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染病? 特纳夫妇一听就立刻松开了搀扶布尼尔的手,布尼尔倒在了地上,和可怜的小吉恩躺在了一块儿。 吉恩才刚恢复了些精神,和布尼尔倒在一起,两人相似的发红面颊,身上还都有没消除干净的呕吐物…… 在门口等待的比尔毫不犹豫地挤进了小屋子用自己的躯体挡住了亲王和神父,将两人和地上两位显而易见的患病者隔开,“亲王,快离开这里!” 兰德斯低头看向被他拽起的神父,咬牙切齿道:“你真是个灾难。” “亲王,请放开我,”眼盲的神父向前伸手,同时呼唤道,“布尼尔?” 布尼尔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他只觉得额头发烫,喉咙发酸,也伸出手去回应,“神父……” “你疯了吗?” 兰德斯手掌仍旧拽着神父的后衣领子,这样很不礼貌,不过鉴于他从来不是个礼貌的人,那么也就无所谓了,他压低了声音,强调道:“你的这位修士染上了传染病,你若聪明的话,就快跟我离开这里。” 他也不管这神父能不能领会他的意思,提着神父的衣领子就往外走,神父脚步踉跄了一下,伸出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亲王大人,请你立刻放开我,我不能就这么抛弃我的朋友。” “少在这种时刻装模作样,”兰德斯提着人往外走,“这不是普通的病症,这是传染病,致死率很高的传染病,你这天真的蠢货!” 比尔拦着手臂从屋子里跟着退出去,特纳夫妇已经从最初的恐惧中回过了神,各自将吉恩和布尼尔搀扶起来,神情绝望地看着向外走的三人。 “放开我。” 神父的语气变得冷冽,“兰德斯,我不是懦弱的人,请立刻放开我。” 兰德斯怔了怔。 他竟敢直呼他的名字?! 还有,他在说什么? “我不是懦弱的人”? 所以理智地远离极有可能致死的传染病反倒不是明智而是懦弱的举动? 神父趁机从亲王的手掌控制中脱离了,推开面前挡住他的亲王仆从,毫不犹豫地返回了小屋子里,他俯下身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布尼尔的手,低声道:“布尼尔,你还好么?” “不,神父,我糟透了……”布尼尔快要呼吸不过来,他红着脸摇头道,“亲王是对的,神父您快离开这里……” “不,在你好起来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 神父对特纳夫妇道:“请把病人移动到床上。” 兰德斯在门外看着里头的情形,眼睛微微眯起,比尔很感动于神父的勇敢,但还是转身对亲王道:“亲王,咱们快走吧,这里很快就会到处都充满着有毒的病菌。” 兰德斯深深地看了屋内一眼,拄着拐杖转身大步向外走。 主仆二人走出了街区,比尔掏出了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亲王大人,我们得马上回去用煮沸的香叶水来浸泡身体,这太可怕了,王都怎么会出现传染病呢!” 钢制的拐杖尖戳在地面污泥中打下个尖锐的印记,兰德斯停下脚步。 比尔道:“亲王大人?” 兰德斯道:“去通知治安官这里有传染病。” “好的,我会的,您先上马车,我马上去找治安官。” 兰德斯手拄着拐杖,他对比尔道:“比尔,他冒犯了我。” 比尔愣住了神,有点不理解亲王大人在说什么。 “我不允许任何人冒犯我。” 兰德斯边说边拄着拐杖转过了身,比尔反应过来,立刻伸手挡住亲王,“亲王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 “回去主持大局,”兰德斯冷冷道,“一个无知的神父能懂什么?” 比尔道:“您是说您要回去?那太危险了!” “滚开。” 兰德斯又摆出了那副旁人无法左右的态度,比尔还企图再拦住,被拐杖尖给扫开,“去做好自己的事,比尔,别让我说 比尔无可奈何地看着亲王返回肮脏的街区,只能用力攥了下手,往马车跑去。 昏暗的小屋里,比起病菌先充满了呕吐的臭味,神父正在两个病人床前祈祷,特纳夫妇呆呆地在一旁坐着流泪。 “没有水吗?”兰德斯弯着腰进来,拐杖尖提起,对着发呆的夫妇发号施令,“去打水来,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将他穿过的衣服拿出去烧掉。” “亲王大人?” 神父停止了祈祷,转过了他那张白皙美丽令兰德斯看一眼就心烦的脸庞。 “还有你,”拐杖尖抵在神父的胸口下方污渍处,兰德斯皱着眉道,“把你那该死的黑袍脱了。” “所有沾上呕吐物的衣服、器具全部烧掉。” 特纳夫妇仰望着高大得快要撑破屋子的亲王,亲王严厉地看向他们,“照我说的去做!” 特纳夫妇慌张地行动起来,上前去剥吉恩和布尼尔的衣服,神父让开了一点位置,迟疑地把手放在自己的领口,在他犹豫不决时,后领又被一股大力拽了起来。 