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每次上门，都会受到留守盾卫和雪怪的凝视，但是还从未交手过。 盾卫虽然恨不能对秦枫实施武力驱逐，但是塔露拉并不同意，霜星也就跟着不答应。 爱国者若是在的话，也只是守在一旁不吭声。结果秦枫每次都能走进营地，与干部们聊上两句。 无论秦枫说什么话语，爱国者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握着战戟和盾牌，站在霜星身后。 而霜星虽然坐在塔露拉的身旁，但也不会搭话。 倒是塔露拉，每次都能和秦枫聊上几句。 在与爱国者商讨之后，塔露拉起码长了个心眼，知道试探一下秦枫的出身，旁敲侧击地让他证明自己的感染者身份，然后想方设法问出秦枫看上整合运动的理由。 她很对得起身上这件挂上勋章就是军服、摘下绶带就是礼服的贵族套，话术还是有点水平的。 但问题是，她的经验还是不足。 别说与同为政治人物的银灰，就是和雷神工业的商务经理相比，都显得相当稚嫩。 秦枫也是没想到啊，他竟然也有觉得这些“知名人物”不够成熟的一天。 塔露拉还没怎么从秦枫这里套出情报，就已经被他套到了不少信息。 整合运动的现有理念，行动目的，队伍规模，转移方向，几乎都被秦枫用问出来的零碎情报拼凑完整。 哪怕是看似不相关的话语、状似不起眼的细节，在秦枫这里也能成为构筑推演的重要资料。 想要在和他的对话之中不透露任何重要情报，要么完全闭口不谈，要么就得答非所问。 哪怕刻意说假话也不行，除非事先准备好腹稿。 人在撒谎的时候，也是要有一个参照样本的，越是下意识地撒谎，越是靠近真相。 比如，情急之下可能会反着说，向着自己或对方的利益说，或者打乱顺序、因果等混着说，但是真正意义上的随口胡说，很难靠临场发挥实现。 秦枫甚至从塔露拉的只言片语中，勾勒出了一个支撑她的心灵、对她具有一定理念影响的友人的形象。 而这个人，不存在于秦枫现有的认知之中。 ta不是秦枫所知的任何一个整合干部，但无疑现在就身处于整合运动之中。 塔露拉谈及自身理念之时的那种希望与坚定，与ta的影响是脱不开关联的。 可惜，ta的影响有些不足。 塔露拉的这种天真和“人性本善”看法的极端性，并未因为那个人的存在而有明显改善。 诸如感染者接连脱离队伍、甚至卷粮逃跑的行为，塔露拉都能替这种软弱与背叛准备好苦衷，认为他们也是逼不得已，不去责怪他们，可见塔露拉是什么样的领袖。 善良的领袖确实挺好的，但是塔露拉这种的，属于缺乏正确的认知和纪律意识。 没有纪律的队伍，一盘散沙罢了。 难怪现在的整合运动如此费拉不堪，就算在暴民这一档里也较为低级，一旦发生战斗，只有依靠游击队和雪怪小队才有胜算。 或许，塔露拉没打算把感染者战士们向着军队的方向训练，毕竟她对团结的理解并不是军队的那种形式。 可是，想要斗争的话，没有军队你拿什么赢？ 斗争不是请客吃饭，和和气气地就能把事办成。 “看来我需要重新评估你们，塔露拉。斗争不是过家家，以你们的状态，人多和人少没有本质区别，不过乌合之众罢了。别说乌萨斯正规军，我带上一支小队就能扫灭你们。” 要是变身的话，直接单刷。 就塔露拉队伍现在的士气，真正愿意为了理想效死，知道自己为什么拼搏并愿意去拼的人，能有两成就不错了。 而这两成战士，空有一腔热血。他们不懂军阵，互相之间能做到一定配合，但战斗技能马马虎虎。 “你们的组织结构过于简陋，入队一个月以上的底层成员，竟然仍旧只知道自己是为了讨口饭吃而行动，思想教育完全空缺。而队伍的纪律性，更是称得上惨烈。” “也不是说要求你们能向盾卫看齐，起码下令能迅速执行吧？基本的战场常识应该有吧？明明队伍里就有军人，为什么不普及训练？” 即便被秦枫如此批评，塔露拉的脸色仍旧平静。 她在桌下按住霜星的手，让白兔子不要开口。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训练的，01。我认为我们应当尊重同胞的意愿，不然就失去了团结的意义，也只是在强制他们罢了。” “他们本就是为了活命才加入整合运动，我们没有理由逼迫他们送命。” 秦枫点点头：“说得好，那我问你，整合运动需不需要战斗。” “需要。” “那么，战士从哪里来？” “从感染者同胞中来。” “可亲爱的同胞只是来混饭的，一旦开战当场溃散。” “会有愿意战斗的同胞的。” “我懂了。无论能不能战斗，只要是感染者，整合运动都要接纳，是吧。那么，那些混饭的同胞，能为整合运动带来什么样的价值？” “他们也在奋斗，后勤是很重要的。” “后勤。现在的整合运动，有什么后勤工作需要八成的成员来做？哪来这么多需要管理、运送的物资？” 塔露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秦枫摊手道：“这些人，真的只是混口饭吃，不用付出多少劳动便能享受成果。这让其他的同胞怎么想？我们不止要拯救自己，还得保护并供养懒虫？同样是感染者，为什么他们就可以当大爷？” 他下了结论： “你在破坏队伍的凝聚性，塔露拉。这样的一支队伍能成就什么？抛开游击队和雪怪，你们连盗匪都不如。” 白兔子不愿意了，皱眉道：“……你说的太过分了，01。” “我只是在说事实。是你们做得太过分了。” 霜星下意识地想要动手，被塔露拉攥住了手腕。无奈之下，她扭头看向了爱国者。 在女儿的凝视下，爱国者终于是出声了。 “塔露拉。你一直都是那么理想，以至于现在被人轻易地指出了问题。