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领取的支线任务并没有什么惩罚,甚至于她就算放弃不干,也不过浪费了半个月的时间而已……但这些,是她真正想要的吗? 张濛在最开始隐秘地嘲弄过安娜,认为它只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可怜人。 现在她却要向安娜一样,甚至比安娜更加可笑的离开这里吗? 张濛扪心自问,接着默默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绝不。 女仙与怪物的战斗还在继续,张濛蜷缩在角落。她慢慢地舒展自己修长柔韧的肢体,用最轻慢,最温柔,最和缓的动作,朝国王的方向无声行去。 她悄无声息地从破碎翻倒的长桌下经过,洁白无瑕的桌布被倒塌的酒水和跌倒的食物弄得脏污一片。冷掉的食物香味混合在一起,逼出一股令人不适的凝稠感觉。 大部分人并不是蠢货,在发现大门无法打开之后,他们便瑟瑟发抖地躲进了不会被战斗波及的角落。他们蜷缩着蹲在地上,又或者用桌子椅子等物品充作抵挡在自己面前的障碍。 有人甚至直接伸手,抓了几个无辜的侍女挡在自己面前,随时准备着倘若被战斗的余波涉及,就立刻将她们推出去的打算。 张濛的脚步轻快无声,她像幽灵般行走在破碎的地面,脏污的桌边。裙摆像一阵温柔的风,无声无息地拂过那些正在发抖哭泣的人。 此时此刻,张濛的内心无比平静。 敏锐的感知让她在危险和阻碍即将到来的前一秒就察觉并躲闪,即使内心深处的第六感正在发狂一样发出持续不断的翁鸣哀嚎,张濛的情绪也始终镇定冷静得像一块石头。 耳垂上洁白的珍珠发挥了它的功效,白色恋人的隐身效果附加在了这个穿梭于战场边缘的少女身上。 没有人能察觉到她的异常,没有人能目睹她的身躯,而唯一能够察觉这份异样的女仙正专心致志的面对着与怪物的战斗。 张濛花了点儿时间在黑暗中穿行,接着,她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国王。 第22章 童话与魔法(十二) 国王冷漠地站在原地,凝视黑暗中纠缠的两人。 他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深邃的黑暗,剔透的冰蓝色虹膜让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显露出难以忽视的冷酷,属于旁观者角度的视线让人充分体会到这个男人对舞池内的‘怪物’曾经是自己‘儿子’的事实毫不动容。 张濛已经凑近了他,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的身边,国王并没有察觉到已经有一条毒蛇正蛰伏在少女宽大荷叶边的袖口内蠢蠢欲动,他直到刺客跻身到五步内的距离时,才似有所觉地将面孔转向张濛所在的位置。 “你是……女巫的人吧?”国王道。 张濛没有回答他,袖口内一截纤细修长的剑刃从她手掌间探出头来。 袖剑并不像其他兵器一样闪亮发光,仿佛昭示着自己鲜明的存在感。袖剑本身便是应当在黑暗中无声无息探出蛇吻的武器,它在夜色的掩护下没有半点光芒反射。 “为什么不继续你的任务,趁着那两个怪物正在战斗的时候杀了他们?”国王轻声道,他的目光在虚无的空气中徘徊,仿佛这个男人已经从隐隐约约的杀意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本来就是你的责任。” 他为什么这么说? 困惑像丝线一样缠绕在张濛的心口。 威廉二世的语气就好像……一直知道女巫和女仙即将到来,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平淡语气。但为什么? 他们周围没有闲杂人等,张濛想起了自己探求真相的任务,面无表情地靠近了国王,剑刃竖起,正对准他藏在镶嵌着宝石的宽领内的脖颈,反问道:“你为什么不将你的士兵找出来?” “好吧,既然你发现了……实话实说,我并不信任你们所说的‘可以趁机杀死女仙’之类的话,我总要为自己打算。” 国王道:“假若你现在要对我做出什么,我的‘守护之戒’会挡下你的攻击,而我的士兵则在下一刻从密道中冲出,用弩箭在这里下一场大雨。” ‘守护之戒’?这听上去像某种防御的魔法手段。 张濛目光往下一扫,在威廉二世的手指上看到了三枚宝石戒指。 或许国王所说的‘防御’是指之前防护着女仙的‘无形屏障’类似的东西。那只怪物肆无忌惮地扑上去,而后指甲折断在屏障上的模样依然让张濛记忆犹新。 ……事情越来越让人头疼了。 张濛即使再迟钝也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场王室的阴谋。 她心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可笑的想法,为了确认这个想法的真假,也为了不让自己不再徒劳而返,她决定多问两句。 事实上,张濛本身其实已经决定在适当情况下放弃“刺杀国王与王子”的选项了。 一是她认为猎人控告国王的理由很值得怀疑,二是王子都变成怪物了,国王又有保命手段,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刺杀这两人,而不是把自己干脆利落地当一盘菜送出去。 至少现在,她还有一个‘探明真相’的任务可以努力努力,不是吗? “这和我们的合作里说的不一样。”张濛含含糊糊地问。 她虽然几乎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但论装模作样,张濛可不会输给任何人。心跳和情绪平稳得像一潭死水,她自信没有谁会从她的语气中找出半点犹豫怯懦。 “合作?我以为这是一场交易。” 国王的语气中多出了些嘲弄,即使是现在这样危机的时刻,他的手掌中也依然握着之前未曾放下的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中旋转,国王低垂着眼睫轻嗅红酒的气味,而后慢慢地饮下一口。 “阿莱克修斯吃了‘圣鹿’,他已经没救了,而你们则告诉我可以借助阿莱克修斯的诅咒让女仙获得她应有的代价。我已经受够了甚么事情都要被女仙插手,你们也很厌恶女仙对你们的压抑不是吗?现在这样询问我的你们……难道想要反悔?” 操。张濛心里暗骂了一句。 她感到一阵愤怒。威廉二世的话简直像一把楔子狠狠扎进了她最细嫩敏|感的血肉里。张濛心中的想法越来越具体、越来越明确,那个念头在她心中徘徊又反复敲打她胸口的肋骨,最后,她不禁张开双唇,让那念头吐出,低声道: “你一直以来都受制于女仙,想要重新恢复王权的荣耀,为此你不惜让你的儿子联系女巫,想要找办法让他们混入王宫内和你里应外合地杀了女仙?但你同时有不信任女巫,招来了大批士兵隐藏在周围,不管女仙和女巫之间到底是谁赢了你都无所谓,你可以在关键时刻直接让士兵杀了重伤的胜利者?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虽然细节上有出入,但大体差不多。”威廉二世语气平和地回应。 他的神色出现了些许变化,凝视空无一人的地方时双眼轻轻眯起: “贵族们大多趋利避害不愿站队,他们心里清楚却又不愿惹怒任何一方;女仙的高傲和冷漠让她不屑于了解尘世;女巫渴望打倒女仙的念头让她们对这明显的陷阱也压根无所谓。双赢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