州扇、君山银针茶等礼物分给众人,随后把阿豪、臭鱼带到没人的地方,把昨天晚上的梦和早上手中的蛆虫对他俩讲了,请他们二人帮忙想点办法。
他们也不是和尚、道士,一时之间也无对策。阿豪说:“不如找个神婆、神汉之类的给你瞧瞧,是不是你家附近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倒不失为治标又治本的好办法,只是我对那些江湖术士不太熟悉,也不知哪些是有真本事的,哪些又是骗吃骗喝的。
阿豪说:“这事也不能操之过急,要请高人就要请货真价实的,否则请个骗子来,损失钱财是小,耽误正事是大。这两天我先帮你打听打听,你自己也到处问问。”
第四话来自古玩店的鉴定结果
中午吃饭,我跟他们聊起家里那只古瓶,臭鱼说知道有家古玩店,那老板以前是在故宫博物院工作的老头儿,鉴别古玩器物从来没走过眼,不如去请他瞧瞧。
我是急性子,马上就让臭鱼带我去,于是把公司的事都交给阿豪,同臭鱼回家取了古瓶,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古玩店。
店主姓线,是个花白胡子的精瘦老头儿,见我们来找他鉴定器物,分外热情,让到里屋,分宾主落座,店里的小伙计倒上茶来,免不了一番客套,先随意聊了几句。
线老爷子自称祖宗八代都是打鼓的(当铺里柜上收东西的),新中国成立后几乎没这行业了,他父亲被招聘到故宫博物院当保管员。等父亲退休后,他就接了班,现在也退休了,就凭着祖上传下来的知识和自己积累的经验开了这么间小店,不为挣钱,只为结交一些同道,排遣余生。
我问道:“老先生,听您这姓氏,应该是在旗的旗人。八旗子弟多是王公贵族,怎么您祖上都在当铺里挣营生?”
线老爷子笑道:“呵呵,老朽虽是旗人,但属于是下三旗,军国大事哪有咱掺和的份儿啊!也吃不上多少禄米,只好凭着给王爷贝勒们掌眼的这些雕虫小技出去打工,拿现在的话讲,也是工薪阶层啊!”
我见他言谈随和,甚有风度,心中多了几分信任之意,便拿出古瓶递给线老爷子,说:“麻烦您给掌掌眼。”
线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捧在手中端详起来,一言不发,反反复复看了半天,又拿出个放大镜看个没完。
我左等右等,有些焦急,就问:“线老先生,晚辈这瓶子如何呀?”
连问三遍,线老爷子才回过神来,把瓶子还给我,说道:“小老弟啊!我跟古物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空活七十余岁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等神物。这东西可不是一般的珍宝,我劝你们把它献给国家吧!凡人留之不是福,反而是祸害。”
我说:“我这宝贝是祖上传下来的,不是我没那觉悟,只是捐出去未免对不住祖宗,也许以后我会捐献,不过我这思想境界上一时半会儿还提高不起来,那都是以后的事。您先给我们讲讲这瓶究竟好在哪里?”
线老爷子说:“单说这瓶盖就已经是十分不得了,这是几百年才能成材的阴陈木的树窨,也就是树芯。以前这都是皇家做棺椁的木料,能保尸身数百年不朽。这瓶子的质地,是新疆和田籽玉,看质地绝对是极品,这么大一块完整的美玉已属极罕见了。另外,这瓶身的造型和图案从风格上来看是北宋年间的,但是这瓶的做工及纹饰工艺更不寻常,不像是那个时代能做出来的。尤其是图案复杂精细,似是暗藏玄机,老朽只能说这是鬼斧神工了。按常理说这种瓶应该有一对,一雌一雄,一阴一阳。老朽不才,看不出这瓶的年代出处,也不知这瓶是雌是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古瓶绝非凡物。”
我越听越激动,梦想中下半辈子那腐败堕落的生活都着落在这只古瓶上了。我问线老爷子:“您说这图案似乎藏有玄机,我也深有同感,依您所见,这瓶上的山水人物、花鸟异兽有何讲究?”
线老爷子说:“你们仔细看这瓶,这瓶身上的构图并不符合古代美术结构的布局和原理。中国的绘画自古讲求写意,意重于形,然而你们看这画中的人物花草都和真的没有区别,几乎可以乱真,就好像是照片的效果一样,然而这座高山却又把写意发挥到了极致,森森然,巍巍然,结合得太完美了。还有这些异兽,有的隐在云端,有的藏于山林,看不清楚全貌,这里面一定有一些隐义,只是我等俗人,难以参透。”
线老爷子又反复强调说:“二位,这物件真是只应天上有,不是人间能容得下的,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你们切勿贪财,尽快捐献给博物院吧!就算想找买主都不容易,这东西有市没有价啊!前些年有个河南的农民挖地窖,挖出一个石头匣子,里面有八尊玉人,那玉色都是殷红如血的古玉,是西晋的古物,这东西一出世,天下轰动,最后这位农民还是把它献给了国家,国家也奖励了他很多钱和荣誉。当时我还在北京工作,那八尊玉人我是亲眼见过的,算得上是奇珍异宝了。不过比起这个瓶,那玉人就显然不值一提了。”
我打定了主意,线老头儿就是说出大天来,我也不献宝,一口咬定:“我这是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每当我看见这瓶子就会想起我爷爷的爷爷,实在是舍不得,等我老了,让我孙子去捐献也不迟嘛!”
我怕再说下去那老头儿就要打电话报警扣住我的宝贝,急忙和臭鱼一起辞别了线老爷子,落荒而逃。
第五话老外
心情极好,邻居家灭门的命案以及晚上做的噩梦都忘了个精光,我与臭鱼商议找阿豪出来去酒吧喝上几杯,再上K房唱上几句,再找个桑拿蒸上一道……
我们边走边说,忽听身后有个男人大声喊道:“章——鱼——”
我们没意识到是在喊我们,臭鱼还笑着说:“这卖鱼的嗓门儿还真不小啊!”
那男子的口音很怪,全是升调,好像舌头很僵硬,他继续在我们身后喊:“章——鱼——”
臭鱼对我说:“哎,你姓张,我姓于,他是不是在喊咱俩?”
我心中一沉,想起昨天邻居们议论喊人名字勾魂的事情来,头皮一下就奓了,对臭鱼说:“咱们快走,无论如何不要答应,可能是勾魂的恶鬼。”
二人加紧脚步,越走越快,到后来干脆在闹市中跑了起来,撞得路上行人东倒西歪。
我感觉身后也有个人追着我们跑,离得还不太远。
这时,身后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跑得气喘吁吁,口音更怪,边跑边对我们喊:“你们……跑什么……是我啊!”
