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岑默见他神情不大对劲,开口问道。 “没事儿,我看你老待在家里憋坏了,打算给你安排点差事。”省得这人没事老是在他身上量来量去。 “进宫吗?”岑默问。 “你怎么知道?” “你安排好了你姐姐的事情,接下来就要安排你母后了吧?” 叶云归有些惊讶,没想到岑默竟然能猜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我父皇让我中秋回宫住几天,虽然他没有别的打算,但旁人会怎么想就不知道了。我从前一直没有留意过宫里的事情,总觉得后宫的那些事,与我不相干……”直到从书里知道皇后上一世的结局,叶云归才意识到自己太天真了。 身为皇子,他的命运是和自己的母亲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他荣耀加身时,他的母后未必能与他一起风光,但他身陷囹圄时,对方却一定会和他一起经历劫难。 “宫里那些女人,都盯着吗?”岑默问。 叶云归失笑道:“你盯得过来吗?” “你父皇有十一个有名分的女人,盯得过来。” “你竟然知道地这么清楚?”叶云归惊讶道。 “你不知道这个?”岑默问。 叶云归有些无奈,他还真没关注过自己的父皇有几个女人。 “不用都盯着,后宫里有能力和机会威胁到我母后的,只有老三的母妃陈贵妃,老四的母妃淑妃,以及老五的母妃惠妃。”叶云归道。 在后宫之中,要想做点什么事情,不仅需要头脑也需要人脉。 那些没有子嗣不得宠的妃嫔,没有能力也没有动机去动皇后。 “淑妃应该没问题,不用放太多心思在她身上。”叶云归道,“重点是陈贵妃和惠妃,尤其是陈贵妃,我和母后若是出事,他们母子是最得利的人。我若复位,他们应该也是最不愿看到的。” 叶云归没有告诉岑默,上一世他死后,就是陈贵妃将自己的惨状告诉了皇后。 皇后原本就因为叶云归的死伤心欲绝,皇帝怕她受不了刺激,只说叶云归是生了急病去世,没受什么苦。可没想到,她最后还是从陈贵妃那里知道了真相,而且是对方极力渲染过的所谓“真相”。 短短几句话,将皇后彻底推入了深渊…… 叶云归想到这些,便恨不得让人去将那个女人的舌头割了! “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岑默问。 叶云归抬眼看他,开口道:“需要银子吧?我父皇这些日子又赏了我不少,我让墩子先给你支两千两,够吗?” 岑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必,我比你银子多。” 他说罢又深深看了叶云归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叶云归:…… 他堂堂一个皇子,竟然比一个刺客还穷? 【小归,他是你的人,他的银子也就是你的银子。】 “你这话听着有点奇怪。”叶云归道:“他顶多算我家的长工,又没卖.身给我,不能算是我的人。就算他要卖.身给我,我也不能让人家倒贴钱啊,不地道。” 就在叶云归和满月讨论岑默的人身归属问题时,岑默找到了栓子。 栓子得知他要离开汀园,还挺意外的,毕竟他家老大现在就跟二殿下身上的挂件差不多,怎么会愿意离开? “老规矩我不必多说了吧?”岑默道。 “老大放心,我都记着呢,绝不敢乱来。” “我不在的时候,看好殿下,尤其留意他身边有没有陌生人出现。”岑默道。 “陌生人?”栓子不解。 “只要有你没见过的人出现,便记住他的样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在殿下身边待了多久,事无巨细都记清楚,明白了吗?” “是。”栓子忙点了点头,问道:“要不我去替殿下办事,您还是留在殿下身边?” “宫里的差事,你办不了。”岑默没多说什么,吩咐完事情就走了。 栓子看着他家老大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态度,知道的是让他保护殿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让他抓什么“奸.