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带上阿锦吗?”许攸尽量平静地问。hongteowd.com妻子跟荣征有牵绊,他不会再吃没有道理的醋,可女儿不一样,那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他不想让她知道,怕她伤心怕她不喊他爹爹了。 江氏摇摇头,“不带,特意带她去看,我怕她多想。”女儿很在乎容貌,小时候就抱怨为何她没有一处像父亲,得了弟弟,眼看熙哥儿跟许攸越来越像,女儿更是暗暗气了一次。平时她跟荣征无意碰上还好,若专门带女儿去看,万一被她发现她跟荣征的相似处,那丫头铁定会多心。 “好。”许攸抱紧妻子,良久才道:“其实,我也不想你带阿锦。” 江氏偷笑,她就知道,现在丈夫对女儿比对她这个妻子还紧张。 腊月十五这日,常年镇守西北的平西将军回京,皇上率文武百官在太和门亲迎。京城主街正中早已肃清,百姓们密密麻麻挤在两侧,等着迎接本朝第一悍将和他手下的铁军雄兵。 许攸替江氏在茶楼里定了雅间方便她看,安置妥当后,匆匆赶去宫中等着跟朝臣一起接人。 祁景则早早跟皇上告了假,躲到许府后墙根下等她。京城难得有大热闹,家中下人们也都好奇外面,许锦就趁着这个机会,抓住空子溜去了后院。屋中她以睡觉为由不许丫鬟打扰她,外面有大白守在墙里侧等着接应她,所以许锦放心地爬上墙,跳到了祁景怀里,笑眼盈盈,“走吧!” 祁景一身普通布衣,许锦也换了身男装,混在人群里赶向主街,乍一看并不太惹眼。街上人多,越靠近主街越难走,好在祁景人高马大有的是力气,稳稳护着许锦挤到了最前面。 “啊,我看见我娘了!”两人刚巧不巧站在茶楼对面,许锦无意朝那边瞥了一眼,正好看见母亲隐在窗后的身形,赶紧拉着祁景弯腰躲避。 “那咱们往那边走走。”祁景护着她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让她站在前面清道的衙役身后,他扶着她肩膀站在她身后,看了看,道:“这样应该看不见了。” 许锦却有些疑惑,“我娘说今日要去李府做客的,怎么来这里了?”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祁景问。那人头上遮着纱帽,许是身形相像,她又心中有鬼,所以认错了吧。 “怎么可能,那是我娘,我绝不会看错的。”许锦没好气地瞪祁景一眼,再次望向那边茶楼。 真是她娘吗? 祁景忽的记起一事,“对了,你爹好像认识平西将军,或许你娘也认识?”反正等人无聊,他小声把那日琼林宴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奇怪啊,我爹我娘从来没有提过荣征这个人……”许锦皱眉,仔细回忆家中平时来往人家。 “你一个孩子,他们当然不会什么事都跟你说。”祁景不想看她皱眉,伸手去按她眉毛,抚平。 许锦脸上一热,小声叮嘱他:“你别动手动脚的。” “你穿成这样,他们只会把你当成我弟弟。”祁景笑道,不过还是收敛了,不再闹她。 经这一打岔,许锦暂且忘了刚刚的疑惑。 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远处终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朝那边伸脖子张望,祁景用肩膀挡住许锦另一侧的人,不让对方碰到她。 脚步声越来越响,有种无形的肃穆威严,之前还窃窃私语的百姓们都安静了下来,屏气凝神,注视着领头那几匹高头大马不缓不急地靠近,然后看向战马上昂首挺胸的将军们。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平西将军荣征。 荣征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上次回京还是三年前,不过每次回来都是这个阵势,没什么新奇的。 走着走着,路边一个小孩儿忽然哇哇大哭起来。荣征侧目看过去,对上孩子一双惧怕的眼睛,黑白分明,紧接着就见那孩子被他脸色苍白的父亲捂着嘴抱走了,如惧猛兽。他习以为常,平静地收回视线,却瞥见亲随眉头紧皱。荣征自嘲地笑,他这个吓哭孩子的人都没生气,他气什么?抬手摸摸脸上那条陪了他十几年的狰狞疤痕,将军神色淡然。 江氏却因他这个动作摘下纱帽,不可置信地探出身,想要看清那人的脸。 看清了,泪如泉涌。 他离开的那年二十一岁,已经长成了大男人,是她眼中最好看的男子,所以那晚他不知为何情动想要她,她亦受他蛊惑受心蛊惑给了他。一别十数年,他跟当初差别并不是很大,只是黑了些,五官更深邃硬朗了,如果,如果没有那道疤,依然是她心底那个最好看的男子。 