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对的吗？” “我……果然还是觉得，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我们身为受压迫者，不该构筑压迫同胞的体系。” 爱国者无声叹息。 塔露拉的坚强和身先士卒让他很是欣赏，但塔露拉的理念是没有力量的空中楼阁，她的固执爱国者无法理解。 “压迫？在你看来，秩序意味着压迫吗？没有秩序作为框架的绝对自由，不过是混乱和疯狂罢了。” 秦枫看向塔露拉，抬手敲了敲桌。 “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如此反感乌萨斯的现有体制，但你已经走偏了。因为存在会给感染者造成压迫的体制，所以规矩和纪律就都是压迫工具——这何其片面！” “你能想象没有规矩的盾卫吗？你是不是要解放他们，觉得他们甘愿遵守规矩，是受压迫太久而被洗脑了？” “没有规矩，没有节制，谁都能肆意侵犯他人的权益，扩张自己的权益，这不就是原始社会？哪里还有文明的影子？在这种环境中生存的个体，只是野兽罢了。” 塔露拉咬住了嘴唇，看起来有些委屈。 秦枫缓和了语气，说道： “不要妄想一切都能商量着来，塔露拉。所有人都得遵守的准绳，是为了保障所有人的权益而存在的。不愿意遵守准绳，这本就是一种恶。” 塔露拉睁大眼睛，像是触电了一般反驳道： “不，大家都是有苦衷的，他们只是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有苦衷，好。有苦衷，就可以为恶行开脱了吗？有苦衷，为恶就不用付出代价了吗？就算不谈这些——他们已经从乌萨斯的压迫中得到解放，又是哪里来的苦衷支撑他们为恶？” 爱国者望向秦枫的目光带上了认可。霜星也逐渐听了进去，觉得秦枫的话没有毛病。 只有塔露拉，仍在挣扎。 “人本质上都是善良的，一定是有逼不得已的理由才会为恶，只要消除这个理由——” “看来你对人类的理解有问题，塔露拉。” 秦枫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语。 “人的本质，你要凭什么来下定义？性格是不会生来决定的，唯有教化可以定性。没有谁生来便善良，也没有谁生来就邪恶。” “人类比你想象的要更复杂。” 这话一出，塔露拉脸上的表情逐渐痛苦，就像是在对抗着什么一般。 足足数秒过去，她的神情才缓和下来。 在这期间，秦枫在她的身上检测到了活性源石能量波动。 她在消耗源石能干什么，秦枫不得而知。反正不像是要动手，不然应该能感受到温度的变化。 “没错，人是可以被教化的。人，应当是高尚的。” 塔露拉近乎咬牙切齿。 “你对人性的看法，让我想起了一个讨厌的人。你在告诉我，无辜的人会毫无理由地为恶。而这……不可能！” 讨厌的人？ 秦枫留了一个心眼。 他起身道：“好吧，看来我暂时无法说服你。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会有新的看法。” 说完，秦枫留下了坐在桌边的塔露拉和安慰她的白兔子，独自向着营地之外走去。 而爱国者，他沉默地跟在秦枫的身后，就和之前一样要一直把他亲自送出去，才会返回。 不同的是，这一次，爱国者在营地门口开口了。 “……你在教育塔露拉。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能真正为感染者而战的势力，爱国者先生。塔露拉或许是个能让人主动追随的领袖，但她明显不懂该怎么组织势力。” “她或许能点燃感染者群体的抗争之火，但她的理想和天真，会让这把火变成单纯的暴徒狂欢。我只是不想看着她走上歪路罢了。” 第141章 粮食危机 塔露拉哪里都挺好，甚至称得上是英姿飒爽，作为朋友的话无疑相当可靠且值得信赖。 可她在善恶论调上的固执，秦枫实在是有些搞不懂。 为什么她会觉得人生来就是善良的，而且对此坚定不移？ 秦枫觉得自己可能是遗漏了什么东西，所以在返回营地之后，他连接上乌萨斯的国内局域网，查找塔露拉的资料。 与霜星不同，她和爱国者都是可以查得到的。 爱国者是传奇士兵，而塔露拉则是公爵之女。 她曾以继任者的身份，代表拥有在领地内拥有四座以上移动城市的公爵“科西切”出席过多场会议。 这个科西切公爵，在老皇帝的派系中具有着较高的影响力，在军方领域内也与第三、第四集团军的领导层有着稳定的联络。 在贵族体系中，公爵仅次于国王和亲王，是爵位中的最高等级。 科西切在乌萨斯的地位有多高可想而知，而被称作公爵之女的塔露拉，有着继承这一切的资格。 可她抛弃了这一切，到西北冻原上成立了整合运动，为感染者而战。 这里面肯定有很多隐情。 秦枫依稀记得，塔露拉和老陈在幼年就已经相识，在第五章他见到过一张两只萝莉的黑白合照。 塔露拉这个公爵之女，八成就和霜星与爱国者的关系差不多，是养女，而科西切则是被老魏说死于塔露拉之手。 杀死科西切，成为感染者，为感染者而战。 在这些过程中，塔露拉到底经历了什么，秦枫不得而知。 但他现在愈发确定，一定有某种因素影响了塔露拉，而塔露拉的这种剧变现在还没有发生，那应该就意味着这是可以设法避免的。 就和他插手了谢拉格的事情一样，现在也只是要插手整合运动的事情罢了。 谢拉格的事情可以为公司带来直接的盈利，而整合运动，则是能推进公司的感染者对策进程。 感染者的命运，秦枫迟早会将之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