后背砸在坚硬的木头板上,亲王利落地解开了神父领口的扣子,他承认他带了一点公报私仇的意味,动作有些粗暴,特纳夫妇正在忙碌,没人注意这个角落,亲王压低了声音尖刻道:“亲爱的神父,您此刻可是显出孱弱来了。” 神父已然镇定地放下手,任由亲王去解他衣服上有些繁琐的扣子,“亲王大人,利用自己身体上的优势去羞辱一个身体不健全的人,这不是绅士所为。” “是么?那太好了,我恰巧不是个绅士,抬手——” 神父抬起了手,亲王将他黑色的外袍从下往上剥离,扔到屋口,以便特纳夫妇将所有不干净的衣服全烧掉。 火焰在门外烧起来,屋子里显得更闷热了,特纳夫妇一面烧衣服一面祈祷,神父的脸庞变得红通通的,细密的汗水点缀在他的面颊上,兰德斯看了他一眼,道:“我已经通知治安官了。” “这是个好做法。”神父赞扬道。 只穿着白色内袍的神父看上去更单薄也更美丽了…… 兰德斯挪开视线,火光让他觉得烦躁,“几年前去基努时,我曾亲眼见过类似的传染病,基努死了很多人,医生们束手无策,教廷的祈祷同样毫无作用,别指望我像这对无知的夫妇一样相信主会带来神迹,倘若他们侥幸逃脱,也是他们自己身体意志的结果。” 神父淡然道:“祈祷会给他们带去上帝的力量。” 兰德斯冷道:“那为什么不干脆让上帝令他们恢复健康呢?” “上帝不是供凡人驱使,使得我们满足自己欲望的工具,它带给我们的是支持和力量,需要我们去感受去领会,从而将这种支持和力量转化成我们自身的意志,它指引我们,帮助我们,却不会代替我们去经受苦难,因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自己获得永恒。” 兰德斯嘴角上翘,“说实在的吧,你在心里对这一套嗤之以鼻,觉得这全是鬼话,对吗?” “神父……” 床上的布尼尔发出痛苦的呼唤,神父立即转过身,胳膊被亲王大力拽住,“干什么?” “去为他祈祷。” “你还想再弄脏你的内袍吗?到时你可要光溜溜地等待治安官的到来了。” “那没关系,”神父抽出自己的胳膊,“人生来赤裸。” 神父回到床前,为两个病人祈祷,兰德斯冷冷地看着,那两个病人由神父一手握着一个,神父的手根本不算宽大,他握着两人的手,低垂着眼睛,嘴唇轻轻动着,好像是真的相信上下嘴唇挪动后所发出的语音能对这两人起到什么帮助似的。 衣服很快就烧干净了,特纳夫妇不知道是因为火堆的燃烧还是病症开始发作,他们的面颊也红红地发烫,坐在神父的脚边无助地祈祷。 被病人环绕的神父镇定自若,兰德斯离着他们有一段距离,冷眼旁观着。 很快,外头传来了尖锐的哨声。 治安官来了,他们迅速地驱散周围的居民,将整个街区都围了起来。 兰德斯拄着拐杖出去,篱笆已经竖起,他走到篱笆后对治安官道:“这里目前大约有四名病人,叫几个医生来瞧瞧这到底是什么病。” 治安官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只顾着用铁丝将篱笆扎紧。 兰德斯向前握住他正在往地面插的篱笆,他力气很大,让那治安官无法移动,兰德斯道:“你聋了吗?没听见我在说话。” 治安官抬起头看了一眼兰德斯那张一半英俊一半丑陋的脸,低头道:“先生,您很有可能染上了传染病,请保持冷静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你在说什么胡话?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到底是谁,我是奥斯亲王!” 治安官吹了下哨子,其余的几名治安官也跑了过来,他们看到了兰德斯,却不约而同地闪避了视线,过来帮那治安官一齐将篱笆固定。 兰德斯意识到了什么,手掌紧紧地握住篱笆,“你们胆敢如此行事,是谁吩咐你们这么做的?夏尔曼?戴纳?乔伊斯?……” 他一个接一个地报着自己兄弟的名字,怒火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烧,那些治安官们一个都不敢看他,将高高的篱笆固定好缠上铁丝,最有勇气的治安官低着头道:“请您别妄图从里头跑出来,为了王都的安全,我们是获得了开枪的允许的。” 兰德斯面上肌肉抖动,“非常好。”他甩开手,已经固定好的篱笆用力摇晃了一下,令几位治安官大大地吃了一惊,他们不敢直视亲王发怒的眼睛,知道自己这是在为某人做帮凶,可是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假作不知。 兰德斯后退返回,马上将自己所处的境地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 比尔绝对不会背叛他,很有可能是在回去通报时叫一些奸佞小人突发奇想地想到用这样的法子置他于死地,比尔是个很机灵可靠的人,一定会趁机想办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