臭鱼对我说:“快跑快跑……肯定是鬼……活人没有说话这么怪的。”
一路狂奔,仓皇之际不择路径,我们逃进了一条小巷。
我有点跑不动了,但是不敢回头,一边跑一边对身后跟着的勾魂恶鬼大骂:“你奶奶的……认错人了。”
身后怪异的声音喊道:“张……你奶奶……我认不错的……你们就是……卖伟哥的皮包公司……”他跑得太急,后半句便说不出来了。
臭鱼也快跑不动了,喘着粗气对我说:“这鬼……把咱们的底细……都查清了……连咱倒腾伟……哥,他全知道……咱俩今天……可能……要玩儿完。”
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忍不住大笑,停下脚步不再逃跑,转身骂道:“老外你这孙子,差点把我跟老于吓死,晚上你要不请客吃饭,我们就把你大卸八块,包成西葫芦‘洋肉’的饺子。”
老外,何许人也?老外自然是洋人,他是租了我隔壁单元居住的一个外国人,好像叫皮埃尔什么的,我记不太清了,我一向称呼他“老外”。
老外大约三十多岁,作家,写恐怖小说,是个中国通,中文说得比臭鱼都好,他对中国文化极其着迷,常年住在中国搜集素材,平日里总与我们在一起厮混。
老外说话是洋口音的普通话,再加上他连喊带跑,所以听起来怪异无比。
我对老外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卖伟哥?以后你少给我们造谣,我们是经营药材的,你满大街嚷嚷,群众都把我们当作伟哥专卖店的了。”
老外刚才跑得太累,还没缓过来,捂着肚子弯着腰说:“甭跟哥们儿玩那猫腻儿,你们这两年除了伟哥还卖过什么?除了伟哥你们什么也没卖过,别以为哥们儿不知道。哦,对了,去年你们还往俄罗斯倒过保险套。”
我吃惊地对老外说:“你这洋鬼子,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是不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就是那个CIA派来我们这儿当间谍的?”
老外一脸无辜的表情,耸了耸肩膀:“张,你知道,哥们儿是法国人,不是美国人。我们法国人不关心政治,当初我们那边闹革命的时候提出的口号都是:要玫瑰,不要核弹,要做爱,不要作战。”
臭鱼问老外:“哎,法国不是也有CIA吗?”
老外笑着说:“法国那个部门不叫CIA,简称是CLIA。”
我跟臭鱼一起摇头,没听说过这么个单位。
老外用自嘲的语气说:“就是……中央……缺乏……情报局,哈哈哈!”
三人一齐大笑,勾肩搭背地向平时经常去的一家波撒多KTV走去,边走边唱:“找点借口,找点空闲,带着小蜜,咱出去转转……”
到了波撒多,我们要了个单间,给阿豪打了个电话,让他下班之后来这儿聚齐。臭鱼很喜欢唱民歌,而且一唱就非常投入,进去之后就吼了起来。我五音不全,老外不会唱中国歌,于是我俩就在一旁喝啤酒聊天。
老外跟我聊起了我家楼下姚家全家死亡的事,他认为这事非常诡异,是个很好的题材,绝对能写个拿人的段子。
我说:“其实你就写你现在住那屋的事就够吓人的了,还用得着写别人家的事吗?”
老外好奇地说:“哥们儿那屋?怎么吓人了?”
我说:“啊,还真有你不知道的事啊?你是去年秋天搬来的,之前那家住户姓孟,他们家的怪事可多了去了。”
老外掏出笔记本和录音笔,连声催促:“张,你说详细一点,让哥们儿记录下来。准备好了,快说,快说。”
我就把以前隔壁孟家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些。
第六话深夜奇遇
孟家四口人。孟师傅在小区的垃圾转运站工作。他妻子在北京开亚运会那年中了风,成了瘫子,只能在家里糊纸盒,还做些针线的活计,贴补家用。
孟师傅家里还有老娘,孟奶奶,她也是常年有哮喘病。孟师傅两口子有个女儿,叫孟洁,才十六岁,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别看年纪不大,那模样那身段,往那儿一站,什么巩俐啊,章子怡啊,全得靠边闪。
孟师傅家的日子过得难啊!全家都指着他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垃圾转运站能赚几个钱?孟师傅业余时间就接点零活儿,帮人修个屋顶、通个地沟什么的,一年到头没黑没白地工作。
有一天晚上,十一点多,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孟师傅帮人通完下水道回家,快到家的时候,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为什么说是人影呢?因为看不清楚,就好像这人在磨砂玻璃后边似的,虚虚乎乎的。
那个人影,脸冲着墙,一动不动,孟师傅以为是贼,走过去拍了那人肩膀一下。这一拍不要紧,就好像是摸到了一块寒冰,全身如坠冰窟。那人影也扭过头来,一张没有鼻子、没有眼、没有嘴的脸,冷冷地对着孟师傅。
您想啊,大晚上,在胡同里,有张没有五官的大白脸,近在咫尺的距离对着你,那是种什么感受?
孟师傅当时就被吓晕了过去,第二天早晨,有上早班的路过那条胡同,这才发现孟师傅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就赶紧给他送回家。
到家之后,孟师傅就大病了一场,连续三天高烧不退,到医院扎针吃药,好不容易把病治好了,脑子又出问题了,谁也不认识了。不管是谁,包括家里的亲人、同事、邻居、朋友,挨个儿骂。而且口音也变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骂起人来十分恶毒。
有走南闯北到过地方多的人,说孟师傅现在的口音是吉林长春那边的方言,大伙儿都觉得奇怪,老孟一辈子没离开过本市,在哪儿学的这一嘴地道的东北话?
孟师傅的娘孟奶奶,记得以前在农村的时候,村里也出过类似的情况,当时有个会算命的老头儿,说这种情况叫“撞克”,就是说被鬼上身了。
孟奶奶凭着当年的记忆,模仿着当年算命先生折的纸人,自己也用黄纸照猫画虎地叠了一个相同的,然后把纸人贴在孟师傅前额,想用针扎纸人的脚。没承想,当时孟师傅神志不清,他一躲,这针就扎到了纸人的左眼上。
只听一声怪叫,孟师傅颓然坐倒在地,随后竟然痊愈了,身体好了,神志也恢复了正常。
按理说病好了这是好事啊,其实不然,孟家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转过天来的晚上,孟师傅的老婆坐在床上用剪刀剪纸盒,她女儿躺在母亲身边看书。孟师傅的老婆觉得后边有个人拍了她一巴掌,全身立即打了个冷战,手中的剪刀拿不稳,一下落在躺着看书的女儿脸上。
您说巧不巧,孟奶奶用针扎纸人的左眼,孟师傅老婆手中掉落的剪刀正插在女儿孟洁的左眼上。
剪刀插在孟洁的眼珠上,直挺挺的不倒,一行黑水混着鲜血顺着孟洁的眼眶流到脸上。当时孟师傅不在家,家里只有孟奶奶和他老婆,全都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还好孟奶奶先回过神来,连忙到我家找我帮忙,我又叫了邻居老马,一起帮着把孟洁抬到医院。
孟洁生命没有危险,但是眼睛瞎了,医生说流出的黑水就是眼球里的液体。这时又传来噩耗,孟师傅在垃圾转运站心脏病发作,没等送到医院就死了。
孟奶奶折腾了一夜,又受到儿子死亡的打击,哮喘病发作,抢救不过来,也一起死了。
紧接着,孟师傅的老婆疯了,天天胡言乱语,一看见穿白衣服的就吓得尿裤子。
剩下这一对残疾的母女,为了生活,就把房子卖了,住到郊区便宜的地方。后来新的房东觉得房子不干净,自己不敢住,就租了出去。
我对老外说:“正好你这大鼻子傻帽儿找房住,一看这房租金还挺便宜,屁颠儿屁颠儿地就跑这儿住来了。”
老外问:“他家究竟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这么倒霉?”
