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不到,朝臣府邸相继燃灯,照亮绸黑天色。 重臣们登上城楼,送行整装待发增援大同镇剿匪的禁军将士们。 景安帝抱恙,身子畏寒,与太子和主帅交代几句后,便摆驾回宫。 宁雪滢一袭茜裙,与卫湛走到众人面前,迎风伫立垛口前,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包括城楼下站在队伍中的季懿行。 随着军令声起,大军启程,季懿行跨上战马,扭头凝睇一众臣子中那抹独一无二的艳色,握缰的手慢慢收紧,压抑又期盼次年春日的相见。 通过往来书信,他知宁雪滢有叛逆的一面,不全然受深闺束缚,倘若卫湛负她,她会绝然离去。 这是他印象里的雪滢妹妹。 无论世俗如何看待,若真有那么一日,他会无所顾忌地趁虚而入。 哼了一声,年轻的小将扬起马鞭,银质甲胄配以红色斗篷,在地冻天寒中英挺飘逸。 宁雪滢无意瞥见那抹远去的身影,轻幽一叹,收回视线。 一旁的卫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中蒙上迷雾云霭,经风散去,清澄润澈。 等大军消失在视线中,朝臣们结伴返回各自官署。 卫湛让青岑送妻子回去,自己则搭乘詹事府其他官员的马车去往宫城。 伯府马车前,青岑放下脚踏,“大奶奶请。” 宁雪滢刚要带着秋荷和青橘步上脚踏,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雪滢姐姐留步!” 宁雪滢回眸,见只有一面之缘的庄舒雯扬着笑靥小跑过来,碧琼轻绡,轻盈秀丽。 不远处,庄府的车夫等在那里,还有三个娇俏女子,想是庄舒雯的闺中好友。 有着准妯娌这层关系,宁雪滢露出笑颜,“舒雯妹妹。” 论起来,两人差不了几个月,宁雪滢的生辰在九月末,庄舒雯的生辰在次年正月。 一向张扬热情的庄舒雯主动拉住宁雪滢的手,引她与自己的三个闺友打招呼。 “雪滢姐姐,这是程少卿府上的三姑娘,这是张大学士府上的六姑娘,这是陈副统领府上的七姑娘。” 庄舒雯又向闺友们介绍起宁雪滢的身份,“这位是永熹伯府的长媳、大同镇总兵的嫡女,你们同我唤她雪滢姐姐就好。” 永熹伯府和户部尚书府迎错亲的事早在城中传开,成为各大世家深闺女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个贵女目光各异,尤其是少卿府的三姑娘程胭,毫不掩饰排斥之意。 只有庄舒雯笑嘻嘻地邀请宁雪滢一同去往庄府小聚。 家中无姊妹,宁雪滢不排斥交友,但前提是彼此真心。 看出三人的不友善,她不打算上赶子讨嫌。 与庄舒雯闲聊几句,她以府中有事为由,推掉了邀约。 等马车驶离,庄舒雯埋怨地瞪向三名好友,“都怨你们,她可是我日后的大嫂。” 程胭冷脸转身,“那你去寻大嫂吧,日后别再与我走动。” 庄舒雯一愣,忙追上去。 至于吗? 而她不知,程三姑娘心里藏着个秘密,倾慕卫世子多年。 ** 正好得闲,宁雪滢没急着回府,打算借机逛逛街市。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秋荷拉着青橘穿梭在大街小巷,买了不少新鲜的小玩意儿。 “小姐,那边有卖糖灯影儿的,奴婢去给您买一个??()_[(.)]?3?@?@??()?()” “去吧。()?()” 梳着双丫髻的小胖丫头欢欢喜喜地奔向挤满路人的摊位前,留下青橘陪在宁雪滢身边。 宁雪滢走进对面的糖水铺子,点了两碗木瓜炖雪蛤。 店里燃着地龙有些闷热,跑堂在请示完窗边的食客后,撑起支摘窗透气。 临窗而坐的宁雪滢看向窗外,见一路人马从长街走过,鲜艳的飞鱼服格外显眼。 “他们是锦衣卫?()?()” 青橘点点头,“是啊,大奶奶切记,无论在哪儿,但凡正面遇见他们,都要避开。()?()” 宁雪滢会意,早在七八年前就听父亲讲过锦衣卫的凶残。这些人直接受命于皇帝,不受各官署管控,刀口舐血,行事狠辣,臭名昭著,所调查的案子也多是离奇重案。 提起锦衣卫,宁雪滢不免联想到俞夫人的失踪案。 