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下会花言巧语引人上钩，对上司则不忘溜须拍马四面逢迎，想来好多人都讨厌这种人。 但也恰是这种人能在组织里出人头地。 毫不避讳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好，小百合一直努力成为这样的人。 她是成年人，要生活啦，天真就留给曾经青涩的自己便好。 到底是顾客的决定，阿姨也不能改变什么，自言自语两句“金发多好啊，看着就活力四射的讨人喜欢”也便帮着小百合洗了遍头发，烘干，接下来就是挑染。 染发剂挤入墨碟里搅拌，一手搅着，阿姨另一手按下老唱片机。 “hey，jude~” 悠扬的爵士乐顿时在不大的空间里回响，声音并不大恰是不影响人说话的程度。 坐在椅子上乖乖地任阿姨围遮布，小百合好奇道。 “这是什么歌啊，真好听。” 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呀，心中暗自摇头，阿姨缓缓道。 “《hey jude》，披头士乐队一九六八年演唱的经典曲目。” “那还真是很昭和呢。” “姑娘你也很平成呢。” 呵呵，阿姨说话倒是风趣，两人一齐笑出声来，话匣子也正式打开。 彼此交换了姓名，知道阿姨名叫本川雅子，二十年前从老父手中接下了班。 “那时候我对接手这发廊还是蛮抵触的，正年轻着谁不想着浪啊，不瞒你说那时候我还组乐队唱死亡金属呢，整天张牙舞爪在酒吧里甩头发......” “没想到姐姐还有那种经历呢，怪不得声音这么响亮，记得我小时候家里也有一把电吉他.......” “呵呵呵，小百合可真嘴甜，都这么老了哪里还能叫姐，快别恭维了，叫雅子阿姨就好。” 人啊，最是容易心口不一，嘴上说着人老了可本川雅子心里高兴着呢，霓虹人在社交中大多时候是相当规矩的，常是交往很久都还互称对方的姓，哪有这般第一次见就直呼小百合名还让她叫雅子阿姨的事儿。 这是高兴得得意忘形咯。 小百合心里清楚也不点破，反倒是再添一壶油继续忽悠。 “哪里有，雅子姐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怎么就不能叫姐了？我可没您想得那么小，有二十多岁都马上要上班了，这得要四五十岁的人才能算是我阿姨......哪不对吗？雅子姐你笑成这样。” 忽悠着呢，本川雅子突是笑得前仰后合，手中的墨碟晃晃悠悠差点就要将黑油洒出来了这才赶忙稳住，出口的话语中飘荡掩不住的笑意。 “怎么说你这孩子好呢，姐......阿姨今年都快五十了。” “啊？” 惊讶至极，小百合一张嘴大大张开，对着镜子细细端详了本川雅子那被岁月浸染布满风尘的脸好久才皱起眉头，嚅嗫着说话的唇微微嘟起，看着有些委屈。 “我真以为是三十来岁的，那您是保养得真好。” 第十九章.好言与好运 本川雅子年轻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连她自己也都清楚其已不再年轻，只能于夕阳的晚辉中回望一路行来的水波顾影自叹。 但被小百合夸赞着，她却又几乎相信了自己还未被岁月侵蚀磨损，乃至得意忘形差些真的以“姐”自称。 这便是说话的艺术，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恭维话的艺术。 言语之初便以姐姐相称，之后立刻投其所好提及自己家中也有一把电吉他无形之中便将距离拉近，至于那把电吉他是真有还是假有，无关紧要，反正她都说了“小时候”。 这是小百合为接续言谈埋下的第二个引子，而作为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本川雅子果然还是对年龄最为在意，选择了从第一个引子展开话题。 “雅子你还年轻着呢。”“雅子你到这个年岁美貌依旧不减当年真让人羡慕。” 从小在这条街道上长大，接手老店后又苦心经营二十余年，街坊邻里皆是熟悉，平日里这般的恭维话雅子早已听得太多也从未放在心上，只是当这般话从比她青春靓丽漂亮得像是从画中走来的年轻人口中脱出还是让她欢喜万分。 能说出这般话，就知小百合是个嘴甜，懂事的姑娘，她不当真却也承这份好，扯着蜜甜的笑越过霓虹社交中繁琐的规矩，称小百合名的同时也让她唤自己的名。 拉近彼此关系的目标达到，一般人到这里也就打住，但小百合却并不止步，是以她总比常人更加讨喜。 被本川雅子说是恭维之后小百合立刻反问，说出自己对雅子年龄的猜测的，更将雅子认为她是在说恭维话的“过错”全推到雅子本身的身上。 【分明是您误判了我的年纪，以为我才十六七岁年幼稚嫩，怎么能怪我呢？】 将这般歪理灌输进雅子的恼海之中，紧接着小百合就以上班之事佐证自己的成熟，言及四五十岁的人才能被叫做阿姨，更进一步强调了雅子在她眼中只有三十余岁这个“事实”。 一通组合拳下来，小百合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呢就被雅子的欢笑声打断，就这小百合还要可怜地反问一句我哪说得不对吗？ 恭维至此雅子已完全是小百合的俘虏，心里亲近之下便是连女人最禁忌的秘密，自己真实的年龄都略带炫耀地告诉了小百合。 她想着这下算是能解除小百合对自己的误会....... 是了，误会，只是寥寥几句话，雅子就相信小百合所言不是违心的恭维而是美好的误会，是姑娘家单纯，涉世未深连她人的年纪都难以准确估量。 