夫”呢! 后头这段日子,叶云归闲来无事,便一直留在汀园安心养身体。 在章太医和院判大人的精心照料下,叶云归的身体恢复得还算不错。 一转眼便到了八月。 初十这日,岑默让人传回了消息。 陈贵妃那边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反而是五皇子的母亲惠妃娘娘,竟然暗地里筹谋着,想把自己的侄女送给叶云归做个侧妃。 “幸亏我让岑默进了宫。”叶云归听了这消息庆幸不已。 他之前想着,有了纪家小姐拒婚的事情之后,皇帝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再提指婚一事。 可他忽略了一点,指婚一事不能儿戏,但给他安排个侧妃或者侍妾什么的,却不需要有那么多顾忌。若是有心人一安排,皇帝想到他之前被拒婚的“委屈”,说不定真会答应此事,当做对他的安慰和补偿。 到时候叶云归就是想拒绝,都来不及找合理的借口。 【她为什么会这么做?】满月不解道。 “五弟如今年纪还小,就算没有我,他前头也还有老三和老四呢,根本争不过,倒不如站个边。惠妃大概是觉得我此番复位有望,所以不想背后使绊子了,打算直接拉拢我。”叶云归苦笑道:“就算我最后没能上位,倒霉的也是她侄女,又不会危及到她。” 【理智上来讲,若你答应了,就等于拉拢了五皇子,不吃亏。】 “我要是怕吃亏,当初何苦设计搅黄了赐婚一事?”叶云归道。 【嗯,我知道你不会答应。】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去参加宫宴。” 【惠妃会安排你们在宫宴上见面吗?】 “中秋宫宴是家宴,但妃嫔带着家里未出阁的女眷参加,也不算逾礼。”叶云归道。 甚至有人会故意带着家里适龄的女孩去参加宫宴,好借机求皇帝给指婚。而在这种场合被安排婚姻大事的人,多半都是家族里用来联姻的棋子,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幸福和意愿。 【你打算怎么办?】满月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提前有了防备,问题应该不大。” 来传话的人,将惠妃的事情说完之后,见叶云归没有别的吩咐,就离开了。 传话的人没有告诉叶云归,岑默因为此事大为光火,也不知让人做了什么装神弄鬼的事情,搅和得惠妃好几日没睡安稳。 “满月,岑默离开汀园多久了?”叶云归问。 【你想念他了?】 “太久没见他,怪不习惯的。”叶云归走到廊下立着,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从前岑默老缠着他量这儿量那儿的时候,他嫌烦,如今见不着人了,反倒觉得怪寂寞。 【你要进宫待好几日,我想他是打算将宫里的情况都摸透吧。】 叶云归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左右也快到中秋了,进了宫自然能见着人。 到了八月十四这日,皇帝就派人提前将叶云归接进了宫。 叶云归身体虽然恢复了大半,但人看着还是有些虚弱,身上也没养出多少肉,很单薄。 进宫之后,皇帝先让人带他去给皇后请了安。 母子二人许久未见,皇后见了人便拉着他又哭了一场。 不过皇后这哭多半是做给外人看的,因为旁人不知道他们母子二人在不久前已经见过面了。进屋关起门来之后,皇后就擦了擦眼泪,在叶云归身上捏了捏,想确认他有没有养胖一点。 “怎么脸色看着还是不大好?”皇后心疼地问道。 “近来吃得好睡得也好,可惜没长多少肉。”叶云归道。 皇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叶云归不想看她哭,忙转移话题道:“姐姐给我写家书了,说她们在豫州很好。” “嗯,小岑都跟我说了,你还让小岑派了人去豫州。”皇后道。 “小……小岑?”叶云归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家母后口中的小岑是谁。 “您见过她?”叶云归问道。 “小岑不是在宫里替你办差吗?