顺天府每年都会接到几桩失踪案,但移交给锦衣卫的仅此一桩,只因俞夫人曾是已故闵贤妃的得力心腹,与闵贤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进而被皇帝特殊关照。 没能从蔡妙菱那里得到有用的线索,对宁雪滢而言,算是中断了寻人的计划,但与其托日理万机的卫湛寻人,不如自己直接与锦衣卫的人打交道,如今,缺一个结识他们的机会。 正思量着,秋荷拿着糖灯影儿走进来,“小姐尝尝。” “不了,你吃吧。” 一旁的青橘睨了一眼对什么都新奇的秋荷,揶揄道:“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快老实坐下。” “那你要不要吃?” “吃” 青橘咬下一大口,在嘴里嗦了嗦,继续说起锦衣卫,“听我哥说,这是禁军将士挤破头都想进的官署,上个月,锦衣卫指挥使亲自驳回了一摞子调任申请,其中还包含户部尚书府的季三公子。” 听她提起季懿行,秋荷使劲儿咳了咳,警告之意明显。 自知讲错话,青橘吐吐舌头。 宁雪滢没有接茬,舀起碗里的牛乳饮了一口,无情绪流露。 回到伯府,宁雪滢将买来的新奇小玩意儿带去二进院,送了邓氏一些。 邓氏提起一个小兔灯儿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知是真心喜爱还是捧儿媳的场,“馠姐儿过来,你也挑几样。” 卫馠看都未看那些小玩意儿,问起一件事:“大嫂今早出街,怎没与门侍报备?” 她自认主管府中人事,问得理直气壮。 宁雪滢没提卫湛之前说过的那句“身为长媳,可自由出入伯府”,而是直接反问道:“馠姐儿出街,需要与门侍报备吗?” 卫馠一噎,“我也是为大嫂的安危着想。” “那多 谢了,我今早去送行禁军将士,顺便闲逛了一番,身边跟着青岑,足够安全了吧?”()?() 邓氏看向自己的女儿,眼含告诫:“雪滢出府,无需与你手底下的任何人报备。”()?() “是女儿自讨没趣白操心了。”卫馠用长长的护甲刮了刮玫瑰椅的扶手,皮笑肉不笑,母亲话里话外都在维护着一个错嫁的儿媳,亲疏远近都不分了。()?() 另一边,与庄舒雯不欢而散的程三姑娘,因近来几日接连难以入眠,乘坐小轿去往太医院抓药。 ?本作者怡米提醒您《霁月清欢》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 刚好蔡妙菱当值,见少卿府的小姐带人进来,笑着迎上去,“三姑娘今儿怎亲自来了?” 身为医女,蔡妙菱时常出入高门府邸,结识了不少闺秀,其中就包括程胭。 程胭酷爱滋养秀发,而蔡妙菱恰有不外传的护发偏方,深得程胭欢心。 提起今日与闺友不欢而散的事,程胭巧妙跳过自己对卫湛的心思,将矛头指向了宁雪滢,“因着宁嵩剿匪不力,害禁军长途跋涉前去增援,想想都荒谬。一方总兵连几个山匪都降不住,有其父必有其女,指不定多蠢笨呢,我啊,可不想与之有交情。” 听完程胭犀利的言辞,蔡妙菱笑盈盈道:“三姑娘不知,那女子不止蠢,还鲁莽凶悍。” “此话怎讲?” 蔡妙菱为程胭诊脉,一边抓药,一边讲述起那日在伯府玉照苑与宁雪滢主仆发生的摩擦,听得程胭眉头紧皱。 风言风语不胫而走,没几日就传遍世家后院,都说宁雪滢仗着世子夫人的身份,欺负无依无靠的伶仃医女。 听到风声的秋荷跺跺脚,气嘟嘟跑到宁雪滢面前,“小姐,这事儿必然是蔡妙菱传开的,还添油加醋了!” 在翻看医书的宁雪滢抬眸,“蔡妙菱势单力薄,不足以将事情传开,应是有心人凭借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 “会是谁呢?”秋荷一头雾水,她们主仆初来乍到,未与其他人结下过梁子啊! 此事有损名声,宁雪滢再淡然,也做不到不声不响地息事宁人,“唤青岑进来。” “小姐是想.?” “托他打听个事儿。” 不多时,青岑去而复返,叩门走进兰堂,躬身施礼,“启禀大奶奶,卑职已打听到造谣生事者是何人。” 宁雪滢端坐上首,“何人?” “大理寺少卿之女程胭。” 是庄舒雯的好友.宁雪滢面露不解:“少卿之女为何要帮着蔡妙菱损我名声?” 青岑抿抿被风沙刮干的唇,欲言又止。 看出他的犹豫,宁雪滢笑道:“但说无妨。” “程府三姑娘曾在世子大婚的前半月,托卑职给世子捎过一封信,后来不了了之了。” 