我说:“听懂这方面事情的人说,孟师傅那天晚上确实是‘撞克’了,应该找个懂行的来把鬼扎走,然后烧纸上供了事。可是孟奶奶根本是一外行,她胡乱一扎,把鬼给扎急了,人家那是来报复来了。”
老外倒是不觉得害怕,只是摇头叹息,很同情那一家人的不幸遭遇。问我要了孟家母女的现住址,说是改天要去采访采访,顺便给她们提供一些经济上的帮助。
我们正聊着天,阿豪也到了,于是等臭鱼唱够了,大伙儿就出去找个地方吃饭喝酒。吃饭的时候,阿豪说他打听到了一个高僧,那高僧在11路公交总站摆摊算命看风水,据说很灵,去的人太多,晚了都排不上队,让我明天抽空儿去那儿找高僧看看为什么总做噩梦。
今天难得聚在一起,喝得都有些多了,臭鱼又吐又闹。阿豪开车把臭鱼送回家,我跟老外慢慢走着回家。
这时时间已经很晚了,月白风清,夏天的夜晚,难得这么清爽。我喝得虽然有点偏高,但是还算清醒,跟老外两人晃晃悠悠地到了楼下。经过一楼的姚家门前时,我又看了一眼门上的封条,显然没有人进出过。
三步两步到了我们住的二楼,一抬眼冷不丁看见老外的门前站着个人,我的酒意一下就没了,全身都觉得冷飕飕的,汗毛倒竖。
老外不知道怎么回事,还问呢:“喂……你在我家门口……想找谁?”
我扯了扯老外的手,在他耳边小声说:“他就是以前住这里的孟师傅。”
在二楼,孟师傅面对着以前的家门一动不动,好像并没有听见老外刚才对他说话。我见状急忙拉着老外,蹑手蹑脚地从孟师傅背后悄悄走上二楼半。
我们伏在二楼半的楼梯处,从缝隙中往下窥视孟师傅的动静。老外想拿手机拍张照片,我赶紧拦住,低声说:“你找死啊!”
过了很久,孟师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下楼离开。
我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也随着他的离去放松下来,喝到肚子里的酒已经全随着汗水蒸发没了,心想:孟师傅的亡灵可能是放心不下他女儿,想来探望探望,可是他大概不知道,她们已经搬走了,所以很失落,这才离开。
老外跟我商量:“怎么着?张,咱们跟着那个幽灵,看看他到哪里去,这素材太棒了。哥们儿这回要得诺贝尔文学奖了。”
我心中暗骂老外不知道“危险”二字的含义,却又想纵观当今世界,我等处处难与人争,既然洋人敢去,我就贪生怕死不敢去吗?今晚就是龙潭虎穴我也陪你走上一遭。我对老外说道:“等我先把东西放下,马上就来,不敢去的是孙子。”
回到二楼,打开自己家的房门,把我那宝贝瓶子放在家中妥善地藏好。忽听房中地板“砰砰砰”不停地响,我怕耽误了时间跟不上孟师傅,来不及细看,就出门招呼老外下楼。
第七话城隍庙
外边月光如水,孟师傅的亡灵没走多远,正向着东面缓缓前行。它似乎很怕走在光亮处被人看到,遇到有阴影的地方,他就尽量走在照不到月光的地方。只有在无遮无拦的空地,才不得不在月光下急行,我们看得分明,他在月光下,没有地上的影子。
这次我们虽然离得远了,但是都知道跟踪幽灵的危险性极高,不敢轻易说话,一声不吭,潜踪蹑足跟在后面。
这天夜晚处处透着诡异,零点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任何行人和车辆。我们走了不多远,就到了一个所在,一圈高近四米的黑色院墙中有一扇黑色小门,孟师傅推门而入。
老外小声问我:“这是什么地方?”
我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家附近有这么个黑墙大院。现在回去睡觉还来得及,但是看老外那兴奋劲儿,一点儿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我问老外:“老外,你怎么不觉得害怕啊?”
老外说:“你们中国人怎么一点儿冒险精神都没有?多难得的机会,这种灵异现象,就是要切身体会,写出来的情节才有魄力。”
我说:“你们洋人都看印第安纳·琼斯看多了吧,哪根筋搭错了?”
现在不是逗闷子的时候,正在这时,一大片黑云遮蔽了天上的明月,四下里顿时漆黑一团。
我们借着月黑之际,溜到黑墙大院的小门前,用手一探,那门并没有关死。我推开一条门缝,看了看里面的情况,远处似乎有几点灯光,但是看不清楚,于是硬着头皮跟老外进了院子,一股恶臭直蹿鼻孔,我们用手捂住鼻子,半蹲着顺着墙边向左侧灯光闪烁的地方悄悄摸去。
前进了约莫十几米,忽然几条黑影走了过来,我们不敢再有动作,趴在阴暗的角落偷眼观瞧,但是天上的那一大块乌云极浓,遮得星月无光,院子深处的几点灯光又不明亮,周围的情况完全看不清楚。
隐隐约约见到十几条高大的黑影在院中走动,好像在忙着搬什么东西。从刚才进来开始,我就闻见一股浓烈的臭味,好像有什么巨大的死尸被夏天的阳光晒得腐烂了,散发着一阵阵的恶臭。这气味冲人脑子,忍不住就想呕吐。
老外想往我身边靠近两步说话,忽然脚下一软,“噗”的一声像是踩破了什么东西,老外吓了一跳,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叫出声来。
我听见他的动静,回过头来看老外,但是院子里太黑,看不清他踩了什么,我用手一摸,黏糊糊的。
这时天上的那片乌云已经飘过,眼前顿时一亮,二人同时大口呕吐。
老外踩的是一具肿胀腐烂的发紫的死尸,尸体胀得像只气球,他这一脚正踩在尸身的胸腔里,他脚上和我手上,都沾满了死尸胸腔里的墨绿色黏液。
还好大院中的黑衣人各忙各的,没人注意我和老外在墙边呕吐的声音。
我心中暗暗叫苦,后悔莫及,今晚就不该逞能跟老外来这里以身犯险,真是吃饱了撑的。
老外终于也有几分害怕了,我看见他也是肩膀微微颤抖,呼吸粗重。但是这家伙对探索未知事物的兴趣太大了,藏在花池子后边,睁着一双大眼观察着院中的情形,恨不得拿个摄像机全给拍下来,方才心满意足。
我估计他一时半会儿是不肯离开,只能横下心来陪着他,心中暗自祈求老外赶快看够了回家洗澡睡觉。
天上又有流云飘过,不过云轻月明,不再像刚才那么黑暗,我也抬起头来偷偷观看,这一看非同小可,险些又要呕吐,还好晚上吃的酒食都已吐光了,只是干呕了两下。
院中支了一口青绿色的大锅,这锅的形状有些似古鼎,直径少说有八米开外,大锅共有三足,都如成人腰身粗细,锅里全是沸腾的滚水,下面堆满了柴草。
院中十几个黑衣男子,身高超出常人一大截,面无表情,忙碌着添柴烧火,院中满地都是成堆成堆的腐烂死尸,一时也分辨不清究竟有多少,粗略估计数量足以千计。无数的苍蝇围绕着尸堆嗡嗡乱飞。黑衣人把火烧得旺了,就搬了尸体扔入锅中。
最奇怪的事是,腐臭的死尸一经大锅烧煮,就活动起来,在锅中张牙舞爪,不断发出声声惨叫,极其痛苦,挣扎着想从锅中爬出来,锅外的黑衣人用长竿把想爬出锅的死尸又一个个地捅回去。
