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碗益气固气止血的药下去,到了天将擦黑时,杜氏下身出血的状况好了许多,郎中又忙开了催产的药。药效上来,已是又半个多时辰过去了。杜氏歇了小半天,中间还小睡了一会儿,也进了食,有些力气了,心里也提着一股劲儿,生产还算配合,只是那孩子仍然横着,产婆只得净了手,探进去把孩子的头给吊转过来。那是多么大的痛楚,沈乐妍不知道,只单她在外头听着杜氏的惨叫,就觉身上一阵阵的发着寒。孩子的头掉转过来后,生产倒也快。又过了半个时辰,孩子落了地。生下来就青紫着小身子,没有丝毫气息,任产婆怎么拍打都没反应。费尽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居然没气息,杜氏伤心欲绝,哭声几乎响彻云霄。还好的是,那几个郎中都没走,又是施针又是按压,折腾了好一会儿,孩子口中的秽污喷涌而出,发出一声猫一样的细小的哭声。杜氏原本呆滞的脸儿,猛然一喜,抱着陆氏飞快递到她怀里的女儿,再度放声大哭。原陆氏几个是想劝的,可她这情形怎么能劝得住?也知道她心苦,也就任她哭。声音传到外头,闷头坐在那里,如块石头一般,一动不动的老沈头,猛地站起来,望着点着昏黄油灯的产房,嘴里喃喃地道,“老天开眼,老天开眼。”沈乐松原也是闷头跌坐在地上,突听孩子哭,一个挺身站起来,往产房奔去,奔到一半儿,突听屋里产婆惊叫一声,“哎哟,血崩了,快,快,快给小媳妇端药。”早在窗外提着的心沈乐妍扭头就往厨房跑,还好,还好,怕就怕这个,提前给预备好了。沈乐松急急冲到窗外,朝里面问,“二婶儿,二婶儿,她……她咋样了?”屋里的已急乱成一团,谁也顾不得答他的话。沈乐松慢慢的抱着头蹲下,木呆呆地盯着地面流泪出神儿。原想立时往杜家报信的老沈头,也和大孙子一样慢慢地蹲了一下来。屋里人声嘈杂,屋外压抑无声。又忙碌了两个时辰,杜氏大出血的状况才好了许多,只是那几个朗中说,虽然如此,并非就全好了,十二个时辰之内,还有可能再度出血。老沈头出面,又是求又是要跪,留三位郎中住下,请他们无论如何要救人一命。三个郎中虽然疲惫,到底还是应了。特别那个和沈乐妍说话的老郎中,还拍着老沈头肩头叹息,“你放心吧,一个孩子家家的,还知道尽人事,我们自当尽力。”老沈头便忙叫沈老大去安置住处,等三个郎中歇息了,已将子时。杜氏吃了药,几乎算是奄奄一息的昏睡过去。那救回来的小婴儿,却是不时发出猫一样的哭声。陆氏心知她是饿了,还好,赵氏的儿子两岁的小乐杨还在吃奶,当下抱了孩子,喂了一阵子。吃饱喝足后,她倒是安生了,依偎在杜氏身边,乖乖的睡去。陆氏几人直到现在,脸上才露出点点的笑意。然后陆氏朝大牛家的几个道,“你们都家去吧,夜里我守着。”大牛家的几个商议了一下,决定明儿轮流过来替替陆氏,就陆陆续续地走了。马氏听到里面的一半句,就不依地和沈陈氏说,“娘,你看看老二家的,做主做到我家来了。”她的儿媳妇生产,本该样样是她伸头做主的,结果倒好。老二家,一个老一个小,越过她把来帮衬的人给支使得团团转。其实何止越过了马氏,连沈陈氏也给越过去了。做为杜氏的婆奶奶,沈陈氏也觉脸上难堪,便就板着脸不语。老沈头跟着担惊受怕了一整天,早觉支撑不住,那话虽然听见了,却实在是提不起力气生气,当下背着手,叫沈陈氏,“走吧,有老二媳妇在这里照应着,也该没啥事了。”见他要走,沈老大就急了,忙追上他问,“爹,那往杜家报信儿的事咋办呢?”这是提醒老沈头他之前说过,要亲往杜家去请杜氏的娘的那话。老沈头并没有忘他之前说亲自去杜家的话。当时,他是想着,他是个长辈,亲去杜家,一来是表示对这件事的重视,二来,杜家人便是恼怒,总还顾着他的身份,不会太发作他。是替大儿子一家擦屁股的意思,是为着让他一家少生气。但经由了下面的事儿,他又不想去了。大儿子也四十过了,大事上丁点儿不长进,马氏这样的嚷,那样闹,他一句话不说,今儿的事儿更是事事都不张罗不理会。他替他擦屁股,要擦到什么时候呢?也该让他自己去吃吃人家的冷脸,挨挨人家的骂了。丢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便叫上沈陈氏,一头扎在二月初墨一样的冷冽夜色中。沈老大六神无主地追在他身后连喊了几声,见老沈头一味的不理会,只得悻悻回了院子。人都走了,白日里闹嚷嚷的院子安静下来。如墨的黑夜里,只有沈乐松还蹲在窗下的炕洞跟前儿,瞧着里头暗红的灰烬发呆。沈老大见了,极是烦恼,高声朝他喝道,“你还呆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套车,给你岳家报信儿!”陆氏坐在床边看着力竭睡去的杜氏和那被包在襁褓中,小脑袋只有拳头大的小婴孩儿叹息出神儿,听见这话,扬声朝窗外道,“松哥儿,再给看看药,给添把炭,别让药凉了。”沈乐松惊得跳起来,急慌朝里面道,“二婶儿,是不是她又不好了?我去叫郎中起来!”说罢就往郎中住的屋子跑去。陆氏就无奈了,这个大侄子可真是没一点心眼子,忙走到外间,隔着帘子朝他道,“不是不好了,是等会儿她醒了,还要再吃药。”怕他还不明白,陆氏又道,“总归,你先来这屋外间坐着吧,夜里别睡,也别离这地儿,指不定有啥事要你搭手呢。”这明明是沈乐瑶推的杜氏,老大一家心疼那钱,不说给杜氏请医拿药也就罢了。可这会子,连去岳家报信儿的事,都给扔给沈乐松,他自己躲到一旁去。哪有这好么的事儿?难道他不知道,沈乐松这一去,杜家听到这消息,骂是一定的了,打也有可能。原要是沈乐松自己做错了,去岳家挨打挨骂,也就算了。明明他没错,那有错的反而要躲起来。陆氏就是气不过,非要看看沈老大两口子这回咋往杜家去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