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切不能够停下来，一旦停下来，他似乎就会为源赖光开始开脱。

    而曾经的他是如此信赖他，他完全地都把自己的性命放到了他的手里，为他生、为他死，他的一切都只为了主人。

    所以，鬼切不敢想象自己一旦停下这种仇恨和报复的欲望之后，他是否还有勇气和能力再一次地举起刀，砍向源赖光。

    他怕自己再也下不了手。

    但是不可以，这是不可以的。

    鬼切，命中注定要杀死源赖光。

    他如此对自己道。

    “源赖光，出来受死吧！”

    在曾经旖旎美好的房间前院，鬼切大声地吼着，茨木童子的手臂被扔在了一边，而他宛若修罗再世，浑身皆是鲜血，火焰将整个庭院都燃烧起来。

    在熊熊烈火之中，他向源赖光举起了刀。

    髭切心中感到无比的震惊。

    鬼切身上不断攀升的鬼气，借由鲜血的孕养，变得更加可怕。

    无数惨死的人类生灵造成的怨气，已经对鬼切本人造成了相当的影响。

    对于处在生成状态中的他来说，就是一件几乎是不可逆的事情。

    这就是鬼。

    杀戮，嗜血和残忍，这是他们在诞生之初便存在的天性。

    他们注定以人类的生命为食，高级的妖怪不会吃人，却喜欢死亡和杀戮的感觉。

    而低级的妖怪，甚至以人类血肉之躯喂养自己，满足自己的欲望。

    鬼切正在一步步走向另一个极端。

    哪怕他本来就是鬼，但髭切总是想，也许之前他还不至于到这样恐怖的地步。

    但也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妖怪

    髭切再度偷偷地看了一眼源赖光。

    审神者源赖光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他珊瑚色的眼眸映出火光的影影绰绰的窜动的苗头。

    然而在他眼睛的最中心，是白衣已被彻底染红，身上潦草绑着一点绷带却已然作用不大的鬼切的身影。

    鬼切的此番模样落在他的眼里，髭切无法想象，一个曾经以无数礼教培养过鬼切、并且为他的礼仪和教养感到自然的男人心中此时究竟是何想法。

    他是否还是那般喜欢和信赖他这千年之前的伙伴和创造品呢？

    仅仅依靠鬼切给他的那么一点记忆的碎片，髭切很难判断说，源赖光对这个特殊的花的精力最多的第一个创造品究竟有多么喜爱。

    若不是看到了眼前这位审神者源赖光，髭切甚至不会认为说，鬼切对他而言，是能够特殊到让他花这么大功夫去调整和改变历史的那一个人。

    如果存在一个人，能够让一个人选择不顾一切地想要逆转时空来挽回他，髭切之前一定会认为这样狗血但是却也有那么些温情和感动的情况一定是出现在感情无比深刻的情况下。

    但是现在，他又没有办法认定说，源赖光真的是那么那么想要鬼切，那么那么非他不可。

    髭切猜测过，这是不是又一次，源赖光对于自己大胆理念和欲望的想法和作为。

    就像他当初创造出鬼切这样违背人理常伦的存在，他是不是就只是想要试试改变历史的那种特殊的可能呢？

    但他又觉得，源赖光对于鬼切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他也确实倾入了相当的关注甚至是爱护，甚至他的很多行为都已经“过界”了。

    此时髭切还不知道审神者曾经和鬼切做过，只能够猜测审神者是做了些比他知道的更多的事情。

    髭切并不觉得什么人或事都能够让源赖光进行容忍、退让和等待的。

    若真的只是他可有可无的创造品，他不一定需要花费这么大功夫和力气去做这样麻烦的事情。

    源赖光现在的实力和地位，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是说一不二的，要什么没有？

    也许，正是因为鬼切是他那求而不得或者说意外失去的那个例外，才让源赖光想要重头再来？

    髭切依然捉摸不透源赖光的心思。

    但那位属于过去这段历史的源赖光，已经从室内走了出来。

    现在的局面，也不是可以让髭切随便胡乱思考的时候。

    让髭切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明明这位历史上的源赖光正站在面前，而他身边的也是审神者源赖光。

    他们两个居然出现在了同一个空间里，尽管因为遮蔽之术，鬼切等人无法察觉他们的存在，但他没想到源赖光已经强大到连世界意识都能够屏蔽了。

    “瞎想什么呢？”像是发现了髭切极其发散的思维，源赖光瞥了他一眼，“这是傀儡。”

    “啊 ”髭切应了一声，看向那位源赖光。

    老实说，髭切一点问题都发现不了。

    和鬼切一样，他认为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傀儡，正是这个时代的源赖光本人。

    “源赖光，受死吧！”

    鬼切怒吼着，砍向了源赖光。

    那傀儡也极其逼真地拔刀迎战。

    几个回合，人类之躯的“傀儡”源赖光不敌鬼切，很快就落入了下风。

    鬼切因此更加兴奋，也更加强大，他更加疯狂地劈砍向源赖光。

    这样看起来毫无章法，只是以野性和力量进行的攻击，换做以前的时候，只会被源赖光轻易地挑开打败，但此时，他却没能够做到。

    鬼切只以为是自己的力量因为仇恨和妖力而变得更强。

    却没能够想到，这是傀儡，而不是真正的源赖光。

    当然这其中也与审神者源赖光的作用有关。

    他刻意帮助遮蔽了这个时代过去的自己的气息，让变得比记忆里更加敏锐和强大的鬼切无法察觉。

    与此同时，又暗中引到了鬼切到达此处，使他误会傀儡即是本人。

    这个傀儡是目前源氏能够做出的最精良的作品。

    最重要的是，其中的契约已经转嫁到了傀儡的身上。

    在傀儡的身体里，正是源赖光本人和过去身为鬼的鬼切的血液。

    当鬼切捅进傀儡心脏的时候，心脏里其实流淌着源赖光鲜血的他，也会死亡。

    真正的契约，在心脏的位置。

    源赖光以血为媒介，将妖怪封入了源氏祖传太刀髭切里面，从而诞生了更为强大的以鲜血为契约条件的式神。

    鲜血，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鬼切再度拔刀，冲向了源赖光。

    这一次，他成功了。

    “这 ”鬼切意识到了不对，他惊愕地注视着对面的人，鲜血顺着唇角流下，心脏的剧痛让他整个人都无比痛苦。

    “好痛 ”鬼切明白了一切，“这是我 自己的血啊。”

    “哈哈哈 愚蠢。”傀儡源赖光大笑着，“你眼睛里的契约不过是封印记忆的。真正的契约在你体内，是我的血。”

    “我死了，你也不能独活！”

    鬼切却依然毫不犹豫地将刀更捅深了几分。

    他笑了，却是死死地瞪着源赖光，死死地注视着他。

    直到他的气息渐渐微弱。

    当傀儡彻底死去的时候，鬼切也停止了呼吸。

    “你还是想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