他每日都会过来朝我请安,说一些你在汀园的事情。”皇后说起岑默时一脸笑意,显然很喜欢对方。 叶云归:…… 谁能想到,岑默比他还会哄他母后高兴! “满月,你能想到岑默竟然是这样的人吗?”从皇后宫里出来后,叶云归忍不住朝满月问道,“我感觉,我母后现在对他比对亲儿子还亲,一口一个小岑。” 【皇后娘娘喜欢岑默,是因为岑默喜欢你。】 “啊?” 【就像你知道皇后娘娘喜欢他,你也会高兴,这或许能算爱屋及乌?】 “我没觉得高兴。” 【你在装傻,小归。】满月无情拆穿道: 【我能感知到你的情绪,所以你永远不必对我口是心非。】 叶云归有些无奈,他觉得满月越来越会拿捏自己了。 从皇后的宫里离开后,宫人带着叶云归安顿到了英辉阁。 这地方离御书房很近,皇帝平日里经常会过去休息,此番他特意安排了这里让叶云归暂居。 叶云归回去休息了一会儿,换了身衣裳,下午又去给皇帝请了安。 他到了皇帝的住处时,陈贵妃正在里头,看那样子似乎是刚到没多久。 叶云归重生后第一次见到陈贵妃,心中难免有些情绪,但他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强行让自己保持理智。 “二殿 “云归身子本就不好,先前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此番少不得要将养。” 皇帝示意叶云归坐下,而后目光往桌上一瞥,道:“正好贵妃刚炖了补汤,朕今日有些积食喝不下,云归喝了吧。” 陈贵妃闻言目光微闪,却不好说什么,只尴尬一笑。 叶云归忙道:“那是贵妃娘娘对父皇的一片心意……” “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皇帝说着一摆手。 一旁的宫人会意,忙将那碗汤端到了叶云归面前。 叶云归有些无奈,他不大想喝这汤,可若是拒绝,会显得他很不给皇帝面子。 好在送到皇帝面前的东西都会有人验看,倒是不用担心里头不干净。 念及此,叶云归只能谢了恩,一闭眼将那碗汤喝了。 陈贵妃拧眉看着叶云归喝完了那碗汤,面色十分复杂,她没再多逗留,只说不想打扰两人父子团聚,便先告退了。 “你这身子骨,就得使劲儿补补。”皇帝抬手在叶云归肩上拍了拍,“回头朕得敲打敲打太医院那几个老家伙,问问他们怎么办的事情,几个人看着你养了这么久,一点肉都没养出来。” 叶云归笑道:“父皇,你和母后怎么说的话都一样,她见了我也嫌我不长肉。” “做父母的不就是这样嘛。”皇帝目光中难得带着点温柔,道:“一会儿你回去早些歇息吧,朕去你母后那里看看。” 陈贵妃若是听到皇帝这话,估计要怄死了。 她好不容易炖的汤进了叶云归的肚子不说,皇帝最后还去了皇后宫里。 叶云归给皇帝请完了安便回了英辉阁。 他刚一进门,就有人来报说四殿下来了。 “四弟?”叶云归匆匆进去,这才发现叶云平正坐在前厅,身边的桌上还摆着两壶酒,“你来找我喝酒?” “二哥。”叶云平忙起身朝他行了个礼,“我听说你进宫了,就过来看看。这酒是淡酒,不醉人,我特意问过太医说这酒不伤身子,才给二哥带过来。” “你倒是有心。”叶云归说罢吩咐了人备菜,打算和四皇子喝两杯。 他平日里其实不大爱喝酒,但病得久了,偶尔还是想喝点刺激的。 所以今日叶云平这两壶酒,可是送到了他的心坎里。 “把这酒拿去温一温吧,如今入秋了,酒有些凉。”叶云平朝一旁伺候的宫人道。 对方见叶云归点了点头,便依言将两壶酒都取走了。 叶云归对叶云平这做派很是欣赏。 按理说他们这种关系,送酒并不是特别合适。 毕竟是入口的东西,没有绝对的信任,轻易不敢接受。 但叶云平特意吩咐人去温酒,那意思就是提醒叶云归的人验看一下。 “二哥今日气色看着还不错。”叶云平道。 “是吗?”叶云归笑道:“先前在父皇宫里,陈贵妃还说我脸色不好呢。” 叶云平一拧眉,“二哥遇到她了?” “嗯,不过没说上几句话。”叶云归道。 不多时,酒菜便上了桌。 宫人帮兄弟二人斟了酒,两人随意地碰了杯,便各自一饮而尽。 “这酒果然淡,倒是合我胃口。”叶云归道。 “二哥若是喜欢,回头我再多弄几壶送过来。”叶云平道:“不过再淡的酒也要节制,不能多饮。” “你若想给我,不如送到汀园,我在这里待不了几日。” “父皇是打算一直让二哥待在汀园吗?” 