腐尸挣扎一番,终于被沸汤煮得稀烂,不成形状了。一众黑衣人各司其职,虽然忙碌,但是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有的负责搬尸,有的负责烧火,有的把锅里煮尸的黑水舀出来倒掉,又有数人不停地倒入清水。这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地进行着,只有锅中尸体的惨叫声凄厉悲凉。
我和老外正看得目瞪口呆,忽见先前看到的远处那几盏灯火越来越亮。再加上天上的月色,远处也能瞧得清楚,在黑墙环绕的大院深处,显出一座古代楼阁,俨然是一座殿堂,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老外小声对我说:“原来这是那城隍庙。”
还没等我说话,那大殿正门大开,一众黑衣人拥出一位官员。那官员蟒袍玉带,面如冠玉,气度不凡。
我猛然想起,以前来城隍庙玩的时候,见那大殿中供奉的神像,正是与那官员一般无二。
官员巡视一圈,看了看黑衣人煮尸的情形,略微点头表示满意,然后转身回入殿内,大殿的灯光也渐渐暗了下去。
我压低声音对老外说:“老外,再不走可就出不去了,这地方太吓人了。万一被发现了,咱俩就得让人家扔锅里煮了,我可不想跟你一起当涮羊肉。”
老外纵然胆大包天,此时也不敢再看下去,与我打个手势,准备按原路返回。
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是沿着墙向左侧走了二十多米,现在返身往回走,边走边把手放在墙上去摸刚才进来的那扇小门,小门和墙壁都是黑色的,若不用手去摸,恐怕看不清楚。
谁知,越摸越是心凉如冰,直往来时的那片墙壁摸出去四五十米,却哪里有什么小门。
我怕是摸得粗略,错过了门,就又往回走,一点一点仔细抚摸高大的黑墙,最后彻底绝望了,墙上根本没有门。
老外这时也傻眼了,刚才的冒险精神荡然无存,连连祈祷,声音都发颤了:“圣母马利亚啊……圣父圣子圣灵啊……一切的赞美和永恒的荣光都属于你们……请您告诉我……我该怎……怎么办?”
我此时只想逃出去,懒得安慰老外,抬头看了看那面黑漆漆的墙壁,墙壁足有三四米高,就算我和老外两人搭了人梯也不一定能越过去。
这附近的院墙是出不去了,须另寻出路,我回过身来想再找别的办法,却发现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站在老外身后,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老外兀自不觉,还在墙边喃喃自语,满天神佛都快求遍了,一会儿中国话一会儿外国话地唠唠叨叨。
高大的黑衣人面无表情,更不搭话,悄然无声地伸出两只大手,分别抓向我和老外的脖子。
他动作也不甚快,但是巨大的手掌给人以压倒性的恐惧感,我们闪避不得,都被他抓小鸡似的抓住。
老外吓得一翻白眼,晕了过去。我感觉脖子上像是被套了个冰冷坚硬的铁箍,越勒越紧,呼吸困难,窒息得也即将晕过去。
这时又有一个黑衣人走过来,看了看我和老外,对先前抓我们脖子的黑衣人耳语了几句。
我感觉脖子上一松,被扔在了地上,原来这个黑衣人正是去世已久的孟师傅,他对我说道:“这里不能容得活人进出,天幸叫我撞上,念在咱们多年邻居的份儿上,就放你二人出去。你们切记日后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在此见到的情况,否则于人于己都是有损无益,你二人能答应吗?”
我们捡了两条性命,就算是回去要戒酒戒色也能毫不犹豫地答应,见只是要求不许提起此间的事物,哪里还敢不从,连声答应。
我记起孟师傅去故居的事,就把孟家母女现在的住址告诉了孟师傅,他缓缓点头,神色悲伤。
过了片刻,孟师傅说:“这里的门已经关了,今夜不会再开,你们就跳墙出去吧。”说完拎起地上的几具死尸,堆在墙边,尸体越堆越高。
我明白了他的用意,我和老外可以用尸体做梯子爬上墙头。老外作家的天性又发作了,这时候还不忘了问孟师傅:“为什么要煮死人?”
孟师傅一边堆尸一边答道:“这些都是屈死的人,化为厉鬼纠缠在阳世,不肯安息。其实凡人生死之事皆是天意,不可逆天而行,我等奉命将那些逾期不去阴间点卯的怨魂尸骨找来,用混元鼎煮了他的遗骸,那些亡魂也就魂飞魄散不能为害了。只是当今世界煞神、瘟神当道,妖云遮日,人心丧乱,枉死者不计其数,只凭区区几个鼎又哪里煮得过来这许多厉鬼。”
老外得寸进尺,没完没了地接着问:“嗯……魂飞魄散是不是就等于灵魂被判死刑?是不是有些太不人道了?有没有法律的依据?有些找不到尸体的又怎样处理?”
远处那座殿堂中的灯光又亮了起来,里面的官员好像又要出来查看,孟师傅的亡灵不再回答老外提出的问题,放低声音连声催促;“快走,快走,若被它看到,再也休想出去。”边说边在后边推我和老外。
我们踩着地上的尸体爬上墙头,因为天热,有些尸体可能又被水泡过,正在肿胀发烂,一踩就踩进尸体的腔子,好像在一堆烂泥中跋涉,深一脚浅一脚地费了不少力气才上了墙头。老外恶心得承受不住,满嘴国骂给自己壮胆。
忽听身后远处有人说话:“何人在墙边聒噪?速速与我拿下!”
第八话碟空和尚
此时命悬一线,二人不敢回身向后去看,在墙头上见墙外黑洞洞的看不清高低,但是为求活命,也顾不上跳下去会不会摔死,闭上眼睛一缩身就跳将下去。
我落在地上,心脏狂跳,感觉四肢所触绵软轻柔,睁开眼一看,原来我穿着衣服穿着鞋正趴在自家的床上,窗外曙光明媚,正是早晨。
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一片混乱,是梦?还是真实?昨天晚上……
苦苦思索,把昨天的所有细节逐一整理,始终是不明究竟,难道是我回家放古瓶的时候就睡着了?
鼻中闻到一股恶臭,我仔细一看,手足都沾满了深绿色的液体,黏黏稠稠的尚且未干。
我赶紧跑到卫生间,洗澡换衣,把床单、枕头全扔进了垃圾箱。
我拿出医院开的缓解精神压力的药,吃了几片,一喝水就感觉肚子很饿,可能是在梦中,或者是现实中,我也搞不清楚了,反正是因为呕吐到胃里没食,所以饥饿难忍。
我前些日子一直不在家,冰箱里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不过桌上有半包昨天吃剩下的饼干。我拿起饼干却发现不太对劲,少了很多,仅剩的一两块,还似乎都被老鼠啃过。
他奶奶的,又闹老鼠了。我们这一片是老楼,卫生环境不太好,也曾闹过鼠患,不过后来有只大野猫在附近出没,经常捉老鼠为食,小区周围没被猫吃掉的老鼠就都销声匿迹了。想不到隔了多时,这些死不绝的老鼠又出来偷吃。
我到隔壁敲开了老外的家门,一边问他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在老外冰箱里翻出吃的喝的,流水似的塞进自己口中。
老外说:“哥们儿刚还纳闷儿呢,今天一大清早怎么也听不见鸟叫?原来是‘皇军’到哥们儿家扫荡来了,把小鸟全都吓跑了……你给哥们儿留点儿,哥们儿也没吃早饭呢!”
