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有如被刀割,额角抽紧了满满的青筋,一把推开了老人。他几乎不会动怒,就连当年知道她犯了那个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失形过。在人前,他总是一副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样子,大家都以为他够沉稳,够冷静,甚至连他自己都如此认为,到此刻,他才认识到,那不是沉稳、冷静,而是还没有遇到让他失形的事情。 煜不弃的提醒让他略略稳定了自己,将她快速置于一张小床上,转脸,看向吓得缩起身体的老头,道:“这里有没有麻药和手术设备。” 老头胆寒地指指一扇小门,颤抖着嗓音道:“都……都在里面……自己去……去找,如果……没有……就没有了。” 津煜凡几步冲了进去,在里面翻了一阵,找到了镊子、消毒水、纱布和手术刀,却没有找到麻药。 他为难地回头,看向煜不弃。煜不弃抬眸,看向他的手,早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事的。”她虚弱地摇头,却还努力地笑着,力求安慰他,“我能承受得了。” 不用麻药动手术,大男人都无法承受,更何况她一个女人!他转头看向老头,问道:“附近还有没有别的诊所!” “没有了,最近的医院在五十里外,最近修路……车过不了。”老头的话浇灭了他最后的想法。眼前的煜不弃精神越来越差,如果不动手术…… 他狠狠转身,拾起了手里的工具,从身上撕下碎布让她咬在嘴里,无比歉意地道:“我会尽量快一点,你忍一忍。” “嗯。”尽管虚弱,煜不弃还是给予了他一抹笑容。娇小的脸孔,此时,显得越发地小,淡白到几乎要消失。津煜凡转开头,不忍再看她的脸,而是用布条绑紧了她的动脉。 镊子,探入肉中,煜不弃痛得弓起了身体,却咬紧布条,没有吭出一声,津煜凡一咬牙,切开些肉,将镊子探入更深。 冷汗,从煜不弃的脸上滚滚落下,她的牙咬穿了布条,咬到了自己的唇瓣,鲜红的血水伴着痛苦流下来,她用力拧紧了他的衣角…… 叮一声,子弹落入盘子里,混和着血水。这个过程不过几分钟,但于津煜凡和煜不弃,却有如十几个小时。煜不弃最终耗掉了所有精力,脸一歪,昏死过去。 津煜凡心底涌上来一阵心痛,却没有停止手上的工作,匆匆为她的伤口消毒,包扎。这一切完成,他急切探身,将她搂紧在怀抱里,指颤抖着探向她的鼻孔,当感觉到细微的鼻息时,终于松开了满脸的绷紧。 伤虽然在她身上,痛却拧在了他心底,拨开她早被汗水湿透的发丝,他的唇印上了她苍白的脸颊。他对着她的耳,沉声吼着:“煜不弃,你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痛苦,覆着她的身体,煜不弃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久的梦,梦里,身体受尽了各种刑具的摧残,全身上下,除了痛,还是痛!这种无休止的折磨消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此时的她,虚弱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然而,有人却偏偏不让她好受,不断地在她耳边鼓噪。那霸道、沉情又哀婉的声音,轻易地牵动了她的神经。她忍住想要睁开眼看看,到底是谁在极力地摧醒她。 她一次次沉入黑暗的谷底,又一次次用意志力将自己拉起,那道声线像是黑暗中的一线光明,牵引着她要睁开眼来。 用了好久的劲,她最终战胜了黑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不弃,你醒了?”耳边,有温柔的呼唤,伴随着喜悦。煜不弃艰难睁眼,看到了一张帅气却布满焦急的脸。 “津……煜凡?”她不确定地出声,伸臂,欲要抚他的脸,这才发现,臂痛得根本无法抬动。 津煜凡按下了她的手,轻声道:“不要乱动。” “我……怎么了?”她看到了臂上的纱布,疑惑地问,声音嘶哑。津煜凡一时脸色难看起来,想到她不顾一切救自己的样子,心中一痛,刻意冷下了嗓音:“你受伤了。” “受伤?”记忆一点点回归,她记起倒下的三哥拾起枪对准了津煜凡,她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为什么要那么傻,你不知道这道伤差点要了你的命吗?”他低吼起来,脸上没有怒容,却有不忍。煜不弃用眼睛巡视着他的身体,在确定他无恙后,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你昨晚发烧了,好在早上退了,我们马上回去,你需要接受治疗。”他说着,就要去搬动她的身体。煜不弃忽然拉紧他的臂,制止了他的动作:“我们回去后应该出现在哪里?你还有工作,还要回到‘兀’集团去,我们现在不能走!” 