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一步一步往上走,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她的披风还没解下来,便这样笼着往上面走,她必须要跟张汤说清楚。dykanshu.com 只是没有想到后面风一样冲进来一个女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刘陵,她发现自己丢了公文之后也是火急火燎地回来找,只是看到楼梯这边,尤其是陈阿娇手中的公文,便想也不想就冲上去。 楼梯算不得宽阔也算不得狭窄,过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是没有想到这来了的刘陵看到那公文就急了眼,张汤只道一声大事不妙。 陈阿娇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刘陵直接一把夺过了公文,可是刘陵这个时候才看到陈阿娇的脸,于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推,“啊”地尖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头。 张汤这个时候已经下来了几分,直接冲下去拽陈阿娇,却拽不住,拉住她的手,也跟着那力气被拽了下去。 陈阿娇只觉得自己身子不稳,被刘陵那一推整个人就往侧面倒去,张汤拉不住自己,反倒被自己牵连下来,她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却忽然之间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张汤揽住了她的腰,却随着一起跌落在了大堂的地上,他的手臂格挡在她的腰和地面之间,只护住了那么一点。 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张汤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什么都空白了,只有陈阿娇身下散开的那一片红。 主父偃想也不想便回头叫到:“去叫郎中!叫郎中!孕妇摔倒了,快去!” 赵婉画上来,看着还呆愣在一旁的张汤,直接一把扯开了他,想要将陈阿娇抱回到密室里去。 张汤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推开了赵婉画,将陈阿娇抱起来,也不顾那满身的血污,便往密室之中去。 一张小榻,两条人命…… 刘陵脸色煞白,直接将公文丢在地上转身就跑了。 未央宫中,刘彻在在竹简上写着什么东西,一整天心情都非常好。 他看着自己的手臂,嘴唇又弯起来。 陛下这么诡异地笑了一天,就是连上朝的时候都难得地和颜悦色,连汲黯这种善进谏的直臣也被陛下和颜悦色地对待——整个未央宫中的侍从宫人们都在猜测是不是卫娘娘有喜让他这么高兴。 郭舍人这心里苦啊,可是只有自己才知道。 他看刘彻还在写什么东西,忍不住劝道:“陛下还是早些歇着吧……” 刘彻将那竹简放下,招手让郭舍人过来:“老郭你快来看看这些名字,哪个好?是琚,还是珏?或者叫做弗睿……” 郭舍人头都大了,“哪个都好啊……” “哪个都不好!” 刘彻忽然将毛笔直接摔在了案上,皱着眉,“哪个都配不上我们的孩子……” 外面有个眼熟的宫人,郭舍人出去了一趟,听到那消息忽然之间冷汗就下来了,心跳得厉害,他直接挥手让那人走,自己却急急忙忙跑进殿中,“陛下——” “想到了,叫——浮生。” 刘彻没有注意到郭舍人的脸色,而是恨高兴地看着他,双眸之中充满了神采,将自己方才写下来的两个字给郭舍人看:“她给我讲过浮生六记,我们的孩子不管男女,都叫做浮生。” “郭舍人,你怎么了?”他忽然觉得奇怪。 郭舍人觉得自己嗓子眼儿里像是堵着什么,半天才哽出一句话来:“陈……陈……陈皇后……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一…… 浮生什么的,只是因为作者最近在看浮生六记而已,不要介意。 大剧情就要来啦,小包子就要出来了,留言high起来2333333333 ☆、第五十七章 小浮生【一更】 整个一杯酒楼已经关上了,里面却是人来人往,很多人看着里面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只觉得触目惊心,有的使女已经已经吓得捂住了自己的脸,赵婉画里里外外地忙碌,却已经有些晕眩。 刘彻直接冲进来,就是郭舍人跟在后面也觉得跟不上他的脚步,连声喊着,“陛下慢些,陛下慢些……” 他已经心急如焚,如何能够再慢, 来之后看到这外面的人,顿时只觉得自己什么也不会想了,他心慌意乱,几乎快失去一个作为帝王的理智。 直接往那房间里闯,刘彻只想立刻看到陈阿娇,只是在看到那密室外面站着满身血污的张汤的时候——刘彻忽然冷静了下来,他站在外面,便看着张汤,语气冷冷淡淡地,“张大人你也到了。” 张汤垂手在两旁,却说道:“夫人从楼上跌下来了。” 一路上郭舍人便在他耳边说着这样的话,他早已经知道,只是这个时候暂时没有心思去追究谁的责任,毕竟现在陈阿娇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空气里有血腥味,还有一声比一声衰弱的嘶喊…… “婉画……婉画……” 到了这种时候,她口中叫着的却是一个婢女的名字,这让刘彻心痛如绞,他想也不想便要进去,郭舍人伸手想拦却被刘彻挥开了。 停在外面,郭舍人郁闷极了,“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他又看向了张汤,心下奇怪:“你怎么也在这里?” 