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风月，一蓑烟雨。 春光里，一袭青衣的瞎子，又持杖而至风月醉春楼。 牵着头老驴，脚踩青石板铺就的长街，踏弯了自青石缝隙中倔强生出的野草。 醉春楼的两位护卫，依旧是拦阻了方澈，不过他们却是已经识得这个特立独行的瞎子，态度也好上不少。 “先生请稍后，我这便让人去询问番蓉姐。” 护卫腰间挎直刀，望着瞎子竹竿上染了三寸血，眼眸锋锐许多。 踏足到醉春楼区域，方澈却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他闭目，温和一笑：“无妨，不急。” 不消片刻，那去通传的护卫就归来了。 态度更是好上了几分，作揖道：“先生，蓉姐有请。” 方澈点了点头，让护卫看好绑在外面的老驴，遂迈步入楼。 接替守卫的是一位容貌俊俏的小厮，笑着带着路，左绕右绕后，来到了一处上好的房扉之中。 “先生，屋内备好了好酒好菜，蓉姐吩咐，先生可尽情享用，吃饱喝足，小的再安排您洗个热水澡……” 小厮作揖鞠躬，十分恭敬。 能够得蓉姐重视者，都值得他们这些醉春楼小厮毕恭毕敬的对待。 方澈闻言，倒是没说什么，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菜香与酒香，唇角不禁挂起一抹笑容。 “好，那能否麻烦你将我的驴牵来此屋？” 小厮一怔，满面茫然。 “啊？可……可以，先生稍等，小的这就去牵驴。” 高超的职业素养，让小厮立刻反应过来，马上应声，转身便去牵驴。 小厮离去，方澈竹杖轻敲，踩着柔软华贵的地毯，行至桌椅前，坐下后，自顾倒了杯酒。 清澈酒液在青瓷杯盏中打着晃，空气中的酒香瞬间绽放开来。 饮下一口酒，酒香充塞喉头。 “好酒！” 方澈一赞，酒肯定是好酒，绝非春香姐所酿的普通米酒能比。 老驴很快便被小厮牵来。 “多谢兄台。”方澈抱拳。 “先生客气了，喊小的柳四便可。”小厮柳四笑意盈盈。 “先生请慢吃，蓉姐有事稍忙，等会便来。” 方澈点了点头，开始招呼老驴品味满桌美食。 各种各样的精致菜品，琳琅满目，方澈不得见，但闻着香味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老驴直接开始大快朵颐，方澈原本还在意点形象，吃的慢条斯理，但慢慢的，许是受老驴影响，也开始朵颐起来，吃相渐渐粗野狂放。 一人一驴，吃了个开心。 吃饱喝足后，老驴被柳四牵走到后院，方澈则是在柳四备好的热水中，开始洗热水澡。 血腥味道很浓郁，搓洗一阵，方澈才是洗去了那第一次杀人的味道。 泡在水中，花瓣飘落晕染出了点点花香。 方澈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适与放松，在醉春楼中，蓉姐定会护他，哪怕没有蓉姐庇护，他自身也有底气。 所以，心神才如此放松。 洗过了澡，神清气爽，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衣，方澈攥握黄竹杖，便出了屋子。 “先生，可是休息好了？” 方澈刚出屋子，守在门外的柳四便笑脸迎来。 “可带我去见蓉姐？”方澈持杖闭目侧了下面庞问道。 柳四笑意收敛了些，轻声道：“先生，蓉姐正在应付官家的人，可稍等会儿。” 方澈心头一惊，官府之人速度居然这么快。 对于官府，他不敢小觑，这个世界有修行，官府肯定有制约之法，兴许，朝廷中便有强大的修行人。 方澈又回到了屋中等候，倒也不浪费时间，运转《天地气》，汲取天地间游离清气入体，加速恢复，心神渐空明。 在醉春楼这地标道图所在地，修炼速度竟是得到极大的加成提升。 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门外传来了柳四的轻声。 “先生，蓉姐来了。” 方澈闭着眼，摸来了竹杖，掸去身上青衫褶皱，离开了房间。 空气中飘来熟悉的桂花香，身披蚕丝黑纱衣的蓉姐，立于铺就柔软地毯的廊间，正回答着春熙的话语。 见得方澈出来，便笑道：“先生休憩可好？” 方澈抱拳作了一礼：“蓉姐好吃好喝待之，瞎子自是休息极好。” “那便好，还生怕柳四怠慢了先生呢。”蓉姐恬淡一笑：“官府那边已经暂时解决，剩余之事都由我来处理，先生请放心。” “蓉姐，春香那边，我私自隐晦的提及了些事，若是做的稍过，在下先给蓉姐赔个不是。” “先生此言差矣，经由此事，春香那丫头本就聪颖，她自是会懂，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蓉姐轻轻摆手，此事就算方澈不提，她也会去告知春香。 她压了这么久的消息，不可能一直压着。 方澈闻言，点了点头，便未曾再言语，一时间竟是沉默了下来。 蓉姐示意柳四引着方澈，一边则是与春熙莲步轻迈，于廊腰缦回的楼阁之间，徐徐前行。 片刻，来到了一处茶室雅间，炭炉烧热水的“咕咕”声在耳畔回响。 春熙自觉的去泡茶，蓉姐雍容且优雅的坐在了榻上。 “先生，接下来可有何打算？” “你打杀了那两位行镖人，我虽打点了官府那边，可雇主那边知了行镖人身死，却未必会善了。” “有的消息，以对方势力执意隐瞒，我也未必能立刻收到，所以，你若是孤身在外，需小心些。” “打杀了两位行镖人，等于只身投入了这个江湖，终究是缠了恩怨，天上星河转，恩怨各一半，入了江湖，便轻易难脱身。” 蓉姐接过了春熙泡好的冒着氤氲热气的春茶，轻饮一口，朱唇绽茶香。 方澈也喝了口茶，浓香满口腔，不禁开怀一笑。 “一头驴，一壶酒，一袖春风，一醉方休，乃瞎子我所向往的江湖。” “既选择一头撞入，那便尝试用手中竹竿搅一搅这江湖。” 方澈闭目侧脸，细嗅茶香。 蓉姐杏眸在方澈清秀又自信的面容上多看了几眼，胸膛微起伏，心中生波澜。 泡茶的春熙亦是抿起朱唇，眸光熠熠，带着几分精彩。 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眼前少年虽有眼疾，目不可视，但心胸中却自有乾坤，以及洒脱豪迈的江湖气概，比之不少口吐悬河文章却处处计较的文人儒生可要……更显风流。 蓉姐放下了杯盏，袖中滑出了一枚铜色的金属小圆牌，她酥白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把玩，杏眸轻眯，喃喃轻问： “这山河，或许没有先生所念所愿的那般美好。” “这江湖，兴许会让先生感到失望乃至愤怒……” “先生，亦……不悔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