老外也挤过来跟我抢夺食物,顷刻间两个人就把冰箱里所有能吃能喝的东西扫荡一空。
我吃得有点急,胃口不太舒服,倒在老外家的沙发上闭目养神,问老外:“咱们昨天晚上喝完酒回来之后的事你还记得吗?”
两人一核对昨天晚上的事,都吃惊不小,竟然做了同样的梦。不对,那就很难说是个“梦”了。
上午赶到公司,我跟阿豪臭鱼谈了些生意上的事情,随后找个清静地方补充睡眠。一直睡到下午,我叫了辆出租车,直奔11路公交总站。
我想去找阿豪说的那位高僧,这两天的噩梦太可怕了,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忧,就算不死,多半也要成精神病。
出租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跟我闲聊,我问他知不知道公交总站的高僧。
司机说:“那位和尚啊!找他算命的还真不少,我拉过好几十位都是去那儿找他。不过我就想不明白了,和尚也能算命?还摆地摊?那应该是道士做的事啊?”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11路汽车总站附近了,我问司机:“那和尚长什么样?在哪儿能找到他?”
司机一指前面路口:“你看那儿,还真巧了,他正往这边跑呢!”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秃子,年纪不大,顶多三十五六,长得其貌不扬,穿一身黄色的破袈裟,说是袈裟都抬举这件衣服了,脏得都看不出本色了,又缝了几块补丁,比那要饭的穿得好不到哪儿去。
那秃子手中拎着一个大旅行箱,在路上朝我乘坐的出租车这边狂奔过来,身后不远有一群穿灰色制服的人紧紧追赶,看他们的制服不是城管的就是工商的。那些穿制服的边追边喊:“你小子,跑不了啦!盯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无照经营!还敢宣扬封建迷信!我看你能跑哪儿去!”
眼前这位高僧的形象虽然比较让我失望,但是如此情形,我岂能置之不理。于是我让司机停车,打开车门,对那和尚大喊:“大师,快上车!”
和尚见有车接应,一个健步飞进车内。我怕司机迟疑,掏出一百块钱塞到他手里,对司机说道:“赶紧跑路。”
司机见钱眼开,口里答应:“您瞧好吧!”一给油门儿,车子扬长而去,混入了马路中熙熙攘攘的车流之内。
和尚对我说:“善哉,善哉。小僧全仰仗施主救应,不然被那些人捉到,免不了一番羞辱。”
我赶紧说:“大师不必客气,晚辈久闻大师高名,如皓月当空,今日得以拜见,真是三生有幸,只是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和尚也是糊涂,没听出来我话中的病语,只是一摆手:“小僧与施主虽是萍水相逢,然而缘分亦是匪浅,日后咱们只是平辈论交,‘大师’二字再也休提。小僧出家前是个卖盗版影碟的商贩,后来只因对官面上缺了礼数,所有货物和店面都被查抄,老婆也跟人跑了。自此小僧心念如灰,遁入空门,领悟到‘菩提本无碟,明镜亦非碟’的佛教至理,故此小僧法号‘碟空’。”
有病乱投医,这话一点都不假。我的精神这两天离崩溃也不太远了,既然找了个和尚,管他是真佛假佛,先拜了再说。
我请和尚到了家中,碟空说还没有吃午饭,同时腹中传出阵阵饥饿的悲鸣,想让我给弄点儿吃的。出家人吃饭当然是不计多寡,不计何物,然而碟空又自称修心不修口,如有酒肉最好。
于是我在楼下买了蜜汁烤香鸡、酱牛肉、熏里脊、五香花生米、水爆肚、茄汁沙丁鱼、啤酒、油煎包等大批吃喝之物,同碟空一起在家中饱餐一顿。
碟空和尚一喝酒,话就开始多了起来,原来他还未真正出家,他脑袋上没头发是因为他患有遗传的脂溢性脱发,从三十岁之后就掉得一根头发也没有了。他以出家人自居,是因为他软磨硬泡求一个老和尚收了他做挂名弟子。
假和尚非常健谈,更有门奇特功夫,可以把一张嘴分作两张使用,一张专门负责吃肉喝酒,另一张侃侃而谈,各忙各的,两下里都不耽误。
他从中美关系谈起,一直谈到巴以冲突、朝核危机,其中还夹杂着阐述了他对自由价值、民主意义、种族歧视这类问题的种种看法,最后话锋一转,又谈回他前两年经营的DVD生意。碟空说:“正所谓碟即是空,空即是碟啊!碟被抄走是空,被人借走了不还是空,买回家放久了氧化变黑也是空,过几年被蓝光淘汰掉也是空,世间万物真真只有一个‘空’字才是真啊!”
我怕他再“空”下去没个完,我请和尚来是驱鬼算命的,谈这些用不着的用得着他吗?于是趁他侃得差不多告一段落,赶紧请教我这几日做的似是而非的噩梦是何缘故。
碟空摇头说:“小僧不会解梦。”
我又多了几分失望,问道:“不知大师有何本领?”
碟空一听这话就来精神了,猛饮了半杯啤酒,说道:“小僧最得意的是曾在五台山上,同显通寺的住持长老学的说姻缘,便是铁石人,也说得它回心转意。”
我想这可就有点不务正业了,和尚说姻缘?那还要婚姻介绍所做什么?连忙再问:“我不问姻缘,大师可懂得星相占卜一类的技术活儿吗?”
碟空微笑点头:“这个自然会的,小僧箱中有伏羲六十四卦,每卦又各有上上、上、中上、中平、中下、下、下下七签,卦有卦数,签有签词,可解世人前因后果,旦夕祸福。”
我闻言大喜:“我这几日心烦意乱,正不知来日命运如何,快请大师取出签来给我一解吉凶。”
碟空打开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大旅行箱,里面密密麻麻地插了无数竹签,我伸手要取,被碟空拦住,碟空说道:“施主休要性急,且听小僧慢慢道来。”
第九话硕鼠
我问碟空:“这签不是随便抽的吗?还请大师指教。”
碟空四下打量了一遍我的房间,问道:“施主家里有没有养猫狗之类的动物?”