不肯见她,到底是因为误会了,还是因为那道疤? 江氏心中一阵翻滚,忘了退回去。 于是荣征顺着那道过于执着的视线望了上去。 是个妇人,他淡然地别开眼,只是战马刚刚抬起的前脚还没落下,他身形一震,迅速看回去,恰好看见晶莹泪水从那张依然年轻依然娇艳的熟悉脸庞滑了下来。 荣征怔怔地望着对方。 不是她吧,她应该在东湖镇,怎么会来京城? 可是,如果不是她,天底下还有哪个女人,会为了他落泪? 身形一晃,习惯了十数年戎马生涯的平西将军从战马上栽了下去。 人群哗然。 “停下,后面众将士立即停下!”震惊过后,身材魁梧的亲随急忙大声喝道,中气十足,吼完急急下马去扶人,“将军,将军你没事吧?” “滚,我能有什么事!”荣征一甩马鞭,迅速抬腿上马,勒马坐了会儿,到底忍不住挠挠头,尴尬地朝茶楼望去。这么久没见,刚见面就让她瞧见自己狼狈落马,她肯定笑了吧? 江氏的确在捂嘴笑,见他望过来,及时躲到窗后,免得被时刻关注他的百姓们瞧见。笑了会儿,江氏呼口气,擦了泪重新戴上纱帽。什么威名远扬的平西将军,什么性格孤僻不苟言笑,她就知道,其实他就是当年那个常常犯傻的笨家伙。 “祁景,你看见了吗,刚刚我娘好像哭了。”许锦握住祁景的手,喃喃问道。 祁景沉默,他的确看见了。 “你说我娘为什么哭,是不是这个将军是他们很好的朋友啊?但如果是故交,我爹他们怎么一句都没提起过?”许锦径自问道,眼睛紧紧盯着重新前进的马队,盯着最前面那个脸上长了一道疤却依然引人瞩目的高大男人。那人越来越近,近到她只能看见他完好无损的左脸,想到他刚刚也是因为回头望母亲才摔下马的,许锦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 荣征心里有事,并没有发现路边有个小姑娘一直在盯着他。 马队过完是身披战甲的士兵,祁景看了会儿发现没什么意思,问许锦还想不想看。 许锦摇头,现在她只好奇这位将军跟自家到底有何关系。 “那我送你回家。”祁景护着她往外走。蹲在墙边准备给她踩着肩膀上墙时,见她还一副出神的样子,不由安抚道:“别想了,你爹娘跟荣征应该是故交,因为荣征上战场杳无音信,他们以为他死了,就没有跟你提过。现在知道他还活着,你娘一时激动就哭了吧。” “那我娘为何要骗我说去李府了?”许锦也想过这种猜测,只是解释不通母亲骗她一事。 祁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算了,问你你也不知道,回去吧。”许锦跟祁景道别,利落上墙,悄悄溜回了屋,换好衣服后去看睿哥儿。 江氏很快回来了,神色如常。 许锦随口问道:“娘,我听说平西将军今天领兵回京,你去李府时有没有顺路去看看热闹啊?” 听女儿提平西将军,江氏心口一跳,听完了才笑道:“有什么好瞧的,你当娘还跟你似的?怎么样,睿哥儿今天乖不乖?”脱了鞋子上炕,江氏抱起小儿子亲了一口,温柔恬静。 “嗯,睿哥儿可乖了。”许锦低头答,心头仿佛有大白的毛在撩,好奇又困惑。 作者有话要说:佳人:祁大白你闯祸了你知道么? 祁大白:我不知道,少诬赖我。 佳人:那你最大的“情”敌或灯泡来了你知道么? 祁大白:谁?一脚踩碎他! 第68章 翁婿 荣征在朝堂上见到了许攸。 他就知道,一定是许攸来了,她才会跟着过来。 当晚明帝为他准备的洗尘宴上,荣征以故交的名义跟许攸坐在一桌,一杯一杯不停地灌酒。 这个白面书生,荣征知道他喜欢阿乔,却从未将他看做对手,因为那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因为知道她的心在他身上,他不怕任何人来抢。可是,许攸成功了,他娶了他的大小姐,娶了他的阿乔。他想把她抢回来的,可远远望着那对神仙眷侣般的身影,看着许攸一手抱着一个女娃一手牵着她,再摸摸自己脸上的刀疤,他连上前攀谈的勇气都没有,落荒而逃。 “许攸,既然你想当官,怎么今年才来考?”荣征趴在桌子上,侧头看许攸,似醉非醉,似梦非梦。 如果许攸早点来考,那年他得胜归来回京封官时就会知道他娶了她,就不用日以继夜赶回去兑现他给她的诺言,却只得一个她已经嫁人的消息,也不用傻傻地跑去东湖,看他们一家三口说说笑笑。那时他真恨不得死在了战场上…… 许攸知道荣征没醉,因为他酒量没有荣征好,他才醉了三分,荣征更不可能醉倒。但他也没有拆穿他,顿了顿,不答反问:“你见过她了?” 荣征蹭着桌子点头,“是啊,她跟那年一样好看,她还……”打了个酒嗝,没有说下去。 许攸替他说,声音平静:“她哭了吧?看见你脸上伤成这样,她肯定会难受的。” 荣征微眯着眼睛看他,“你别多想,她心善,就算我是陌生人,她看了也会难过的。”他说的是真心话,既然她嫁了许攸,他就希望她过的幸福,不想因自己一时冲动口无遮拦害她遭许攸怀疑。 