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永不丢失! 嗯,”余淮打了个哈欠,“这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确定我现在是真的醒过来了,而不是赶着去尿床。” “您真是思维缜密。”我嘴角直抽抽。 余淮睡得毛衣领口歪歪斜斜,我下意识伸出手帮他把翻出来的衬衫领口拉正,手指碰到他的脸颊,他一个激灵。 我们四目相对,我的手还僵在半空。死的心都有了。 “我就是看不惯东西不整齐。”我干笑着说。 余淮扫了一眼窗台边被我堆成垃圾山的卷子,不置可否地一笑。 “你手好凉。” 他说着站起身,我讪笑着转向左边,把手搭在暖气上烤,想了想,又转头去看。 那个说自己心慌的少年边走边扯着自己有点儿扭曲的毛衣,消失在教室的后面。 我翻开余淮落在桌上的旧笔记本,第一页就写着“盛淮南”三个字。名字看起来很熟悉,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这个人是比我们大一级的大神,余准的偶像—一以身作则教他不好好复习文言文默写填空的那个。 偶像的物理竞赛笔记本,怪不得,看上去比霍格沃茨的魔法教材还难懂。我正翻得起劲儿,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 朱瑶正冷冷地看着我,发现我注意到她,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一下嘴:“什么东西啊,给我也看看吧。” “是余淮的,还是不要随便动了。” 朱瑶“嘁”地撇嘴一笑:“得了吧,你不也在翻?” “因为我跟他关系好啊。” 我脱口而出,看到朱瑶再次铁青着脸转回去,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怎么能这么说呢,真是,真是…… 真是太爽了。 . 用了下午的两堂自习课,我终于赶齐了函数部分的进度,追上了张峰的那辆狂奔的马车。 我忍不住来回翻了好几遍自己亲手做的两天的笔记,轻轻摩挲着页面上凹凸的自己,一种特殊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折合第一堂数学课上就被余淮所鄙视的“抄笔记”不痛,这可是我自己在理解的基础上一点点做出来的学习笔记。 可能我的表情有些变态,余淮看了我好几眼,我没搭理他,骄傲地沉溺在喜悦之中。 然后我,从书桌里翻出了余淮推荐的几本练习册中最简单的那一套,越过前面狗啃一样的空白,直接翻到函数的那一章;在笔袋里挑了半天,将最喜欢的黑色水性笔、演算用的自动铅笔、订正答案用的红色圆珠笔都拿出来放在右侧摆好;最后把一沓草稿纸在桌上横跺跺竖跺跺,确定整齐了才用中号黑色夹子夹起。 “好大的阵势。” 我白了余淮一眼。多嘴。 “我跟数学不太熟,客气客气总归不会错。”我诚恳地说。 “那你们慢慢聊。”余淮嗤笑一声,继续去死盯他的笔记。 我拈起自动铅笔,开始认真第一道选择题。 二十分钟后。 总体来说还挺顺畅,虽然看起来比较难的题我果然还是不会做,但是自己也觉得这样认真学习了之后底气足了很多,做题的时候很愉悦。 然后,我忐忑地去翻练习册后附的答案,看几眼,再翻回来用红色圆珠笔订正。 “早跟你说了,把答案都撕下来拿在手里多方便。”余淮继续头也不抬地找碴儿。 “要你管啊!”我低吼。 我心情不是很好,因为错得不少。我没有停下来研究,而是将所有答案都对完,才回过头细细揣摩。当然,我没忘了把练习册朝左边窗台挪了一点儿,尽量远离余淮的余光范围。 经过分析,所有错题中,30%是马虎算错,20%是审题不认真,还有50%是……我也不知道怎么错的。 提了一口气在心口,现在泄得差不多了。我趴在桌上闭上眼,累得像我家厨房墙角的豆浆机。 生活果然不是电影,我还以为我开始发愤图强之后,上帝会给我安排几个蒙太奇镜头,再次登场时,我就已经很牛 开什么玩笑。 等我爬起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在胳膊上压得冒金星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能重新看清东西,然后我就看到余淮在研究我的练习册。 “给我留点儿面子行吗?” “我觉得你有进步。”他放下练习册,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真的?” “真的。”他把练习册合上,“以前你对知识点的掌握都是指令破损的,学会一种类型题后就只能生搬硬套,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那现在呢?”我期待地盯着他。 “现在,”他充满鼓励地看着我,“你开始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滚!” “我说真的!”