我回答说:“从来没有,我家除了厕所里偶尔有几只小强之外,再无其他动物。”
碟空这才放心,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鸟笼,他的破衣服八面透风,鸟放在衣服中也憋不死。鸟笼颇精致,里面有只小小的黄鸟,全身羽毛翠黄相间,毛茸茸的很可爱。小黄鸟一见光亮,就在笼中蹦蹦跳跳,十分灵动活泼。
碟空把小黄鸟从笼中取出,抚摩着它身上的羽毛说:“小僧解签与常人不同,皆因凡人抽签,全凭一瞬的心电感应,越是心无杂念,越能心与意合,意与天合,在这种心无杂念天人合一的情况下抽到的签,才有十成的准确。但是人心能容大千世界,最是杂乱不宁,极少有人能排除干扰做到慧至心灵,所以自己抽签时灵台能达到六成透彻就属十分不易,这样未必能算得准。施主若想取签,不妨喂这小黄鸟一些粟米,它就会为施主取回一签,此项也有个名目,唤作‘黄鸟叼帖’。自古已有,不过今日多已失传,小僧有幸在恩师处学得这个本事。这黄鸟虽小,却甚有灵性,它取的签都十成十的奇准。”
这种妙法,我平生闻所未闻,不由得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师真乃是世外高人,简直就是活佛在世啊!天可怜见,教我有幸请至家中,真是上辈子敲穿了一百个木鱼修来的福分。”
碟空给了我几粒小米,我把小米放在掌中,小黄鸟一点也不怕生人,见有米,马上飞到我手中吃了起来。
这时碟空把装满竹签的箱子放在对面的沙发上,小黄鸟就从我掌中飞到箱子上准备叼一支竹签。
我正瞧得惊喜,谁也没想到,突然从里屋我的床下像闪电一样蹿出一只大花猫,一口把小黄鸟叼在口中,连嚼也不嚼,囫囵个儿地吞进肚里。
这只大花猫就是在我居住的这一带居民区内游荡的野猫,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它的踪影,不知怎么跑到我床下去了。
夏天晚上闷热,但是开了空调又吹得浑身酸疼,所以我就把窗户打开,它有可能就是从窗户进来的。
我又想起早上见到桌上被老鼠啃过的饼干,说不定这猫就是追踪老鼠至此,只可怜那只小黄鸟变作它肚中的食物了。
碟空和尚“啊呀”一声大叫,又气又急,连连跺脚,浑不似之前那么有风度,如同市井之徒一般破口大骂:“好个贼猫竟敢……”他气急败坏,骂也骂不下去,脱下破袈裟,出手如电,兜头罩住了野猫。野猫平时见惯了人,因为它总捉老鼠,附近的居民从没有人去伤害它,自然是不知碟空的厉害,没有躲避,一下子就被碟空用破袈裟牢牢包住。
碟空不肯善罢甘休,抡起被衣服包住的野猫。我心中感到抱歉,也不好去劝阻。
我连连道歉,同他说了这野猫的来历,此事因我的大意而起,我打算赔些钱给碟空和尚。
碟空叹道:“小僧与施主一见如故,又蒙施主救助款待,绝不能要施主的钱财,虽然可惜了这只黄鸟,却是不足为贵,只要再寻一只加以训练也就是了。刚才小僧一时暴怒,犯了杀戒,恐怕小僧那恩师更是不肯给我剃度了。”
我执意要给他钱,碟空只是不肯收,我这才知道他不是贪财的人,已经铁了心要皈依佛门,只等剃度之后,便要连酒肉也一齐戒了。他虽然有些神经质又贪杯话多,但是极看重义气,人品方面也并不是一无可取。
碟空说:“小僧的本事全在这一只黄鸟身上,遗憾的是近日里都不能给施主解签了。听施主所言,这两天以来深受噩梦困扰,小僧现在对此无能为力深感不安。施主如果愿意,小僧可以引领施主去见见小僧的师父。”
我听此事又有转机,便问道:“师父的师父?那当然是更加厉害的高僧了,不知都会些什么手段?”
碟空颇为得意:“吾师是五台山古刹显通寺的方丈,他老人家佛法通天,除了已死的人不能救活,其余无难事耳。”
我见有如此神僧,大喜过望,便问详情:“不知那位高僧可会算命解梦捉鬼?”
碟空说:“和尚是不捉鬼只捉妖的,但是和尚可以超度亡魂,化解怨念。解梦之流都是小术,更是不足道哉,只要请得吾师出马,管保施主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而且刚好他老人家在本市云华寺进行佛学交流,如此缘分,真是施主的福报。”
碟空告诉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让我打电话找方丈约个时间面谈,我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之后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尊敬的施主您好,现在老衲外出不在,请施主听到‘嘟’的一声提示音后留下语音信息。不过请不要忘记莎士比亚曾经说过:简明是智慧的结晶。留言请不要太长。嘟——”
不太凑巧,老和尚出去了,不知去哪里应酬,也不知几时才回云华寺。碟空安慰我道:“且不用忧心忡忡,小僧亲自去云华寺等候,估计最多两三天吾师便可回来。”
我说:“这两天我的噩梦恐怖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头疼得像要裂开了。坦白讲,我完全没有任何把握能再经受一次噩梦的折磨。”
碟空从箱子中翻出一片白色的药片递给我,说道:“此乃吾师以佛法开过光的双鱼牌止疼片,还好并未过期,施主不堪忍受之时,可以服之,能保一夜平安。”
碟空又说:“这两三日之内,小僧便请恩师来探望施主。天色不早,小僧先告辞了。”言毕告辞离去。
我送走了他之后,皱着眉头把他那件破衣服包着的死猫连同衣服一起,扔进了楼道里的土道中。
这时大约是晚上九点,我把心一横,想也不去想前两天晚上做的噩梦,上网看了几段新闻时事后,倦意席卷而来。
我洗了个冷水澡,想清醒一下,尽量不想太早睡觉,但是眼皮沉重,再也支持不住,只得上床就寝。
想起来碟空和尚赠予的止疼片,那药片都发黄了,不知放了多久,鬼才知道过没过期。对于药片开光的说法,我不以为然,前些年气功热的时候,有些气功大师兜售一种带功茶,茶叶上可以带着气功大师的功力,想想都觉得可笑,这就是利用一种心理暗示的作用。
魔由心生,静由心起,可能碟空和尚是想让我在心理上得到一些宽慰,我要是不吃这药片,未免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不过这药片实在太脏,如果吃下去,因为吃了脏东西而感到恶心的作用远远大于缓解噩梦压力的作用,不吃也罢。
昏昏沉沉地睡至深夜,客厅地板上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把我吵醒。我最近神经衰弱很严重,稍微有些光亮和噪声就睡不着。
我揉了揉眼睛,心想:该不会是楼下又闹鬼了吧?姚家的亡灵怎么总跟屋顶较劲?我从床上下来,想到外屋看个究竟,到底是楼下有什么人用棍子在捅房顶,还是我家的客厅里有什么东西发出的动静?