津煜凡的动作顿下来,蹙眉看着她,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但,她伤得不轻,必须接受专业的护理。 “你一定在担心我吧,不就是伤了手嘛,要不了命的,我们就在这里将养。”她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道。 津煜凡脸上现出了为难:“我还是不是能……至少,你要回去接受治疗,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金创。” “我不要!”煜不弃握紧了他的手,她不想离开他。脑子迅速转动,她马上找到了最好的理由,“你有没有想过,狼七一定会找你的,但是,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他会起疑的,而且还会去追查我的下落。如果知道我是金创他们接走的,你的任务还继续得下去吗?” 这些,津煜凡都想过。但因为过分担心她,他竟一时失了分寸。听她如此说,他只能沉默。 “你好不容易才打入‘兀’集团,我怎么能拖你的后腿。再者说,我的伤并不重,在这边养着是一样的。”煜不弃真心表达。津煜凡再不能说什么,抿唇走了出去,独留给她一道修长的背影。 半个钟头后,他端着食物到来,告诉她,老头已经同意让他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这是一间被封掉的诊所,老板因为医疗事故跑掉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正好成为了他们临时的小窝。 伤虽然令人痛苦,但煜不弃却得到了另外一种补偿。三年前,离她而去的津煜凡不仅人回来了,这一次,她真切地感觉到,他的心也回来了。 他极细心地照顾她,除了出去寻找食物,几乎都留在她身边。他们一起回忆着过去,说着将来,却绝口不提三年前的错和三年内的经历。大家小心地守护着这段时间,力求不去揭开那道伤疤。如果不是偶尔想到三年来的处境和不期地从津煜凡脸上看到的矛盾表情,煜不弃会觉得,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甜蜜的时间总是易过,当煜不弃的臂拆开了纱布,连痂都脱落,只剩下怪异的疤时,她知道,他们必须回去了。 金创他们在外围也设了埋伏圈,将剩下的人全部抓获,却有意给他留了个缺口逃离。津煜凡当时一心放在煜不弃的伤上,竟然忘了要将她托付给金创。 回去后,她又将成为他的联系人,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回程的车上,煜不弃伸手握住了他有力的大手,细长的指抚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道:“没事的,你放心。” 津煜凡的心思一贯藏得很深,他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地就被煜不弃看透。他自然不知道,爱的种子从小播下,煜不弃几乎用所有的时间来研究他,他一个眼神,她就能读出其中的深意。 津煜凡将煜不弃送到夜不寐门口,带着深深的愁思离去。煜不弃却没有走进去,而是伸手招了一辆车,直朝实验室而来。 有十多天没有回来,实验室里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她没有理会,却将目光投向笼子里仍然健活的小白鼠。存留了足够的食物,它们是饿不死的。 她取出管子,从单独关着的小白鼠身上抽取了一管血,放入包里,再次赶往研究院。 接待她的仍然是徐寿,听她说明来意,脸上却显出了疑惑:“你不是已经送过了吗?而且结果都出来了,我们进行了严格的检测,发现存于体内的药物已经完全消失,这说明你的研究成功了。我们院上非常看重你的研究,通知了我好几回让你过来谈谈。只是,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煜不弃如坠入了云雾当中,良久,才讪讪出声:“我从来都没有来送过血样啊?” “怎么可能?上次可是我亲自接待的。不过,是个男人,说是你让他送过来的,后来,又是他取走的结果。他不是你派来的,怎么可能知道你的名字?又怎么知道你研究的是什么?” “……”煜不弃一时傻了眼。徐寿递过来一张纸,道:“你看吧,这是我们留下的检测报告副本。” 愣愣地看着那张纸,上面所有的数据都恢复了正常,结果表明,她的研究相当成功。 是谁代她送来了血样? 徐寿简单描述了一下那个男人,煜不弃搜遍了整颗脑袋,都没有找到属于这个人的资料。她认识的人并不多,除了ISO家属大院里的人,便只有修宇靖,可徐寿描述的人跟修宇靖差距太大。 还会有谁? 模糊的记忆里快速闪过一副画面,急驰的摩托车,车上戴了头盔的男人,被抢的袋子…… 叭!她打掉了手里的袋子,脸色一时间苍白无底。 “小煜,你怎么了?”徐寿担心地问。煜不弃充耳不闻,快步跑了出去。她颤抖着手拨了一个号码,急切地喊:“告诉我,怎样可以直接联系到津煜凡,怎样联系他!”