他笑起来,“这样下去,你进步会很明显,很好。” “你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是什么意思?”我虎着脸,心里却有一丝丝的愉悦。 “让你慢慢来。” “可是,”我再次苦恼地伏在桌上,“我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都在啃数学课本,还是错了这么多。” “你就别指望光看书就能融会贯通了,还是要做题才能熟练,毕竟考的都是公式的变种,要在理解的基础上灵活判断。” “那这是什么?”我指指他下班地下的那本盛淮南的笔记。 “哦,这是从林杨那里借过来的,他亲师兄盛淮南的秘籍。”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凭什么可以只盯着笔记不题!” 余淮用一种怜惜二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因为我有慧根。” 我再也不要跟这个人说话了。 余淮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他的大书包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小学生用的田字方格本。 “朕差点儿忘了,这个是给你的,”他拎着本子在半空中甩来甩去,“来,耿爱卿,跪下接旨。” “什么事儿啊,余公公?” “别废话!”他一瞪我,我赶紧狗腿子似的接过来,捧在手里翻开。 密密麻麻的都是公式。引申出来的各种定理、推论和简便算法都是用红色的水性笔标注的,推导过程和适用的类型题则是黑色的字迹。 “昨天晚上临时起意,身边只翻到这么一个空本子。应该对你有点儿用。” “可你最近不是在忙着……” “换换脑子而已,花不了多少精力,”他满不在乎地打断我,“高一数学函数部分大概也就这些,这些定理很多是数学教材上没有的,但是做题的时候很有用,节省时间。你最好还是把黑色的部分盖住,自己推一遍,就和你昨晚做的一样。” 我脑子有点儿乱,只是不住地点头。 “还是那句话,以这个为纲领,多做题,你这种脑子,也就别指望触类旁通一点就透了,你还是比较适合训练动物性的条件反射。” 余淮嘲讽我的话我都没听淸,忽然不知道怎么鼻子就酸了。 “谢谢……”我忽然哽住了,说的话都带哭腔。 他愣住了。 几秒钟后,满教室都能听到余淮的吼声。 “耿耿,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的眼泪硬被他吓了回去,赶紧埋下头躲避周围同学不明就里的注视。 只听见徐延亮粗犷的大嗓门:“骂得好,女人就是欠管!” 我趴在桌子上,一时间各种情绪都冲上脑门,好像上帝在我的脑子里挤碎了一个柠檬。 第三十一章 重新做人 (No.16 - No.172) β说,我捧着那本田字方格认真学习的时候,嘴角都带着压不下来的弧度——“跟绣嫁妆似的”。 她剥着橘子皮,一屁股坐在朱瑶的桌子上,面朝着我阴笑。 “你怎么还不走?”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打发她。 “今天我们组值日,韩叙有事儿先走了,简单一个人做双份,我本来也要逃跑的,被她抓住了。” “韩叙也要忙着参加竞赛吗?” “他应该不会吧,” β耸耸肩,“简单说,韩叙以前就没有系统地受过竞赛培训,也没想过要参加,他更倾向于安安稳稳地参加高考。” 的确,韩叙在语文和英语方面比余淮成绩好很多,论均衡和稳定,余淮远不如他。 我忽然联想到数学课上那个因为张峰的呵斥而被打断的话题。 余淮的茫然和焦虑。 显然初中升高中统考给余淮造成了—定的打击,林杨说过,半路出家的余淮同时应付竞赛和统考,是有点儿吃力的,统考的成绩也证明了这一点。而现在,余淮是应该相信自已,继续在竞赛的路上走下去,还是应该吃一堑长一智,学乖一点儿呢? 从期中考试结束时他看到楚天阔的那副严肃表情我就知道,在余淮的领域,有另一番我所不能理解的、苦恼程度并不输于我的纠结和较量。 反观韩叙,情况要简单很多。 韩叙的脸上永远挂着一种“不为所动”,冷冷静静的。当他认定了某条路是对的,即使旁边人吿诉他旁边的岔路上满地是捡金子,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如果说余淮的野心指的是“虽然我不想吃果子,但是只要看到蹦起来有可能摘到的果子,我就一定会使劲儿蹦蹦试试”,那么韩叙的野心就是“我只想低头赶路,所以去他妈的不管什么途径我都要走到底,蹦起来能够到好果子又怎样”。 这是简单在校庆时坐在运动场上对我和β说过的。 当然她的原话要恶心肉麻和抒情得多,不便复述。 有时候,我会在走神的时候看向简单和韩叙这一桌的背影,默默地好奇,简单是韩叙的那颗果子吗?如果她不是,那韩叙身上那种她所钟爱的“不为所动”,会不会给她一个最讽刺的结局? 我自己呢? 