卧室的门没有关,我没敢轻易进到客厅,站在卧室的内边向外窥视。这才发现,今夜房中的动静和前两天的“砰砰”声不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客厅中乱窜,数量还不少。
再仔细观察,原来地板上竟然有十几只大老鼠,最小的也足有三十九号的鞋子大小。老鼠我倒不怕,但是突然在客厅里出现这么多只巨鼠着实让人吃惊。
第十话独目大王
我转身回去想找些棍棒之类的驱走这些老鼠,但是卧室中什么家伙也没有,只有两个枕头套,是我取出来准备替换昨天被身上的绿色液体蹭脏的旧枕头套用的,还没来得及换上。我顺手抄起一只,心想:这正是个口袋,我捉它两只老鼠,明天吓唬吓唬老外。
忽听客厅中的群鼠开口作人言,其中一只说道:“桌上有不少好吃的东西,好像还有半只烤香鸡。”说完鼻子猛嗅,似是在享受鸡肉传出的香味。
另一只说道:“肥鸡固然美味,只是这家主人不懂待客之道,藏在门后,手中持个袋子,欲擒吾辈。然而吾辈何等神机妙算,早已识破陷阱,偏不去吃那肥鸡。”
又有一只说道:“吾辈岂易擒哉,纵有埋伏,也视如等闲,尔等且在此等候,待本大王亲自爬到桌上取回肥鸡,同尔等分而食之,不亦快哉。”
听到群鼠商议取鸡,我越听越怒,这些老鼠欺人太甚,简直就当我是不存在的啊!我非活捉几只好好教训教训它们。
一只最大的老鼠蹿到椅子上,又从椅子蹿到桌上,叼住我和碟空吃剩下的半只烤鸡,用力拉扯,想扯到桌下。
我见时机已到,从卧室门后跳将出去,用枕头套一下套住正拼命拉扯烤鸡的巨鼠。巨鼠只顾着偷鸡,躲避不及,恰好被我抓个正着。
其余的老鼠大叫不好,纷纷蹿出门外,逃得无影无踪。我把枕头套的口牢牢系了个死结。这才观察屋中的情景,原来是房门没有关紧,桌上又有吃剩的食物没来得及收拾,才引来了许多老鼠。
枕头套中被我捉住的老鼠这时又口作人言央求道:“这位好汉,有事好商量,不如先放了我再说。”
我这时才想到,怎么老鼠会说人话?还是我能听懂老鼠说话?心中混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巨鼠见我不答话,大为恼火,怒道:“汝这厮好大的狗胆,不知本独目大王的威名,快快把本大王放了,然后乖乖地献出肥鸡还则罢了,如若不然,定让你这厮活不过今夜。”
自称独目大王的老鼠在口袋里大声恐吓威胁,我只是怕鬼,并不怕老鼠,而且非常憎恶老鼠,任它说得惊天动地,我也只是嘿嘿冷笑。
我问独目大王说:“死耗子,你猜猜我准备如何收拾你?”
独目大王说:“吾辈位列仙班,谅你不敢拿本王怎样?你若有胆,敢摔本大王乎?”
我心想:这老鼠也太狂了,不给它点颜色瞧瞧,它也不明白地球为什么是圆的!于是说道:“不敢的那是煎饼。”说完狠狠地把手中的枕头套抡圆了摔在地板上。
枕头套“扑”的一声轻飘飘地落在地板上,似乎里面没有东西。我急忙解开枕头套,里面空无一物。我纳闷儿不已,但是又无理会处,只好关紧了单元门和防盗门,回卧室睡觉。
刚躺在床上,就听房间角落有个声音狂笑不止,正是那独目大王。它笑了几声说道:“本大王是神仙中人,你一摔口袋,我就借土遁逃矣,此等妙术,汝自然不知,哈哈哈!中本王妙计也!”
我从床上跳起来,用拖鞋掷向墙角,却打了个空。那独目大王已逃得没了踪影。
无奈之下,我又躺回床上睡觉,谁知独目大王不肯善罢甘休,在我屋中大闹天宫,把桌子上的碗筷一件件扔到地上。我起身去捉它,它就飞也似的跑掉。反复数次,搞得我筋疲力尽。
我暗暗叫苦,这回可惹了个大麻烦,今晚是甭想睡觉了。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又重新躺在床上,任那独目大王在房中折腾,只是不理。不一会儿发出酣睡之声,假装沉沉睡去。
独目大王又搞了半天,见我没半分动静,不免觉得有些无趣,索性蹿到我的床上,来咬我的耳朵。
我正等它如此,把藏在身下的枕头套闪电一般罩住,这只大老鼠生得极肥大,不像普通老鼠那么灵活,又没躲开,被我再次捉住。
独目大王是个比较缺心眼儿的家伙,依然照葫芦画瓢,先是软言相求,见不起作用,就又口出狂言威胁于我,最后又问我:“汝敢再摔本大王乎?”
我说:“这次咱玩点儿新鲜的,高压锅你知道吗?我请大王您进去蒸道桑拿,你要好好享受,不可辜负了我的心意。”
独目大王说道:“如此也好,不如将本王从枕头套里放出来再蒸。”
我一手抓住枕头套,另一只手把口子扎牢,说:“这枕套装了你这大老鼠两回,上面肯定有很多细菌,我要连枕套一起蒸,消消毒。”
独目大王大惊:“若真如此,吾命休矣。”
我不再同它废话,到厨房把枕套放进高压锅里倒上水,把锅放在燃气灶上,打开煤气点火。
随着温度的升高,锅中传来阵阵惨叫。我想到这一夜之中被它戏弄,自言自语道:“现在才出了这口恶气。”
我忍不住放声大笑,从梦中笑醒,原来自己身在床上,此时又是清晨。我这几天已经分不清梦和现实的区别了,这事没法去想,越想越乱,真是令人心乱如麻。
我走到客厅,看见满地杯盘狼藉,再去厨房观看,却见高压锅正放在燃气灶上。我心中起疑,把锅中的蒸气放尽了,打开一看,有一枕套,里面有一硕鼠,仅有一目,已经被蒸得稀烂稀烂的。
这情形实在恶心,我又忍不住要吐,找了几块咸菜吃了才止住反胃的感觉。
我连锅带老鼠都拿到楼下扔了,正要回身上楼,只听背后有人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张施主,别来无恙否?”
我回头一看,来人正是碟空和尚,他身后另有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僧,须眉俱白,生得慈眉善目,大耳垂伦,在晨光的照耀下,身上似是隐隐有一层佛光笼罩,简直就是活佛一般。
碟空为我引见了他的师父,五台山显通宝殊禅院住持释明长老,我连忙把二人请至家中,献茶叙礼之后,纳头便拜,大呼:“长老救命!”
