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着眼睛,隐约看见水面上有两艘船影。上拉下拽,我的手臂和大腿传来撕裂般地疼痛。由于缺氧,我的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往上游了。“叮铃铃……叮铃铃……”“明镜止水、无尘无风,魂栖归息、淡然止意!”这是安魂咒,我耳边全是“咕嘟咕嘟”的气泡声,但这句安魂咒却十分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脑海中。刁青石拽我的力道忽然减弱,我只觉得身子忽然轻飘飘的,最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上了水面。我神情恍惚,只听见耳边有许多声音,七嘴八舌乱哄哄的,吵的我脑袋疼。“快,先把这娃娃拉上来!”“你别瞎出主意了,没看下面还有脏东西拽着他么?快拿把大一点儿的抄子过来!”我抱着棍子,在水里泡了好一会儿之后,感觉有个人伸手把我往上一拽,我全身冰凉,被阴风一激,灌进肚子里的凉水忽然就往喉咙蹿。“噗!咳咳咳!咳咳咳!”“小子!小子!你没事儿吧?快醒醒!”我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看周围,自己正躺在船上,周围还有几双赤着的脚。船头闪烁着黄光,不知道是谁,用手帮我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我这才看清,身边站着的,居然是刁师傅!周围的人各个皮包骨头,穿着打扮也都差不多。灰布的破褂子,卷着裤管,皮肤没有多少血色,表情都十分阴郁。我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又撞邪了!于是连忙坐起身子,用手摸了摸身边,本来打算找奶奶的包袱。可手掌却传来了冷冰冰、滑溜溜的触感,我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来。转过头一看,只见刁青石的尸体,就躺在我的身边儿!它的皮肤已经被水泡烂了,虽然没有眼睛,但表情十分狰狞恐怖。“小子!你没事儿吧?你一声不吭的就下了水,可把我给吓坏了!”“没…没事儿。”我一脸茫然地指了指刁青石的尸体,只听刁师傅重重地叹了口气,点点头对我说:“嗯,没错,他就是我大哥,刁青石。”刁师傅扶着我站起来,我重新打量了一下刁青石的尸体。和那具女尸不同,刁青石的皮肤表面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绿色。它的双脚被一条黑色的绳子牢牢捆着,可双手已经解放了。这时候,我听见船上另外一个人,打着手电筒说:“啧啧啧,脚被捆死了,难怪不上岸……”我也是头一回听说,捆着脚的邪祟不能上岸。船摇晃的厉害,其他人包括刁师傅都以为是起了山风。可我用阴眼能看见,它身上的黑影,仍在张牙舞爪的想要往水里钻。回了回神,刁师傅给我介绍了一下船上的其他三个人。他们都是走夜路的同行,两个背尸的,一个唱阴的,但都不是正行的捞尸工。趁着他们三个七嘴八舌地讨论的时候,刁师傅小声地和我说了些事儿。我和他跑到水库边上之后,天上忽然间就下起了雨。他说我突然就像是中了邪一样,神情呆滞地往水边走。无论他怎么喊我,我都没有反应。偏偏这时候,林子里的虚犬趁机堵住了他的路。“小子,你都不知道你命又多大,那些狗畜生,真是邪了门了,就冲着我呲牙,像看不见你似的。”之前我的确也有这种感觉,好像我只要在刁师傅身边,这些虚犬就不敢靠近刁师傅。难不成我身上真有什么东西可以辟邪不成?“刁师傅,你可别吓我,真有这事儿?”“啧,你看你小子还不信,喏!”刁师傅撸起裤腿,一个暗红色的牙印,看得我头皮发麻。我担心虚犬虽然是疯狗,身上脏的很,万一感染了,锯腿都是小事儿,送命也是有可能的。于是我连忙急声问到:“刁师傅!你有没有觉得哪不舒服的?!这事儿千万不能大意!”可刁师傅却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笑说:“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掰着手指头满打满算,也就再能活个一两年吧,都是早晚的事儿……唉,不折腾了!”怎么会这样?!我正打算开口再说些什么,可刁师傅摆了摆手,放下裤腿,示意我不用再劝他了。这时,那个唱阴的师傅蹲在船尾,手里摆弄着船上的旧渔网,用冰冷的语气对我说:“捞尸一百,蹚水三十,先给钱,后报数。”一顿‘神仙肉’就把我身上的五块七毛钱全都坑走了,哪还有钱?刁师傅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挡在我的身前,十分愤怒地对他们说:“说好的五十,这会儿怎么就变一百三了?!”一听这话,要钱的人扔下手里的渔网,低着头冷笑了两声,偏着头用手指着刁师傅说:“哼哼,想玩横的?!行啊,老鹞、顺子,把他们俩手脚卸了扔水里!“还没等另外两个人动手,我身后的船头就传来了“咚!”地一声。像是撞在了一块……木板上?四周迅速升起烟瘴,我转头就看见了一团绿色的光晕在迷雾里飘飘荡荡。船上的这三个人显然是阴行的老把式了,当他们和我一样看见这团绿光的时候。站在船尾的那人,伸手指着我们身后的绿光,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鬼…鬼…鬼蹚水!鬼蹚水!”刁师傅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瞪着眼睛,双手微微颤抖,阴行师傅见了都怕三分,何况他还只是个猎户?我拉了刁师傅一下,踩着船尾,三两步就跳了过去,嘴里还喊着:“刁师傅,快过来!”我跳上船,看见刁师傅咽了口吐沫,但他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紧跟着我跳了过来。剩下那三个人撑起船撸子,拼了命的想要把船往外划。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船就只是在原地打转。可这时候,他们船上的船头灯,忽然从黄色变成了蓝色!只见船上刁青石的尸体,忽然就爬了起来!烟瘴越来越浓,我们的船开始慢慢地驶离了他们。“刁师傅,你的短刀借我用下!”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我从他手里拿过短刀,在手掌心轻轻划了一刀。趁着他们的船还没走远,我连忙回到船中央,打开包袱,戴上手套,然后重新回到船头。“以吾精血,无常引之,缝汝残躯,补汝残魂,九幽之下,再世为人!”刁师傅忽然转过头,我能看到他脸上惊恐的表情,但并不清楚,在他眼里,我现在是什么模样。我没有理会他此时的情绪,反而提高了声调,学奶奶一样尖着嗓子念到:“以吾精魂,修罗引之,缝汝残躯,补汝残魂,炼狱之下,不受苦轮!”水面黑气翻腾,一针一线,将两艘船的距离渐渐拉近。这时候,我听见刁师傅颤着声儿对我说了一句:“小…小子,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手里的针线顿了顿,停止念咒,淡淡地回了一句:“我叫陈酒,是个……缝尸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