这下子，年龄都告给你了总该乖乖叫阿姨了吧？ 雅子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这是生了什么邪，平日里敢说她老的都要被她瞪上两眼，今天却反倒是追着人家姑娘要人喊自己阿姨。 真真是世事难料，然更加难料的是小百合的心思。 “啊？” 一声惊呼道尽了惊讶心情，之后更是皱眉嘟嘴显出几分委屈，为自己对人的误判而羞恼，更抱怨起雅子外貌的唬人。 都怪您年轻得像是三十岁的人，这才让我闹了这么大的乌龙！ 哎呀哎呀，老辣的，精于世故的发廊老板娘雅子呀，被小百合拿捏得死死的。 一次美妙的误会闹过，如今的雅子真是越看小百合越觉得哪哪都亲，这要她是个白净男生这时怕不是要把自己还上幼稚园的孙女都介绍给她呢。 手上刷子缓缓地抹，口中话语唰唰地吐，分明是初见的两人却好似有聊不完的话题，无论雅子说什么小百合都接得上，无论雅子说什么小百合都哄得她舒心。 什么沉默是金？好言才是金！与会说话的人相处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浑身舒坦的美事。 “难得能遇到你这么水灵嘴又甜的姑娘，怎么样，处小男朋友了没？没的话阿姨......” 几句话间感情已经好到雅子要给小百合张罗对象了，正准备着委婉地拒绝，叮铃铃，电话声响起。 “失礼了。” 小百合发长，雅子想与她多聊会天又有些“消极怠工”，这会儿的时间染发剂仅涂了半边，另一侧干净无染尚可接个电话。 道一声失礼了取出手机，见着来电通知上粉色字体的“白兔小姐”，小百合嘴角不由露出宠溺的浅笑。 小男朋友没处，有可能成为她小女朋友的姑娘却是把电话打进来了。 “小百合~” 按下接听键，美纪满溢喜悦的话音立刻传入骨髓，竟是一时令她有些酥麻。 乖乖，这一声也太娇了，小百合仿佛能想象出美纪此刻身体因欢喜而不自然扭动的曼妙图景。 声音蓦地失去清亮化作温柔的呢喃，小百合轻声应话。 “嗯，我在。” “嘿嘿~，这么早给你打电话没有吵到你吧。” 美纪的话中带着几分歉意，时间正是周六的早七点四十，看来在美纪的印象里原主这个时间都在舒服地睡着懒觉。 不过既然美纪会选择这个她可能还在沉睡的时间打来电话，看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没有，今天起了个大早，早晨的阳光果然很清爽，暖洋洋的很舒服，美纪你也是这样觉得吧。” 我和你正沐浴同一片阳光之下，美纪你有开心吗？ 美纪显然是开心的，立刻发出了元气的笑声。 “嗯嗯，今天真是个好天气，话说你那边有什么声音，在听歌？” “在外边理发，店里正放着好听的爵士乐，要不你猜猜是什么歌，你一定猜不......” “披头士的《hye jude》，没错吧，我家里还有许多披头士的珍藏唱片，你要喜欢的话等我回来给你带台留声机，连碟片一起。” 这就是涵养的差别，作为大小姐的美纪受过的文化熏陶不是常人能比，对年轻人来说已经不常接触的几十年前的老歌亦有所涉猎。 当然，原主作为早稻田的高材生或许也有着不错的涵养，但至少曾经整日忙于应酬苦于升迁的靠谱成年社畜小百合是没有的。 自己想要炫耀的小心思被人不给面子地戳破，明媚的脸蛋顿时一僵，纵使美纪看不到，小百合也嘟嘟嘴哼了一声耍小脾气，一切落在默默染发的雅子眼中是那样的可爱，眼神愈发温柔，竟是将自己那已成婚嫁到东京的另一边许久才来往几回的乖巧女儿与小百合重叠了起来。 嗡嗡嗡，美纪那边突兀传来几声发动机的轰鸣。 “啊！马上就要登机了，不聊那些有的没的了，这次去天朝怕是得半个多月时间，届时不好联系，小百合你可要记得想我哦，还有我知道你最近窘迫，要是没钱了撑不下去记得给我打电话，不是给你是借你，千万别不好意思张口！ 还有，就算撑不住也千万不要卖，卖也只能卖......” 天知道小百合当时的随口一说给可怜的小美纪留下多么大的心理阴影，让她担惊受怕地连临上飞机都得要打个电话过来嘱咐一番。 手机虽是没有外放，但距离近了人雅子也是能听到的，不敢让美纪再讲下去，面上一红小百合赶忙打断道。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操心多，我这儿好着呢，总能支撑一段时间的，你安心去吧，旅行愉快~” 快速说完了话小百合放下手机，雅子笑岑岑地问了句。 “好朋友？” 眼前浮现出美纪那清纯可爱的笑脸，小百合重重点头。 “最好的朋友。” 美纪可是她唯一的朋友。 唔，抬起脑袋透过镜子瞥了下脸上含笑的雅子姐姐，现在算是有两个朋友了。 之后又免不了一通说说笑笑，还没太多感觉就已过去半个多小时，一头长发终于是全上了染剂，雅子以保鲜膜给她细心包起。 这之后还要等待染剂干透，不过到此整个染发的流程也差不多结束了，小百合从钱包里掏出四张千元的纸币——霓虹染发理发还是蛮贵的，东京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肉疼，但这已算是便宜的价格，小百合自不会说什么讨价还价，只是冲她点点头雅子却只从她指尖抽了两张出来。 “？” 又确认了眼墙上标好的价目表，小百合面带疑惑望向雅子，这小百合新交的好友眉眼眯得慈祥。 “优惠价。” 想来是之前的电话声被雅子听到，知晓了她此时的窘迫。 小百合腼腆地舔了舔粉唇。 看，说好话总是会带来好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