这话若是旁人问,叶云归多半要怀疑对方是来打探事情的,但他知道叶云平的底细,所以并未多心。 “是我自己不想回来。” “二哥为何不回来?总待在汀园里,也不是办法啊。” “忘了我先前同你说过的话了吗?”叶云归道。 叶云平一怔,恍然明白了什么。 叶云归此前就告诉过他,什么都不要做,免得成为出头鸟。 这么想来,这个太子之位似乎也不是那么好坐的。 一旦叶云归回到这个位置上,难保不会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二哥……我今日之所以来找你,其实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朝中有几位大人都上了折子,询问你复位一事,我原想着这是好事,可听你这么一说又觉得未必。”叶云平道。 “父皇的心思你我都猜不透,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急躁。” “是。“叶云平点了点头,不觉又有些犯愁。 二哥这储位迟迟定不下来,婚事自然也就定不下来。 对方的婚事不落定,他的婚事就更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不过和叶云归的安危比起来,他倒也不介意婚事暂时搁置。 叶云平这人野心不大,认定了要跟着叶云归,便会一心想让对方好,不会再生出旁的心思。 叶云归喝了几杯酒,脸颊就红了。 叶云平不敢再让他喝,忙让人将酒壶收了,又陪他说了会儿话便告辞了。 送走了四皇子之后,叶云归走到厅内坐下,只觉身上有些燥.热。 他心道四弟明明说这酒淡,怎么自己没喝几杯,就这么上头? “喝醉了?”岑默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随后他便觉身体一轻,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叶云归这会儿身上热得难受,被岑默抱着时便觉对方身上带着淡淡的凉意,令人十分惬意。 “身子都没养好,就胡乱喝酒,怎么没人拦着?”岑默将他放到榻上,想要起身时,却发觉怀中人揽着他的脖.颈没有松开。 岑默无奈,就势躺到了他身边。 叶云归将脑袋埋在他怀里蹭了蹭,呼吸带着灼.人的温度。 岑默一拧眉,忙搭上了他的手腕。 “你喝的酒有问题。”岑默猛地坐起身,想开口叫人,却发觉如今是在宫里不是在汀园。 叶云归听他这么一说,也意识到了什么,“不会吧,四弟自己也喝了。” 这酒墩子他们拿去热的时候,肯定是验看过的,不可能有问题。 而且叶云归相信叶云平,他不觉得对方会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 给自家二哥喝这种加了料的酒,图什么呢? “是菜有问题吗?”岑默又问。 叶云归有些烦躁地挠了挠脖子,上前搂住了岑默。 “你……”岑默身体一僵,不知该拿他怎么办了。 “放心吧,这药力不怎么重,只是有点热。”叶云归道。 岑默身上凉,抱着能让他舒服一点。 “我想起来了。”叶云归道:“是贵妃给父皇炖的补汤有问题。” 这汤里应该没下药,只是放了大补的东西,所以皇帝身边的人验看时也看不出猫腻。 叶云归甚至怀疑,他父皇心里什么都明白,自己不想喝,故意赏给他喝的…… “满月,帮我弄个解药。”叶云归朝满月道。 【你自己都说了,这不是药,只是补汤。你身子太单薄,再加上你是童.男之身,所以补了之后效果才会比较明显。】 “帮我想想办法。”叶云归道。 【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我不敢随便给你用药,会有副作用,建议你自己解决,或者让岑默帮你。】 叶云归放开岑默,扯过薄被盖住了自己。 “需要我出去吗?”岑默问他。 “需要。”叶云归道。 他话音一落,屋内便恢复了一片寂静,只有他自己越来越明显的呼吸声。 “你出去了吗?”半晌后叶云归闷声问。 “出去了。”岑默答道。 他确实出去了,只是…… 又忍不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