张汤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旁若无人地闭上眼,张汤只觉得这个时候的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了,刘陵那一推,也许会让刘彻改变自己原来的计策也说不一定——陛下本来说雷被那边已经联络好了,可是这个时候如果生出事端来…… 耳边是仆妇们忙碌的声音,张汤的心乱的很,看上去平静,其实一点也平静不下来,他现在完全不敢去回想自己接住陈阿娇时候的状况。 这个时候距离分娩期还有个把月,可是突然跌了这么一跤,谁知道会跌出什么祸事来? 张汤终究还是个普通人而已。 里面的刘彻,看着那一道竹帘,却有些不敢过去了,当日,便是在这道竹帘后面,她对自己说,陈阿娇已经死了,他还要在杀死她吗——人生来便该有一种对于命运敬畏的感觉,可是他不想屈从。 杀她,误解她,却还爱着她——这种扭曲而复杂的东西,一日日地在心底蔓生,切不开,也斩不断。 如今,他的手便轻轻地放在这当日怎么也没有跨过去的竹帘上,轻轻地拉开了——这一道竹帘,也是拉开了自己与她之间最后的隔阂和那越不开的心结。 这一刻,刘彻想,无论如何给自己找借口,那都是自己错,只要她愿意,可以随时随地取走他的性命,可是他希望,还能跟她在一起。 如果她终究要在这一场意外之中离开人世,那么——至少也要让他看她最后一眼。 生孩子,便是在鬼门关前面走一遭。 刘彻握紧了拳头,衣袂飘摆,就这样慢慢地走过去了,他云淡风轻地,似乎什么也想开了。 他看到她躺在床榻上,紧紧地抓住身下的被单,前面的头发被汗湿,脸色却已经惨白,牙关紧咬,看上去难受极了。 后面的仆妇还在喊着:“用力呀,夫人,用力啊……” 赵婉画在榻边半跪着,眼中含泪:“夫人,夫人,您的孩子还在肚子里面呢,您不要放弃啊,夫人,你快用力……夫人——” 刘彻走过去,却蹲在了床榻边,慢慢地伸手出去,将她落在床榻上的手掌握住了:“阿娇,是我……我是那个负心的刘彻,我是彻儿……” 陈阿娇听到了声音,心里方才还在诅咒,这特么的生个孩子跟受刑一样,她受不了了。可是转眼之间就有了这样的声音,她一转过眼便看到了刘彻,可是那脸模模糊糊的,竟然是他小时候的样子,陈阿娇眼泪都出来了,就那样从她的眼角滑下来,落进鬓发里,又隐没不见了。 “孩子的头露出来了,夫人用力!” 陈阿娇只觉得身下一阵撕裂的疼痛,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到了,只能握紧手边的东西,之间紧紧地掐下去。 刘彻的手臂便被她掐住了,紧紧地。 “参汤,参汤!” …… 周围那么乱,那么忙碌,但是刘彻的眼底只有眼前这女子,她如此痛苦,那秀眉紧皱起来,原本威严的一双凤眼里含着泪,额上却全是汗水。 “阿娇……” 刘彻握紧了她的手,浑然不顾自己手臂上渗出来的鲜血,却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边,“偶随使节泛仙槎,日日春游玩物毕。天气常如二三月,山林不断四时花……” “你说喜欢风生袖底,月上蕉窗……” “阿娇姐,你不是还要游遍名山大川吗?你还要登五岳,过三江,我们的孩子还很小,你都没有看到过他呢……” 刘彻说着说着竟然落泪下来了,如此贴近的时刻,如此安心的时刻,可偏偏是她在生死关头的时候…… 陈阿娇模模糊糊之间听见这些话,恨不能将头下的枕头给他扔过去,这个时候要你砸旁边那么多废话,没看到老娘都快痛死了吗? 可是为什么,往昔的那些记忆便都涌上了心头呢…… 刘彻,滚你娘的吧! 她都快死了啊…… 一直让用力用力,你用力一个给我看看啊!那不知道哪里请来的仆妇也聒噪极了,真该拉出去剜眼拔舌看她是不是还那么多的废话! 孩子,她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是不是长得很可爱?也许大了还能够叫她娘…… 她的孩子…… 眼前又模糊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感伤,孩子…… 便那么紧紧地咬紧了牙,拽紧了自己手下的东西,她瞪着眼,发了狠,却忽然就觉得轻松了。 “我快死了吧……” “朕不许你死!” 那一瞬间,她看着头顶,却只有一片飞出去的暗紫色。 那暗紫色,慢慢地像是一层云,忽然就暗了下来,她眼前一黑,终究还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那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光溜溜地,竟然一下就咯咯地笑起来,那接生的仆妇一巴掌拍下去,新生婴儿“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只是声音不是很大,毕竟是早产的孩子…… 刘彻却什么也顾及不到了:“阿娇!阿娇!郎中,郎中呢?快过来看看——” “夫人只是晕过去了。” 郎中头上冒着冷汗,在帘子外面说道,“灌些汤就好了,夫人早产,能够平安产子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哎呀,是个男孩儿,快看啊……” “呜哇哇呜呜……” 刘彻握着陈阿娇的手,从赵婉画那里拿了锦帕将她额头上的汗擦拭干净,他心跳很快,看她这样呼吸微弱地躺在榻上,他觉得自己也快灵魂离窍了。 李氏等人上来照顾陈阿娇,赵婉画却对他道:“陛下还是去一边等着吧……”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怔然了许久,还是退开了。 只是退开几步,他才发现自己抬起来的手都是颤抖的。 孩子被放进浴盆里洗了干净,然后抱起来裹在小小的锦被里,被年长的仆妇抱着,还在咿咿呀呀地哭个不停。 这个是他的孩子么…… 可是……就是这个孩子的存在,差点让陈阿娇没命。他就站在那里,用一种漠然的眼神看着孩子。 他们都被赵婉画赶到了帘子外面,郭舍人探头探脑,刚刚听到是个男孩的时候就已经很兴奋了,还有孩子那哭声,听着有气无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