我低头摸着那本薄薄的田字方格,轻轻叹息。 如果我也是颗果子,恐怕余淮不光不需要蹦起来,还得弯下腰捡呢。 有那么一秒钟,我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上进心,想要变成一颗长在树木最顶端的果子。 我也想看一看高处的风景,吹一吹高处的风,然后静静地等着一只猴子蹦起来抓我。 当然一秒钟后,我就恢复正常了。 我够不着果子,也捡不到金子。我是个贫穷的瘸子。 我从胡思乱想中抬起头,不出意外地从β眼中也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对二傻子的怜惜。 “唉,这孩子,”β将最后剩下的几瓣橘子一起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看样子是晚期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一块黑板擦从背后狠狠击中了。β嗷嗷叫着,从朱瑶的桌子上跳下来。 “给老娘干活!”简单站在黑板前叉着腰怒吼。 我穿好羽线服,拎起书包,临走前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早已是一片漆黑,教室明亮的灯光下,我自已有点儿臃肿的身影在玻璃上映出,格外清晰。 又一个白天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但是今天我没觉得那么慌张无措。我想起余淮说,耿耿,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会的吧,既然他这样说,应该会的吧。 果子埋在地下,总有一天,会从泥土里长出一棵树。 耿耿,加油。 我爸说快年底了,我妈在银行那边忙得人仰马翻,本来这个周末她想要带我去散散心的,不过突然部门里有局要陪客户,所以不能来了。 我没觉得很失望,因为之前我也不知道她要来陪我,没期待过,算不上落空。反正这个周末我早就打算好了要沉下心来好好读书,绝对不要再睡懒觉了。 不过说到决心,我自打上幼儿园起就在跟这玩意儿做斗争。我下过很多决心。小学时,下决心以后美术课上绝对不能忘记带颜料,早上进校门绝对不能因为没戴红领巾被值周生抓;初中就决心每天跑步一千米来长个 子——半个月后,我爸急三火四地拿着报纸上的生活小常识版面对我说,耿耿别跑步了,越跑越矮,损伤膝盖。我说爸你别担心,我还没开始跑呢,我决定从明天开始打羽毛球了。 结果是我爸特意给我买的啥啥碳素材料的很贵的球拍一直挂在我房门后面落灰。记得刚买回来的时候,我还特傻缺地问我爸,你让人坑了吧,为啥你的两只球拍是单独买回来的啊,人家一买都买—对儿呢。我爸怜惜 地看着他的高级球拍,好像一眼望见了它俩的结局。 但是这次期末考试,性命攸关,我是不会随便放弃的。 周五晚上吃完饭,我就洗干净手开始清理我的书桌。我的桌子并不小,不过它邋遢成这样可能也因为它不小。我把桌子上所有乱糟糟的卷子、练习册、和杂七杂八的小东西都搬到了地上,然后跑去厨房拿了一块抹布开始擦桌子。 我爸闻讯赶来,问我,“你要干啥?” “重新做人。”我淡淡地说。 为了显示决心,我决定一段时间内都要变得酷一点儿。先从少说话开始。 “重新做人,你收拾桌子干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拟订一个新的人生计划,无论是整体计划还是局部计划,我都要先把我的这间小屋折腾一遍。 我六岁的时候搬进这里,已经十年了。厨房在维护下依旧保持着整洁,可墙壁上已经被油烟熏燎成淡淡的褐黄色。我的小屋子乍一看没那么明显 但是我总觉得它已经和我血脉相连,任何在回家路上所形成的、脑海中清晰而热切的新决心,都会在我坐进书桌前的旧转椅时被做旧。乱糟糟的纸堆上还印着昨天的我,湿乎乎的,什么热情都点不燃。 齐阿姨也从房门口探出头:“耿耿,要阿姨帮你不?” “没事,”我头也没抬,“谢谢齐阿姨,我自己能搞定。” 我咬牙切齿地将卷子一页页捋平整,对齐边角摞成一摞,然后把随手扔得到处都是的文具都归拢成一堆。可惜不是所有东西都是方方正正的,我擦干净桌子后,开始将东西往桌面上摆,摆着摆着就又快要满了。如果 一会儿我学习的时候再乱丢两样东西,就会立刻恢复原样。 我叉腰站在地中央,心里已经开始有点儿烦了。 说真的在操持家务方面我真没啥天赋,看来只能做女强人了。 怎么回事呢? 缺少收纳工具。我恍然大悟。 我抬头看向我爸的时候,自己都能感觉到眼睛在发光。 我爸用手捂住额头,不和我对视,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是不是又要花钱了?” 他一直等着这句呢,像个预言家。 我拒绝了我爸的友好建议:明天就星期六了,我和你齐阿姨要去沃尔玛,到时候给你抬几个整理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