还有这事儿! 宁雪滢问道:“世子可有拆封?” “卑职不知。” 宁雪滢“啪”的合上医书,没了研读的兴致。 合计着,这是卫湛欠下的桃花债,兜兜转转算到了她的头上。 虽说以卫湛的性子,大抵不会给予对 方回应()?(), 但对方显然没死心()?(), 至少没甘心。 更长漏永?()_[(.)]???*?*??()?(), 二更的梆子声传入伯府后院()?(), 宁雪滢倚在软榻上绣荷包,身上穿了件轻薄的霞绡长裙,坦领的款式露出锁骨下一片柔白。 卫湛忙完回到卧房,见妻子半倚榻上,一双玉足露出裙摆,眸色微沉,缓缓走过去落座,拿起烘烤在小炉上的陶壶,为自己倒了一盏普洱,眼看着妻子伸出脚搭在他的腿上。 事出反常,在人心算计中身经百战的世子爷稳坐如松,没阻止,也没被勾起旁的心思,看似不为所动,就那么放任着小妻子“使坏”。 宁雪滢大着胆子在他的宋锦衣摆上蹭了会儿脚,没得到回应,不由得来气,拧巴着脾气抬起右脚,点在了他的心口,“我想与卫九谈事。”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冷凝。 见势不妙,宁雪滢收回脚,没事人似的继续刺绣,隐隐感觉自己触碰到了男人的逆鳞。 卫湛放下盏,平静问道:“有何事要与他谈?” “郎君不愿告知的事。” “说说看。” 宁雪滢坐直身子,“想问问卫九,世子在成婚前遇到过多少桃花。” 卫湛自小聪慧过人,为人称道,是同辈望其项背的楷模,倾慕他的人亦是众多。他没有否认,还大方承认:“嗯,是有不少。” 静夜相凝视,属于猎人间的周旋悄然展开,不知谁会转主动为被动,成为猎物。 宁雪滢继续低头刺绣,唇畔笑意不减,又轻轻的“哦”了声,与昨夜子时中段的那声“哦”大同小异。 没什么情绪,单纯的应声。 没有察觉出妻子有吃味的迹象,卫湛反倒心中莫名,不自觉曲指扯了扯板板正正的衣襟,隐隐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那不容忽视的锋利喉结。 “怎么不继续问了?” 宁雪滢绣起伴随大雁的祥云,语气温然,“谁的韶华还没几朵桃花?妾身再多问,就显得小气了。” 温柔不是宽厚,也非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只是一种处事的气韵和修养。宁雪滢向来有自己的脾气和倔劲,也禁得住心理较量,淡淡然的,像是没把自己男人当回事儿。 喉结轻滚,卫湛又为自己倒茶,语气变得疏淡,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别扭,“我控制不了别人的心思,但我没有给过回应。” 甚至皆是拒绝。 闻言,宁雪滢引线的动作有所迟缓,她看向炕几对面的男人。 他是在解释吗?解释他没有放在过心上的桃花缘? 可他的表情和语气不像是在服软。 但宁雪滢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她没打算做强势的那方。在她的认知里,互相给台阶下才能将姻缘更长久的经营下去,“不跟郎君打哑谜了,我有一事,还请郎君如实相告。” 卫湛面色不算好,淡淡“嗯”一声,显然没有她抽身快。 “大理寺少卿的三姑娘程胭,郎君可有印象?” “没有。” “那她托青岑给你送过信的事,可还记得?” “不记得。” 据青岑讲,他家世子不是过目不忘吗?怎么什么也不记得?莫不是面对程胭,连眼都没入,还把富含情意的亲笔信直接丢掉了? 宁雪滢捏捏额,与卫湛说起近些日子关于她欺负蔡妙菱的流言。 卫湛冷眸,这等是非很少入他的耳,只因无人敢在他面前非议。 “知道了,你不必为此困扰,我会处理妥当。” 卫世子出手,定然会让对方付出成倍的代价,宁雪滢没有怀疑,但有些事,她想靠自己解决,而非事事依靠别人。 听过她的意思,卫湛并无异议。 也想看看妻子的处事能力。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前世,后面会讲述的,我自己觉得挺带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