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越看他越不顺眼,可又碍于他所持秦国使节,干脆称病离开,不想再听他阴阳怪气的话语。 张苍看到李斯出来,急忙上前追问:“怎样?魏王可曾答应收回信陵君的兵权?” 李斯摇头,“哪有那么容易。秦国前脚打完魏国,魏王好不容易派人请回魏无忌,刚将兵权交给他,现在信陵君联合五国要伐秦,魏王若出尔反尔,在诸侯王中还如何立身?” “那怎么办?”张苍急得挠头,“政哥不是说,魏国这边交给我们……你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怎么在秦国混啊!” 李斯瞥了他一眼,“激将法对我没用的。还是按照计划,你带我去找晋鄙昔日的门客,当初信陵君窃符救赵,却杀了魏国大将,魏国既有拥戴他的人,亦有恨他之人,只要找到那些人,自然有办法让魏王相信——信陵君得胜归来之日,便是魏国易主之时。” 张苍一个激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二师兄,你这是不光想让魏王收回兵权,还想让信陵君死啊!” 李斯淡淡地说道:“敌我之间,只有你死我活之说。一朝妇人之仁,便如吴王夫差,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张苍小圆脸白了白,一咬牙,终于还是点头,“好吧,我去给你找人。” 嬴政完全相信李斯的能力,在看到信陵君所率大军时,就立刻鸣金收兵,护送粮草先退回晋阳,再派人送信回秦国,务必让函谷关严阵以待,死守不出。 秦国本就属于易守难攻之地,函谷关一封,便有千军万马,一时半会也很难攻破。 王翦等人已攻克晋阳周边小城,于晋阳在蒙骜军中看到了嬴政和蒙恬,对这两个小家伙此番战术大加赞誉,说得蒙恬都有些不好意思。 蒙骜则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嬴政几眼,虽然嬴政没说话,但他自己知道自家儿子是什么情况,作战勇武肯定没的说,可算计埋伏廉颇之事,以他的性子肯定做不出来,更不用说一看到信陵君的旗号就立刻撤退,而不是乘胜追击,这一点蒙恬是肯定做不到的。 杀得兴起时,蒙恬对上秦岭中的狼群都敢追,更何况廉颇。 “依政公子只见,我等是驻守晋阳,还是回援函谷关?” 上次出征前,王翦和众将议事,讨论战术和分兵计划时,根本不曾问过嬴政的意见,见他也不曾主动开口,便故意当没看见,大家相安无事,了不起回头分一份功劳给这位公子镀金,也能让秦王放心。 谁想到嬴政竟然以身犯险,设计埋伏廉颇,若不是信陵君及时赶到,这支赵军定然无救。 懂得以假乱真、藏兵粮车,还会结阵对敌,凭借云车高度以旗语指挥,进退有度,光是这几点,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将来说,已是十分难得。 所以这次蒙骜才会主动问嬴政的想法。 嬴政却摇摇头,“政不过侥幸取胜,亦未能取得廉颇首级,算不得什么。至于是攻是守,蒙将军和各位将军身经百战,自是比政更能把握战机。不过,信陵君威望虽高,号令五军,却也高不过魏王去。” “蒙将军不妨先使人打探魏王的消息,再做决策?” “魏王?”蒙骜和王翦对视一眼,会意地点点头,“好,那我们就暂且等着,看魏王……会如何……” 信陵君魏无忌看着函谷关口城墙上的秦国大旗,心潮奔涌。 此番他说服了燕赵停战,联合伐秦,而韩魏两国都是去年刚被秦国敲打过,夺去十几座城池,可谓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有信陵君登高一呼,自是立刻响应。 楚国当初在信陵君窃符救赵之时,就已毁弃秦楚盟约,和赵魏两国联合在邯郸打败秦军,故而被秦国记恨。春申君和信陵君、平原君同为战国四公子,相交甚笃,如今信陵君号召伐秦,他自然响应,还特地派人给荀卿送去一封信,请他带弟子们回楚,他必会向楚王请命,重用他们师徒。 眼看着只要攻破函谷关,就能直逼咸阳,这几乎是战国近百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大胜。 而他作为五军统帅,必将名留青史。 就在信陵君正准备下令攻城之事,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令兵手持令旗,纵马飞奔而至,“魏王有令,命信陵君回国——撤军——” 信陵君一震,整个人仿佛石化般坐在马背上,前一刻的意气纷发,尽数化为乌有。 “魏王……命我撤军??!” 作者有话说: 嬴政:撤不撤?撤不撤?24道军令很快快递到哦!不听不听的结果可能就是“莫须有”哦!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岳飞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第十六章 真假嬴政(16) 打赢胜仗却输了性命的,信陵君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从来如此。 至于那些兔还没死鸟还没尽就烹狗藏弓的,虽然也没什么好下场,但终究还是让他们心目中的假想敌死在了自己前面。 魏无忌回国就被魏王收走兵权,“礼”送他回封地休养,美其名曰让他休养身体,实际上派人重重包围,连他那些门客都不得擅自出入。 直到一日,魏王接到通知,信陵君在府中饮酒过度,暴毙身亡,当场大哭了一场,命人厚葬,并派亲信前去替他送殡,盯着信陵君下葬。 待亲信回来时,魏王问明那些前去为信陵君吊唁的世家和官员,暗暗记在心中。 亲信说道最后,突然犹豫了一下,有些奇怪地说道:“大王,微臣在信陵君的墓前,还看到了秦国的李斯。” “李斯啊,哼,小人而已。魏无忌的家人没把他赶走吗?” 魏王一听李斯的名字,冷哼了一声,“他还想离间寡人与信陵君的兄弟之情,那点伎俩,寡人一眼便可看穿。可惜……信陵君英年早逝,不能再辅佐寡人了……” 他抹了把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感慨了一番,亲信唯唯诺诺间,有点恍惚。 原来大王知道秦人用的离间计啊,那大王是真的没有中计,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更不敢告诉任何人。 于是也就没人知道,李斯前去拜祭了信陵君之后,便向魏王告辞,带着张苍一家人返回咸阳。 自从张仪死后,张家再没有出什么人才,到张苍这一辈,也是费尽力气才将张苍送到荀卿门下求学,在魏王眼里,这家人根本无足轻重,李斯怕是念在同门师兄弟的面上才带他们去秦国谋生,他也就没让人阻拦,由得他们去了。 反正,如今五国联盟,以魏国为尊,信陵君一死,魏王就理所当然地接过了合纵军的帅印,就算没打算伐秦,以此作为压住秦国的权柄,他还是非常乐意当这个合纵长的。 前任合纵长魏无忌缓缓睁开眼,看到旁边案前坐着翻看竹简的黑袍少年,竟是数月前在赵国惊鸿一瞥的那位秦国公子。 “你……我这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