释明长老把我扶起来,说道:“小徒碟空今早已对老衲说起施主的情由,老衲不敢耽搁,随即赶来。施主尽可安心,且把详情细细道来。”
我先讲了在洞庭湖得了个瓶子的事情,随后拿出瓶子给两个和尚观看。
释明长老拿着瓶子看了良久,还给我说道:“此瓶真神物也,瓶中奥妙无穷无尽,老衲也未知其详。”
我又说起楼下姚家一家五口,深更半夜听到有人呼唤他们的名字,转天被发现五口人坐在客厅中盯着天花板,莫名其妙地全部死亡。
释明长老连称善哉:“老衲刚到这附近,就发现天空阴气、怨气、妖气直冲云霄,潜伏着极大的祸端,只恐轻易不能了结。至于施主所说的勾死鬼喊人名字勾魂之事,老衲略知一二。凡人身上都有三昧真火,头顶双肩各有一盏以人体阳气为源的无形灯火,气运越衰落,德行越败坏,灯火就越弱。另外受到惊吓、睡眠、动作激烈的时候灯火也会变弱。妖魔鬼怪只有在人身三昧真火最弱之时,才能侵犯。鬼魅唤人姓名同其余方式作祟一样,其实只是为了吓得人心神不宁,三昧真火熄灭,如此才能够害人性命。”
我说起这三天的噩梦,先说了第一天晚上梦见背棺材板爬山,醒来手里都是蛆虫的事情。
释明长老听罢只是摇头,说道:“奇也怪也。”
我再说起第二次的噩梦,梦见去城隍庙看见黑衣人用大锅煮尸。
释明长老又只是连连摇头,说道:“更是奇也怪也。”
最后我说起早晨用高压锅蒸老鼠的事,这几天似梦非梦,似实非实,真是快把人折磨疯了。
释明长老说道:“越发奇怪了。”随后闭上双眼,手拈佛珠沉思不语。
第十一话解梦
碟空和我不敢打扰老和尚,只好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候。
过了很长时间,释明长老睁开眼睛说道:“人间之梦,本无美梦、噩梦之分,但是世人往往只看表象,其实梦境如同现实的道理一般不二。正所谓厚我者,未必不祸我也;祸我者,未必不福我也。横逆之来,以平情处之方为正途。”
我说:“长老,您能不能说通俗一点,晚辈读的书少,听不太明白。”
释明长老微笑着说道:“《塞翁失马》的典故,想必施主是知道的。那是说有个老者,养了一匹千里马,有一日,千里马跑得不知去向,老者十分难过,没想到转过天来,千里马又自行回来,另外还带回了另外一匹千里良驹。世间之事,往往都是福祸相依,因果关联,没有单纯意义上的好与坏之分,梦境也是同样的道理,梦是灵台所感,不可单以美梦、噩梦论之。”
我听得若有所悟,便再请长老指点我这几个梦境的详情。
释明长老说道:“但凡人之梦,可分六类,其为:灵镜明浊偿灭。”随即一一解释。
灵:一时顿悟,日间种种疑难,梦中得到答案和灵感。
镜:如其名,心为镜,心有所想,夜有所梦。
明:有预兆的梦境,但是每个人的精神强度不同,有的预兆清晰,有的则模糊不清。
浊:思绪杂乱,受外力干扰,净之物近身,相对来讲比较复杂。例如梦魇,亡魂托梦。
偿:前世业障未消,思念未了,比如经常做同一个梦。
灭:梦中魂魄元神脱离肉体,最是繁复难解,普通人轻易不会做这样的梦,否则离死期不远。
释明长老讲了梦的种种形态,又说道:“施主的梦似是而非,不像是常人所梦,老衲也参悟不透,然而观施主阳气衰弱,仅余游丝,若不尽早找出根源,不出两日,定有性命之忧。”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老和尚说的确实不假,我每做一次梦,头疼就加重一分,已经越来越难以忍耐,别说两日,就是今日恐怕都撑不过去了,我问老和尚:“长老,您说我这梦和常人不同,就连您这等神僧都不知其详,那我这条小命还有救吗?”
释明说道:“施主福缘深厚,命不该绝。”然后一指身边的碟空和尚,接着说道,“老衲这个挂名的徒弟,虽然顽劣不才,却最有佛缘,日后他的成就远胜于老衲。我佛有云:醍醐灌顶,佛之真也,癫狂离奇,佛之似也。老衲这徒弟就是全身的罗汉骨,有他相助,老衲佛力平添十倍。今天就带着碟空同施主一起,进入施主的梦中一探究竟,无论如何都要找出梦境的源头。”
释明长老说:“老衲薄有小术,如有碟空相助,入人梦境如探囊取物,反手关门。”言毕请我取出纸笔,提笔在纸上写了大明咒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
又倒了一杯清水,将纸烧为灰烬,混于水中,分成三份,与我和碟空各取一份喝光。
随即念动经文,我顿时神困体乏,坐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觉得有人拍我肩膀,我睁眼一看,见长老和碟空两个和尚站在房中,拉了我的手便往外走。
我糊里糊涂地问:“咱们去哪儿?”
碟空说:“咱们三人,现在都在张施主你的梦中了。你是这个梦的主人,你说去哪里?”
我看了看四周,正是在我家的房中,外边光线昏暗,分不清时刻。于是我打开房门,向楼下走去。
未走几步,忽听楼道里一片骚乱,有人大哭大号。三人定睛观看,数百只大大小小的老鼠在办丧事,花圈、灵棚、挽联等事物无不齐备。
独目大王被高压锅蒸得稀烂的尸体被放在一个破鞋盒子中,两旁挂了三条手纸,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副挽联:沉冤待雪驾鹤西游,义薄云天永不瞑目。横幅:独目大王千古。
众鼠大放悲声,更有不少老鼠从四面八方赶来,越聚越多,连那还没长毛的小耗子也被母耗子叼来参加独目大王的葬礼。
碟空大怒,骂道:“孽畜竟敢如此大胆!”跑过去用脚乱踢乱踩,群鼠大乱,到处逃窜。
释明长老止住碟空说:“这些鼠类虽然可憎,却也是修炼得道的生灵,我佛慈悲,不该是它的劫数就不可乱伤它们的性命。”
碟空连忙退到了一旁。
我问长老:“晚辈这真是在梦中?这些老鼠是不是就是产生噩梦的根源?”
释明长老说道:“正是在梦中,只因施主阳气虚弱,所以梦中才会见到这些精灵鬼怪。梦有表里两层,咱们现在所处的是梦之表,若想进入梦之里,施主的精神力还有所不足,待老衲助你一臂之力。”
释明长老握住我和碟空的手,念诵经文,开始念得很快,到后来越念越慢,我的眼皮也越来越重,一阵眩晕,忽然清醒无比,觉得身轻如燕。
睁眼一看,仍然在楼道之中,大大小小的老鼠在身边乱窜,忽然怪风一卷,万象俱无,三人站在一片空白的空间之中,四周全是白茫茫的,分不清东西南北上下左右。
释明长老仍然不停地念经,我觉得身体越来越轻,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飘飘荡荡又如同身在云端,脑中又是一片混乱,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醒来,身处一片柔软的芳草之上,四周花香浮动,鸟语悦耳,远处高山流水,云雾缭绕,西顾残阳,颓然欲坠,竟然已是黄昏时分了。
只听碟空在我身边说道:“此间真仙境也。”
我忙问长老:“咱们是在晚辈的梦境深处吗?这地方真好像是神仙住的。”
释明长老说道:“阿弥陀佛,咱们此时正是在施主梦境的最深处,只是你二人有没有发觉,此地乃是张施主的宝瓶瓶身的图中啊!到此时此地,老衲方才明白,原来这仙瓶属阳,张施主经常接近仙瓶,自身的阳气都被这瓶子吸走了,因为阳气衰弱,所以噩梦不断,经常会在梦中见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问道:“既然如此,我是不是该把这仙瓶扔掉?不过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释明长老说道:“倒也不用,只需老衲在瓶口上面贴几字咒文,它就于主无害了。”
碟空说:“师父,咱们既然找出了噩梦的根源,来此仙境也不容易,不如耍上几日再回去也不迟。”
释明长老苦笑着说:“咱们进来就十分不易,现在怕是轻易出不去了。而且这里处处透着诡异,虽然看似是仙境,却隐藏着无数危险。远处山巅上妖云群行,不知有些什么。”
有人说神仙袖中有乾坤,这瓶中也自有一世界,不仅山水花草样样俱全,天上竟也有日月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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