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谨然愣住:“你要将他带回你家?” 丁若水眨了眨无邪的大眼睛:“扔在这里也行,反正他这么多年都没死,相信送药那人会及时赶到的。” 春谨然黑线:“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丁若水白他一眼,终于结束刻薄,恢复回往日的温良恭俭让:“我是不大喜欢他,但你被他差点杀掉都以德报怨,我更不能见死不救了,” 春谨然抿紧嘴唇,很认真地想了一个问题:“你说最后我俩会不会一起死在他的鞭子底下?” 这回换丁若水黑线了:“那我一定做个恶鬼!” 次日清晨,春谨然找了一辆马车,与丁若水合力将裴宵衣抬了进去。为了节省时间,他们雇了个熟悉山路的马夫,毕竟最难走的便是蜀道,出了山,就是坦途了。 一切就绪,马车奔向崎岖山路。 车内,裴宵衣躺在一侧,丁若水为方便照看,守在旁边,春谨然坐在角落,距离最远,可目光却至始至终都没从裴宵衣身上离开。 若没有后面那些事,即便客栈邂逅,那也只是春谨然无数夜访中毫不出奇的一个,以裴宵衣的态度,八成半炷香的时间都用不上,春谨然便会知难而退,就此与他相忘于江湖。可偏偏出了杭月瑶那档子事,然后就是王家村,再来便是青门。 如果裴宵衣体内的毒没有爆发,自己已经死于对方鞭下,可正是因为自己误打误撞卷入青门事件,才客观上使得青门事件的战线拉长,导致裴宵衣内毒爆发,这样一想,似乎是自己救了自己。但若退到最初,他与丁若水压根不来青门,那么根本不会有破解江氏杀人这码事,更谈不上后面与裴宵衣的这些纠葛,岂不更安全? 可惜,人生没有这么多的倘若。 如果生命是夜里的苍穹,那机缘就是其中的星辰,看似繁多无序,但其实每一段都有它的位置。它们星罗棋布在生命的每一个时间点上,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与你相逢。 第33章 若水小筑(三) 马夫轻车熟路,将原本要走七八天的山路愣是缩短成了五天,之后进入平原,离开了马夫的丁若水和春谨然仍是一路狂奔,终在第十日,抵达若水小筑。 若水小筑是丁若水的起居之地,一派葱翠绿意,恬静悠然,正所谓---- 小筑清溪尾, 萧森万竹蟠。 庵庐虽逼仄, 庭户亦平宽。 摘果观猿哺, 开笼放鹤盘。 澹然还过日, 无处著悲欢。 “每次来你这里,不管心中多少烦恼,都好像能在顷刻之间静下来。”春谨然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这一方天地,不无感慨道,“迟早,我也要把春府搬到这样的地方。” 丁若水笑,却不信:“无丝竹无酒肉,太清心寡欲了,你才待不住。” 春谨然歪头想想,觉得也有理,遂放弃辩驳。 丁若水见怪不怪,转身进门去叫自家徒弟帮忙抬人:“琉璃,我回来了----” 琉璃本是附近山上的野孩子,父母双亡,整日靠打猎和野果充饥,后误打误撞救了误入捕兽陷阱的丁若水,丁神医为报恩,索性带他回了若水小筑,一晃已八年。起先丁若水只是可怜他,想给他一个栖身之地,可后来发现这孩子实在聪慧,不学些什么委实可惜,便将自己的医术倾囊相授。不过琉璃聪明归聪明,却总静不下心来,故而尽管丁神医倾了囊,他却只接住了几捧。 一连唤了几声,要是往日,那机灵鬼早出来了,可今次不知为何,迟迟不见人影。 “上山采药了?”丁若水一边疑惑地自言自语,一边往门口屋檐底下立着的大水缸处走。 哪知刚走一步,就被春谨然以极大的力气猛地拉了回来! 丁若说吓一跳:“怎么……” “嘘----”春谨然示意他噤声。 丁若水连忙听话闭嘴,同时看着春谨然小心谨慎地俯下身子跪到地上,脸贴近地面,那叫一个目光如炬全神贯注,这阵势要是被附近的野狗看见,估计都不敢再来争地盘。 良久,春谨然终于勘察完毕,一直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丁神医见他起身,立刻小声询问:“发现什么了?” 春谨然警惕地眯起眼睛,声音压得很低:“两个人的脚印,往门里去的,一深一浅,一大一小,一个会武功一个不会,一个年长一个年幼,如果年幼且浅小的脚印属于琉璃,那么另外一个人是谁?” 丁若水:“等等……” 春谨然:“脚印有序并不杂乱,说明琉璃并没有惊慌失措,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来人劫持了他,逼着他进了屋子!什么样的人会这样做……” 丁若水:“等等!” 春谨然:“不能等,现在情况很危险!” 丁若水:“并没有!” 春谨然:“那你怎么解释这个脚印!” 丁若水:“我家就不能来客人吗!” 春谨然:“你不能什么事情都往好的方面想!” 丁若水:“不是我这样想,是水缸告诉我的!” 春谨然:“水缸告诉你你就信吗!” 丁若水:“……” 春谨然:“呃,慢着,水缸是谁?”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丁若水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强迫自己洋溢出一张笑脸,然后抬手指指屋檐底下:“喏,就是这位仁兄。” 水缸兄,人如其名,上宽下窄,缸壁厚实,与江湖上千百户人家使用的储水工具并无二致,此刻正盛满了干净的清水,上浮几片残破竹叶,随风轻轻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