许攸笑了,看向他,“你不用顾忌,我知道她曾经喜欢你,很喜欢,但现在她心里只有我,对你不过是故人之情,我不会为她一时不忍落泪而误会什么。对了,上个月我次子满月,你要是早点回来,我就请你喝杯满月酒了。”他愿意让妻子同荣征解开心结,却不希望荣征自作多情。 荣征也笑了,苦涩地笑:“你不用急着说你们有多恩爱,既然当年我没把她抢回来,就是准备成全你了,看你将她照顾的那么好,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再多的不甘再多的遗憾,早在时光中沉淀了下去。他只是想不通,她明明那么喜欢他,怎么他一走,她就变了卦? 许攸看看继续灌酒的男人,沉默半晌,道:“你是第一次封官后回东湖镇的吧?其实,如果那时候你肯见我或见她,不用你抢,她都会跟你走。”至于荣征为何没有现身,看到人后,许攸就猜到了大概,相信她也明白了。 荣征紧紧盯着他,慢慢坐了起来,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们还有个女儿,她过完年十四岁,五月初五生辰。”许攸回视他,见男人在那儿皱眉,他苦笑,“你别算了,我都告诉你吧,当年你走后不久,她就有了身孕,为了江家的名声,为了女儿,她答应了我的提亲,并提出等你等到女儿十岁,届时如果你没回来,她就真正嫁给我。荣征,她真的等了你十年,你可知道?她给你生女儿的时候差点去了,你可知道?阿锦十岁时,她抱着我哭了整整一晚,你可知道?” 荣征呆若木鸡。 许攸自顾自说了下去:“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后悔,也不是让你跟我抢她们母女,只是不想让你怨她,因为你没有资格,不管你有多少苦衷。同理,阿乔跟我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你不用指望把她抢回去,而阿锦,你除了给她血肉之躯,没有尽过半点父亲之责,是我跟阿乔将她一点一点拉扯大,所以你也别想把她抢走。我告诉你,阿锦性子像你,活泼好动,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最大委屈就是隔壁少爷一直欺负她,除此之外她几乎每天都是笑的。你若真心为她好,真心想尽点父亲的责任,就别让她知道她的身世,别让她伤心。”言罢,许攸放下酒杯,提前离席。 荣征呆呆地望着外面弥漫的夜色。 原来,他孤枕难眠十几年,都是他自找的,非但如此,他还差点害死了她。 原来,是他亲手将她让给了许攸。 原来,那个他根本不曾多看的小女娃,是他的女儿。 阿锦,她叫荣锦……不,她叫许锦。 荣征重新趴了下去。 阿乔,女儿,都是许攸的,他什么都没有,他亲手弄丢了她们娘俩…… 这一晚,平西将军酩酊大醉,是被亲随抬回将军府的。 许府。 许攸将他跟荣征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妻子。 江氏靠在丈夫怀里,静静地听着,双手无意识地把玩他修长手指。等许攸说完了,她握住他手,靠着他胸膛道:“这样也好,我跟他之间再也没有任何不清不楚的地方,他回来过,证明我没有白等,他没有对不起我,我等了他,我也没有对不起他,相信他会慢慢想明白的。以后如果他想来看看阿锦,就以咱们故交的名义,不想来的话,就算了。” 许攸颔首。虽然不想让荣征跟女儿见面,但那怎么可能?他已经得了她得了女儿,不至于小气到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荣征。 “许攸,你真好,君子如玉,说的就是你。”江氏侧过身,抱着丈夫脖子道。她何德何能,在错过一个男人后,又遇到这么好的他。 “我可不是君子。”许攸压住妻子,用力扯掉她小衣,在那绵软之处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埋在里面道:“阿乔,以后不管因为什么,别再为他哭了,我不,不喜欢。” “不喜欢?那我走了。”江氏作势要推他。 “阿乔……”许攸大急,死死压着她。 江氏轻笑出声,抱住他道:“放心,今天已经哭完了,以后心里都是你。” 像得了赏的孩子,许攸满足地冲了进去,酣战到夜深人静。 ~ 平西将军回京后偶感风寒,在府里闷了三日后才给许府下了帖子,准备过去拜访。 年关将近,此时朝中已经休朝,至来年上元节后才重新开朝,所以帖子送来时,许攸跟江氏都在家。 许攸在心里哼了声,他就知道这家伙会来,面上却是平静地问妻子,“咱们要怎么跟阿锦介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